这偌大的古堡,初步估计一下,都不下六十个房间。如今只剩下两个人居住,相信啊滚都觉得瘆得慌。确实,对于哪怕不太路痴的人而言,没有人指引,迷路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我也没吃晚饭,虽然有点饿,但是还能忍得住。这个古堡,给我的感觉实在太怪异了。我小心翼翼,已经开始神经质起来。
“请各位贵客跟我来。”年老的管家点燃一根蜡烛,带着我们朝古堡的内脏走去。
我没有用错词,确实是内脏。老九的古堡如同一个活物,在我的感官中,大门是嘴巴,客厅和饭厅是眼睛。而被灯光赵亮的那硕长的走廊,就像是食道。
沃尔德没有跟过来,他显然觉得舒适地享受晚饭比招待老对头更重要。
典型的希腊人!
我们一行在黑漆漆的走廊中走了足足有五分钟,书房终于到了。
柯凡森老师与雪珂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而我却有些犹豫。管家耐心得在门口等着我。虽然疑虑重重,但是我没有任何证据表面沃尔德教授会对我们不利。事实上,他除了跟柯凡森老师在学术上有些不对付以外,在国际上的名声都挺好。
可不知为何,那股不太舒服的感觉,在进入古堡后,越发的滋长。甚至我的右眼皮都跳个不停——这可不是什么令人身心愉悦的预兆。
“哇,真的有《莫德桑理论》。不只如此,还有这个,这个这个。哇哇,哇哇,荷兰皇室的藏书都没有沃尔德教授的多。”书房里,红发的雪珂显然是被震撼了。这个平时犹如面瘫的女子,没有停歇地发出一连串惊讶声。
她随手将一本十分中意的书从书柜上取下来,就此陷入了知识的海洋里。
柯凡森老师也捧着初版《莫德桑理论》,手微微在发抖。他在激动,作为学了一辈子博物学的学者,有生之年能看到博物学的圣经,简直像是在做梦。
我一直保持着清醒。越是有足够诱惑的东西,我越是清醒。
诱惑本身,就是带着目的性的。沃尔德收藏着《莫德桑理论》,恐怕他不说出来,没有人会知道。但是他却告诉了老师,甚至还大方地拿出来供我们阅读。
这期间,真的像个东道主般,热情洋溢。
这怎么想都不正常。他肯定有什么目的。
绝对有目的!
可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下东西,惊讶地一屁股从软绵绵的沙发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见我一脸煞白、魂不守舍的模样,柯凡森老师有些惊讶,“小夜,今天的你可不太像平时的你。”
“老师,雪丫头,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见鬼了一般,大声喊道。左手拽着老师,右手扯着雪珂的胳膊。也不管他们乐不乐意,满头大汗地就朝书房外走去。
“夜不语先生,我书还没看完。”雪珂抗议道。
我怒视她,“命都快没有了,还看书。”
“怎么回事?”柯凡森老师皱了皱眉头。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沃尔德教授恐怕在准备一种人神共愤的东西。”我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
作为至少藏书数十万的古堡书房,这个房间面积极大。我们来到书房门前时,居然发现门紧紧地关闭了。
“打不开。”我用力扯门,门被锁得很死。门板是橡木的,光凭人力根本就砸不开。
书呆子雪珂扶了扶眼镜框,突然愣了愣:“那是什么?”
我抬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了。
门的正中央,居然用红线的丝线挂着一个东西。
是钱!
古钱!
怪模怪样的中国式青铜古钱。

第二章 怨币
在一个欧洲的古堡中,看到中国的古钱,而且是用红色的绳子吊在门框上。作为中国人,到底有什么感觉?这个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肯定会很复杂。
总之我震惊无比,大脑转了好几圈,这才努力反应过来。
“这枚古币,和你们中国古代的钱币,似乎不太一样。”雪珂丫头不愧是书呆子,状况明明已经够诡异了,她居然毫不犹豫地将古钱从红绳上拽下来,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你看,不是圆的,反而像个人头。”
古币确实像极了人头,有脸有鼻子,呈现贝壳状。在微弱的书房烛光中,反射着冰冷邪异的光泽。
“这是一枚鬼头钱。”我的右眼猛跳了好几下。
雪珂不太理解这三个中文字的发音:“龟头钱?”
