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罗天面面相觑,谁也不好意思说明。

见她三两下就把东西全部拿进厨房,罗天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是一套很小的两室一厅,房子有些年头了,略显陈旧,家具也过时了,没有空调,没有微波炉,摆在我们面前的电风扇上面积满了一层又厚又黑的油烟。客厅显得拥挤而闷热,地板上丢满杂志报纸。

左边的卧室正传来轰轰声,像是电动小汽车的声音,很吵,大概是两个孩子在玩耍吧。

佟秀丽给我们倒了两杯水,笑盈盈地问我:“你跟苏雪是老乡?”

我点了点头。

她问我跟苏雪是不是亲戚,当我回答“不是”的时候,她“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便蹲下身收拾地上的杂物,一边尴尬地说:“家里很乱,有孩子就是这样。”

不等我接话,她扬声朝着卧室大叫:“别吵了,小祖宗!就不能消停一下吗?”语气里充满了烦躁,刚开始的好心情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真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女人。

刚刚喊完,卧室的门打开了,一辆电动小汽车飞快地冲了出来,砰地撞在佟秀丽的脚上。

佟秀丽像是受到惊吓般尖叫一声,方才抱起来的一摞报纸杂志再次掉得满地都是。她气急败坏地瞪着从卧室里跑出来的一个小男孩,厉声喝道:“雷雷,你要是再调皮我就送你回家!”

雷雷?原来这就是段雷啊!

小家伙长得清瘦,很帅气,跟他的妈妈苏雪几分相似。

段雷瞄了我们一眼,吐了吐舌头,正想捡起小汽车,没想到佟秀丽用力一脚,小汽车顿时“啪”的一声撞在墙上,掉下来时没动静了,也不轰轰作响了,看来是摔坏了。

段雷飞奔过去,捡起小汽车翻来覆去地检查,确定被摔坏了以后,他咬紧嘴唇,一眼不眨地瞪着佟秀丽。

佟秀丽不再理他,继续收拾杂物,但显然她已经气得厉害,嘴里不停地咕哝着话,如果不是碍于我和罗天在场,恐怕早已发飙了。

这场面太尴尬了,我顿感坐立难安,抬眼看罗天,他正无精打采地靠在沙发上,态度漠然。

就在这时,又一个小男孩从卧室里出来了,应该是佟秀丽的儿子,跟段雷身高差不多,长得虎头虎脑的。他怯生生地看了看佟秀丽,然后走到段雷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襟。

段雷马上打开他的手,还是一眼不眨地瞪着佟秀丽。

佟秀丽头也不抬地说:“还愣在那儿干吗?赶紧回屋做作业,要不是你妈出了事,我才懒得管你……”

话还没说完,段雷突然将小汽车用力砸在佟秀丽的脚边,大喊道:“我才不稀罕你管!”一头奔进卧室,佟秀丽的儿子也屁颠屁颠跟了进去,砰的一声巨响,门被关上了。

这小子,脾气可真大!

佟秀丽的脸气绿了,全身都在发抖,“你看这……这孩子……我……”

她气得说不出话,神经质般地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让我更加坐立难安,偏偏罗天摆出一副“是你要来的,我什么都不管”的态度,我只好试探性地开口问佟秀丽:“那个……他知道苏雪遇害的事吗?”

“知道,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不过他一开始哭了一下,马上就好了,照样玩得昏天暗地。”

“呃,也许是他现在太小,还不知道伤心难过……”

“妈妈死了都不知道伤心难过?”佟秀丽冷笑着打断我的话,“他就是个白眼狼!”

我皱了皱眉,“白眼狼”这个词用在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身上,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佟秀丽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开始絮絮叨叨地向我诉苦:“你刚才也看到了,他居然那样跟我说话,没大没小,都是苏雪两口子惯的,我能怎么办?打他?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管教都可以,可是我能拿段雷怎么办?知道的说他调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他呢……你不知道,那孩子太调皮了,根本没法儿管,现在倒好,两口子都出事了,往后他就得跟着我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找个老公没出息,现在还摊上这么倒霉的事……”说到最后,她竟然伤心落泪了。

我听出她的意思,她把段雷当成一个累赘,急于甩掉。

苏雪在世时,佟秀丽肯定不会这样,真是人走茶凉啊。我不免有些心寒,淡淡地说:“那你干吗不把段雷送走呢?他难道没有其他亲人?”

佟秀丽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如果有其他亲人我还用得着发愁么?段正扬是个孤儿,苏雪的父母早已过世……”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拉长老脸,尖声尖气地问道:“你们这次不是想把雷雷带走吗?你不是苏雪的老乡吗?”

