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点我挺佩服你的,”放下酒杯的张北辰,抬眼轻轻看向冉霖,嘴边带着的笑不知何时退去苦涩,只剩下一丝冷,“没演成《薄荷绿》,倒把资方拿下了,这算不算贼不走空?”

冉霖瞪大眼睛,不光惊讶于张北辰的刻薄,更惊讶于他的结论。

“你瞪我也没用,”张北辰笑,笑意却没抵达眼睛,“全场都看见了,丁铠带着你满酒会应酬……”

说着,对方身体前倾,眼神暧昧地凑近,声音压低到近乎呢喃:“就差在你身上贴个‘私人物品’的标签了。”

冉霖静静看着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们之间可能有误会,可能有阴差阳错,可能有无可奈何,但,就这么着吧,他们做不成朋友,也可能……从来都做不成。

“老秦的眼光太差了。”上方突然飘来男声。

两个人不约而同抬头,没等看清,来人已经坐到另外一张空着的单人沙发里。

围着这一桌拢共就摆了三张单人沙发,现在都坐满了。沙发的精准摆放让人与人的距离完全相同,没有远近亲疏。

但在气场上有。

丁铠眯起眼睛,带着点不屑地瞥着张北辰,淡淡摇头:“找时间我该和他好好聊聊,眼光也代表着一个人的品位,品位太低,会被笑话的。”

张北辰先前对着冉霖的气焰完全灭掉,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干脆起身道:“丁总,不打扰您聊天了。”

丁铠目送张北辰狼狈逃离,末了笑笑,望着桌面道:“他忘记把酒拿走了。”

冉霖才不关心什么酒不酒,他现在的脑袋已经被“老秦”给轰炸了,连应酬礼仪都忘了,直接问丁铠:“你刚才说的‘老秦’是谁?”

丁铠饶有兴味地看向他,轻声问:“不喊‘您’了?”

冉霖再忍不住,直接给了这位同志白眼:“你都用小号加我微信了,我们都聊过人生和理想了,再客气多假。”

丁铠挑眉,他和冉霖唯一的一次近距离交集就是在那次饭局上,之后加微信聊闲的不算,前两天偶遇根本没说两句话也不算,今天才算是第二次正式接触。可冉霖给他的感觉和去年那次饭局有了很大变化。

与他有没有向冉霖提出要求,或者有没有加他微信都无关,是冉霖本身的性格,有了很不一样的地方。

上一次的冉霖虽然反应敏捷,会听话音也会说话,但还是看得出明显的拘谨和小心翼翼,然而这一次大方从容了许多,刚刚带着他去认识那些品牌高层的时候,丁铠就发现了,现在的冉霖更自信,也更愿意把本身的性格张扬出来,比从前更鲜活,也更迷人。

“丁总?”冉霖看着不知想什么想到失神的丁铠,有点囧,他只是说了一句实话,不至于有这么大杀伤力吧,而且从刚才丁铠愿意介绍那些品牌高层给他和王希认识来看,这人应该是不太记仇的,和之前被自己拒绝,还愿意给自己公平竞争《薄荷绿》的行为吻合,人设统一。

所以冉霖觉得这位老总八成又想到别的事了。

被呼唤的丁铠收敛心神:“你问我老秦是吧?”

冉霖对其找回话题的能力五体投地:“嗯,你刚刚说老秦眼光不好,然后张北辰就变了脸色,他们之间……”

“这是两个问题,”丁铠打断他,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老秦是我朋友,很好的朋友。”

冉霖点头,表示明白,并且没有继续追问老秦全名以及公司的意思,他现在只想知道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第二个问题……”丁铠拉长尾音,良久,才扔出来一句,“你应该能想到的。”

“……”冉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有种等半天双色球开奖,结果最后一个球卡住了的绝望。

然而就像丁铠说的,这个问题不难想,其实丁铠和张北辰说的那些话已经很清楚了。包括张北辰狼狈离开的反应,冉霖不愿意那样想,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等等。

是我朋友,很好的朋友……

冉霖总觉得以前就在丁铠这里听见过这种描述,刻意强调友情的描述……

灵光忽地一闪,冉霖惊讶看向丁铠:“《薄荷绿》?”

