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陆文永远不会记错日子,“初四肯定回家。”

父子俩难得心平气和地讲完一通电话,因此临挂线有点意犹未尽,忽然,陆战擎问“你那个惹出事的戒指是送谁的?”

陆文看瞿燕庭一眼,带着狡黠,带着藏不住的喜欢,回答“我在追求一个人,送对方的。”

陆战擎登时问“什么人?”

“这是我的隐私!”陆文说,“不聊了,拜拜!”

瞿燕庭一愣,电话已经挂了,他早已没有父母的管教,惴惴地担心陆文会惹父亲生气。不过陆文一副臭屁样儿,好像办了什么国际大事。

掀开被子,陆文求道“我暖俩钟头了,你快进来吧!”

瞿燕庭犹豫“春晚还没看完……”

“都几点了。”陆文把瞿燕庭拽进被窝,“你想听《难忘今宵》么,我给你唱。”

瞿燕庭背过身,忍不住摸枕边的手机,心情太复杂了,十分想找志愿者聊一会儿。此时,陆文在后脑勺唱起来,低音炮版的《难忘今宵》。

听了几句,瞿燕庭发觉每一句唱得都很准、很稳,比女声的调稍低,有种别样的潇洒悠扬。他扭转身体,说“你唱歌还挺好听。”

陆文收声,怀念道“我当年可是……算了。”

瞿燕庭想起什么,捏住陆文的下巴一扭,仰躺着瞧对方左耳后的音符刺青,说“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唱歌啊。”

“那当然了。”陆文遗憾道,“可惜没机会唱。”

瞿燕庭笑起来“你不刚唱完吗?唱歌需要什么机会?”

陆文说“公开的,让别人也听见……像正经的歌手那样。”

瞿燕庭有些意外,对着陆文莫名委屈的脸,受到蛊惑般,感觉不能让这个傻子羡慕旁人,道“那,主题曲行吗?”

陆文双眼放光,掩不住的惊喜。瞿燕庭不敢把话说死,用指尖挠挠陆文的下巴,说“网剧的主题曲找了词作人,给你机会试音,合格的话让你唱。”

“真的?!”

“嗯,就当,新年礼物。”

陆文激动地嚎了一嗓子,俯身抱住瞿燕庭打滚儿,床板疯狂地响,等停下来,他结结实实地趴在瞿燕庭身上,闹出了一排细汗。

陆文的胸肌压着瞿燕庭的心口,错乱的心跳碾在一起,分不清是你的还是我的,他抬起头,只拉开咫尺距离。

口腔中的薄荷牙膏味呼出来,他说“择日不如撞日,能不能预支一个吻……”

瞿燕庭赧然地偏过头。

“你这什么态度,初吻欸!”

“初吻了不起么……谁没有。”

陆文反应两秒,垂首在瞿燕庭的肩窝里狂拱,闷着说“咳,我还有珍贵的初夜,那你有吗?”

瞿燕庭忍耐到悬崖边了,用力把身上这一百多斤推下去,翻身卷住被子,“啪”地关掉了床头灯,说“睡觉!”

陆文平躺着,四肢摊开,敲门似的敲敲瞿燕庭的背“庭庭哥,好歹给我盖点被子。”

瞿燕庭道“我看你够烧得慌了!”

陆文不再讨嫌,主要是体内的确有些燥热,他把睡袍敞开一点,就这么睡了。待呼吸均匀,瞿燕庭悄悄转过身,操心地盖了一通被子。

后半夜古镇上的炮竹声才停。

年初一早晨,各家各户走亲戚,曹兰虚孤身一人落得清静,结果有人在楼下敲大门,铜环咣当咣当个没完。

瞿燕庭被吵醒了“这么早,谁啊……”

陆文捂住瞿燕庭的耳朵,迷糊道“别理他,社区给曹师傅送温暖。”

敲门声停了,大门打开,说话声听不真切,随后楼梯又开始嘎吱响,陆文疑惑道“靠,怎么还上楼了……”

脚步声顿在屋外,咚咚咚。

瞿燕庭欠身问了句“哪位”,睡衣滑不溜秋的,一不留神跌回陆文的臂弯,那双手顺势圈住他,揽在腰间。

咔哒,门开了。

“哥——”

阮风出现在门口,顿时呆若木鸡。

作者有话要说:陆文:小阮,离你哥的作品近一点,离你哥的生活远一点!

