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详细的检查得白天才能做。”

  林温点头。

  助理又道:“对了,我是想问问,你认识那位红头发的先生?他刚才跑得太快了,我还没向他答谢,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林温顿了顿,然后道:“有的,我找找看。”

  助理返回诊室,林温坐椅子上,拿出手机打开QQ,输入账号,再输密码。

  登录失败,账号不对。

  她的密码都类似,所以时间过去再久,她也记得这个QQ的密码。

  但她有些记不清这账号。

  周礼瞥眼过来,问:“多久没登了?”

  林温捏了捏手机,垂眸看着屏幕说:“七八年了吧。”

  也就是初中毕业后就再没登过。

  周礼道:“不记得就算了,让他们自己去找人。”

  “不用这么麻烦。”林温说着,再次尝试输入。

  试了两次,终于还是对了。

  QQ一登上,嘀嘀声响不停,一串串旧消息跳出来,林温没打开。她随意扫了眼,直接翻到好友列表,去找张力威这个名字。

  张姓在最末,林温手指不停划拉。

  周礼瞄到好友人数,数量竟然还不少。才这一会儿工夫,周礼又看到她有新的消息。

  QQ好友问她:“林温????林温你居然上线啦!!!!!”

  周礼移开视线继续闭目养神。

  闭了一会儿,又有“嘀嘀”声响。

  怎么她的好友就这么多了……

  周礼皱眉,再次把眼睁开,眯了眯眼,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林温打开张力威的聊天框,斟酌着给他留言,字才打了一半,手机界面忽然一变。

  有电话进来,来电显示名是“周礼”。

  林温定睛,两秒后她转头看向身边。

  确认了号码没被拉黑,周礼切键挂断,将手机放回兜,面不改色地说:“抱歉,按错了。”

  林温:“……”

第29章

  林温捏着手机无语片刻,见周礼没再开腔,也没要做什么,她低下头,继续给张力威留言。

  按照助理的意思,她先表示感谢,再提出想当面答谢,最后留下酒店地址和助理的联系方式。

  发送完,林温返回“消息”界面,一长串的红色圆标异常震撼。

  还需要等张力威回复,林温没退出QQ,她把在线状态切换成隐身,再看向界面。

  最新的未读消息来自几分钟前,内容是一串震惊的表情,并配上文字:“是活着的林温吗?我的天有生之年啊!”

  账号备注的名字叫“王振”,林温记得他是初中班里的体育委员,十四五岁就已经长到一米八,座位永远在最后一排的垃圾桶边上。

  但凡她去后面扔垃圾,王振总要伸出一条大长腿挡住她去路。

  另一条最新的未读消息也来自几分钟前,内容大同小异,备注名字叫“许敏翔”,林温隐约记得他做过某门课的小组长,好几次作业收到她这里,会问她有没有不会的题目,他可以现在教她。

  但林温对许敏翔的模样已经模糊。

  再往下的未读消息是很久以前的,林温对备注的名字有印象,但完全想不起对方长什么样了。

  其余的留言时间基本都在七八年之前,林温扫了一遍,没有挨个点进去看。

  她只是想着,在同样的一段时光里,有些记忆已经如此模糊,有些记忆却依旧深刻。

  近在昨日,又恍若隔世。

  林温不由记起白天郑老先生在前往体育馆的路上说的那句话——

  “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有时候突然想起件什么事,好像那已经是上辈子了。”

