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跟他解释,也想弥补些这两年半来的点点滴滴,只是刚刚哭过,声音总带着颤。

两人步行回去,穿过小路,到许知喃住处。

她这公寓显然没有林清野的气派,但被她经营得很温馨,阳台上还有个花架,客厅也收拾的干净整洁,挂了副装饰画。

许知喃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他,又给他倒了杯水。

林清野在沙发上坐下来。

许知喃坐在他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今天。”

许知喃拿着杯子的手一顿,低下头,哽咽再次泛出来:“骗人。”

“阿喃。”林清野静静看着她,“我不确定我现在还能不能给你我想要给你的生活。”

“可只有你可以给我我想要的生活。”许知喃说。

两人四目相触。

林清野那颗被两年半时光打磨摧残的心被许知喃那些眼泪一点点浸湿泡软了些。

他笑了声:“你想要什么生活?”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得有你。”许知喃又问,“那你想给我怎样的生活。”

“我俗,就想让你光鲜亮丽的,到哪都没人敢给你气受,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许知喃弯唇:“听起来好像也还不错。”

林清野抬眼。

现在的许知喃跟以前的确是不一样了。

他看着眼前的许知喃,她嫌头发长太烦,扎了个马尾,高高束起,有一撮落在胸前,波光粼粼的蓝色。

她依旧是安静温柔的,但也是自信的。

“想要这样的?”林清野问。

“清野哥。”她忽然唤了他一声。

这个称呼太久没有说了,以至于她说出口都有些恍惚,又呢喃自语般地重复了遍,“清野哥。”

“嗯?”

“当初是你跟我说的,让我相信你,你是林清野啊。”

一句话,带着林清野回到曾经。

那天初晨,他带着许知喃在十四家的游戏厅通宵,还算硕果累累,他手里提着十个南瓜玩偶。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历历在目。

“我相信你的,我一直到很相信啊。”许知喃轻声说。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唇线绷直,然后忽然笑了:“我今天去了王叔那。”

“然后呢?”

“去找他要专辑,但他说他交给你了。”

许知喃一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要重新开始吗?”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我会的不多,从前也没好好读书,唯一对音乐有天赋,也有兴趣,不想就这么放弃。”

当初他是因为什么退出,如今想要再次进入这个圈子,会遭遇怎样的舆论,他和许知喃都清楚。

可再如何艰难。

狮王起身,远山震慑。

蚍蜉不可撼树。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想再试一次。”林清野看着她笑,“也算是对你有个交代吧。”

许知喃走进卧室,那张专辑小样她一直好好藏着,妥帖地收在一个带密码锁的小铁盒。

林清野坐在客厅沙发,许知喃站在他面前,伸手过去,指间捏着那张专辑。

林清野垂眸,眼皮跳了下。

恍如隔世。

《喃喃》

以及封面上的那个自己。

他笑了下,接过,揣进兜里。

手机也在里面,昨天晚上看到许知喃那条朋友圈后他就直接关机了,今天一天都没开。

他将手机开机,边问:“你那个室友要结婚了?”

许知喃一愣:“你怎么知道。”

“昨天看到你朋友圈了。”

“……哦。”许知喃坐下来,“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

话音刚落,他手机便开机了,跳出来未接来电提示,而后屏幕又一跳,林冠承打来电话。

林清野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许久,然后跟许知喃说了声,走到阳台上,接起电话。

他没出声,电话那头也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发出一点细微的呼吸声,林冠承还没开口说就已经先哽咽了。

林清野听着他哭,而后说:“爸。”

“诶。”他应声,“你现在在哪里?”

“见个朋友。”

“明天回趟家吧。”林冠承声音浓浓哽咽,“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行。”他这回倒是答应得很快。

没聊几句便挂了电话,父子俩从前没有什么话题聊,沟通很少,两年半没有聊,便更不知道聊什么了。

林清野推开阳台门,再次走进去。

许知喃不在客厅,他往前几步,在厨房里看到她。

背对他,站在厨台前,露出的后颈白皙纤细,蓝发分两绺,分别垂在胸前。

“在做什么?”

许知喃回头看他一眼:“你吃饭了吗?”

“没。”

“我也没,我煮个面。”

林清野走到她旁边,靠在厨台上,看着她拿筷子搅动锅里的细面:“现在会下厨了?”