丁铠露出满意微笑:“你还是那么聪明。”

冉霖心里一阵恶寒。

丁铠怀念的口吻不像两天前才见过,倒像是多年未见难得一聚的老同学。

不过现在丁铠不是重点。

重点是张北辰。

《薄荷绿》被截胡的时候冉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这个。男星被男老总包养在圈里也不少见,但当八卦听,可真的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还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而且刚刚那个每句话都带着恶毒和刻薄的张北辰,状态很糟糕,消瘦,憔悴,和那个在漂流记里一起疯一起闹的青年,几乎判若两人。

“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冉霖这么想,就这么问了,问完才意识到或许不合适,便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方便讲的话。”

“没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你别没事找事爆料给狗仔,”丁铠无所谓地喝口酒,“老秦能应付,但也会烦。”

“你已经把最重要的部分告诉我了,然后在我问时间有多久的时候才和我讲要保密?”冉霖发现丁铠的重点实在太难抓了。

丁铠莞尔:“这算亡羊补牢,连之前的部分一并适用。”

和这个人说话心太累,冉霖考虑实在不行就算了,毕竟究竟在一起多久什么的,也不重要……

“两年吧,”丁铠淡淡道,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冉霖,“哦对,好像就是你拿下《落花一剑》的那个时候,就那一前一后吧。”

冉霖不想去问丁铠为什么对他的事业时间线那么清楚,直觉这不会是一个好话题。但对于他说的张北辰是在那一前一后跟的秦总,冉霖却心里一沉。

他的方闲,不能说从张北辰手里抢的,但也是将对方PK下去,才得到的角色。难道那时候张北辰就已经对他有了嫌隙吗?若是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说,反倒在他主动联系的时候说恭喜呢?他不需要张北辰的恭喜,他只希望朋友之间能坦诚相待。

就像最初陆以尧非要跟他做朋友的时候,几乎要把心掏出来了,那样的坦诚对于他来讲,几乎是无法抵抗的。

他不需要张北辰做到陆以尧那个程度,事实上他自己都做不到陆以尧那个程度,但夏新然,顾杰,这些人也没有说天天拉着他非要把心剖开给他看,可并不妨碍他们依然成了很好的朋友。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打断了冉霖的思绪。

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冉霖脸上闪过惊讶,连忙接听:“喂?”

“别说话,向后转。”陆以尧的声音非常低沉,郑重。

冉霖吓一跳,连忙照做,然后就在十几米外的茫茫人群里,一眼瞧见了恋人。

换别人看,陆以尧可能就被来回走动的人群淹没了,可在冉霖眼里,这个人是自带醒目气场的,往任何地方一站,都跟用荧光笔圈出来的重点一样。

“本来想等着你蓦然回首,可你实在聊得太投入了,”陆以尧顿了下,才又赌气似的咕哝一句,“还是和丁铠。”

冉霖知道陆以尧为什么不让他说话了,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应该在上海的人突然空降酒会,不解释怎么过来的,先吃一口老醋,他都不知道该无语还是该心疼。

“和你发微信的时候就在机场等起飞,下飞机就过来了。”仿佛知道冉霖在想什么,陆以尧直接解释。

冉霖总算明白过来了。

合着他在晚高峰堵着的时候,恋人正咻咻咻在天上飞呢。

陆以尧远远看着恋人傻乎乎的表情,挂上电话,心满意足。

虽然这个惊喜揭开的形式出现了偏差,但效果是好的。而且对于他来讲,今天能看见冉霖,也是惊喜,他本以为要等到去灯花剧组探班,才能再相会了。

冉霖转过身来,看向丁铠。

后者微微歪头,等待一个解释或者说法。

冉霖笑一下,道:“我经纪人找我。”

丁铠指指不远处正和人热络交谈的王希:“她在那边,好像没打过电话。”

“……”冉霖没想到撞枪口上。

丁铠在冉霖打翻了酱油铺一样的表情里,身心愉悦,末了摆摆手:“逗你的,赶紧走吧。”

冉霖在心里把这位老板抻成长条放油锅里翻着个的炸,于滋滋声响中,郁闷方才纾解一些,随后踏着轻快脚步,离开会场——先去卫生间兜一圈,再回来和恋人相会,比较没那么明显。

丁铠看着冉霖离开大厅,很好奇外面等待着的是谁,或者说那通电话对面的人是谁,但他不屑于做跟踪这种事情,相比强求,他更喜欢随缘,是自己的总归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有机会就争取一下,没机会就随它去,不留遗憾便行。

