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昆仑前传·铁血天骄上一章:第10章
  • 昆仑前传·铁血天骄下一章:第12章

梁文靖去意已决,正要开口辞行,忽又听马蹄声响,众将神为之夺,纷纷起身,梁文靖被这一岔,又忘了开口。

七、诉衷情

此次未见探马,却快步走来一名老管家,恭声道:“老爷,门外来了四人,自称是千岁的随从,说有紧要军情禀报。”众人均露疑色,梁文靖也觉奇怪。

王坚皱眉道:“既是随从,可有姓名。”那管家道:“为首之人,自称白朴。”梁文靖听得这句,只惊得目定口呆。王坚将白朴二字念了一遍,嘿道:“是他,让他进来。”反身又道:“千岁,白先生到了。”

梁文靖脸上苍白,唔了一声。不一会儿,只见白朴、端木长歌、梁天德、严刚鱼贯而入,不待梁文靖开口,四人屈膝便跪,白朴大声道:“属下无能,致令千岁被刺客所掳,受尽折磨,我四人当真罪该万死。”梁天德虽然拜倒,心中却极愤怒:“老子跪儿子,成何体统?”

梁文靖早先雄心勃勃,想要遍寻萧玉翎踪迹,此时望着父亲背脊,早已面无人色,心中一片空白。王坚哼了一声,忽道:“白先生,我也正要问你,你们既然护卫千岁,怎么又与千岁失散了。”

白朴已编好说辞,闻言道:“我等在蜀道上遭遇大批不明刺客伏击,随行二十余人尽皆遇难,我四人虽然侥幸逃脱,千岁却被刺客所掳,不知去向。大伙儿遍寻不果,只得赶来合州,知会王大人,只是沿途遇上几件大事,是以来得晚了。”

王坚听了,与薛容所言相印证,但觉白朴所言不差,便回头望了梁文靖一眼,见他低头不语,当下冷笑道:“什么大事,比得上千岁的安危?”

白朴苦笑道:“不才探知,刘整贻羞祖宗,腆颜卖国,已然献了泸州,泸州水师尽数落入蒙军之手。如今蒙古大将兀良合台率步骑三万,进至合州三百里外;史天泽为水军主帅,刘整为副帅,正沿江东下;至于大汗蒙哥,昨日离开六盘山大营,率军十万,驻跸剑门。”

王坚听得脸色惨白,额头沁出一层细密冷汗,半晌方道:“此言当真?”白朴道:“不才以人头担保,绝无虚言。”王坚颓然倒退两步,捂着心口,眉间涌起痛苦之色,一旁侍女忙将他扶到桌边。王坚伏案喘息一阵,忽地扬眉喝道:“无论如何,你四人护驾不力,已是死罪,来人,拖出去斩了。”

他此时心中烦乱,有意杀人泄愤。门外亲兵听令一拥而上,将四人按住。正要拖出,忽听梁文靖道:“且慢。”诸将闻声回头,只见他缓缓站了起来。要知梁文靖自来此间,沉默寡言,此时忽然说话,诸将均有怪异之感。王坚只怕他出言不当,正想截断话头,却见梁文靖面皮绷紧,一字一句道:“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且放过他们这次。”

原来,梁文靖眼见父亲性命危殆,心中大急,形势至此,再不容他退缩,思来想去,如今之计,唯有假扮淮安王,方能救下四人,一时也顾不得其他,挺身而出。众军士见他发话,却不放人,只望着王坚,梁文靖心头一急,双眉陡立,扬声道:“王将军,还不放人。”

