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的事情,很想与我见面,使穴道铜人的图解与指元篇合成全璧。可惜天不假年,他未曾找着我,便逝世了。

  “我隐居在荒山古刹,附近有一家也是避难入山的人家,这一家复姓赫连,正是那位武学奇人所传的辽国一脉。男主人战死之后,他的妻子携了两个女儿避难荒山。我知道她们身怀武功,她们却未看破我的行藏。

  “武林天骄檀羽冲受了师父遗命,要找寻宋辽两国同门,有一天终于找到了这个山上,认了他的两个师妹。其时华谷涵早已走了,他们两个在这山上并没碰头。

  “他听说古庙里有我这么一个古怪的老和尚,前来求见,第一次我闭门不纳,第二次他深夜前来窥探,我行动不便,正在禅房打坐,我只道他是金虏鹰爪,当下使出最上乘的隔空点穴功夫,指力透过窗纱,点他穴道。

  “他并没有给我点倒,可是也已半边身子酥麻,好一会才能复原。但这一下我也泄了底子。我使的点穴功夫是从穴道铜人的图解来的,他立即便知道了我的身份。

  “于是他说出他师父生前渴望欲与我一见的心愿,末了他说他要为师父了却心愿,愿意把剩下的十四张图解与‘指元篇’下篇都赠给我。

  “我本是不相信的,可是他已把东西抛了进来,我把图解与‘指元篇’打开一看,一看就知的确是真,这才相信了他。我和他也结成了忘年之交。

  “我正需要这‘指元篇’下篇的内功心法,来自行治疗半身不遂之症,乃接受了他的赠与。果然不到三个月,我的宿疾霍然而愈,除了一腿微跛之外,已是可以行动如常。”

  蓬莱魔女说道:“怪不得武林天骄曾到千柳庄向柳元甲索取秘笈,说是受了你的委托,原来你们有这段渊源。”柳元宗道:“他对我倒是一片好心。”说至此处,忽地长长叹了口气。

  蓬莱魔女问道:“爹爹为何叹气?”柳元宗道:“檀羽冲也是后辈中出类拔萃的俊杰,文才武功都不弱于华谷涵,只可惜他是金国人!”他长长叹了口气,忽又喃喃自语道:“也幸亏他是个金人。”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她爹爹可惜武林天骄是金国人,这层意思她是懂得的,但为什么跟着又说“也幸亏他是个金人”呢?她怔了一怔之后,随即恍然大悟,“不错,幸亏他是个金人,才减除了爹爹许多烦恼。要不然,他们两个都对爹爹有恩,只怕爹爹也难以抉择,不知要把我许配谁了?”思念及此,不觉惘然。

  柳元宗也是若有所思,眼睛望着他的女儿,忽道:“我听得耿照说,华谷涵与檀羽冲在小孤山打了一架,当时你也在场,这是怎么回事?”

  蓬莱魔女粉脸泛起一片红晕,说道:“这是为了一个误会。”柳元宗“哦”了一声道:“什么误会?”蓬莱魔女道:“古月庵的古月禅师被人暗杀,是给人用闭气断脉的功夫致他于死的,华谷涵怀疑这个人是檀羽冲。那晚华谷涵夜探魏良臣的太师府,又发现一个很似檀羽冲的人从太师府出来,因此越发怀疑他了。”当下将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父亲。只是隐瞒了他们二人都曾向自己表示过爱意,因而在当晚的言语之中,也都是双方隐含妒意的事情。蓬莱魔女心中明白,这才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大的误会,他们都以为自己爱上了另一个人。

  柳元宗道:“这倒是华谷涵的不是了。他认错了人,那人是冒充武林天骄的。”

  蓬莱魔女道:“这人是谁?”柳元宗道:“就是你那晚在御花园碰见的那个蒙面人。”

  蓬莱魔女喜道:“果然如我所料,好在爹爹知道其中底细。要不然檀羽冲可就含冤莫白了。这个蒙面人是何等样人物?”

