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事就聚会,你还去探班,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啊,出道以来,你和谁这么好过。”陆以萌叹口气,想到亲妈早上的模样,声音又低下来,“妈挺难过的,但是看起来应该也在努力接受,我也和妈说了,这种事在国外很常见,很多国家都允许结婚的……但愿她能听进去。”

陆以尧听得难受,心里又酸又闷:“妈和你说什么了吗?”

陆以萌:“也没说什么,就是怕你被人骗,还说你喜欢男人这件事,要怪也得怪爸。”

陆以尧本想说我多大人了,感情真假还分不清吗,可听到后面,就被抓住了全部注意力:“怪爸?”

陆以萌呐呐道:“因为我说英国美国都允许结婚的时候,嘴一快,就说你留学英国耳濡目染也正常……”

陆以尧扶额。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男人的时候,也这么想过,看来亲爹这锅是背定了。

“哥你还什么时候回来?”陆以萌忽然问。

陆以尧道:“周末,以后我每周末都回去。”

陆以萌舒口气:“那就好,这事儿估计是个持久战,但是哥你放心,我挺你!”

陆以尧露出从昨晚到现在,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嗯,收到。”

“行了不说了,再不回工位主管该找我了。”通风报信完毕,陆以萌速战速决地挂了电话。

陆以尧看着手机,慢慢扬起嘴角,有一个盟友的感觉,还不赖。

……

这厢陆以萌通风报信,那厢樊莉却找大楚直接把顾杰资料查了个底儿掉。

名字有了,还是娱乐圈的艺人,上过综艺,演过电影,以及和陆以尧熟识……这些条件放到一起,都不用划范围排查了,直接就能锁定对象,甚至樊莉接到的资料里显示,两天前这人还在微博里更新了和自己儿子聚餐的合影。

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五官端正,小麦色皮肤,身材结实健硕,怎么看都是一个阳刚气十足的青年。

他和陆以尧?!

樊莉没办法想象,一脑补,就觉得自己要疯。

刚听陆以尧说喜欢男人的时候,她已经无法接受,现下再将把儿子带到歪路上的人对上号,脑袋里乱七八糟了一夜的影像有了具体的形态,她更忍受不了。没有当下和儿子吵,只是因为太了解自己儿子,知道这样只会有反效果,莫不如先稳住他,再谋求解决之道。

自己儿子已经铁了心了,她看得出来,于是这解决之道,自然只能从另外一个人下手。

“他在北京吗?”樊莉看着资料上的公寓地址,问。

“在,昨天已经从西安回来了。”大楚道。

“我想去见他。”樊莉之所以能一个人撑起那么大的公司,就是因为她该忍的时候能忍,该果断的时候果断。

大楚明白樊莉说的“见”其实就是“堵”,当下道:“他昨天才从西安回来,今天没通告,如果也没有约朋友出去,那就很有可能在公寓里。即便约了朋友,不在家,我们也可以守株待兔。”

“行,”樊莉起身,“我们现在过去。”

大楚一头雾水,却还是快步跟上。

忽然就让他查一个艺人,还要查清楚完整的社会关系和交友情况,等到查完,就要亲自去找他,这事儿怎么想都透着蹊跷。

大楚直觉和陆以尧脱不了干系,毕竟樊莉和顾杰又八竿子打不着。

但问题是顾杰这人简直清白到像纯净水。入行到如今,几无绯闻,就和一个叫齐落落的女演员有过一出,最后还证实是被诽谤。真谈过的恋爱就更没有了,这人几乎把大好青春全贡献给了演戏、健身、自由搏击,堪称另一种意义上的宅男。

而且顾杰和陆以尧还是好朋友,调查来的资料里全是“兄弟情深”,没有任何顾杰坑陆以尧的蛛丝马迹,所以自己老板究竟在担心什么?又要和顾杰谈什么?大楚真是一点也想不出来。

……

顾杰是被门铃吵醒的。

门铃响之前,他还在梦中的长安,吃玫瑰镜糕,喝冰峰汽水,掰羊肉泡馍,挑裤带宽面,香喷喷,美滋滋,心驰神荡……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杰打着哈欠爬起来,琢磨着这个点来的除了助理没别人,虽然他今天没通告,但保不齐助理带着公司的旨意过来呢。

所以他是穿着短裤,光着上半身开门的:“又有什么旨……”