如果老秦也能像自己想得这么开就好了。

收回目光,丁铠几不可闻叹口气,拿起酒杯,把剩下的最后一小口喝掉,然后看着空了的酒杯,出神。

如果冉霖再晚走两分钟,他可能会讲更多的事情,因为他看得出冉霖对那个张北辰还挺上心的,他打听老秦时的样子,不像探听八卦,更像对朋友的关切。虽然丁铠觉得对于一个以最大恶意揣测自己的人,并不值得如此。

老秦对“伴儿”很大方,只要乖,他甚至会比经纪人还用心地帮对方铺路,拿好资源去捧,但就一点,老秦床上的习惯不好,几乎没有人受得了他那些花样,最长的一个小明星也就跟了他一年出头,张北辰能坚持两年,丁铠还挺惊讶的。

不过应该也就到底为止了,张北辰现在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糟糕,以冉霖的角度看可能只是憔悴,但以他这个知道更多内情的人来看,张北辰的情绪已经不稳定了,再这么下去容易出事。

丁铠思忖着,或许该找个机会提醒一下老秦,该放手就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小伙伴灌溉的营养液!

感谢渔笙、false、流星麻麻(X4)、秦二虾、遇见百分百、一只菇、这个夏天没有蚊子、鹿笙鼓瑟(X3)、九点差五分、22510583、一饼饼、吴爷、一盘变古董、八角饭饭、悦山、ChaCha、忘羡w、晓玥、兜兜有糖、寒山厌酒、wanted、子茹、竺竺竹竹竹、爱吃鱼的猫、qiu>o、阿卡(X2)、农民、薇风沉醉(X2)、良药苦口(X2)、千山定、墨小毒(X2)、yzoe、冥碎上仙、木头匆匆匆、明日、半半、诺纭在、细细、紫衣、路人甲、啦哒哒、冗谈、你家你最傻(X2)、不止一点饿、温水煮白粥、寻找迷失的羊、大菠萝小德喜得橙杖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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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苏酥甜心糕的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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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么么哒~~~

第87章

冉霖去卫生间转了一圈回来, 再进会场时, 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陆以尧。他端着酒杯,站在中间的空地上与人交谈, 周围还有一些人也在这样应酬交际, 陆以尧站在那里没有任何不自然——但, 与他说话的是张北辰。

从冉霖的角度, 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也看不清大半个身子背对门口的张北辰的表情, 只能看见陆以尧脸上淡淡的,连惯常的礼貌浅笑都没有,但也同样没有皱眉或者厌恶, 只是淡然, 平静,带一点点疏离。

仿佛有感应般,陆以尧抬眼, 与他四目相对。

下一秒,陆以尧轻摇一下头。

陆以尧的动作很轻, 如果不是冉霖一直盯着他,怕也要错过。冉霖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在阻止自己这时候过去, 虽然对于张北辰来说,“冉霖过来和陆以尧打招呼”这件事没什么奇怪,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人打了照面, 还要再来一遍寒暄,大家都不痛快,没必要。

冉霖叹口气,很想告诉陆以尧,他已经和张北辰“寒暄”过了,该闹的不愉快也都闹完了。而且说实话,从丁铠那里知道张北辰跟了那个什么秦总,冉霖心里还是挺堵得慌的,虽然那是张北辰自己的选择,或许人家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些外人来操心,但毕竟曾是朋友……

“冉霖——”尽管陆以尧的动作很轻微,却还是被张北辰捕捉到了,转过头的他一眼就看见了冉霖,热情挥手召唤。

他的声音很大,虽然不至于震慑全场,可在大家都低语交谈的氛围里,这样一嗓子,就显得尤为突兀,生生将轻松慵懒的背景音乐刺破一道缺口。

好在他只喊了这两个字,没再变本加厉。

冉霖忙对着看过来的宾客歉意笑笑,同时快步走过去,以免动作慢了对方再生出事端。

陆以尧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显然对张北辰的莽撞举动不太满,但这样的情绪转瞬即逝,待冉霖走到跟前,已很自然开口:“他说你也在,我还纳闷儿怎么看遍全场也没找着你。”

“我刚才去洗手间了。”冉霖没有刻意和陆以尧装生疏,相反,用老朋友的语气道,“你不是在上海录节目吗?”