  柳元宗见了女儿如此神情,心里又是暗暗地叹了口气,想道:“看来瑶儿对檀羽冲的感情,只怕最少也不在对华谷涵之下。”当下说道:“这人名叫完颜长之,本是金国的御林军统领,后来辞了官职,销声匿迹二十年。”

  蓬莱魔女道:“这却为何?”柳元宗道:“他躲在金宫中苦研穴道铜人的图解与指元篇的内功心法。他是御林军的统领,当年网罗天下武学名家,研究这两大武学秘笈之事,就是由他主持的。我们每个人分得的都是割裂的断简零篇,只有他抄有全份副本。他现在重出江湖,来到江南,想必是自以为已学成了,所以再出来为本国效力。”

  蓬莱魔女道:“怪不得他会闭穴断脉的功夫,某些武功路数也与檀羽冲相同,原来都是从那两大武学秘笈来的。”

  柳元宗笑道:“可惜他还未学得到家。他以为我早已死了,哪知我还活在世上。那晚他和我交手三招,始知他所学未足。”蓬莱魔女道:“怪不得他那么惊慌,说什么江南已无他立足之地。”柳元宗道:“此人武功深湛,又长智计,他逃回江北,助金主为虐,终是一个大患。他虽未学得到家,但当世可以制服他的,恐怕也只有我和你的师父公孙隐二人。还有一个,现在武功不及他,将来可以胜过他的,就是你的师兄公孙奇。”

  蓬莱魔女不觉黯然,说道:“可惜我那师兄也没走上正路。唉,只怕将来最大的祸患,还是我这师兄。偏偏他又是我师父独生儿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

  柳元宗道:“半个月前,我在江阴附近的一个小镇曾碰上了他,我知道他是公孙隐的儿子,才没下杀手。待这次战事过后,我准备去拜访你师父,一来谢他这些年养育你的大恩,二来,我想,他儿子这件事也不好再瞒他了……”蓬莱魔女插口道:“我师父性情刚直,若是知道了他这些事情,只怕会一掌毙了他。但他只有这个儿子,毙了之后,必将悔恨终身,我、我又觉得不忍。”柳元宗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亲自拜访你师父的原因了。我可以劝他废了他儿子的武功,但留下来续他家香火。”蓬莱魔女叹口气道:“也恐怕只有这样,才是两全之策。”

  柳元宗也叹口气道:“可惜我也是来迟一步,误了许多事情。例如谷涵与羽冲的事情,我若是早到临安一天,他们就不至于有小孤山上的那一场打斗了。”这两人于他都有恩惠,他耿耿不能忘怀的也就是他们两人失和的事情。

  蓬莱魔女说道:“好在如今已是水落石出,上岸之后,你就可以和华谷涵说个一清二楚的。”柳元宗“嗯”了一声,说道:“是只好如此了。”心中却在想道:“只怕误会虽可消除,他们两人还是不能和好。”

  他们两父女一席长谈,不知不觉已从白天到了黑夜,李宝禁止人打搅他们,晚饭也是送进房中给他们的。经过了这席长谈,长期来存在蓬莱魔女心中的许多疑团都已得到了解答,许多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也都理清了来龙去脉,吃过晚饭之后,蓬莱魔女心中有事,便请父亲早些安歇。她独自出甲板上溜达,藉那清冷的海风,吹散她心中的烦闷,好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这一晚月色很好,月光下看大海扬波,惊涛骇浪,恰似跃起玉龙,卷起千堆雪,这景象端的是雄奇之极。但蓬莱魔女的心情却仍是不能平静,涛声入耳,忽地竟仿佛变成了笑傲乾坤的狂吟:“弹剑狂歌过蓟州,空抛红豆意悠悠。”一个浪头过后,又似武林天骄的箫声呜咽,吹奏出令她心弦颤抖的古诗:“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高楼自管弦。 ……”

  蓬莱魔女正自怅怅惘惘,忽见一个白衣女子,倚着船舷,正是珊瑚,面向着她。蓬莱魔女与她情如姐妹,只是上船之后,一直未有机会与她倾谈,此时方始相见。蓬莱魔女瞧她头上牛山濯濯,心中怃然,走过去道:“妹子,你怎的削发为尼啦?”