  白天她没搭腔,因为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回忆可想。

  谁知道才过了几个小时,她竟回忆了这么多,还是当着周礼的面。

  想到这,林温看向边上,才发现周礼又换了一个姿势。

  他抱着胳膊,双腿岔开坐姿懒散,脑袋低垂,眼睛紧闭。

  林温看不到他有没有在皱眉,不过他呼吸很平稳,胸口浅浅起伏着,模样像是睡着了。

  夜间医院人少,这条走廊空空寂寂,连一丝风都漏不进来,此刻平静安稳的状态和先前在外的混乱仿佛发生在两个不同的时空,对比鲜明。

  林温在这种安宁中也感到了疲惫,她后背靠下来,想像周礼一样说睡就睡。

  她从没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天。

  ……也不对。

  林温突然一顿,某段旧时空像开了一个闸口——

  她曾经的某一天,也好像今天这么惊心动魄,那回她遇到一个人。

  林温坐直身体呆愣片刻,然后眉心微微拧起,像尊雕塑一动不动。

  半晌,她偏过头,迟疑不定地盯着周礼的侧脸,眉心拧得更紧。

  高鼻梁,微薄的嘴唇,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干净的下巴和脸颊,一点胡渣都没有。

  即使添了淤青和破口,这张脸依旧英俊年轻。

  林温眉心松开,摇摇头收回视线。

  她盯着墙壁,大脑放空。想闭一会儿眼睛,但已经没了刚才昏昏沉沉的倦意。

  不知过了多久,林温再次转头,目光落在身边人的脸上。

  这张脸她已经认识两年多,一点都不陌生。

  周礼无论是穿正装还是休闲装,打扮永远干干净净,林温想象不出他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

  林温咬了咬嘴唇,慢吞吞伸出手臂。

  手停在距对方脸颊一二厘米的位置,她弓起手背,遮挡住周礼侧脸。

  似乎不太对,林温歪头细看,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

  这个角度看不出来,她需要辨认正面。

  林温站起身,把手机搁椅子上,她走到周礼正对面,先站着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番。

  接着抬起手,遮住周礼下半张脸,又觉得不对,她两手拇指相贴,做花瓣状。

  可周礼脑袋垂着,这个角度依旧不行。

  林温朝周礼走近两步,不知不觉走到了他双腿间的范围。

  她半蹲下来,两手依旧花瓣状,遮盖在周礼下半张脸,包括下巴也遮住。

  林温以仰视的姿势,只看周礼的嘴巴、鼻子和闭着的眼睛。

  但想象力不够,她还是没辨认出什么。

  林温觉得自己现在这种行为有点犯蠢,她无声地叹口气,正准备放下手起来时,面前睡着的人突然毫无预兆睁开眼,一把捉住她两只细腕,另一只手同时扣住她后颈,将她扯近。

  周礼气色不好,双眼布满疲倦产生的红血丝,看人时显出几分阴郁深沉,以及凌厉。

  他坐着俯身,气息贴近林温,嗓音带点被人吵醒的沙哑:“想干什么?”

  一切发生太快,林温受惊没有蹲稳,她双腕被束,摔向前的时候她手肘抵住了周礼的大腿,这才避免膝盖磕地。

  林温挣扎着手腕和脖子说:“没有……”

  周礼没松,他又问了一遍:“刚才想干什么?”

  林温尴尬,脸有点热。

  “嗯?”周礼声音很低。

  “没什么……”

  “嗯,”周礼道,“那你是走错路了?”

  林温:“……”

  “想去哪儿?”

  周礼明显在逗她,林温无话可说,手腕还挣不开。

  “你先松开。”

  林温边说边看周礼,不动声色地从嘴巴看到鼻子,再看到眼睛。

  周礼现在睁着眼,这双眼睛林温已经看过许多次,但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她与他面对面,相距不过半掌,她能深深望进这双旋涡似的眼睛中。

  人的五官眼、眉、鼻、口、耳,后四者都向外生长,只有眼睛嵌在内。

  外在总归肤浅,内在却深藏着太多太多的东西。

  周礼也在看她。

  林温的漂亮人畜无害,功劳全在她这双眼睛,圆溜溜又熠熠生光,好像能读出很多内容,但又好像简单纯粹到了极致。

  单纯的人吸引人,矛盾的人更吸引人。

  “林温,”周礼这时开口,“你过界了。“

  林温一愣,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

  周礼垂眸看着她,重复了一遍:“现在你自己过界了。”

  周礼这声说得极轻,没什么力气,就像贴在她耳边,顺着灼热的气息送进来,林温耳朵一阵麻痒。

  林温感觉到周礼呼吸有点急促,她挣了挣手,谁知周礼仍旧不松。

  周礼收了收力,更加扣紧林温的后脖颈。

  林温手腕还被捉着,她双手往前推,撞到周礼胸口。

  周礼闷哼,被迫松了手,皱着眉哑声道:“我他妈迟早被你害死。”

  林温第一次听周礼说脏话,这一声好像更轻了,半点精神都没。

  林温一摸他额头,说道:“你自己要死别赖我,我给你去挂急诊!”