顾杰的话戛然而止。

门外的冷风嗖嗖打在他健硕□□的上半身,一层层鸡皮疙瘩泛起。

但这些都不及门外的客人来得惊悚。

一个五十来岁的衣着朴素面容有些憔悴的女人,一个三十来岁衣着整洁人高马大的男人,更重要的是,这俩人他都不认识。

“你们是不是……敲错门了?”顾杰只能想出这一种可能。

“你好,”女人开口,略带疲惫的声音里透着温婉,“我是陆以尧的妈妈。”

顾杰大脑一瞬间的空白。

但嘴已经比脑子先一步动了:“那个,阿姨您先进来,我去穿个衣服……”

说着顾杰就跌跌撞撞跑卧室里套衣服去了——文明礼貌是基本美德,并且不以懵逼为转移。

大楚听着顾杰卧室里传来的叮叮咣咣的声音,怎么都觉得他不是在穿衣服而是在拆家。

正想有的没的,却听樊莉道:“你在车里等我吧。”

大楚有点迟疑,主要还是担心樊莉安全,毕竟顾杰那一身腱子肉看着可不是吃素的,可又一想到这人是陆以尧的朋友,应该没有对朋友亲妈不客气的道理。而且他虽然不知道樊莉究竟要聊什么,但既然让他到楼下车里等,应该就是心中有数了。

“好,有事您就叫我。”大楚说完,乘电梯下楼。

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樊莉进了顾杰家的门。

顾杰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樊莉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淡淡看着他,目光如水般温柔。

然而顾杰愣是被看得浑身难受,但还没忘给樊莉倒杯水,直至拿着水杯来到樊莉面前,将杯子递过去,才问:“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以尧的妈妈找过来,顾杰就是把大脑开发到100%也想不出理由。

“坐。”樊莉没答,反而让他坐。

顾杰坐到樊莉斜对面的沙发里,是个方面谈话的面对面角度,又保有一定距离,他总觉得这样好像安全点。

见顾杰坐定,樊莉才缓缓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过来。”

顾杰咽了下口水,他应该知道吗?

“我知道我这样找过来很唐突,但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樊莉说着,声音慢慢难过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顾杰担心地问。

樊莉摇头,眼里溢满无助,有一半是给顾杰看的,也有一半是真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结婚生子呢,他现在和我说他喜欢男人,你让阿姨怎么办?”

顾杰错愕地张大嘴,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陆老师是GAY?!

不,这是梦,这绝对是梦啊——

“我不想做坏人,我也想做一个开明的母亲,但我希望你也能体谅一个母亲的苦心。”樊莉说着激动起来,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顾杰的。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顾杰能清楚感受到陆家妈妈的伤心。

顾杰其实很想劝她想开点,虽然喜欢男人在老一辈看来可能不好接受,但这并不影响陆以尧继续孝顺她,做个好儿子啊,顶多,就是没办法让她抱上孙子了,可人生嘛,总是有遗憾的。

然而现在说这些并不合适,万一让陆妈妈更激动,身体吃不消怎么办?

“阿姨您别难过,”顾杰反握住樊莉的手,左思右想,还是先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我能体谅您,我知道每一个做母亲的都在儿子身上寄予了厚望,都盼儿子能健康快乐,家庭和美……”

樊莉没想到顾杰会这样贴心,而且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无半点虚假,全是真心实意。

樊莉惊喜之余,竟起了一丝愧疚,原本只是想打同情牌,说到这里,竟真的恳切起来:“陆以尧并不是从小就这样,他只是一时糊涂,就算他现在和你说了什么,日后也会变的……”

“他没和我说过这些,真的。”顾杰总算有点悟出门道了,陆以尧妈妈这是以为他知情不报,过来兴师问罪了。

樊莉:“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能帮阿姨劝劝他吗?”

“这……”顾杰简直要为难死了,只能先敷衍着说,“我可以帮您,但我帮也未必有用啊。”

“阿姨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过分,是强人所难,但阿姨真的没办法了,”樊莉看向顾杰,“就算劝不动,至少和他分手,行吗?”

“……”顾杰呆愣,大脑像一团乱了的毛线,他现在找不到线头了。

樊莉耐心等待,她看得出顾杰已经动摇了。

四目相对,无声较量。

终于,顾杰开口,不过和前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无关,他现在就想知道一个问题——

“阿姨,陆以尧到底和谁好上了?”