  珊瑚道:“小姐,请恕我不能服侍你了。我、我烦恼太多,无从解说,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三千烦恼丝付之并州一剪的好。”

  蓬莱魔女心里一片辛酸,颇有同病相怜之感。想道:“珊瑚是逃禅,也是逃情。唉,她与我都是同样的受到情孽牵连之苦。”

  蓬莱魔女轻轻拉着她的手,说道:“妹子,你为了解除烦恼,暂且削了头发也好。我爹爹也是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和尚,如今方始还俗的。”

  珊瑚叹口气道:“小姐,你爹爹是因为还有你这个女儿,自该还俗重聚天伦之乐。我在世上已无一个亲人,我是决心不还俗的了。”

  蓬莱魔女道:“你是立誓不嫁人了。嗯,也好,这也乐得个清净。不过,我可不赞同你从此遁入空门。”

  珊瑚道:“我身在空门,对尘世之事,也并不是就此全不理会的。小姐,我并没忘记你要我行侠仗义的教导。”

  蓬莱魔女微喟道:“我也曾起过削发为尼的念头,但不是这个时候。也许待得我年纪老了,我会与你在青灯古佛之前,再来作伴。”

  珊瑚笑道:“小姐,你千万不可起这个念头。我是命薄如斯,无话可说。你有当今之世文才武艺最超卓的两个少年任凭你选,你若削发为尼了,只怕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都不肯依你!”

  蓬莱魔女粉脸微红,经珊瑚这么一说,她心中更觉烦恼,说道:“妹子,别提这个了。我还未问你呢,你那师父是什么人,你是几时拜她为师的。”

  珊瑚若有所思,半晌说道:“小姐,你不想我提起那两个人,可是我还是不能不提。这 ——”蓬莱魔女嗔道:“我是问你师父的事情,你怎么又把话题拉回来了?”

  珊瑚道:“小姐,我正想告诉你。我这师父法名慧寂,但她俗家身份却是武林天骄的姐姐。”

  蓬莱魔女颇感意外,问道:“你是怎么遇上她的。”

  珊瑚道:“那日我与耿照在公孙奇的魔掌下逃了出来,我知道他是来江南找他的秦姑娘的,他们是青梅竹马之交,早已是心心相印的了,我插在他们中间算什么呢?因此我又和他分手了。这件事,耿照大约已经对你说过了吧?”

  蓬莱魔女道:“说来凑巧,你那日走了不久,我也碰上了耿照,并赶走了公孙奇。我正想问你后来的事情。”

  珊瑚道:“公孙奇被你赶跑,但他却又赶上了我。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有心放我走的。当时他要迫婚他的小姨桑青虹,有意让我与耿照同走,以断绝他小姨的念头。到我单独一人走路之时,他又追上来了。他要用‘化血刀’伤我,幸亏小姐你传了我三十六路天罡尘式,他的毒掌一时之间,尚未能打到我的身上,可是也危险极了!正在我性命俄顷之间,忽听得一缕箫声,从山上飘下!”

  蓬莱魔女道:“是武林天骄到了?”

  珊瑚道:“不错。是武林天骄到了!可是就在武林天骄将到未到之际,那贼子猛发三记劈空掌,将我打得重伤晕到,人事不知。后来才知道若不是武林天骄恰好及时赶到,我已在他毒掌下丧命了。”

  蓬莱魔女叹口气道:“我真是惭愧,有这样的师兄。后来怎么样?”

  珊瑚道:“后来,我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一看,已是身在庵堂之中,武林天骄与一个中年尼姑在我身边,这尼姑就是武林天骄的姐姐,也就是我现在的师父慧寂神尼了。”

  蓬莱魔女道:“武林天骄是金国贝子——他的姐姐怎么到江南来当了尼姑?”