我不禁愕然,一瞬间明白了佟秀丽刚才的热情。她以为我们准备接走段雷,我没好气地反问道:“你跟苏雪不是好朋友吗?”末了我又加了一句,“如果条件允许,我一定把雷雷接走。”

佟秀丽咂咂嘴巴,可能意识到自己有些不近人情,立马换来一副委屈状,“我不是不想管他。没错,我跟苏雪的确是好朋友,但好朋友也没有义务帮忙抚养儿子嘛,你也知道说要条件允许。我的日子不好过啊,连房子都是租的,我还有父母、公公婆婆要养,最重要的是,段正扬现在是杀人犯,让别人知道我在抚养杀人犯的孩子,我以后怎么抬头做人?”

其实佟秀丽的话略有道理,谁也没有义务抚养别人的孩子,尤其苏雪两口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佟秀丽的抱怨也在情理之中。我看了看她,问道:“你也认为苏雪是段正扬杀的?”

话音刚落,佟秀丽的儿子出来了,他走到佟秀丽身边,轻声问:“妈妈,您什么时候才跟我一起做作业?今天的课还没有教您呢。”

佟秀丽摸摸儿子的头,疼爱地说:“强强乖,妈妈现在没时间,有客人在,晚一点你再教妈妈好吗?”

强强点头说好,转身进了卧室。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佟秀丽对儿子的态度跟她对段雷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他们的对话也引起我的好奇,佟秀丽难道还要儿子教?我好奇地问道:“你经常跟你儿子一起做作业?”

“是啊。”说到儿子,佟秀丽满脸的幸福,“从他上幼儿园开始我就跟他一起学习,让他回家当我的老师,把每天学到的知识教我一遍,算起来已经五年了。”

“为什么呢?”我有些不解。

“我想从小就培养他热爱学习,因为现在的小孩子,很多不喜欢读书,如果基础没打好,那么到初中、高中以后,学习就会越来越吃力,我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所以我不希望儿子将来像我一样,就想出这个办法。当他把所学的课程教给我,而我又不懂,向他请教的时候,我发现他很有成就感,也因为每天放学回来需要教我,他的心里惦记着家里还有一个学生,所以他在学校就会认真地听老师讲课。我从来不强迫儿子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但我每天抽出一点时间跟他聊天,当然不能瞎聊,要学会从聊天中发现他的优点及爱好,教他如何做人等等,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佟秀丽滔滔不绝地讲解完毕,我不禁有些震惊,从幼儿园就开始,多么不容易啊!等我以后有了孩子,也一定要用这样的方法。

如此一来,我对佟秀丽稍稍有了些好感。

7 “你也认为苏雪是段正扬杀的?”我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

“这个……我也不知道。”佟秀丽显得有些茫然,“按理说不应该是段正扬,可如果不是他会是谁呢?真是奇了怪了。”

“按理说不是他?”

“对啊,他们的感情很好的,从来没有吵过架,段正扬每天都会开车接苏雪下班,我们公司的同事都知道,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不过苏雪那个人有时候挺奇怪的,连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拿前段时间来说吧,她总是恍恍惚惚,精神不集中,真搞不懂,老公那么有钱,她还上什么班啊,不像我们家老刘,在机关单位干了六、七年,连个部门主管都没有,就那点破工资,干到死也买不起房子,天知道我怎么嫁了这么个窝囊废,连段正扬一个脚指头都不如……”说着,她变得烦躁起来了。

“苏雪从什么时候开始恍恍惚惚,精神不集中的?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问了她没说。嗳,这事情上次警察不是已经问过吗,怎么还问?”

“呵,随便问问。”我尴尬地笑了笑,问别的,“苏雪有跟你提过我吗?我叫古小烟。”

“没有,没听她说过有老乡。”佟秀丽回答的时候,丝毫没有对我是不是苏雪的老乡表示怀疑。不过想想也是,谁会冒充一个死人的老乡呢?她没必要怀疑。

“听说苏雪出事的头一天,雷雷跟他们闹了脾气,所以才跑来你这里?”

“是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说到这个,佟秀丽开始烦躁了,“每次跟他爸妈生气就跑来我这里,那孩子就是让他们俩惯的,简直无法无天,刚才你也看到了,好歹我也是他的阿姨,可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亏我还供他吃、供他住,真是一头喂不熟的狼……”

说话间,强强出来了,这次拿了一张画着太阳、小河、花草树木的彩色画,“妈妈,您看看,这是老师今天布置的作业,我画得好吗?等一下您也要画的。”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罗天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这是你们老师今天布置的作业?”