樊莉怔住,露出和几分钟前的顾杰一模一样的懵逼:“不是你吗?”

顾杰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震惊反问:“是我吗?!”

樊莉不自觉提高音量:“不是吗?!”

顾杰有点心虚了:“应该……不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小伙伴灌溉的营养液!

爱你么么哒~~~

第98章

亲妈都找上门来了, 顾杰总觉得闹乌龙的可能性不大,何况对方还那样一口咬定。气势这东西有时候是挺唬人的, 当一方步步紧逼,一方就真的容易心虚动摇……

但这不是什么随便背一下就算了的小锅, 这是青铜大方鼎啊!

“阿姨,”顾杰艰难开口,“您再仔细想想, 陆以尧说的真是我吗?他亲口告诉您他和我好上了?”

樊莉商海沉浮多年, 自认还是看得出一个人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的。眼前这个年轻人脸上的茫然不像是装的, 而且如果他真的和陆以尧是那种关系,那在自己提出让他分手甚至让他劝劝陆以尧的时候,这人总该伤心吧,即便脸上掩饰得住,眼神呢?除非他对陆以尧根本没心,否则不可能不露一丝痕迹。

但对方真的只有“震惊”, 并且这“震惊”里没有任何秘密被发现的惊忧, 完完全全都是茫然。除此之外, 他唯一表露出的就只剩下对自己的安抚和劝慰,包括现在还牢牢握着自己的手,持续地给她这个难过的母亲以温暖和力量。

“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樊莉决定再诈最后一次,语毕定定看着顾杰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于是,她完整清晰地见证了顾杰从震惊到无措,从无措到困扰, 又从困扰到绝望的全过程。

终于,顾杰重重叹口气,纠结随着慢慢皱起的眉头,爬满他的脸:“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作为朋友,不管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但作为我个人,真的没办法回应这种感情……阿姨,有些事情我不好开口,既然今天您来了,那您帮着把我的态度告诉给陆以尧行吗,暗示也可以,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由您来说可能有个缓冲……”

“等一下。”樊莉打断顾杰的话,觉得需要冷静下来捋一下思路。

她今天来是想劝这人离开儿子没错吧,怎么就发展成像是他要替儿子提亲似的?重点是对方还郑重拒绝?!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樊莉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前前后后过了一遍,从昨晚陆以尧找她坦白开始,到今天早上出门结束,每一个细节都做了最大限度的还原。几乎一下子就锁定了关键转折点——陆以萌!

她是套的女儿的话,但越是这样,越说明陆以萌的说漏嘴更加可信。

但“可信”的前提是陆以萌所认为的“真相”是真的,如果女儿就走进了误区呢?

她曾以为陆以萌的“知情”来自于陆以尧,并由此认定儿子找自己坦白时没叫陆以萌来当说客敲边鼓是怕自己迁怒。

然而如果陆以萌的“知情”不是来自于陆以尧呢,如果自己儿子根本不知道妹妹已经知情呢?那先来单独找自己坦白,就更说得通了。毕竟要是有一惊一乍的陆以萌在场,谈话能不能顺畅进行下去都是个问题。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眼前的顾杰摆明对陆以尧一点意思都没有,而自己的儿子她自己最了解,不可能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坦白的时候,陆以尧的态度摆明就是认定那个人了,如果对方真的没有点头甚至像顾杰这样完全状况外,一点点回应都没有,那自己儿子不可能是那种态度。

樊莉不想承认自己被女儿带进沟里弄了乌龙,但眼下只有这个结论说得通。

顾杰看着陆以尧妈妈眼里唰唰闪着精光,显然在思考十分关键且运算量庞大的重要问题,故而耐心等待,不敢打扰,生怕一声咳嗽都会让对方卡机蓝屏。

“你为什么斩钉截铁说不能回应陆以尧的感情,”樊莉再度出声,先前的咄咄逼人也好,苦情怀柔也好,都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理智和平静,“他有什么地方让你这么不满意吗?长相?身材?性格?家庭?还是我们做父母的……”

“性别。”顾杰知道打断长辈说话不太礼貌,但事关清白,还是直来直去,免得友人妈妈再多想,“不用上升到长相性格家庭那样的高度,首先,他性别就不合适。”

樊莉索性直接问了:“你喜欢女人?”