  珊瑚道:“她们姐弟二人,感情极好。武林天骄反对金主暴政,金主要拿他问罪。派来拿他的那个人,正是他的姐夫。”

  蓬莱魔女道:“她知道这件事情,定是伤心透了。”

  珊瑚道:“她的丈夫自知不是武林天骄对手,要设计诱捕。他准备用一种极厉害的麻药混在酒中,给武林天骄喝下。可是这件事必须假手于他的妻子才行,因为他做了大官之后,他们郎舅二人,已是久不往来的了。他妻子见丈夫忽然要请她弟弟,起了疑心,再三盘问,他丈夫终于说出这个秘密。并加以解释,说是用意只在使她弟弟改邪归正,担保可以劝金主不伤他弟弟的性命。又说此事若然成功,他可以有大大的富贵与妻子同享。夫妻如一体,希望她为了丈夫的功名,暂且委屈她的弟弟,助他实行诱捕之计。”

  蓬莱魔女道:“她姐弟手足情深,定然是不肯依从的了?”

  珊瑚笑道:“不,她在丈夫面前,倒是一口应承了。”蓬莱魔女诧道:“怎么……”珊瑚说道:“她知道若是不肯应承,丈夫定然把她囚禁起来,不让她与弟弟暗通消息,然后再施毒计。所以她详作依从,去请弟弟……”蓬莱魔女笑道:“哦,原来如此。就此她一去不回?”珊瑚道:“不,她虽然很是伤心,但也还舍不了丈夫。她通知了武林天骄之后,若无其事地回来。稳住她的丈夫。到了约好的那天,她丈夫不见武林天骄到来赴宴,大为着急,要她去催。她这才把实在情形告诉丈夫,告诉他,她的弟弟早已走了。”蓬莱魔女道:“她丈夫怎样?”

  珊瑚叹了口气说道:“她丈夫听了大怒,大骂妻子误了他的前程,说是有负皇上所托,降罪非轻。既是拿不到她的弟弟,就要把她缚去向金主请罪!她伤心到了极点,这才知道在她丈夫心中,夫妻之情竟是远不及功名利禄的诱惑。绝望之下,束手就擒。”

  蓬莱魔女道:“怎的束手就擒?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

  珊瑚笑道:“她甘愿束手就擒,但她丈夫还未来得及缚她,武林天骄已经跑来将他姐姐救出去了。原来武林天骄也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幕,他其实还没有逃走的。”

  珊瑚接着说道:“经此一事,他们夫妻已是恩断义绝。武林天骄的姐姐心如死灰,好在她没生儿子。无所牵挂,她不愿再见丈夫,从此削发为尼,远离伤心之地,来到了江南。有个释湛和尚是武林天骄的旧友,又是江南佛门硕德古月禅师的知交,经过古月禅师的安排,她在一座尼姑庵出家,后来就作了主持。”蓬莱魔女道:“原来武林天骄姐弟与古月禅师、释湛和尚有这么一段渊源。这两人都已被人害死了,他们知道了么?”

  珊瑚道:“都知道了。”接着说道:“回头再说我的事情。我受了公孙奇所伤,幸亏武林天骄的姐姐给我小心医护,我病好之后,就拜她为师,跟她做了尼姑。”

  蓬莱魔女道:“她可知道你的来历?”

  珊瑚道:“我都告诉她了。师父知道了我的身世,又知道我是你的侍女之后,对我更是怜爱有加。原来她也有着一重心事。”

  蓬莱魔女面上一红,说道:“我猜得到她的心事。”

  珊瑚笑道:“小姐,我也知道你的心事。我已隐约向师父透露,说是你心中恐怕早已属意他人。但她深知她的弟弟对你相思之苦,还是念念不息,曾一再托我把她弟弟的情形告诉你呢。”蓬莱魔女脸上发烧,但也禁不住问道:“武林天骄怎么样了?”