“是鬼,头,钱。”我咬着牙齿矫正她,啥叫龟头钱啊,听起来太违和了。
“的确是鬼头钱。”柯凡森老师凑过脑袋,看了几眼,判断道,“这枚古币仿海贝形状,带有文字,以铜制作。应该是古中国春秋时,楚国令尹孙叔敖下令制造的。”
作为博物学家,考古自然也是学科中的一门分支。
我点头:“孙叔敖制造了鬼脸钱后,庄王嫌铜贝重量太轻,下令将小币铸成大币,称为鬼头钱。老百姓却觉得不方便,特别是商人们更是蒙受了巨大损失,纷纷放弃商业经营,这使得市场非常萧条。
“更严重的是,市民们都不愿意在城市里居住谋生了,这就影响了社会的安定。孙叔敖知道后,就去见庄王,请求他恢复原来的币制。庄王答应了,结果三天后,市场又恢复到原来繁荣的局面。至于这鬼头钱,前前后后,只流通了不足一年。现在的存世量也极少。”
我实在很意外,为什么沃尔德教授会将我们关在古堡书房,又在书房门框挂着这么一枚很违和的中国鬼头钱?他骗我们来古堡,究竟有什么目的?
一股若有若无的危机感遍布全身。我见打不开门,于是仔细打量起书房的门锁来。这是一把古旧的铜锁,很结实,但是估计并不难打开。我从身上摸出开锁器,插入锁孔中轻轻地套弄了几下。
雪珂丫头顿时瞪大了眼:“夜不语先生,乱开别人家的锁,可不是绅士行为。”
“招呼都不打,把客人反锁在房间里,这也不是什么绅士行为。”我回瞪她一眼,铜锁虽然老旧,但是结构却采用了一多年前钟表匠时代的特殊工艺,两根开锁器居然一时间奈何不了撞针。
“小夜,你是不是察觉到了有危险?”柯凡森老师看着我,“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我沉默了—下,这才开口道:“老师,古堡门口的那个硕大的喷泉,你注意到没有?”
“很古老的喷泉,应该有几百年历史了。”老师回忆了一下。博物学这门学问博大精深,所以对研究者本身的素质要求极高。如果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学术研究走不了多远。
所以博物学家,通常都有很强的记忆力。
柯凡森老师老归老,但是头脑比大部分年轻人都要好得多。
“真的有几百年历史?”我一边继续紧张地开锁,一边反问。
“夜不语先生,我能够记得,根据喷泉的痕迹和布局,应该是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希腊贵族,在三百年前修建的。”红发雪珂没好气地回答,显然对我质疑老师而气愤。
我眯了眯眼睛:“你再仔细想想。喷泉的浮雕是希腊众神,高耸的喷泉口上,众神之王宙斯手持闪电,站立在众神殿前。如果真的是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希腊,宙斯,真的会站立于众神殿前吗?”
柯凡森老师和雪珂同事浑身一震。
“不错,三百年前的启蒙运动席卷希腊,那时候海上贸易兴起,希腊人更信奉海神波塞冬。”柯凡森老师摸着下巴,“特别是雅典附近。我记得这座小村庄是信奉波塞冬为诸神之王的地区之一,三百年前的海神波塞冬,应该站立于神王的位置上才对。”
“我就是觉察到了这个异常,所以才能判断,喷泉是通过某种方法做旧的。修建的时间可能才不过五年罢了。”我的双手不停,终于找到了锁中隐藏的撞针。
雪珂丫头还是不服气:“就算如此,人家沃尔德教授重新装修自己家而已,你凭什么说他有恶意?”
