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就是这个操劳的命。比不得旁人,可以躲起来专心念佛。”汪碧烟念叨着,将一块水晶糕用竹签插了,放到白瓷小碟中,送到云寄桑面前,“云少侠,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云寄桑道过谢,随口问道:“如夫人,昨日你和我们一起离开了张簧的住处,回来见了门主,此后还遇到过其他人么?”

  “昨天啊……”汪碧烟偏着头想了一会儿,这才答道,“我回来见了老爷,和他说起辨哥儿的事情,当时彼得神父他们也在。那个自鸣钟还突然响了,吓了我一跳。后来彼得神父他们离开,老爷也要午睡了,我就一个人回房去了。等睡醒一看,发现快到申时了,就赶紧起来,赶着去厨房准备晚上的酒宴了。若说遇到什么人么,半路上倒是看到令狐一个人在林子里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如夫人没和他打招呼么?”

  汪碧烟嘴角一撇:“没有,令狐整天神神叨叨的,对谁都是那张冷脸,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原来如此,在下想知道的就是这些,多谢如夫人。”云寄桑和煦地笑着。

  曹仲以手抚额:“说到令狐,我差点忘了,云少侠的义肢还没着落呢。呆会儿你带云少侠去令狐那里,顺便督促他一下,让他仔细去做,这可是大事呢。”

  汪碧烟略显踌躇:“我去怕是不妥,呆会儿老爷还要用药呢,姐姐又不在,让旁人煎药我可不放心。”

  云寄桑便笑道:“我自己去就成了,何必麻烦如夫人?”

  “话不能这么说,我傀儡门虽小,却也是有礼数的地方,怎能怠慢了贵客。”说着,曹仲耳轮微微一动,突然喝道,“谁在外面?”

  “师、师父,是我……”进来的却是谷应兰,今天她穿了一身葱绿长裙,披着月白比甲,亭亭玉立,像一株水仙。

  “你来做什么?辨儿呢?”曹仲皱眉问。

  “曹师兄说,他的黄金罗汉坏得厉害,自己怕是修不好了,请你和二师兄说说,能不能让他帮着修一下……”她嗫嚅道,声音柔柔细细的。

  “这个孽障,做什么都想着找人帮忙,他自己就不能有点出息!”曹仲怒道,重重拍了一下茶几。

  谷应兰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去。

  “此事且不去管它……”曹仲瞥了汪碧烟一眼,向谷应兰吩咐道,“你来得正好,呆会儿陪着云少侠去令狐那里,让他替云少侠做副义肢,记住,此事关系我傀儡门的声誉,须得又快又好才是。”

  “多谢,我这就过去。”云寄桑应道,转向曹仲道,“门主留步,在下先告辞了。”说完微微额首,随谷应兰出门而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曹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脸色也阴沉起来。

  “老爷,你看……”汪碧烟小心地道。

  “过来……”曹仲冷冷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汪碧烟偏着身子,乖巧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颈。

  曹仲喘息着将头埋入她的怀中,双手探入她的衣襟。

  汪碧烟口中轻轻呻吟着,脸上却没有任何动情的迹象,而双眼之中,更是一片彻骨的冰冷……

  ※※※

  风古怪地盘旋着,似乎没有方向似的。

  云寄桑和谷应兰两人沿着南路静静走着。路边是一片坟地,据谷应兰说,坟地中埋葬的都是傀儡门的前辈。

  “这么说,李无心也葬在这里?”云寄桑问。谷应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幽淡如水的悲伤。

  “麻烦姑娘带我去看看他的寿冢。”

  在荒草丛生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立着一座青石墓碑。坟丘都显得有些低矮,坟上没有草,光秃秃的很难看。坟头上不知被谁放了一叠纸钱,用一块拳头大的圆石压着。四周,大风吹动枯黄的荒草,沙沙的声音凄恻而寂寞。

  四周荒草如此之高,李无心的坟上却干干净净。显然,有人常来这里扫墓。不知这人又会是谁呢?梅照雪么?她这么思念旧情人,难道不怕曹仲不快?

  云寄桑在墓前躬身为礼,这才走上前,查看墓碑上的文字。

  出乎他的意料,除了“爱徒李无心之墓”几个平平淡淡的字迹外,碑后竟然没有墓志铭。

  既然曹仲也直言李无心在研制摇发傀儡上不可或缺,为何墓碑上却没有提及此事?是为了曹仲的面子,还是有其他原因?

  “谷姑娘,你和李无心熟悉么?”云寄桑低声问。

  谷应兰心头一颤,一张憔悴苍白的年轻脸庞在眼前一闪即逝,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中,疯狂的黑色火焰依旧静静燃烧着。

  她摇了摇头,将那张面孔从脑海中挥去,低声回答:“我入门晚,那时李师兄已经病倒了,我和他也没说过什么话,只给他送过几次饭。他这人话不多,总是郁郁寡欢的,只有在盯着傀儡看的时候眼中才有神采。”

  “据说他和令狐兄有些不和,果真如此么?”

  谷应兰抬起头,满脸疑惑:“这是谁说的?令狐师兄性子是高傲了些,看不起其他人,却最是佩服李师兄。他一直说李师兄的本事远胜于他,是本门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对此,他是心服口服的。”

  “这话,是他跟你说的?”

  谷应兰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有些羞涩,又有些欢喜,旋即苦恼道:“他和其他师兄的关系都不大好,也不怎么和他们说话。其实他这人虽然性子不好,却没什么心机,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

  没有想到,同样是令狐天工,在谷应兰和罗谙空眼中却有云泥之别。却不知哪一个说的才是真的?也许,等会儿见过令狐天工才能知晓。

  “谷姑娘,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不知可以么?”

  谷应兰默默点了点头。

  “昨天你说看到张簧从少掌门房里出去,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谷应兰想了想:“大约是午时刚过。”

  “当时是怎样的情形,请你仔细回忆一下。”

  “昨天上午,我去找令狐师兄,想问他几个关于水力傀儡的问题。路过千丝堂时,就看到张师兄在附近徘徊,神色格外紧张,我向他打招呼,他却吓了一跳,转身走开了……”谷应兰回忆道,“等我从令狐师兄那里回来,再次路过千丝堂,刚好看到他慌慌张张地从曹师兄的书房里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木匣……”

  “等一下,你是说,曹辨的书房在千丝堂?”云寄桑讶然道。

  谷应兰点了点头:“原来师兄的书房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可师父怕他不用功,就从千丝堂腾出了一间静室给他做书房,以便督促他读书。”

  “你在令狐兄那里停留了多久?”云寄桑又问。

  “差不多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云寄桑喃喃地重复着。张簧要偷一个黄金罗汉,竟然要用半个时辰么?他又问:“那间书房可曾上锁?”

  “有的,还是七巧同心锁。”

  七巧同心锁,江湖上最为复杂的机关锁。开锁时有七个步骤,错了一个,则整个锁头便会卡死,即使有钥匙也打不开。

  曹仲用这样的锁来锁门,莫非他的书房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张簧是怎么进去的?难道是少掌门忘了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