“我以前也会一点的,就是没机会而已。”许知喃抿了下唇,“之前你没让我碰。”

林清野一顿,回忆起她说的是哪次,低低笑了声,捏着她手腕拉开,接过她手里的筷子:“我来。”

很快,两碗面出锅,端到餐桌上吃。

昏黄温馨的吊灯,热气腾腾的面,窗外是万家灯火。

这里才是人间。

林清野轻轻舒出一口气,咬了口面。

“刚才在刺青店,那个男人你认识吗?”许知喃问。

“嗯,里头认识的。”

许知喃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里头”是指什么地方。

她抬眼看林清野,他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其他丝毫反应,咽下面:“你店里经常会有这种人?”

“没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我店里来的女孩儿比较多。”

他几口就吃完那一碗面,许知喃还剩下小半碗:“你还要吗?”

“不用,吃饱了。”

许知喃看着他眼角那道疤,手指点了点自己眼睛下边:“这个是怎么弄的?”

林清野抬手蹭了下疤:“打架。”

“那里?”

他很无所谓地笑:“不然呢。”

林清野刚进去时候因为这张脸,挺多人看不惯他的。

那种地方嘛,都是做了坏事才进去的,大多脾气暴躁,互相间的冲突矛盾经常会发生。

打得够狠,便会有人忌惮,方才刺青店那男人便是这样才害怕林清野。

许知喃眼圈再次转红:“打赢了吗?”

林清野一愣,笑了:“赢了。”

她低下头,眼泪直接从眼眶砸进了面汤里。

许知喃从前不是个爱哭的人,这两年半来她后来也很少因为这件事哭了,她把自己弄得很忙,经营着这家店,逼自己不要去总想林清野。

林清野叹了口气,起身坐到她旁边,掰过她的脸,双手捧着,拇指指腹擦掉她的眼泪,温声说:“我这不是赢了吗。”

“对不起。”她背佝偻下去,双手挡着脸哭得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清野哥,对不起。”

她断断续续的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用遭受那一些,你那么好,那么多人喜欢你,对不起……清野哥,都怪我。”

哭到后来,她躬着背伏在他腿上,哭得几乎崩溃。

这个样子的许知喃其实很熟悉。

就像是当初时衡去世后林清野的内心,只是他都埋在心底,没有把对不起和自责都说出来。

“没关系阿喃,不怪你。”他把许知喃扶起来,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温声哄,“不哭了啊宝宝,不用说对不起。”

他在这一声声的“没关系”中,仿佛也看到了当年那个被许知喃无条件偏爱的自己。

她哭到几近虚脱,没力气再收拾餐桌。

林清野将两副碗筷拿进厨房,简单冲洗干净。

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林清野拿出那张专辑看了眼,又放回去。

正打算起身离开,许知喃红肿着眼抬起头来:“清野哥,你还回去吗?”

林清野脚步一顿。

听到她说:“你住我这吧。”

第50章

林清野站在门边, 静立半晌笑了:“你确定吗?”

“嗯。”许知喃移开视线, 没看他,只说, “我这儿的被子都是刚晒过的, 睡着比较舒服,你房子那打扫也要时间。”

她又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你在哪里睡的?”

“工作室,随便将就了一晚。”

许知喃蹙起眉。

林清野笑了声:“那就住这吧。”

她抿了抿唇,看周围,碗筷已经洗好了, 也没有其他可干的事,林清野倒是神色自若,靠在墙边,双手揣兜,视线淡淡落在她身上, 而后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随便。”她忽然不怎么敢看他,又说,“你先洗吧。”

“行。”他转身进了卧室。

许知喃跟着进去, 帮他拿了浴巾毛巾, 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件还没有拆开过的睡袍, 再把新的牙刷和杯子给他。

小姑娘一个人生活也都安置得仅仅有条, 每样东西都放得很整洁。

林清野拿着东西进了浴室,门关上,不一会儿, 里面水声响起。

许知喃坐在床边,到这一刻都还是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从前跟林清野那些纠葛都此刻什么都算不上,她已经再也不会去怀疑林清野到底爱不爱自己,也不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她低下头将脸埋进掌心,缓缓舒出一口气来。

里面水声很快就停了,林清野穿着浴袍出来。

她不敢多看,拿上旁边自己的衣服就低着头进去。

他刚洗完澡,浴室里温度还很高,她脸也被热气蒸得发烫泛红。

洗了澡,两人换下的衣服都丢在竹篓里,许知喃把衣服塞进洗衣机,而后打开浴室门通风,这才将头发放下来。

在水池里放满水,准备洗头发。

林清野抽完烟回来,倚在浴室门框边。

她穿了条睡裙,肩上勾着两条蓝色宽肩带,底下是纯棉质地的带小碎花的白色裙摆。

是偏可爱的睡衣,但露出后背两道漂亮的肩胛骨,皮肤白皙细腻,总让人觉得风景无限,便也显出几分清媚来。

林清野看了会儿,问:“怎么洗头和洗澡分开。”

许知喃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吓了跳,冲掉头发上的泡沫,又戴上一副一次性手套,拿出架子家一瓶蓝色罐子,往手心挤了一大块蓝色粘稠状的膏状体。

“因为要抹这个,弄到身上会有颜色残留的。”

“这什么?”