“把我们反锁在书房,还有那个找都不一定能找到的鬼头钱。把我们骗入古堡,他的目的虽然我猜不到,但是说他真没恶意,我才觉得有鬼。我们三个现在能不能活着逃出去,这个都是问题。”我对这小妞很不耐烦。家族的保护,令她不只有优越感,而且十分幼稚。
红发的雪珂还想嘴硬,老师摆了摆手:“沃尔德,肯定是在预谋什么鬼东西。那个喷泉雕像,希腊众神的排列很诡异,还有站在众神殿前,手持雷电的宙斯。它的模样,也让我有点在意。怪了,到底我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很害怕!”
“唉,老了,老了。”柯凡森老师用力敲了敲自己满头银发的脑壳,不住地叹气,“先离开古堡再说。”
就在这时,门锁发出“咔哒”一声,终于被打开了。
我用力推开沉重的橡木门,往外走了一步。只是这一步而已,却整个人都被书房外的景象震惊得合不拢嘴。
雪珂和老师跟在我背后,同样也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这究竟是在搞什么?”老师手都在发抖。
古堡没有电,在来的时候沃尔德教授就为此解释过。他说希腊经济危机导致电力部门的财政预算缩水,所以对马古拉村的供电时断时续。
现在看来,那段解释根本就是在给我们打预防针。
他的解释让我们习惯了古堡中的蜡烛。但是那条犹如怪物食道的走廊中密密麻麻的蜡烛,无论怎样的人,都不可能习惯得了。
红色的蜡烛,摆满了幽深的地面。在没有任何窗户的走廊里,每一根蜡烛,都散发着殷红如血的光。
血光把走廊照亮,我呆滞地抬头,只见每一根蜡烛的上空,都用红绳挂着一枚古钱。那古钱和悬挂在书房门框上的鬼头钱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批制造的。
大量的鬼头钱反射着青铜的光泽,仿佛每一枚鬼头钱,都是一面蒙着灰尘的镜子,吸纳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令人内心压抑的负能量。
走廊中,不知从哪里蹿来一股凉气。那寒意从皮肤直接吹入了心脏,血液几乎都要结冰。邪恶的气息如同固体,在四周凝结,我觉得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哪怕用脚迈出一步,都需要浑身的力气。
地球的引力,在这条曲折恐怖的走廊中,显得更加沉重起来。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那么多蜡烛,挂那么多鬼头钱,沃尔德教授到底是要玩什么鬼?
我的目光聚焦在最近的一枚鬼头钱上,突然瞳孔一凝。吃力地伸出手,用指甲轻轻弹向空中的鬼头钱。
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这怎么可能!明明是青铜铸造的鬼头钱,怎么可能敲击无声!
“雪珂,把你手里的鬼头钱,扔到地上!”我回头,一个字一个字艰准地说道,“用力!”
红发的荷兰小妞愣了愣,还好没有跟我继续闹逆反心理。她听话地将握在手心中的鬼头钱扔掉,紧接着,吓了一大跳。
“没有声音,这怎么回事?”雪珂和老师同时又吃了一惊。
古币垂直地自由落体,掉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青铜和高硬度的石头撞击,居然任何声音都没有发出。这一幕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我的大脑混乱得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道都有。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这些鬼头钱,绝不简单。落地无声的鬼头钱,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似乎只有秦朝某一段时期的历史中才出现过。
没有声音的鬼头钱,叫做落币。传说是驱使鬼的一种冥币。
沃尔德教授,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恐怕中国人自己都不曾发现过、传说中的落币的?这可是全中国古币专家的梦想啊。
一想到这儿,我的心顿时沉人了谷底。
那个希腊佬,连落币都有。他的阴谋估计小不到哪里去。何况,这些落币带来的强烈的怨气以及压力,仿佛只有我才能感觉到。老师以及雪珂只是有些茫然不适罢了,并没有受到影响。
看来这次将我们三人引到古堡来,沃尔德教授是早有预谋了。他的目标,根本就是我,他显然是想借用门口喷泉上怪异的希腊众神雕像,利用中国传说中的能够操纵鬼的冥币,完成某种仪式。
可是这么大的手笔,为什么需要我呢?我这个人的智商确实值得高山仰止,但是除了智商超凡脱俗、人帅得神鬼共愤以外,似乎就没有什么太显眼的东西了。
他究竟想利用仪式,从我身上索取什么?又或者,我本就是这个仪式必须的一个环节?
