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野:早上没空。]

[林冠承:那就中午。]

林清野顿了顿,最后回复一个“好”。

与此同时,水壶里的水也烧开了,开关自动跳断。

他站在里间的角落,靠着墙,忍不住想抽烟。

他侧头看向一侧,才发现这里间居然还带了个小窗户,林清野走到窗边——许久没打开过,锁扣都已经锈掉了。

用力拉开窗,林清野从兜里拿出烟盒。

这包烟已经在他兜里有段日子了,戒烟算是颇有成效,最近的确是少抽了,可惜今晚依旧破戒了。

火光乍亮,火舌卷上烟头。

林清野手肘撑在窗台上,背微躬,青白烟雾缭绕。

一支烟抽完,他又吹了会儿风才重新直起身,拿着烧水壶刚准备出去,又忽然想到之前跟许知喃说过的自己要戒烟,于是又漱了个口。

推门出去才发现许知喃已经睡着了,枕在工作台上,手里还握着纹身笔,好在已经关了电源。

林清野倒了杯水,放到一边晾,而后走上前将许知喃周围的纹身笔、练习皮和画稿一类都放到书架上。

他弯下身,环过她膝弯将她抱起,放到工作床上,盖上被子。

水已经晾温了,他喝了口,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已经入睡的许知喃。

被子挡住半张脸。

巴掌大的脸,骨架很小,脸上又不是干瘪的瘦,侧躺着枕在手臂上,脸上肉被挤着一块,看着睡得很沉。

睫毛卷翘,根根分明,浓密的。

林清野远远看了会儿,而后倾身靠近,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睫毛。

黑睫轻颤几下,频率很快。

林清野继续“骚扰”,指尖拨刷子似的再次扫过她睫毛。

睡梦中的许知喃也察觉到了,大概觉得是飞虫之类,皱了皱鼻子,伸手去挥,正好抓住他作祟的食指。

成功抓住了吵她睡觉的虫子,许知喃轻轻“哼”一声,脸在床单上蹭几下,就这么抓着他不放了。

林清野任由她抓着。

方才的阴霾扫去,那些烟瘾也消得一干二净。

半晌,他低下去,额头轻轻贴着她的手臂,埋首下去,勾唇笑起来:“阿喃。”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的林清野:我做我的,你背你的。

现在的林清野:只能趁人家睡觉拉个小手

第37章

第二天一早, 许知喃一睁眼就看到林清野, 吓了跳。

那工作床本就很窄,她被吓得低呼一声, 人不自觉地往后撤, 手落空,人就要栽下去之际一只手臂横过来,把她重新拽回来了。

林清野人还是困的,刚才那一揽完全是下意识,这会儿才蹙着眉慢慢睁开眼。

他刚睡醒时的样子看着很不近人情,冷冰冰的。

“怎么了?”他手在她腰上停了两秒, 收回去了。

“我怎么会睡在这?”

许知喃简直觉得自己是断片儿了,昨晚原本只想稍微闭会儿眼睛休息一下,没想到就这么沉的睡着了,还一觉睡到天亮。

话问出口她便想明白了,肯定是林清野抱她到床上来睡的。

“你昨晚趴在这睡的吗?”她又问。

“嗯。”

林清野坐起来, 抬手按了按后颈。

一晚上都维持那样一个睡姿可不是开玩笑的,平时许知喃纹身两个小时就会觉得酸疼了。

他按着脖子侧了侧头。

“疼吗?”

“还好。”林清野看了眼手机,“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早上九点, 快要过去了。”

“这么早。”

“嗯, 因为这次要纹三个图案, 虽然都挺小的, 但是后来还要直接打分选出冠亚季军,可能有点费时间吧。”

许知喃之前就打算好了要在店里通宵练习,所以洗漱用具也都带来了, 她翻了翻抽屉,又翻出一个新的未拆封的牙刷给林清野。

刺青店虽小,可也还算是五脏俱全。

她推门走进里间,风吹起她的头发。

“诶?窗户怎么开着?”她记得她以前从来没开过这扇窗户啊。

许知喃过去开窗,窗外是一片绿地,她一垂眸就看到窗台外侧落下的烟灰,侧头问:“你昨天抽烟了吗?”