  周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自己发烧了?!”林温没好气。

  周礼看她半晌,就在林温以为周礼又要拒绝看病的时候,周礼开口了。

  “嗯。”

  林温:“……”

  林温跟助理打了一声招呼。

  老太太这边还没结束,助理问林温:“严不严重?”

  林温摇头:“还不清楚,应该是发烧了。”

  “那你快带他去看看,就算没发烧,你们也先回去吧,还是早点休息好。”

  林温说:“如果发烧打点滴可能要很久,你们到时候先回去。”

  “那你陪着他?”

  “嗯。”

  助理放心:“如果你不行的话跟我说一声,郑先生这边一好,我就跟你换。”

  “不用的,这边你不用担心。”林温又提醒,“我已经给张力威留了你的电话。”

  “好的。”助理道了谢。

  林温交代完,把周礼带下了楼。

  林温小时候总生病,感冒是常态,发烧也是老朋友,各种各样的症状太多,她经验丰富。

  周礼果然是发烧,伴随肌肉酸痛,所以他这几天总是捏脖子,脸上也老是显出疲态。

  前段时间林温脚受伤,一切都任由周礼摆布。现在风水轮流转,林温指哪,周礼就只能呆哪。

  挂完急症后去科室,量完体温再挂点滴,林温把周礼安置好,又问他拿车钥匙。

  “干什么?”周礼刚挨了一针,点滴袋子悬挂在半空。

  “我给你把药拿来。”林温说。

  车就停在门诊大楼前面的停车位,林温来回一趟很快,除了拿药,她还把车上的备用毛毯带来了,顺便在医院内的便利店买了两个蔬菜三明治,以防周礼待会儿肚子饿。

  周礼胸口的伤三番两次被她误碰,林温担心拖延太久会不好,本来想一上去就让周礼找地方上药,谁知她回到诊室时,周礼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周礼看起来真的很累,脸上身上又伤痕累累,跟半个月前的他判若两人。

  林温把东西放边上,抖开毛毯,轻轻替周礼盖拢。

  已经过了十一点,林温也累了,她坐在周礼旁边的椅子,看了看点滴的分量,给自己调了一个震动的闹钟,然后闭眼睡了过去。

  周礼浑身酸痛,睡得并不熟,他一时醒一时昏,没多久又醒了过来。

  诊室里除了他们,还剩一对老夫妻,墙上电视机开着,声音却关了。

  老夫妻盖着彩色的小被子,靠坐一起看着无声的电视画面,偶尔低声交谈。

  周礼看向边上。

  在他感觉,医院空调温度并不低,但男女老少体感温度显然不同,林温是怕冷的那一个,她抱着胳膊蜷缩在椅子上。

  周礼坐起身,把盖在身上的毛毯扯了一大半过去,又给林温掖掖紧,然后拆了一个三明治,一边吃着,一边另一只手伸进毛毯,覆住林温冰凉的小手。

  其实之前在楼上,林温轻手轻脚在他跟前比划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周礼拿着三明治,手背擦过自己下颌。

  他记得自己在那个暑假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原来自己在林温眼里,只剩下了眼、鼻,还有口。

第30章

  周礼又咬一口三明治。

  大概是因为有所思,所以他有所觉,咀嚼的时候他仿佛感受到下颌上的紧绷,好像那一道被刮胡刀划开的口子再次重现。

  周礼十三四岁时嘴边开始长小胡子,那是发育的征兆,小胡子只是一些细软的毛,颜色如果加深一些,就是难看的八字胡。

  周礼很嫌弃,翻出周卿河的剃须刀将小胡子刮。

  周卿河这几年忙于工作,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周礼能见到对方的时间基本集中在早晨。

  一米八的长方形餐桌,父子俩分别坐在相距最远的两头。

  早餐时间除进食时偶尔发出的声音,餐厅通常不会再有其他声响。

  那一天周卿河的目光反复停留在周礼脸上,用餐即将结束时他破例开口:“你现在还没真正长胡子,等长再剃它。”