强强点了点头,罗天继续问:“段雷画了吗?可不可以把他的画拿给叔叔看一下?”

我困惑地看着罗天,不明白他为什么之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现在突然对小孩子的图画感兴趣,不过我不会吱声,因为我知道他不会问无关紧要的问题,也不会做无关紧要的事。

佟秀丽冷哼一声:“他才不会画画呢,他从小就看不清颜色。”

看不清颜色?我有些吃惊,段雷是色盲?

身旁的罗天猛然坐直了身子,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片刻后,他从沙发上弹跳起来,飞快地夺门而出。

我知道他肯定想到,或者发现到什么线索,所以匆匆地跟佟秀丽说了声“对不起”,便追了出去,身后很快地响起佟秀丽尖声尖气的声音:“喂,老乡,雷雷怎么办?”

我一边下楼一边回应道:“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过两天来接他。”

8 罗天走得飞快,我费了半天劲才追上他,气喘吁吁地问他发现什么线索。

他继续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说:“案发现场有一张看似小孩子作的图画,画的是《杨令公撞碑》,我当时以为是段雷画的,还纳闷他那么小怎么懂这个历史典故,现在看来,全部错了。”

“《杨令公撞碑》?彩色的画?”

“对,彩色的。”

“那你当时怎么没找段雷问清楚?”

罗天没答话,皱了皱眉头,仿佛在责怪自己的疏忽。

我换了个话题:“既然不是段雷画的,那你怀疑是谁?”

刚刚问完,罗天的手机响了,我叫道:“你不是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吗?”

他没搭理我,接完电话后,他说光华路旧住宅区拆迁时发现一具砌在墙里的腐尸,他得赶紧去现场。

见他要走,我忙叫住他:“你不去我家了?每次都这样,我妈会生气的。”

“这次可不赖我……”没等他说完,手机又响了,说段正扬从看守所逃跑了。

这下子,他不再管我了,连道歉的话都不说一声,径自奔到路边,拦了一辆的士,扬长而去。

我愣在原地,有那么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段正扬逃跑了?如果他不是凶手,为什么要逃跑?怎么逃跑的?难道没有警察看着他?

很快地,我就否定这种猜测,段正扬是杀人嫌疑犯,不可能没有警察看着。

忽然间,我的胸口有些窒息,似乎胸膛被塞满了棉絮一般,随即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自周边慢慢扩散……


正文 第二章 迷失森林


1 黑夜的城市,冷冽的风,呼啸而过。

路上,夜行的大巴在急驰。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到十二点半才回家,我的手机一直不敢开机,因为不知道如何向爸妈解释。老爸还好,老妈就不同了,虽然她从未见过罗天,但对罗天极为反感,这种反感随着罗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约变得愈加强烈,她总抱怨我没用,找了个破警察。

事实上,最主要的原因莫过于罗天没钱,在她眼里,警察都是穷光蛋,她做梦都想让我嫁给有钱人。

哎,为人父母也不容易啊!

我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刚进屋就被老妈吓了一跳。

深夜时分,她居然贴着一张惨白的面膜纸,又不开灯,在电视机雪花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骇人。

我拍拍胸口,一边开灯一边换拖鞋,“妈,您怎么三更半夜做面膜啊?吓死我了!”

老妈打了个哈欠,随手关掉电视,看那样子她似乎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她白了我一眼,懒洋洋地说:“是啊,为了把你吓清醒,我的面膜才敷到现在,不然你又找借口溜开了。”

说话间,老妈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突然像是被针扎到屁股一般,弹跳起来,尖叫道:“天哪!快一点了,我都敷了一个多小时!都是你这个死丫头害的!过来坐,不许跑!”她转身奔进洗手间,嘴里还不停地嚷着:“完蛋了,完蛋了!”