“难得被邀请,就是再忙也得过来,”陆以尧说着轻叹口气,“可惜还是迟到了,没赶上开场。”

“不愧是三天两头就聚一聚的好朋友,连陆老师的行程都这么清楚。”张北辰扯了扯嘴角,带着笑意的话听不真切究竟是调侃还是嘲讽。

陆以尧没接话,而是仔细打量张北辰。

从和冉霖通完话没两分钟就被这人缠上开始,他就觉得对方的状态有点奇怪,以往甭管心里如何,大家面上总还能保持虚假的和气,然而今天的张北辰说话不阴不阳,感觉句句都奔着挑事儿去的,陆以尧不知道这人究竟要干嘛。

冉霖听得出张北辰的嘲讽,但也听得出只是单纯的酸,而没有怀疑他和陆以尧的关系,毕竟前两天他们四个聚会的事情满世界都知道,他要是这时候和陆以尧装好久没见,才奇怪。

思及此,他便又开口多说两句,以便陆以尧更清楚眼下的情况:“你没来之前,我们已经在那边聊了一会儿了。”

话是对着陆以尧说的,这个“我们”自然就指他和张北辰。

陆以尧了然,正想接话头问一些无关痛痒的,比如都聊了什么啊之类,却被张北辰抢了先——

“还有丁铠丁总,”张北辰说着,下巴往仍然坐在远处的丁铠那里扬一扬,“我们三个聊了很久,丁总很欣赏冉霖。”

“三个”,“很”,张北辰刻意加重的发音让一句话听起来深意满满。

陆以尧持续了半个晚上的好心情,终于在这一刻,被张北辰彻底弄没了。不想再虚与委蛇,陆以尧看了眼角落的僻静处,道:“去那边吧,安静,我们好好聊聊。”

冉霖不明白张北辰今天抽的什么风,又或者刚刚被丁铠当面揭出和秦总的关系,让他恼羞成怒,总之眼下对方就是“我不痛快你们也别想痛快”的架势。

陆以尧应该也看出来了,所以才想着既然脱不了身,总要离开会场中心这样招摇的地带,选个不那么扎眼的地方。

今天可能是个黄道吉日,冉霖想,宜交心,宜摊牌。

没等回应,陆以尧说完便径自往那处没人的角落里走。

张北辰愣了两秒,才无所谓地耸耸肩,跟上。

冉霖走在最后,心情复杂。

外人看,或许他们三个就是在酒会偶遇的老友,于是乐颠颠找个角落聚着私聊。

个中一言难尽的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懂。

去往角落的路上,冉霖拿过来三杯香槟,清澈的佳酿盛在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中,细碎气泡从杯底欢快往上窜,赏心悦目。

待到落座,他把三杯酒放到矮桌面上,酒杯依次摆到每个人面前。

香槟酒总是和节日、庆祝这样的词联系起来,似乎只要喝香槟,就代表着欢乐时光。他不知道今天过后,他们与张北辰的关系会变得怎样,但内心深处,仍然希望可以彼此碰杯,好聚好散。

“谢谢。”张北辰是第一个拿起酒杯的,轻轻喝一口,嘴角勾起,淡淡看着冉霖道,“你就是这点最好,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面对多讨厌的人,你的姿态都很好看,不让自己难堪,也不让别人难堪……”

“但是——”张北辰放下酒杯,杯底在火烧石的桌面上磕出清脆声响,“做太过就虚伪了。”

冉霖可以在投资人的饭局上游刃有余,却没多少经验来应对这样的尖锐刻薄,他直觉自己和张北辰存在认知上的偏差,但具体症结在哪里,他一时又找不出来。

张北辰不喜欢看对方脸上的无辜,那会让他更像一个恶人。

这个位置选得很好,偏僻,安静,连光线都略暗,适合说些不中听的实话:“丁铠已经把老秦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你可以看不起我,嘲笑我,讽刺我,我都接着,哪一种反应都比你现在这种假装没听过的虚伪至极,好太多。”

冉霖无言以对。

当两个人对同一件事的认知偏差太多,沟通好像都无从下手了。

陆以尧听出来张北辰这就是不打算让双方关系维持最后一丝体面了,但他没听懂控诉的内容,抛开说冉霖虚伪那种歪到天际的言论不讲……

“老秦是谁?”三个人的对话,出来第四个名字,陆以尧有点懵逼。

冉霖不知道该怎么给陆以尧解释,尤其当着张北辰的面,索性道:“不重要。”

陆以尧黑线,不重要能让张北辰狼狈成现在这样?