顾杰一脸真诚:“阿姨,我和您说实话,我活了这么多年,怀疑我取向的,您是第一个。”

显然,自己这个乌龙是板上钉钉的了,而且还是个大乌龙。

樊莉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真心体验了什么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心里狼狈归狼狈,面上不能露出一丝一毫,否则真就太难看了。

虽然顾杰和自己儿子不是那种关系,但也是朋友甚至是好朋友,这点应该没疑问的。自己儿子的好朋友不多,樊莉便也不自觉站在儿子立场去想今天的事和顾杰的反应了——

“你有没有想过,陆以尧说和你好,或许只是想拿你当挡箭牌,保护真正和他好的那个人。而你今天这番话,等于直接拆了他的台。”

顾杰疑惑:“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帮着陆以尧一起骗您?”

樊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们是朋友,他拉你来挡了,你顺势帮他挡两下,也未尝不可。”

顾杰原本已经随着误会解开而渐渐舒展的眉头,再度皱起。从见到樊莉到现在,第一次露出不认同甚至可以说不悦的神色,连樊莉之前对他说的那些有的没的时,都没有过这样。

樊莉察觉到对方情绪的波动,有些诧异,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顾杰却已经开口,声音平缓却有力,是个无比认真的态度:“阿姨,我这人性子直,想什么说什么,您别不爱听……”

樊莉知道,通常这种开场白,那接下来的话基本就都属于“肯定不爱听”的范畴了。

顾杰没有停顿,自顾自继续:“我拿陆以尧当朋友,只要他有需要,我帮他挡枪义不容辞。但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他不应该拿我挡枪。因为用我挡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说白了,缓兵之计,但这种人生大事缓了几天又能怎么样,您就能改变想法同意他吗?说白了就是逃避,所以拿我挡枪,他做的不对,拿我挡了又不告诉我,在朋友情分上也说不过去……”

樊莉想到了顾杰直接,但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而且自己这个做妈的好像还弄了口锅背自己儿子身上,便下意识想解释。哪知道刚说了个“其实”,就被顾杰再次抢白——

“阿姨您听我说完,”顾杰看着樊莉的眼睛,目光坦荡,“我不仅不赞同陆以尧的做法,我也不赞同您的做法。别的不讲,您今天过来先是让我帮您劝,在知道我不是您要找的人时,又觉得我没帮陆以尧扛,是不够朋友。从始至终您都是站在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那您有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吗?”

顾杰属于不说则已,一说就得说个明白通透的人,想半路刹车根本没可能。然而等到说完了,自己痛快了,才发现陆家妈妈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妙。

顾杰快愁死了,他们整个顾氏家族走的都是大实话风,不喜欢遮遮掩掩虚头巴脑,包括他妈,都是有一说一爱谁谁的耿直火爆脾气,所以顾杰这辈子最头疼这种需要说话技巧的场面:“那个,阿姨,我就这么一说,没有批评您的意思,就是觉得……”

“抱歉。”樊莉忽然道。

顾杰怔住,解释戛然而止。

樊莉其实不是个听不进道理的人,何况已经意识到自己弄错了对象,对顾杰就更是没了敌意,多了过意不去。诚然,顾杰说得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与其辩解弄得姿态更难看,不如大大方方道歉,因为没弄清楚就找上门这件事,确实是她冲动了,无端让顾杰背锅,换她是顾杰,未必能心平气和到现在。

“没关系……”顾杰尴尬地挠挠头,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回应。

不想樊莉却摇头:“不只是为我没搞清楚就闯过来道歉,也是为我骗了你道歉。”

顾杰茫然,下意识坐直身体,等着听“真相”。

“陆以尧没拿你当挡箭牌,他只和我说他喜欢男的,没和我说是谁。”樊莉以为承认这种错误会很难堪,然而话出了口,却比想象中的轻松,她不知道是气氛到这里了,一切刚刚好,还是被顾杰的“有话直说”带得也坦诚起来。

然而坦诚,确实是让人身心轻松的良药。

从昨夜到现在,樊莉第一次感觉到一丝舒展,虽然远没到如释重负的地步,虽然整个心依然揪着,但起码有一个小小角落,可以不绷着,不忍着,不极力克制,全然说些真心话——

“是我女儿告诉我的,说他哥和你好。我原以为是陆以尧告诉她的,现在看,很可能是她自己通过一些自以为是的线索,侦查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