  周礼一顿,半天才将最后一口包子吃,喉咙里回对方一个淡淡的“嗯”。

  十五岁,周礼终于长出真正的胡子,某天他放学回来,在自己卧室的卫生间里发现一套崭新的刮胡工具。

  周礼自学成才,刮胡子从来没有手残的时候,这套工具质量也极好,高考结束后,周礼仍在使用。

  直到那天,周卿河东窗事发。

  周卿河是头天下午被带走的,周礼在第二天早晨起床刮胡子,刀片划过下颌,不小心割出一道血痕。

  周礼冲洗干净,在伤口处贴一张创可贴。他没功夫再刮胡子,毛发又生长旺盛,之后两个多月的时间,他长出别人也许要大半年才能长出的络腮胡。

  大概他的胡子,也有度日如年的本事。

  这个暑假确实格外漫长。

  八月底,周礼在北阳市见一位熟悉的律师,几番交谈结束,周礼准备离开,律师叫住他,语重心长道:“我跟你爸认识这么多年,当然希望他能好。你也是个聪明孩子,其实你很清楚这案子的结局。既然你心里清楚,那更要照顾好自己,你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瘦多,你才十八九岁,还这么小,别把自己搭进去。”

  这两个月周礼没称过体重,他照镜子的时候估计自己大概瘦十斤。

  他本来就不胖,这一瘦,T恤更显宽松。

  隔天八月二十九日,距大一开学还有整三天,周礼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和破洞牛仔中裤,背着只旅行双肩包,前往机场返回宜清市。

  天色阴沉,他早晨七点二十分的飞机,七点他抵达机场,仍不见一丝阳光。

  办理登机手续、过安检、候机,一切流程结束,航班晚点。

  同航班的乘客们不耐烦,不是议论就是质问,全场最淡定安静的只有他和一个小女生。

  周礼坐在椅子上,随意瞧着宽敞的过道对面。

  小女生穿着米色Polo裙和白色运动鞋,扎着软塌塌的低马尾,脚边是一只登机旅行箱,腿上抱着只小小的黑色双肩包,不知在想什么,她一直低垂着眼,像是望着地面瓷砖。

  周礼跟着看眼地面。

  机场瓷砖锃光瓦亮,映照出一脸络腮胡的他。

  七点五十分,终于能登机。

  周礼坐经济舱,位置靠近右边机翼,他看眼已经坐在靠窗位的邻居,将旅行包放到行李架,然后坐下来,手机直接关机。

  周礼昨晚没睡好,他懒洋洋一靠,闭上眼睛准备酝酿睡意,邻居小女生却开始打电话。

  “妈妈,我已经上飞机。”

  “嗯,飞机晚点半个小时。”

  “舅舅开车送我来的,小安安要上幼儿园,舅舅还要送他过去。”

  “知道的,等到宜清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坐大巴回去,你们不用来接我。”

  小女生语气温柔,但周礼还是觉得聒噪。这通电话结束,周礼以为耳边能安静,谁知道又有新的开始。

  “小安安,舅舅呢?”

  “我是温温姐姐,你把手机给舅舅好不好?”

  “那你告诉舅舅,姐姐已经上飞机。”

  “好,小安安拜拜。”

  这次结束,耳边终于清静,周礼继续酝酿睡意。

  可惜过大半天,飞机还没起飞,机舱内逐渐嘈杂。

  周礼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点睡意就这么散,他睁开眼睛,看见舱内乘客躁动不满,而他旁边那位好像叫“温温”的小女生,依旧像候机时那样,抱着小小的黑色双肩包,安安静静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干坐到九点多,已经有乘客在扯着嗓子骂脏话,机舱门终于打开,空乘人员安抚大家先返回航站楼,航班再次延误。

  ——“必须要讨个说法!一开始延误半个小时,后来又让我们在飞机上傻坐一个多小时,耍着人玩呢?!没个说法绝对不行!”

  ——“让他们赔钱!”

  ——“赔不的吧,我记得要延误四个小时以上才有的赔钱。”

  ——“他妈的谁稀罕这点破钱,老子要的是时间!他们人都死哪去,啊?!工作人员呢,给我滚出来,信不信我把你们机场给砸!”