张北辰的话却像开了闸的洪水,再收不住:“《薄荷绿》你一直耿耿于怀吧,签约当天被截胡,你还能和我做朋友?不,早就不是朋友了。《落花一剑》你拿到方闲,是不是很开心,开心到直接给我发信息炫耀。对,是我自己蠢,等不及签了别的戏,你既然清楚是怎么捡漏拿到这个角色的,就应该闷声低调,发信息告诉我是想干嘛?非要我恭喜你才行?好,那我恭喜你,你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去拍了,我这个朋友还不算够意思?”

一连串说太多,张北辰缓口气,带着冷笑刚要继续,却被陆以尧打断——

“如果你真拿冉霖当朋友,就不会在被爆出同性密照的时候,拿他当挡箭牌。”

陆以尧说的是“他”,不是“我们”,以至于张北辰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当下眯起眼睛,声音沉下来:“你们知道?”

张北辰问得没头没尾,陆以尧却答得清晰明白:“当时就知道了,你和你的经纪人做得太明显,不够高端。”

张北辰看向冉霖,挑眉:“你也知道?”

冉霖没言语,算是默认。

张北辰低笑出声,带着讥讽:“看,这就是我说的,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和我装傻。”说着他转向冉霖,轻嘲地问,“看着我傻逼似在那表演,你是不是特过瘾,特爽。”

冉霖终于出声,可莫名地,哑得厉害:“我一直都在等你和我解释,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要我道歉,”张北辰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不是假装,是真的不解,“别总一副我多对不起你,你多以德报怨的样子。你这一路怎么走过来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能比我干净多少?”

“张北辰,”陆以尧沉声叫了他的名字,很低,但很严肃,“差不多行了。”

“陆老师你是不是傻,”张北辰莫名其妙地看着极力维护冉霖的陆以尧,这个疑问从漂流记开始,一直在他心头盘旋到现在,“冉霖怎么就突然红了,突然上了漂流记,那是蹭你热度抱你大腿,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陆以尧没接话,只定定看着张北辰,一针见血地问了六个字:“和你有关系吗?”

张北辰愣住,好半晌,乐了:“对,和我没关系……”说着话锋一转,也目不转睛看陆以尧,“但是和你有关系啊。你知不知道,他是GAY?”

陆以尧咻地眯了下眼睛,极快,极危险。

冉霖微微变了脸色,他没料到张北辰会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且不说他根本没和张北辰承认过自己是弯的,就算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就这么在公众场合说出来,张北辰不怕他用秦总的事情报复吗,闹开了对彼此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张北辰已经不是恼羞成怒,而是打算破罐破摔了?

张北辰敏锐捕捉到了对面两个人的情绪波动,冉霖波动正常,可陆以尧的波动……

虽然稍纵即逝,但也足够让他意外:“陆老师你不是吧,别告诉我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陆以尧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动摇,“与其造谣别人,不如修行自己。”

“我真佩服他,不,我羡慕他,”张北辰悠哉叹息,“蹭热度都能蹭出真感情,这可以开课教学了。”

陆以尧起身,一刻都不想再多留。

张北辰现在不正常,根本不是一个能好好说话的样子,虽然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怎么了,但直觉告诉他,还是远离为妙。再待下去,就算张北辰不做什么,陆以尧都没信心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不料陆以尧一起身,张北辰也跟着站起来,仿佛知道再晚说几秒对方就要撤了,于是忙不迭开口:“刚才你没来的时候,丁铠已经带着他把全场大佬都认识完了。你还傻了吧唧当他自强不息艰苦奋斗呢,他指不定和丁铠干过多少回了……”

陆以尧已经警告过自己,不要被激怒,因为张北辰句句都是带着挑衅来的,好像不打一架不痛快。

可难听的话,确实比刀子还伤人,理智上他知道不应该,本能上却压不住火。拳头几乎带着自主意识往张北辰那边招呼……

然而终究没碰着张北辰。

不,连一半的胳膊都没抬起,就被冉霖死死抓住,一边抓着一边往外拉:“我们走。”

陆以尧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稍稍平静下来,随着冉霖离开。

张北辰没再阻拦或者出言不逊,反而坐回座位,静静望着桌上的三杯香槟,似在想什么,又似已经抽离出这个空间,三魂七魄神游到了不知名处。

待穿过来往宾客走到距离较远的另外一处角落,陆以尧才彻底静下心来,然后愈发觉得,张北辰是故意激怒自己的。

“我不懂,”陆以尧眉头深锁,闷声道,“激怒我们和他打一架,对他有什么好处?”