“嗯,烧水的时候抽了一支,出去你就睡着了。”

许知喃轻轻皱了下眉:“你不是说要戒烟吗?”

林清野摸了下鼻子:“没忍住。”

“少抽一点嘛。”

她那话原意是有点抱怨的意思在的,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又很软,不像抱怨,反倒像是撒娇。

林清野笑了声,乖乖应:“知道了。”

里间很小,放了些杂物,其余位置就只放了个洗手台和厕所,两个人在里面连转身都有些困难。

林清野倒掉昨晚烧好的水,又接了一壶:“你先洗漱,我去烧水。”

他说着,转身又出去了。

许知喃看着他的背影,他应该是昨晚没睡好,给水壶接上电后便靠在木架子边,抬手继续按着脖颈和肩膀。

卷帘门被拉上去,他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早晨的阳光洒进店里,碎发在脸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她收回视线,开始洗漱。

等她洗漱完了林清野才进来,许知喃刚一出去,徐振凡便来了。

“阿喃妹子!”他喊一声,整个店里都充满烟火气。

“你怎么来拉?”

“这不是今天你决赛吗,我跟你一块儿去,给你当拉拉队!”徐振凡拍拍胸脯,“准备的怎么样啦?”

许知喃实话实说:“不太充分。”

徐振凡宽慰道:“没事儿,这次时间本来就紧,我昨晚跟路大哥打电话来着,他也说这些天忙着准备连店里都没去。”

许知喃把待会儿比赛要用到的东西全部整理好放进包里,徐振凡看到她放在旁边的三张设计稿,看了眼:“可以啊,你这个图腾设计的也很好看诶。”

“真的吗?”许知喃笑了笑,“我很少画这种类型的,还很担心这个画得不好看呢。”

“这当然好看了!加油啊今天的比赛,自信点儿。”徐振凡说,“虽然路大哥的确是很厉害,毕竟也是纹身圈里的老油条了,不过难说青出于蓝呢,你俩各有风格!”

许知喃笑着跟他道声谢。

而与此同时,林清野在里间洗漱完推门出来,他洗了把脸,但没有毛巾,脸上还挂着水珠,头发也弄湿了,水珠顺着鼻梁和脸侧线条滚落下来。

徐振凡懵了一瞬,又想起之前魏靖那事儿在纹身圈闹得沸沸扬扬时,路西河跟他提过的——那阿喃刺青师深藏不露,是个厉害的小姑娘。

徐振凡追问,路西河也不多说,只一句“大明星英雄救美,见过没?”

他一直没懂,直到看到眼前这一幕,忽然将先前那些事都串联起来了。

徐振凡不懂声色地余光瞥了眼旁边的钟,这才七点钟啊。

这么早,一个男人从里屋走出来,还是刚刚洗完脸。

哎哟,这事儿不能细想。

容易发生思想滑坡。

这阿喃妹子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徐振凡忽然间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瞥了。

倒是林清野先跟他打招呼,颔首示意了下,徐振凡讪讪一笑:“你好你好。”

林清野没再理他,他那张脸没表情时就很冷,站在和煦春风般的许知喃旁边,两种反差就更加明显。

徐振凡心想: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大火的,还耍大牌呢。

结果这耍大牌扑克脸下一秒就低头对许知喃说:“不吃早饭了?”

声音还很温柔。

徐振凡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来不及了,那边外面好像就有早餐店,过去买点就好了。”

林清野:“我送你们过去。”

于是徐振凡就一脸懵地跟着坐进了林清野那辆车,头一回坐大明星的车,全程如坐针毡,话也没敢讲,直到林清野将车停在决赛场地附近。

路边就有早点摊。

许知喃扭头问后座的徐振凡:“振凡哥,你吃过了吗?”