第60章 第 60 章

陆文和瞿燕庭一下子醒了, 惊醒。

瞿燕庭没辜负好名字,身轻如燕地从床上跃下来, 光着脚,发丝在额前轻晃。陆文也急忙坐起来, 睡袍大敞露着胸口, 他“我操”了一句又躺回去了。

瞿燕庭趿住拖鞋, 惊魂未定地说“小风……你怎么会来这儿?”

阮风定在门口, 拿不准该不该进屋, 神情错杂地回答“我来录节目。”

陆文惊喜地再次坐起,捂着衣襟说“真的啊?你不是推了吗?”

“我又改主意了。”阮风拧着眉毛, “毕竟我哥在这儿,所以我才来的,没想到我来得不巧。”

瞿燕庭顶着凌乱的头发走向门口, 伸出手“怎么不巧……”

阮风瞥见瞿燕庭手上的戒指,忍不住朝床上飞了一眼, 他把瞿燕庭拽出来,说“我住隔壁这间,哥你跟我过来。”

兄弟俩一前一后进屋, 阮风关上门,把外套脱下给瞿燕庭披上。房中摆设和隔壁差不多, 阮风摊开行李箱,拿出一套床单。

瞿燕庭说“我来吧, 坐车累不累, 吃早饭了吗?”

“在机场吃的。”阮风憋不住话, 把床单一扔问道,“你为什么和陆文哥睡一起?”

瞿燕庭支吾道“因为没暖气,太冷了。”

“那也不用抱着吧?”

“睡迷糊了,无意识的。”

阮风掏出自己的枕头,一并扔在床上,说“今晚咱俩睡一屋。”

瞿燕庭答应“……那当然了。”

“戒指也是陆文哥送的?”阮风托起瞿燕庭的手,摸了摸,戒圈不松不紧,“为什么是无名指?”

瞿燕庭说“本来是中指,尺寸做小了。”

“陆文哥为什么送你戒指?”

“镯子难度太大。”

“这是重点吗?!”

“不是吗?”

“你专门为了他过来的吗?”

“我……”瞿燕庭被问晕了,“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赶紧铺床。”

阮风像一种警惕的小动物,趁四下无人,离近小声问“最后一个问题。哥,陆文哥知道你是gay吗?”

瞿燕庭犯困地坐到床尾,手指插入发丝里,他没有明确表达过性取向,但事态发展至今,似乎也用不着特意说明了。

阮风道“哥,不要和直男太亲密。”

瞿燕庭扑哧笑了“哦。”

“你别不当回事!”阮风提醒他,“万一陷进去,受伤的只有你!”

有人敲门,瞿燕庭逃命似的跑去开。门外,陆文穿戴整齐,过来看看是否需要帮忙。两个人相视一眼,不尴不尬地站在门框两边。

陆文看行李不多,问“小阮,你接下来会待多久?”

阮风回答“我算是救场子,录够两期的时长就走。”

瞿燕庭说“然后有什么安排?”

“进组,正好有部电影开机。”这间卧室靳岩予住过,阮风道,“对了哥,曾导之前拍的那部电影,不是有靳岩予么。”

瞿燕庭“嗯”一声“怎么了?”

“受影响呗,本来用流量就招了挺多不满,这事一出,在电影上映前更有的说了。靳岩予坑了节目组还是其次,得罪曾震才比较可怕。”

陆文感叹道“太作了,都混上曾导的电影了,他还要什么自行车。”

“就是。”阮风点点头,“曾震第一次用流量明星,也不明白看上靳岩予哪了。”

瞿燕庭抱臂倚着门框,扭过头,对着走廊呼吸清晨湿寒的空气,他一言未发地等陆文和阮风聊完,才说“小风,先去问候曹师傅吧。”

院子里满是摄制组的人,陆文陪阮风下楼,进堂屋见曹兰虚。有靳岩予作前车之鉴,曹兰虚谨慎地打量阮风,生怕又来一个混账东西。

不过阮风又礼貌又机灵,三两句便哄得老头绷不住面孔。

问候完,摄制组一起对流程,上午去曹兰虚的银饰铺子,下午和其他嘉宾汇合,在古镇的非遗博物馆录制。

瞿燕庭换好了衣服,楼下人多,在房间用暖壶的水洗脸刷牙,弯腰审视陆文的箱子,想找那瓶面霜抹一点。

陆文推门进来,乐了“干嘛呢,海关开箱啊。”

瞿燕庭直起腰,看出陆文化了淡淡的妆,说“要出发录制了?”