“补色剂。”

林清野看着她那一头蓝发。

“还有这种东西呢。”

“嗯。”许知喃笑了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昨天看到你给我发的信息了。”

“嗯?”

“那张照片。”

“啊。”许知喃想起来,“都快两年前了吧。”

“后面怎么还撤回了几条?”

经常染发对头发的损伤是很大的,尤其染蓝色还需要提前退一遍色。

许知喃发质倒是一直不错,没有干枯分叉一类的毛病,就是先前有一次伤到头皮了,染发太频繁导致的。

头皮发炎过敏,冒了好几颗红点,碰着就痛。

那天晚上她在家洗头发,洗发水渗进头皮的伤口,直接就痛得流眼泪了。

她那时候状态不好,经常只要眼泪开一个口子就哭得停不下来,她便忽然忍受不了,给林清野发了信息。

明知道他不可能会回复她。

当时昏昏沉沉,到后来也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发的信息是什么,无非是想他的那些话。

她独自跌坐在浴室满是水的地上,哭完了,擦擦眼泪,又将那几条信息都撤回了。

只剩下那张照片,已经过了两分钟,不能再撤回了。

在那之后,继续频繁染头发肯定是不行了,怕会伤到毛囊,可许知喃就是执着着坚持着那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的东西,想要保持着那一头蓝发。

后来经理发店小哥提及,才买了补色剂,平时洗头时抹上去就可以,直接当洗发水用都可以,对头发的伤害很小,等黑发长出来了才去理发店一趟。

对于这些事,许知喃说的很轻松,一笔带过。

林清野却始终攒着眉。

她抹了一遍补色剂,顶上就是浴霸,在头发上停留了十来分钟便洗掉。

林清野上前,帮她洗净,冲下来的水都是蓝色的。

他又给她裹上干发巾,拿着吹风机到外面,吹风机声音很响,轰轰的,他很轻柔地指尖插进她发丝,给她吹头发。

许知喃头发偏厚,又长,等吹干已经将近二十分钟过去。

两人沉默了二十分钟,等吹完了,林清野才说:“我回来了,以后别染了,黑头发也好看。”

许知喃低着头,手搅到一起,乖乖点头:“嗯。”

他揉把她的头发:“睡吧。”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好在床还算大,双人床,不会显得太拥挤。

许知喃那种紧张感和无措感再次泛上来,林清野已经绕到床另一边,床随着重量往下陷,他掀开被子坐进去了。

许知喃喉咙空咽了下,慢慢蹬掉拖鞋,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也钻了进去。

“关灯吗?”林清野问。

灯在许知喃这边,她又再次爬起来,关掉灯,重新小心翼翼地钻回去。

卧室内漆黑一片。

怎么今天连窗帘都没拉开。

许知喃皱了皱鼻子。

太黑了。

她心跳个不行,林清野洗过澡,烟味冲淡,身上是她浴室里沐浴露的味道,和她的混在一起,导致在这漆黑环境下她都分辨不出林清野现在理她到底是远还是近。

胡思乱想之际,林清野说话了:“阿喃。”

“啊?”

“明天我要回一趟家。”

她并不多问,像是无条件支持他所有选择和决定:“好。”

身侧床又往下陷了下,而后一只手臂搂过来,属于林清野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身子也紧接着贴过来。

许知喃脸颊上也感觉到一点刺,是他的头发,现在很短了。

她缓缓侧过身,面对他,呼吸不自觉放轻了。

林清野将她搂进了怀里。

时隔多年,再次能够这样紧密无间地拥抱,也永远是食髓知味,许知喃顾不上羞,往他怀里挤,将脸紧紧埋进了他胸膛,手臂也跟着绕过去,贴着他的背。

她知道那背上有什么。

指尖不自觉在上面摩挲。

林清野低笑一声:“想看看自己的作品吗?”

当初纹身时就很突然,那之后没多久林清野就被带去接受调查了,她也从来没见过那副纹身恢复好后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