徐振凡没有每天都吃早点的习惯:“还没呢。”

“那我去买一点。”

她说完便下车了,车里只剩下林清野和徐振凡两人,他熬不住,也紧跟着下车过去早餐摊。

许知喃一愣:“你怎么过来了。”

徐振凡实话实说:“车上那哥们儿气场太强,不敢跟他单独待着。”

许知喃笑起来,“哦”了一声,没多说。

这家包子铺生意很好,这个点正是上班上学高峰,排了三四米的队,排了几分钟才轮到。

“你吃几个呀?”许知喃问。

徐振凡:“三个。”

“叔叔,我要六个包子。”许知喃微微弯着身,朝里头的早餐铺老板说,“还有三杯豆浆。”

徐振凡:“这么多?”

“嗯,给他买的。”

周围很多人,许知喃没有说林清野的名字,只往后指了下车的方向。

徐振凡心说大明星难道会吃这一块钱一个的凡俗之物吗?

许知喃付了钱,又跑回到车边,徐振凡没跟过去,在一旁等她。

林清野摇下车窗,将她那的工作包递过去,许知喃接过道谢,分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给他:“你吃吗?”

林清野视线落过去,肉包,拿透明塑料袋装着,而那杯豆浆也是装在一捏就扁的薄塑料杯里头,上头还印了个动画片里头的图案。

他平日对吃喝都挺讲究的,虽算不上挑食,但除了从前偶尔跟乐队几人吃夜宵外,没吃过这种路边摊。

林清野接过,笑着道了声谢。

一旁站着的徐振凡:“…………”

许知喃抱着包:“那我先过去了。”

“等会儿。”

林清野朝她伸出手,手心向上,修长漂亮的手指微微曲着。

许知喃看着他的手,不明所以:“怎么了?”

“手。”

她将信将疑又捉摸不清地将手伸过去。

林清野握住,捏了捏她的手,说:“比赛加油。”

跟徐振凡一块儿到比赛场地,路西河和另一个东方传统组的小组冠军都已经到了。

东方传统组的小组冠军是个女生,金色头发,画着烟熏妆,许知喃认出来,就是上回在KTV鬼哭狼嚎唱《刺槐》的那人。

除了他们三个比赛选手外,还来了许多其他人,决赛可以围观,有不少刺青爱好者都来了。

“阿喃妹子。”路西河给她打了声招呼。

“路大哥。”

路西河看出她的紧张,拍了拍她肩膀:“哎哟,放轻松点,年纪轻轻的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不就是个决赛吗,魏靖那傻逼不在,一共三个人,怎么着都能是冠亚季军。”

许知喃被他逗笑,神色不再那么绷着了。

很快,比赛开始。

三人各自都分到一个模特。

这刺青设计大赛决赛设置的也很是随意。

三个小组冠军在并列的三个工作床上刺青,而围观群众也没有固定场地,就在离工作窗不远处闲聊。

徐振凡站在人堆里,扬着手臂大喊:“阿喃加油!!!”

路西河是老刺青师了,对这类比赛也比较游刃有余,还抽空抬头看他一眼:“你小子怎么看人家漂亮小姑娘就倒戈了?”

周围一群人哈哈大笑。

许知喃抿着唇轻笑。

徐振凡“诶诶”几声,亡羊补牢地添一句:“路大哥也加油!”

有人挖坑问:“你希望谁拿冠军啊?”