  珊瑚道:“也没什么,只是他从临安归来之后,病了一场,就在他姐姐庵中养病。我给他侍奉汤药,有那么两天,他病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老是叫着你的名字。”

  蓬莱魔女听得武林天骄如此痴情,心里也不觉一片辛酸,好生难过,问道:“他的病好了没有?”珊瑚道:“身体的病是治好了。心上的创伤,这可就难说了。他姐姐曾给他百般开解,但他病好之后,也还是形容憔悴,终日不言不语。我也不敢和他提起你的名字。”

  蓬莱魔女轻轻叹了口气,心道:“都是我的不好,累得他们二人,都是如此烦恼。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安慰他们,我总不能同时嫁给他们二人?”只觉心如乱麻,难以自解。

  珊瑚接着道:“在他病中,耶律元宜曾来看过他,告诉他飞龙岛主定期大会群雄之事。他病好之后,就离开慈云庵,说是要到飞龙岛来会会江南的武林朋友。”

  蓬莱魔女诧道:“那何以今日却没见着他?他是和你们同来的吗?”

  珊瑚道:“不是。他单独一人走的。他走了之后,我忽然想起飞龙岛之会,南山虎多半在场,而小姐你也很可能潜来赴会。我一来是为了报仇,二来也想和你见上一面。我就和师父说了我的心事,向她告辞。我知道此会危险极大,本拟独自来的。不料我师父听得我说你或许也会赴会,她也要与我同来。她说她也想见一见你,看看你是何等样人,令得她弟弟如此倾倒?”

  蓬莱魔女粉脸微红,笑道:“既然如此,你师父又何以不上这一条船?”

  珊瑚道:“是呀,我也弄不明白。在海滩上她起初本来是和我同走,后来不知怎的,我也没有留意,却不知她上了哪条船了。我这师父为人很好,但她也是个红颜薄命之人,性情也就难免有点怪僻,她的心意,行事,有时我也猜想不透。”

  刚刚说到此处,忽听得有啸声隐隐传来,沉郁苍凉,令人也不禁有“悲从中来,难以断绝”之感。蓬莱魔女怔了一怔,低声说道:“这是笑傲乾坤的啸声。”

  甲板上有人走来,是蓬莱魔女的父亲柳元宗。柳元宗笑道:“瑶儿,夜已三更,你还没睡?”

  蓬莱魔女道:“爹,你听,这可不是华谷涵的啸声么?”柳元宗道:“不错,是他的啸声。这么晚他还未睡,豪兴也是不小呢。”扣弦也自微吟道:“短发萧疏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弦独啸,不知今夕何夕?”吟罢也发出一声高亢清冷的长啸,隐隐与华谷涵的啸声相和。蓬莱魔女笑道:“爹爹,你可要惊醒别人了。”

  柳元宗笑道:“今日江南豪杰破了奸贼的阴谋,你我又得父女重逢,我心里高兴得很。谷涵在那边扣弦独啸,想必是豪情万丈,因之我也不禁与他相和了。你说得对,斗转星横,已是三更过了,咱们不该惊醒别人,你也早些安歇吧。”

  蓬莱魔女心道:“爹爹满怀高兴,他只道华谷涵也是与他一样心情,把他那苍凉沉郁的啸声,都当作豪情胜慨了。”她是懂得华谷涵的心情的,但她不愿父亲为女儿之事忧伤,因之也没有说破。可是这一晚她在船上卧听风涛之声,却是整晚不能入梦,华谷涵在另一条船上,也是整晚不能成寐。

  他与好友铁笔书生文逸凡同在一条船上,文逸凡不知他的心事,话题老是绕着他与蓬莱魔女的事情。文逸凡最爱管闲事,他夸赞了蓬莱魔女,又怂恿笑傲乾坤向她求婚,他自告奋勇,愿意给他们作伐,把个笑傲乾坤弄得啼笑皆非,心情越发沉闷,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好不容易等到文逸凡睡了,他自己却是辗转反侧,怎么样也睡不着。

  华谷涵披了衣裳,悄悄起来。他满怀心事,也想到船边吹吹海风,看看海上的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