老妈最爱漂亮的,视脸如命,只要听说哪种护肤品能使人年轻美白,她必定不惜重金购买,而且她毫无定性,哪怕今天买了一套兰蔻,明天听说资生堂好,她就毫不犹豫地跑去买资生堂。所以,家里不同牌子的护肤品早已堆了满满一角落,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老爸责备老妈实在败家,老妈就反过来教训老爸,甚至委屈地说老爸希望她早日变老,好在外面找小三,吓得老爸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她。

从此以后,老妈便走上一条名正言顺的败家之道,这次不知打哪儿听说雪肌精泡纸膜美白立竿见影,她一口气买了五瓶,一天到晚没事就爱折腾她那张脸,不过她这样七整八弄还的确有效果,脸上没有任何皱纹,年轻得很,看上去就跟三十多岁一样。

稍过片刻,老妈从洗手间出来,坐定后,开始不停地照镜子,然后把脸凑到我面前,异常紧张地问:“小烟,你快看看,我的脸上有没有起红斑?会不会过敏啊?那个面膜只能敷五到十分钟的,都是你,这么晚才回来,害我睡着了。”

我仔细打量她的脸,认认真真地说:“没有,很白,很光滑,水嫩嫩的。妈,您的皮肤真是太好了,我以后也要学您做面膜。”

说罢,我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她一下子就躲开了,嚷道:“别碰我的脸,你那手上多少细菌呀!”照了半天的镜子,老妈把脚靠在茶几上,开始小心翼翼地涂起指甲油。

我凑过去,笑嘻嘻地说:“妈,您这指甲油的颜色真好看,涂上去显得您的脚好白哦。”

老妈对我的奉承无动于衷,头也不抬地说:“别以为讨好我两句就不说你了,哼,我早跟你爸打了赌,知道肯定请不动那个罗大神探,你爸还不信,说这次肯定能来,怎么样,来了吗?他就是个祖宗,不,比祖宗还要祖宗,非得让人八台大轿抬……”

“我们本来要来的。”我小声地接口道。

“本来本来!你哪一次请得动他?”老妈生气了,把指甲油扔到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我知道他很忙,人家是神探,可他再忙也应该抽空过来见见我和你爸吧。他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什么意思啊?压根儿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还总是护着他,把手机都关了,你怎么这么没用?”

我低下头不说话,暗自后悔不该那么冲动跑去见段正扬和佟秀丽,不然……还有那一堆礼物,花了罗天不少钱呢。不过礼物被佟秀丽拿走的事我没敢对老妈说,说了她也不会相信的,还以为我护着罗天。

见我耷拉着脑袋,老妈把语气放柔了,“小烟,妈妈说你也是为了你好,跟一个破警察能有什么出息?又没钱又危险,那些罪犯全都是亡命之徒,有的还会绑架警察的女朋友,一不小心就把命搭进去了,我每天看新闻,总是提心吊胆,就怕你出事,你爸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愿意你跟警察交往。你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反对你自由恋爱,可你不能马大哈呀,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根本不把你当一回事吗?他都没有诚心跟你交朋友,要不怎么叫了那么多次都不来呢……女人这辈子图什么?不图他有钱也要图他对你好啊,妈妈是过来人,你现在管不住他,以后结婚了……”

“妈——”见老妈越说越远,我赶紧打断她,坐过去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我还年轻,没想过抓紧结婚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罗天生气了,他没有不把您和我爸放在眼里,背后不知说了你们多少好话,这次千真万确真的要来,都已经到楼下了,是我的错……对了,妈,您还记得苏雪吗?”

“哪个苏雪?你想转开我的话题是不是?”

“没有啦。就是原来住咱家隔壁苏伯伯的女儿,她以前还抱过我的,您总夸她长得漂亮,还记得不?”

“哎呀,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特别爱吹牛的苏伯伯啊!他总是穿件破棉袄,腰里别着一根长烟杆,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写着繁体字的信封,逢人说是台湾亲戚给他写的信……他们家那个苏雪真是漂亮啊,上门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可苏伯伯谁都瞧不上,说要把苏雪嫁到台湾当阔太太,背地里不知让多少人笑话呢。这都十几年了吧,你怎么突然提这个?你见到他们了?不是说他们投奔台湾亲戚吗?”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见到苏雪了,可惜她已经死了,苏伯伯早些年过世了。”我把苏雪的案子,以及见段正扬和佟秀丽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不过没有提苏雪给我打电话的事,以免老妈担心。

事情刚刚讲完,老妈的眼睛顿时瞪圆了,摸摸我的额头,“小烟,你是不是发烧了?你要把那小鬼接到家里?他可是杀人犯的儿子啊!”

“他是无辜的,他才七岁,什么都不懂,何况段正扬还不一定就是凶手。雷雷很可怜的,一下子没了爸爸妈妈,也没有其他亲人,佟秀丽对他又不好,怎么说他也是苏伯伯的外孙啊!”