一切的一切,都有太多疑点。
“扶着我,往前走。”我让老师和雪珂将我架住,每走一步,我就吹灭红蜡烛,扯掉那些模样可怕的落币。
落币需要启动,蜡烛和挂红绳确实是招鬼仪式的其中一个步骤。无论他想干吗,先力所能及地破坏仪式,是现在最优先的选择。
我们一步一步,走得很缓慢,但是却坚持不懈地往喷泉的方向去。我有一种预感,无论沃尔德究竟想要做什么,仪式的中心位置,恐怕都是那座偌大的众神喷泉。
古堡里一个人都没有,管家和沃尔德也没在饭厅。
一行三人推开了客厅的门,喷泉终于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围绕着喷泉,一丛丛人影手拉着手,正在高唱着某种语调惊悚的歌曲。无数的人,有老有少,他们情绪激动,疯了似的又叫又跳。
喷泉已经变了模样,浮雕中隐隐有一股旭光在反射。喷水口喷出的也不是水,而是某种黄色的液体。是汽油!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汽油的刺鼻味道。
“这些都是马古拉村的村民?怎么一整座村子的人都聚集起来了?”雪珂有些害怕。暴露在疯狂群体面前的独立个体,总会慑于群体的威胁。
出了古堡,我浑身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仿佛灵魂正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往外抽取。
沃尔德教授站立在喷泉顶端的众神殿前,他穿着黑色的罩袍,蒙着头,用犀利的眼神看向我们。然后,他突然笑了:“欢迎我们来自东方的朋友,夜不语先生。没有他的血脉,我们的仪式,不可能完成。”
我眉头大皱,这啥意思?我有什么血脉?怎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教授的手一挥,一大群村民涌过来,将我、雪珂和老师分开。他们俩被绑住,扔在了古堡地上。而我不知道该荣幸还是该恐惧,村民将我关在了笼子里,悬挂在喷泉顶端。
沃尔德的老脸,离我只有一个笼子的距离。
他笑嘻嘻地看我,看得我浑身不住地发冷。这家伙的眼神里,充满了疯狂。那是一股邪教狂热分子的疯狂,他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在乎别人的命。
这家伙,究竟有什么目的?
“夜不语先生,我想你肯定有许多疑惑吧?”教授问。
我刚要点头,这老混蛋居然悠然道:“放心,你的疑问,我一个都不会回答。仔细看看吧。在仪式完成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被我改变!”