“嗯,上来拿充电宝。”陆文扒拉出面霜,拧开,“今天通告挺满的,估计要天黑才回来,曹师傅也跟着,所以你一个人在家。”

瞿燕庭道“我等会儿出去逛逛。”

陆文说“收集资料是吧,哎,这是不是叫’采风’啊?”

瞿燕庭点头“你还知道采风?”

“废话。”陆文得意地说,“别小瞧人,除了你会创作,我还有朋友是作家呢。”

到时间出发了,陆文拿好东西下楼,一帮人涌出大门。

半小时后,瞿燕庭装着相机和云台,也出门了。年初一到处都热闹,还有庙会,大半天拍了不少素材。

下午返回家里,瞿燕庭对着电脑整理,实地采集结合纸质资料,这一趟收获颇丰。

五点钟左右,瞿燕庭忙完打开手机通讯录,翻到王茗雨的号码。每年春节他会去家里拜年,一般是初三,今年人在外地不太确定。

瞿燕庭拨出号码,没多久接通了。

“燕庭?”王茗雨的语调很放松。

瞿燕庭先道“师父,新年快乐。”

“又老一岁,快乐不起来了。”

王茗雨鲜少开玩笑,大约心情不错。以瞿燕庭的了解,应该是剧本写得顺利,问“师父,过年没休息两天?”

“不用,笔耕不辍。”王茗雨检查他,“你怎么样,工作室放假了?”

瞿燕庭答“嗯,基金会给了我资料,我在乡下采风呢。”

王茗雨拖长“哦”了声,问“几号能回来?”

瞿燕庭听出语气变化,反问“师父有事?”

王茗雨说“我请了一些行内的朋友来家里小聚,定在初三,正好你过来见一见。”

虽然王茗雨说得轻描淡写,但瞿燕庭心下明了。那些行内的朋友都来自体制内的编剧圈,是在各大研讨会讲话、能影响奖项评审、手握大量出版发行和投资资源的业内顶端。

而请来家里,日子又定在初三,王茗雨显然要把瞿燕庭引荐给他们。这行需要资历,资历需要慢慢地熬,瞿燕庭没想到他在三十五岁之前能有这样的机会。

王茗雨说“我已经一一通知,保姆阿姨把菜单都拟好了。”

瞿燕庭贴住椅背,捏了捏秀挺的山根,说白了,王茗雨在为他铺路,还是一条光明大好的路。但是,他没有意料中的欣喜。

“燕庭,”王茗雨说,“提早为自己打算打算。”

瞿燕庭沉吟片刻,回道“师父,初三我会早点到的。”

定下来,又闲聊了几句,瞿燕庭寻找机会,趁势问起曾震“师父,在家聚会的话,会不会影响老师休息?”

王茗雨说“他这两天不在家。”

瞿燕庭缓慢地搓捻指腹“老师在忙什么?”

“电影拍完,本来要去度假。”王茗雨换了冷冷的调子,“他养的那个小鲜肉出了状况,度假取消,有的忙。”

瞿燕庭故作好奇“这能怎么忙?”

王茗雨说“口碑栽了就救口碑,做公益去了。”

瞿燕庭道“老师不生气吗?”

王茗雨轻蔑地说“怎么不气?要不是为了电影,他才不管那个小玩意儿的死活,本来就是个赝品,长得像——”

手机里戛然而止,王茗雨抹掉尾句,幻化成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半晌,她道“好了,你这两天就回来吧,咱们初三见。”

瞿燕庭说“嗯,师父再见。”

天擦黑,房间里阴暗下来,瞿燕庭没起身开灯,挂线后在椅子上枯坐了一会儿。直到楼下大门响,他回神走出了卧室。

手臂搭住栏杆,瞿燕庭躬身望着进门的一老二少,问“录一天节目累不累?”

“累死了。”阮风叫苦,“我想吃砂锅。”

瞿燕庭挽袖下楼“曹师傅想吃什么,我来煮。”

曹兰虚说“有口热汤就成。”

老头进屋,阮风去墙角逗狗,屋檐下只剩着陆文。身后就是小厨房,瞿燕庭经过他,半句关心也不给,道“进来打下手。”

“凭什么啊?”陆文嚷嚷着,跟了进去。

瞿燕庭说“一个是我亲弟弟,一个是老年人,那我就使唤你呗。”

陆文反驳“那我还是,还是……”一时语塞,他真的啥也不是。到灶台边闻见一股甜香,把盘子上盖的布掀开,里面放着两块糕点。

瞿燕庭动手洗菜,说“先垫垫肚子。”

陆文咬了一口,不知是否太饿的缘故,比他想象中好吃得多“还有吗?我拿给小阮和曹师傅尝尝。”

“就两块。”瞿燕庭道,“我逛集市买的,那个老奶奶每天就做一小筐。”

陆文捏着糕一顿,明白了,挨过去找事“我既不是亲弟弟,也不是老年人,为什么单留给我吃啊?”