冉霖也想不通,但联系张北辰从头到尾的表现,他又隐约感到或许今天发生的一切,本身就没有什么逻辑,完全是随性的产物:“我总觉得他今天的情绪不太稳定,正常情况下,就算不嘱咐我帮忙保密秦总的事,也不可能自己主动把话题挑起来,我要是真的一生气,把料爆出去,就算秦总能压下来,对他也没好处啊。”

会场的背景音乐不知何时换成了节奏分明的西班牙舞曲,明快鼓点扰得陆以尧更难集中精神思考,也愈发纠结:“秦总到底是谁?”

冉霖这才反应过来还没给恋人科普呢,看一眼四周,确定没有隔墙有耳的风险,也没人注意到这边,才低声道:“帮他拿下《薄荷绿》的人。”

冉霖没说得太白,这样的事情无论怎么讲,用词都不会好听。

陆以尧稍一思索,就懂了,不免惊讶:“从那时一直到现在?”

“应该更早,”冉霖道,“丁铠说有两年了,应该就是试戏《落花一剑》那时候。”

“丁铠……说?”陆以尧就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经冉霖这么一提醒,记忆终于回笼。

冉霖囧,连忙乖乖把从酒会开始丁铠介绍品牌高层给他和王希认识,一直到后面遇见张北辰,丁铠说出秦总这些事情,原原本本道给了恋人听。

陆以尧听完就懂了,丁铠摆明贼心不死。

冉霖有点担心刚才张北辰说的那些会让陆以尧多想,刚要张嘴解释,却听陆以尧一声叹息——

“眼光太好也麻烦,天天还得防贼。”

冉霖像被人挠了痒,扑哧就乐了,眨了一下明亮的眼睛,坚定道:“放心,我自带防火墙和杀毒系统。”

陆以尧喜欢这个比喻,像是把丁铠直接格式化掉什么的……

“找了半天,原来你俩躲在这里。”旁边忽然传来王希的声音。

二人抬头,发现王希和姚红肩并肩过来。王希神清气爽,显然在酒会里交际应酬得很顺利,姚红依旧温和沉稳,不过面对着不知情的王希,以及不省心的冉霖和陆以尧,心情总归有点复杂。

“希姐,红姐,”冉霖立刻起身,礼貌打招呼,“坐这里。”

“不了,”王希摇摇头,道,“那边刚来了两个我比较熟的人,想带你过去打个招呼。”

冉霖下意识看了眼陆以尧。

后者已经开口:“那快过去吧。”

冉霖又看了他两眼,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跟王希走了。

王希倒没觉出什么,冉霖和陆以尧关系好她已经很清楚了,相比应酬,自然更喜欢和朋友待在一起。

及至两个人走远,已经坐下来的姚红才无奈地笑:“行了,再看下去眼珠子掉了我可不帮你捡。”

“红姐,”陆以尧哀怨苦笑,“就不能体谅体谅牛郎织女的不容易吗。”

姚红莞尔:“哪有你说那么夸张。”

“差不多了,”陆以尧道,“他们一年见一次,我们顶多再翻个番。”

姚红被这形容弄得也有点心疼,忙宽慰:“明年就好了。”说完姚红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王希好像还不知道冉霖要去你公司的事,冉霖没讲?”

“没有,”陆以尧道,“就算不提我和他在一起的事,只要提了他会到我公司,势必就会牵扯出我转行的事,他觉得还有点早,想等我这边差不多妥当了再说,怕给我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姚红说:“还挺细心的。”

陆以尧点头:“不光细心,还特别聪明,而且……”

“可以了。”姚红举手示意自家艺人停止无休止的花式吹冉,她已经听出心理阴影了。

陆以尧却在经纪人的掌纹里,灵光一闪,想起了另外的事:“红姐,你认识秦总吗?”

姚红下意识问:“哪个秦总?”

陆以尧道:“我不知道名字,反正也是咱们这个圈里的老板,人脉实力应该都不差,呃……有包养过男明星。”

姚红愣住,不太确定道:“你说的这个秦总,也是男的?”

陆以尧点头。

姚红仔细在脑海中搜索,良久,谨慎道:“我知道一个,和你描述的身份地位有点像,但不能确定有没有你说的习惯,需要我打听看看吗?”

“如果不麻烦的话。”陆以尧好奇的不是秦总,而是张北辰,或者说冉霖会比他还在意张北辰今天的异常状态,所以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帮冉霖查查清楚。

“行。”姚红一口答应,没有问更多的缘由,因为她清楚自家艺人不会无缘无故提请求,提了,就是有正当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