第三章 诡异的旅客
心理学上有一条著名的定律叫做“不值得定律”,其最直观的表述是:不值得做的事情,就不值得做好。
不值得定律反映出人们的一种心理:一个人如果从事的是一份自认为不值得做的事情,往往就会敷衍了事,因为就是成功了对人来说也没有可意义。
没意义,自然也不会觉得有多大的成就感了。
我赶到耳城前,就觉得这一趟有些不值得。
作为侦探社社长的老男人杨俊飞,居然让我去一个普通的家庭,调查一件某个小学生身上发生的诡异事件。我最近被沃尔德教授的事情闹得焦头烂额,临时接到案子,火急火燎地去一个偏南部的小城市,我肯定是没什么好心情的。
心情不好,做事自然也非常的敷衍。
扯远了。来到耳城所属的地级市时,又是午夜。时差调得自己欲生欲死。我摸着有些发痛的额头,将就着在机场住了一个晚上。
这个机场离耳城至少也有八十多公里,我还需要找车前往。
躺在机场冰冷的椅子上,我看了看手表。午夜四点多,离天亮还早。市内的空气极为浑浊,最近由于厄尔多尼诺现象的影响,整个国内的天气都进入了脑抽模式。
地级市的夏天本应该极热的,可现在却阴雨绵绵,气候也挺凉。不过这种凉爽,让人十分不舒服,湿答答的,如同无数蛞蝓在身上爬来爬去。
机场犹如一个小社会,无论何时,总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从这个城市,飞往另一个城市。我不太睡得着,干脆就那么躺在椅子上,一边看身旁匆匆走过的人群,一边睁开眼睛,将思维放空。
就这么过了几刻钟,突然,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个男人,大约二十多岁,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焦急惶恐,但又努力地想要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这个男人提着一个硕大的蛇皮口袋,但是口袋蔫蔫的,并没有放太多东西。
所谓地级市,人口本就不算太多,午夜赶飞机的人也就更少了,偌大机场里,空间足够。可是这男人走路摇摇晃晃,精神也不集中。隔着十多米,居然也撞在了别人身上。
“你干吗!”被撞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男子怯懦地缩了缩脖子,没有封口的蛇皮口袋中的物件散了一地。他一边连声道歉,一边赶紧趴在地上,将袋子里的东西收拢进去。
“格瓜子(方言,傻瓜,白痴的意思),小心点!”被撞的男人哼哼了两声,或许急着去赶飞机,就没有太追究。一边小跑着往前走,一边拍了拍弄脏的衣袖。
二十多岁的青年收拾完自己的物品后,没有急着走,只是站在原地呆了好几分钟。他的古怪形迹似乎也引起了机场保安的注意。保安走过来,盘问了他一阵子,又检査了他的行李。
实在是查不出古怪,保安这才一脸疑惑地离开。
年轻男子掏出自己的飞机票看了看,脸上挣扎犹豫的表情更加明显了。他没有走入检票口,就在离检票口最近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过了半个小时后,一架飞机起飞了。
那架飞机起飞没多久,整个机场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我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这个地级市的小机场,哪怕在等待室都能通过玻璃窗看到起飞的飞机的状况。
只见天空中有一架飞机盘旋着正在降落,降落得极快。机场中许多工作人员都在尖叫,机场警察和消防员拉响尖锐的瞀报声,救护车和消防车朝停机场开去。
停机乱成了一团。
还好飞机飞了没多远,顺利地降落了回去。飞机上—大堆乘客蜂拥着从充气滑梯往下跳,涌入候机室后,大部分人仍旧惊魂未定。
每个人,似乎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出什么事了?”好奇心本就很旺盛的我,站起身,凑到了吓坏了的、坚决不愿再上飞机,而是准备打道回府的一些乘客周围。
一大群乘客用力摇着脑袋,甚至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说话功能。能说话的,只言片语中,我也无法归纳出语言结构和情节。
我皱了皱眉头,将手机打开,刷了刷当地的社交网络。微博上一大堆关于这次事件的信息顿时就跳了出来,图文并茂,详细得很。
刚刚降落的飞机上,一个十多岁的年轻男孩用文字和视频将一切都记录了下来。他说,第一次坐飞机,好屌,兴奋得要命。飞机起飞后不久,这不守规矩的家伙就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东拍西拍。
—不小心,就拍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中年男人就坐在他附近不远,额头上一直在冒冷汗,整个身体也抖个不停。脸色慘白,他的脑袋不停摇晃。少年偶然看了中年人的眼睛一眼,吓得背脊有一股凉意立刻蹿了上来。
那中年人眼珠子往上翻,在眼眶中骨碌骨碌地转得毫无规律。
“该不是要变丧尸了吧?”少年显然是丧尸片看得有些多,他在视频中咕哝着,正准备告诉自己的老爸。
坐在中年人身旁的女性,也发现了异状。她连忙伸手按了呼叫铃,让空乘人员过来。但是没等到空乘人员,中年男人已经颤抖着挣脱安全带站了起来。
确确实实是挣脱,根本不是解开的。一个人要将安全带挣脱开,究竟需要多大的力量?发现这个现象的少年以及中年人旁边的女人,吓得顿时尖叫了起来。
站起来的中年人充耳不闻,他因为强行挣脱安全带的行为,明显已经受伤了。血从他肚子上不停地往下滴落。
男子在所有人的尖叫声里,走到了飞机的安全门前,伸手打开。
然后在极强的风压中,跳了下去……
视频就在这时,彻底漆黑。可想而知当时的乘客有多恐怖和绝望。还好飞机顺利降落,乘客中除了那个跳下去的中年人,也没有别人受伤。
不幸中的万幸!