瞿燕庭答“同情你傻。”

陆文惯会烦人“那你再多同情点,我扛得住。”

锅里的清水逐渐沸腾,瞿燕庭把切好的菜倒下去焯,没留神距离,被溅在手背上的水珠烫得一缩。

“你小心点!”陆文立刻捉住他冲冷水,“疼不疼?”

瞿燕庭没事,会煮饭的人谁没被烫过、切过手,冰凉的水柱打在手背上,他的声音不太明显“陆文,我明天要回去了。”

陆文微怔“是躲我么?”

“怎么会。”瞿燕庭解释,“春节本来就聚会多,算是工作应酬,我推不开。”

陆文放心地舒口气,说“那好吧,反正我初四也会回家。你可别忘了,三天时间考虑,多一天都要收利息的。”

瞿燕庭的门齿刮了下嘴唇,还没忘陆文预支初吻初夜的胡言乱语,恐怕这个利息也不是正经事,却抑不住问“什么利息?”

陆文安排得妥妥当当“多一天,加一首片尾曲给我唱。多两天,让我再主演你一部戏。多一礼拜就牛逼了,我要拍电影。”

“……”瞿燕庭表错情,气得把水龙头关掉,“你是喜欢我还是想让我包养你?”

“哈!你还好意思说!”陆文指着剩下那块糕,“别人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是先给个甜枣然后捅我一刀,要命的行不行!”

瞿燕庭冤死“我捅你哪了?”

“捅我心肝了!”陆文嚷道,“你要走,你真以为我舍得啊!”

瞿燕庭霎时噤了声,他从来没试过和一个男人这样幼稚、黏糊,像喝了一大口蜂蜜,连心眼子都被灌满密封。

陆文也默然,撩起毛衣下摆裹住瞿燕庭湿漉漉的手,给他擦,索性什么面子也不要了“捅就捅吧,别捅腰子就行。”

瞿燕庭低笑,他说不出肉麻的、旖旎的,问“你新房子那边开过火吗?”

陆文摇头“没有。”

“那,”瞿燕庭道,“有机会的话,我去给你煮饭吃。”

陆文的表情都变了,整天在“来劲”和“老实”之间无缝切换,他用力点点头,找死地说“楼上的冈那个本……也没开过。”

瞿燕庭一把推开他“邪门儿!滚!”

吃过晚饭,陆文打头阵去洗澡,瞿燕庭第二,阮风殿后。漫漫长夜没什么可做的,三个人盘腿在床上斗地主。

陆文把现金输掉一半,崩溃了“你们哥俩饶了我吧,我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瞿燕庭下床收拾旅行包,他开车走,明天要早点出发,路上多休息几次不至于太累。阮风抱起一只枕头,说“哥,那我先回屋铺床。”

陆文见形势不对“小阮,你拿枕头干吗?”

“睡觉啊。”阮风说,“今晚我哥就不跟你挤了,我俩睡。”

陆文哽住,分别的夜晚居然还要分房,也太凄凉了吧?他抬臂搭在腹部,说“小阮,我一个人睡太冷,我体寒。”

阮风奇怪道“你捂肚子干吗?那是宫寒。”

瞿燕庭受不了这俩人了,提上旅行包去隔壁睡觉,阮风跟在后头。门关上,陆文在床上挣了一腿,整个人摊开。

一夜过去,瞿燕庭天不亮便起来,为方便开车穿得轻薄,出门时冷得打哆嗦。阮风还没醒,他轻轻地离开卧室。

经过隔壁,房门猛地拉开,陆文惺忪地站在门内。

瞿燕庭吓得心跳都快了,平复着说“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送君行。”陆文打着哈欠出来,夺下包,“顺便再撒个尿。”

街上是黎明前黯淡的灰色,宾利停了几天,里里外外都冷透了,瞿燕庭先打着火热车,降下车窗,陆文停在车门外。

“开车小心。”

“嗯。”

“没有要嘱咐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