王坚心头一震,偷眼瞧着梁文靖,见他星眼大张,面色焦虑,不觉惊疑起来,摸不透这话是出自他的本意,还是呆气发作,胡言乱语。他越看越奇,心中蓦地生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莫非这淮安王是有意装疯卖傻,来瞧我的动静?是了,他与太子一党争斗已久,朝中大臣要么从属太子,要么归附于他,我与他虽有往来,却非至亲心腹,如今两年不见,他对我放心不下也是应该。若是他故意设局,假装心智受损,瞧我如何应对,那可糟糕之极。我曲意逢迎还罢了,若稍有怠慢,他必定认为我是太子一党,突然发难,取我性命。”想到这里,不觉冷汗淋漓,又瞧白朴四人,更觉所料无差:“这四人是他心腹亲信,眼看我越俎代庖,要斩四人,他自然按捺不住,逼我放人了。对了,那薛容也曾受过淮安王的恩惠,帮他设局赚我,不足为怪,或许他为刺客所擒,折磨得心智错乱,也是这干人编出的谎话,可恨我鬼迷心窍,竟然听真了。”

王坚久处官场,也是精明厉害的人物,正因如此,这淮安王的厉害他也深知,一时越想越惊,抹了一把额上冷汗,挥手道:“既然……既然千岁有令,那……那就放了他们。”回望梁文靖一眼,见他吐出一口气,又复茫然之色。

换作先前,王坚尚觉他这神情理所应当,但此时瞧着,却觉心尖儿也发起抖来。要知道,他方才听信薛容之言,又见梁文靖呆里呆气,已生出轻慢之心,料想这一代贤王既然落到这步田地,自己也不必对他如何尊崇了,大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此人当做傀儡,号令诸将。是故在筵席之上,他处处发号施令,从不过问梁文靖的意思,甚至于自作主张,要斩掉白朴四人,此时王坚回想起来,好不后怕,不由自主,哆嗦起来。

殊不料,梁文靖心中紧张悔恨丝毫也不输与他,要知道,冒充淮安王,乃是他生平最不愿为的事,如今迫于形势,无奈出头。待得事后,忽然省悟,自己既然冒充了淮安王,岂不就要冒充到底了。他一念及此,好不懊恼。

众将见梁文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还只当他心忧国是。王坚更决心惊胆战,一时莫知所出。

水军都统制吕德见众人久不言语,按捺不住,蓦地起身道:“千岁,如今大敌当前,兵机不可懈怠。还请示以抵御之法,我等也好依计行事。”

梁文靖对兵法一窍不通,被他一问,暗暗叫苦。但此时此刻,却又少不得装模作样一番。白朴等人却知他胸中货色,心头一阵打鼓,偏又形格势禁,无法代他说话。

梁文靖皱眉苦思良久,蓦地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给萧玉翎说的“三分”话本来,话本中“司马氏一统三分”一段,先灭蜀,再灭吴,岂不与眼下形势近似,想到此处,他心头涌起一阵狂喜,当下理了理思绪,按捺紧张心情,正色道:“泸州一陷,蒙古大军必定水陆并进,直抵合州,合州若有闪失,蒙古大军必然吞并巴蜀,再以巴蜀为根基,顺流而东,效仿三国时王濬破吴之法,横扫江南。”

这话出口,诸将精神均是一振,梁天德四人更是暗暗称奇,不知这小子如何开了窍,竟说出这般高明见解。

梁文靖说完这番话,又觉断了思路,急忙思索三国中的奇谋妙计。但觉此时既要守城,“空城计”万不能用;“联吴抗曹”,却又无吴可联;至于“火烧乌巢”,对方粮草何在,自己全然不知;若用“离间计”吧,自己对蒙古将领一无所知,更是无从用起了;他思来想去,猛可间想起一计,不觉一拍大腿,叫道:“有了。”

众人见他呆气流露,均是一怔。却听梁文靖侃侃道:“鞑子先破剑门,再降泸州,屡战屡胜,必然骄狂得很,对不对?”诸将若有所悟,纷纷点头称是。

梁文靖正要再说,白朴忽道:“千岁,如此军国大计,我四人位卑职贱,不便与闻,还请千岁允许我等告退。”他四人若在,梁文靖尚有依恃,听说四人要走,心头没得一慌,但也不好违他之意,只得勉强应允。