我看完视频后,沉默了许久。视线偷偷地落到了不远处那个挎着蛇皮口袋的年轻人身上。那个年轻人同样在看手机,他似乎也看完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本来就很苍白的脸,顿时变得更加绝望与惨白起来。
这个家伙站起身,走出等候厅,推开机场厚厚的玻璃门,来到—个垃圾桶前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年轻人掏出了兜里的机票,摇着脑袋撕掉后,扔进了垃圾桶中。
就在他准备打车离开机场时,我一把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兄弟,别忙走。”我面无表情地看他一脸惊愕地转过身,“我有个事,想问你。”
年轻人强自镇定:“问啥?我又不认识你,为啥要回答你的问题。”
“等我说一件事后,你肯定有兴趣回答我。”我眯着眼,“你刚才不是撞到了一个中年男人吗,你是故意的吧?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你在中年男人的衣服兜里,塞了些东西。”
“本来我是不感兴趣的。可是半个小时后,那个中年人搭乘的飞机被迫降落了。他还鬼上身般从飞机上跳了下来。”我冷哼了两声,“你究竟给他塞了什么?如果不说清楚,我就报警了。”
“你张口就诬赖人,我、我、我啥时候塞过东西了?证据呢?”青年人急起来,他的脸上满是焦躁,似乎是想要急着离开。
“证据,我当然有。”我慢吞吞地掏出手机,“现在的手机就是方便,随时随刻都可以掏出来拍些东西。”
青年人更急了,貌似并不是害怕我,而是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
“懒得跟你扯。”他突然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粉末朝我扔了过來,我连忙警觉地后退,这层粉末纷纷扬扬的,好几秒钟才散去。等尘埃落地泊,那个青年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气得狠狠踩了几下地上的地砖。
蹲下身用手沾了一些粉末在手指上.居然是灰烬。那是黄表纸烧过之后留下来的灰蒙蒙的灰烬。这一类纸张带着特有的颜色和特征,这点我绝对不会判断错。
黄表纸在国内的用途很多,但是用来焚烧的话,通常代表一种形式。那就是鬼钱!
青年人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鬼钱的灰烬?他究竟在中年男人的衣兜里塞了什么?是不是塞进去的那种东西,令中年人神经失常,最终跳机死亡?
这一切,都是一个谜。
最令我在意的是,视频显示中年人跳机前,手里还紧紧地攥着某样东西。
亏了每部手机都带着高清的摄像头,所以我才能从视频中看到飞机的灯光下,中年人手里死攥着的东西似乎隐隐散发着某种特异的光泽。
某种令我十分熟悉的光泽。
那光泽,和前几天在沃尔德的古堡中,那些鬼头钱所散发出来的极为相似。
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呢?那个故意朝别人兜里塞东西的青年人,是不是真的将鬼头钱塞入了出事航班中跳飞机自杀的中年男子身上?
我皱着眉头,很难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幕。青年男子,为什么要撕毁飞机票,而且一脸绝望?
希腊出现的鬼头钱,又怎么会同样出现在了国内的南部小城市?难道之间真的有某种冥冥中的联系?
一切的一切,将我的思维搅成了乱麻。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儿。心乱了,也更加无法继续安然呆在机场了,?凌晨五点多,冒着夜色,我租了一辆车,朝耳城行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