徐振凡谁也不得罪:“我看他们仨都这么厉害,干脆都并列第一吧。”

送完许知喃,林清野去了趟传啓娱乐公司,重新录了一遍修改过的Demo,基本确定了新专的第一首歌。

时间到了中午,林清野回了林家主宅。

他都几乎已经快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不只是他,家里的佣人也同样,开门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下,笑容有点僵硬:“小少爷回来啦。”

林清野淡淡“嗯”了声,换鞋进屋。

林冠承正好从楼上下来:“来啦,坐吧,都好久没一块儿吃饭了吧。”

两人一块儿入席,大概是王启跟林冠承提过,他也知道林清野在筹备新专辑的事,席上多问了几句关于专辑的事。

不过林冠承虽然产业众多,但不涉及娱乐版图,对此不算了解,也只是随口闲聊而已。

“你去楼上叫一声太太,怎么还不下来,饭菜都凉了。”林冠承侧头对佣人说。

佣人“诶”一声,往林清野身上多看了眼,上楼去了。

没一会儿傅雪茗就下楼来了,她今天一件黑裙,黑直长发披肩,妆容素淡,身上没有一处珠宝装饰,和平常的样子很不同。

她看了林清野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下楼梯。

佣人给她移开椅子入席。

林冠承:“吃吧,吃完了咱们一块儿过去一趟。”

饭桌上很安静,佣人退到一边,低眉顺目的,生怕那小少爷又跟太太吵起来,又毁了这好好一顿饭。

好在这顿饭尚且平静结束,不过气氛也实在是压抑,连大喘气都不敢。

吃完饭,三人便起身,傅雪茗拿了副墨镜架在鼻梁上,佣人递上之前就准备好的花束,白百合,上面还洒着些晶莹的水珠。

“一会儿一辆车过去?”林冠承问。

“我自己开车。”林清野说,“待会儿不回来了,还有别的事。”

林冠承一顿,还欲再说,傅雪茗已经走到车边,低低唤了声:“冠承,走了。”

于是分两辆车。

林清野坐进车,拿出烟盒抽出一支咬进齿间,刚要点火时想到今天早上时许知喃说的“少抽一点嘛”。

小姑娘软糯的语调似乎还在耳边环绕,林清野淡淡勾了下唇,把烟塞回烟盒,丢到一旁副驾座位上。

全程林冠承在前面开车,林清野就跟在他车后。

闷热的午后,路上车辆不多,越往郊区去车就更少了。

最后两辆车在一个墓园外停下。

林冠承和傅雪茗每年的这一天都会过来,看墓的保安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林冠承过去登记姓名。

傅雪茗就捧着那一束花站在岗亭外,林清野靠在一侧墙上,看到傅雪茗低下头,抬手抹了下脸。

她戴着墨镜哭了。

林清野收回视线。

很快林冠承便出来了,三人走进墓园,最后停在一个墓碑前。

墓碑上一张照片,很年轻,15、6岁的模样,穿了件白色衬衫,笑容灿烂,模样标志,眉宇间像傅雪茗,很清秀。

傅雪茗流着泪,哭腔道:“时衡,妈妈来看你了。”

她今天没有穿高跟鞋,一双素净的黑色平底鞋,她跪在地上,将新鲜的白百合放到墓碑前,滚烫的眼泪不断从墨镜背后淌下来,她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

林冠承搂着她,手指插过她发丝,像是抱着一个柔弱可怜的妻子。

林清野冷眼旁观。

现在的傅雪茗和那天晚上警局的傅雪茗仿佛不是一个人。

他又看向墓碑上的那个少年。

尽管那照片上只有15、6岁的年纪,但时衡算是他的哥哥,生命终止于那么年轻的时候。

自从时衡去世后,林清野和傅雪茗之间的关系就没有缓和过。

他刚去世的前两年,傅雪茗简直是恨毒了他,见到他就直接崩溃大哭着破口大骂,后面慢慢变成现在这样的状态。

但林清野的脾气也同样硬,从不会主动服软,两人见面只要一发生点小冲突就必然爆发。

今天两人能够这一路都这么平静,原因不是别的,而是今天是时衡的忌日,傅雪茗不愿意在这样的日子弄得不愉快。

或者说,她不愿意让林清野去打扰他的清净。

墓碑前,傅雪茗跪着,林冠承蹲着,而林清野站着。

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对夫妻和他们早逝的孩子,而身后的林清野却不像和他们是一家人。

林清野现在其实挺平静的。

但又莫名觉得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