四人去后,梁文靖定一定神,又道:“鞑子既然骄狂,必定认为我们只会死守城郭,那么,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我瞧了,城外林莽甚多,大可埋伏精兵锐卒,待得元军攻城之时,伏兵纵出,拊其后背,鞑子军前后受敌,必然大败亏输。”

诸将面面相觑,向宗道迟疑道:“鞑子野战无敌,若是守城,尚有胜算,若是野战,只怕反而落入他们彀中了。”王坚见梁文靖侃侃而谈,全然换了个人,更加深信这淮安王先前装疯卖傻,意在考验自己,如今大敌当前,方才放出手段,闻言忙道:“千岁既有主意,咱们就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一照办,那用你来多嘴?”

向宗道怒道:“向某何尝怕过苦,怕过死来?既然如此,我亲率兵马,伏在城外。”霍然站起,举步便走。梁文靖忙道:“向统制,伏兵最好全用马军,马比人快,可令对方猝不及防。而且今日午夜便须出城,马蹄裹上棉絮,不可露出丝毫动静。将来大战之时,更不可轻举妄动,待我号炮六响,方可出战。嗯,是了,夜寒露重,你让士兵们带足中衣干粮,吃饱穿暖,打起仗来才有精神。”

向宗道听得这话,不禁肃然。他性情刚烈,自负才调,见梁文靖忽呆忽傻,一副公子哥儿模样,打心底便瞧他不起,只觉见面不如闻名,这一代贤王,多半也是吹出来的。此时忽见他心细如发,尤其体恤士卒一事,大合自家脾胃,顿时刮目相看,忽地转身跪倒,铁甲铿锵,拜了一拜。

梁文靖见状,忙要起身还礼,却见向宗道拜完起身,默不作声,扬长去了。

梁文靖望他背影消失,才又还过神来,说道:“鞑子既有水师,还劳吕统制抵御,至于守城之责,则由王大人与林统制担当,务必令鞑子疲惫,好让向统制一举成功。”他自知不通兵法,想出伏兵之计已属勉强,至于如何守城,如何水战,更是一概不知,当下不敢自专,统统交与诸将。不料如此反收人尽其材之妙,众将大觉舒心,哄然应命。

梁文靖好容易遮掩过去,无心饮食,匆忙离席,王坚忙将他延入王府内园,园中遍植翠竹,风吹影动,婆娑如舞。

梁文靖随王坚到了一座精舍前,王坚道:“千岁今日便宿此处。”他对梁文靖心怀忌惮,说完这句,便匆匆告辞去了。

梁文靖呆了一会儿,推门入内,忽听一阵娇笑,抬眼望去,只见四名俏丽少女含笑立在床边,正是下车时前来搀扶的那些侍女。

梁文靖左右一瞧,忙道:“我进错房了。”方要退出,那些侍女忙道:“千岁莫走。这便是你的卧房了。”梁文靖奇道:“既是卧房,你们在这里作甚?”四女只当他有意调笑,耳根羞红,低头不语。梁文靖瞧得古怪,便道:“我还是出去的好。”四女忙拥上来,两人拉住他,另两人关上房门,梁文靖推也不是,挡也不是,一时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忸怩道:“你们拉我作甚?”

一名紫衣少女瞥他一眼,幽幽地道:“千岁是否嫌婢子容貌丑陋呢?”梁文靖不解其意,忙道:“哪里话,你们美得紧呢。”那少女笑道:“既然如此,那千岁为何不肯留在这里?”梁文靖挠头道:“正因为你们生得美,我瞧得心慌。”

四女面面相觑,忽地齐齐笑弯了腰,梁文靖奇道:“你们笑什么?”那紫衣女子笑道:“千岁你可真会逗人,你这种情场圣手,脂粉状元,从小到大不知揉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又哪会为我们这些丑陋女子心慌意乱呢?这么说,只是逗我们开心罢了。”