“哼,又不是我外孙!再说了,我们跟苏伯伯没有亲戚关系,就算是亲戚,碰到这种事谁不躲得远远的?他可怜,街上一大把没有家的老人、孩子,你全领回家好了,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

“我就是想跟您商量一下……”

“这事儿没得商量,我不会答应的!”老妈打断我的话,站了起来,“你别一天到晚闲在家里没事干,赶紧出去找份工作,闲在家里把脑子都闲出毛病了,整天就是玩农场、玩斗地主,再这样我把电脑拆了。”

说完,她快步走进房间。过了一会儿,她探出头来,略带命令地说:“明天哪儿都别去,楼下的方阿姨给你介绍个对象,从英国回来的,是个博士,年纪稍微大了点,三十四岁,不过家里有钱,照片我看过,长得也可以,文质彬彬,约好明天下午两点半见面的,记住了,打扮得漂亮一点,要像个女孩儿样,别整天疯疯癫癫的,人家可是个海归啊!”

一听这话,我乐了:“海归不值钱了,现在流行的是‘经济适用男’。”

老妈愣了一愣,问道:“什么经济适用男?”

“所谓经济适用男嘛!话说小姑娘们梦中都想找一匹白马,谁知道睁开眼发现满世界都是灰不溜秋的驴,悲痛欲绝后,只能从驴群中挑个身强力壮的,这样的驴就被命名为:经济适用男。”

“那你放心好了,现在这个海归就是一白马,就算不是白马王子,也称得上白马王爷。”

“妈,您上街打听打听,随便抓一个可能就是海归呢,不是美国来的就是英国来的。再说了我才二十岁呀,您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吗?还给我找个那么老的,他要是再大几岁,我都可以管人家叫爸爸了。”

“去去去!没正经!”老妈嗔怒道,“老点儿有什么关系?老点儿才会顾家,才会疼老婆,我要不急着给你找对象,你一门心思全钻那个破警察身上了,找个小白脸以后有你受的……”

“罗天不是小白脸……”我嘀咕着。

“不是小白脸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您都没见过他,这样说太武断了。”

“我不用见也知道他就是个小白脸!”砰的一声,老妈关上了门。看来,她对罗天的成见还不是一般的深,明天中午无论如何也要把罗天带回家来。

2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段正扬从看守所逃跑的事,他怎么会逃跑了?假如他不是凶手干嘛逃跑,到时候不是有理说不清吗?

想了半天,我决定给罗天打电话,问问他那边的情况,没想到电话那头却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抑或是线路出毛病了,因为从我认识罗天到现在,他从未关过机,他曾经说过,作为警察可能随时有任务,即使碰到非常要紧的事而不能使用手机,他也会把手机放在一边或抽屉里……

当我确定他的确关机后,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丝不安感,罗天遇到什么事了?

胡思乱想许久,不安感也越来越强烈,我只好找别的事情做做,企图分散自己对罗天的担心。

启动电脑,打开Google搜索《杨令公撞碑》。

罗天说案发现场有一幅《杨令公撞碑》的彩色图画,原以为是段雷画的,后来从佟秀丽处得知段雷是先天性色盲,自然就不是他画的,那么会是谁画的?

不一会儿,我搜索到相关资料,宋朝名将杨业遭奸臣陷害,兵败金沙滩,落得全军覆没,走投无路之下被迫撞向李陵碑自尽……

看完后,我有些恍惚,在案发现场留下这样一幅画是什么意思?

我认认真真地读了几遍,“走投无路之下被迫撞向李陵碑自尽……”

读着读着,我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呼啦一下全涌到头顶,难道这幅画是苏雪留下来的?

她是自杀的?

霎时间,我激动得心脏狂跳,仿佛将跳出胸膛。

苏雪怎么可能自杀?不是说现场没有凶器吗?她如何做到砍断头颅后,再处理凶器?

不可能!不可能做到的!

好!假设她做到了,可是她为什么用这样的方式自杀?这不是让警察怀疑段正扬吗?难道她希望自己的丈夫被当成杀人犯抓起来?这样一来,段正扬如果罪名成立,岂不是判死刑?

或者……苏雪不是单纯的自杀,她最终的目的,而是要段正扬死?

可这是为什么呢?我揉着发疼的脑袋。如果她想跟段正扬一起死的话,她完全可以下毒,或者打开煤气,能死的方法多着呢,为什么要让自己身首异处?再者,假如她试图杀害段正扬,为什么还要在现场留下一幅画暗示她是自杀的……

假如这幅画真是苏雪留下的,那她的自杀就是处心积虑、计划许久的,因为她知道警察深入调查后,肯定发现段雷是色盲,从而对图画起疑。

也就是说,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自杀。

倘若真是这样,段正扬就不是凶手,可以无罪释放。那么苏雪到底想要段正扬死,还是不想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