  最后一位戴着金项链的暴躁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他脸红筋涨,唾沫四溅,源源不断的怒骂声回荡航站楼。

  周礼调整一下旅行包的位置,寻求更舒服的坐姿。他余光注意到旁边有影子晃动,抬眼一看,隔着一个座位,是那小女生低眸坐在那里,一边慢慢解着缠在一起的耳机线,一边两脚交叉,鞋底擦着地面一晃又一晃。

  周礼看到的影子就是她晃来晃去的腿。

  别人都因为航班延误而焦灼暴躁,她的心情似乎没受影响……

  也不是,她脸上表情似乎比刚开始的时候要自在,仿佛航班延误正合她心意。

  没多久来几位机场工作人员,解释安抚统统无效。众人群情激奋,像真要将机场拆似的,两边人一会儿推一会儿挡,一会儿踹脚一会儿伸出巴掌。

  暴躁中年人砸出一拳,一位员工不再忍气吞声,转眼两人真打起来。

  恰好就在周礼跟前。

  没人再安坐,统统起身,连那悠闲的小女生都站起来,小心翼翼靠边,像是要避开这边的打斗。

  只有周礼无动于衷。他安稳坐在原位,面无表情看着这场斗殴,像是一个局外人。

  这时出现意外,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拿着一只玩具飞机,嘴里“呜”来“呜”去,从过道那头飞来这头。他的母亲挺着孕肚,追在他身后,根本抓不着人。

  眼看小男孩不管不顾地就要撞上打斗中心的两人,随时可能被误伤,他母亲紧张大喊,小女生见状,立刻走回头路,冲进战斗区域,弯腰去抱小男孩。

  周礼同时有动作,他站起来,狠狠踹出一脚,强行拆散这场打斗。

  暴躁男跛着腿被带走,失控的现场逐渐冷却。

  小男孩的母亲一个劲感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大宝肯定得被他们撞倒!”

  这感谢一路跟到餐厅。

  午饭时间到,依旧无法登机。餐厅里座无虚席,周礼端着一碗面找座位。

  男孩母亲冲他招手:“这边这边,我特意先占的位子!”

  边上已经坐那个小女生。

  小女生刚放下托盘,抬头朝他望来,没其他空桌,周礼只能应邀。

  男孩母亲极热情,又说一通感谢的话,还把她点的两道菜推到中间,让他们两人吃。

  小女生抽出张纸巾,擦擦自己跟前的桌面,又问男孩母亲:“阿姨,你要擦吗?”

  “哎,我也擦擦。”

  小女生似乎犹豫一下,又将纸巾递向斜对面:“你要擦吗?”

  周礼拆着筷子,看她一眼,摇摇头。

  小女生收回纸巾。

  小男孩坐在旁边,一个人玩得乐乎,完全不理人。男孩母亲摸摸孩子的脑袋,低头跟他说:“大宝,叫人呀,叫叔叔——姐姐——”

  周礼拿筷子的手一顿。

  男孩连自己母亲也不搭理,嘴里依旧发出“呜呜”的声音,不停飞着他的飞机,隔绝着所有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

  男孩母亲对他们笑笑:“大宝有自闭症,所以不太懂事。他爸爸上个月被调派到宜清市,房子刚刚弄好,我今天就是过去跟他汇合的。”

  “啊……”小女生不善言辞,只说这么一个感叹词。

  男孩母亲生性乐观,又笑眯眯地继续说:“我叫姜慧,你们叫什么呀?”

  她两人都看看,最后目光给周礼。

  周礼挑起面条,撩下眼皮,道:“我姓周。”说着,他清一下嗓子,这是很久没说话的嗓音。

  周礼嗓音沙哑,起床到现在他只跟出租车司机和机票办理人员说过两句话,其余时间没再开口,直到现在。

  “小周!”姜慧笑着叫一声,又转向小女生。

  小女生很有礼貌:“阿姨,你可以叫我温温。”

  “温温,这小名好听!”姜慧夸赞,又问道,“温温,你多大呀?”

  温温说:“开学就初三。”

  “呀,还这么小啊,你是要去宜清市上学?”

  温温摇头:“我是回家,我家不是宜清市的。”

  “哦,那你是在宜清下飞机,那回家还要坐车的呀?”

  “嗯。”

  “那你来这里是来旅游的?”

  “我亲戚家在这里,我来这过暑假。”

  温温有问必答,但又没有回答太仔细,每个答案都做模糊处理,对待陌生人保持着一份该有的小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