梁文靖大急,赌咒发誓道:“我说的话句句是真,绝不逗人,如有假话,天打雷劈。”四女见他说得郑重,均是怔住,那紫衣女忽地叹了口气,道:“或许正因为千岁如此,才令无数女子痴心相许,为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梁文靖摇头道:“姑娘你说反了,是我为一个女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对。”想到萧玉翎,不觉眼圈儿一红,几乎坠下泪来。

四女见他凄楚神情,好不惊讶,紫衣女子蹙眉想想,说道:“罢了,千岁你也不用作戏哄我们开心,只盼今晚春风一度后,千岁还能略略记得婢子几天,婢子便心满意足了。”众女也齐齐点头,眼中媚态流露出来。

梁文靖听得目瞪口呆,忽见四女各自动手,来给自己宽衣解带,当真魂不附体,忙使“三三步”,自“九三”位转到“七六”位。他内功已成,这路步法神出鬼没,四女手中一空,他已到了门前,拉开门闩,跳入天井。四女忙赶出门,梁文靖慌不择路,纵身一跳,手舞足蹈之间,忽觉己在房顶之上,一时大惊,急忙沉身,哗啦一声,踩碎两块琉璃。

四女见他一纵丈余,无不惊骇,又见他立身房檐,摇摇欲坠,更吓得面无人色,心知这人若有闪失,自己四人百死莫赎,纷纷娇呼道:“千岁当心。”

梁文靖也甚惊怪,只觉这几日之中,发生种种怪事,当真如在梦里。忽听四女惊叫,灵机一动,大叫道:“好啊,你们不走,我便不下来。”四女又是害怕,又是好笑,那紫衣女无奈道:“千岁即便不愿让婢子陪寝,也须让婢子服侍沐浴更衣吧。”梁文靖双手连摆:“决然不用。”四女露出古怪神气,低声商议一阵,结伴去了。

梁文靖见四人走远,方才跳将下来,钻入房中,将门闩牢,也不洗澡脱衣,倒头便睡。不一会儿,又听那紫衣女在门外道:“千岁。”梁文靖闷声道:“我已经睡着了。”

那紫衣女沉默一阵,叹道:“千岁即便嫌弃婢子,也不用如此生分。”言毕微微哽咽。梁文靖听得心软,说道:“我不是嫌弃你们,只是,只是男女同处,颇有不便。”

紫衣女叹道:“我知道,你心里念着那个人,自然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梁文靖听得心头一跳,急忙起身,推门叫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想着那个人?”

那紫衣女见他猴急模样,忍俊不禁,掩口笑道:“瞧吧,我一猜便中。只是你得罪了她,她一时半会儿不会理你的。”梁文靖听得这话,心神一阵恍惚,喃喃道:“是呀,不知为何,她总不理我。”紫衣女目不转睛瞧他片刻,忽地轻声道:“人人都说你好色无厌,喜新厌旧,今日见了,却一点也不像。”

梁文靖沉浸于思念之中,她这句话并没听真,只道:“你……你知道那人在哪里么?若能、若能见她一面,我死也甘心。”那紫衣女面露感动之色,叹道:“其实不瞒千岁,婢子们是奉了那人之命来试千岁,若你……若你当真要了婢子,只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她了。”

梁文靖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等促狭的主意,萧姑娘竟也想得出来?”忙道:“好姑娘,你快带我见她去。”紫衣女笑道:“千岁可别这么叫,没的折了婢子的寿数,你叫我止雪便是。”

梁文靖赔笑道:“止雪姑娘,带我去吧。”止雪白他一眼,道:“难怪她总是心心念念想着你,原来你竟是这等痴情之人。”梁文靖面皮一热,尾随止雪,转过一道月门,遥见一栋八角小楼,宝炬流辉,名香蕴藉,倩影如剪,投在纱窗之上,曼妙无伦。梁文靖瞧得痴了,心道:“没料到萧姑娘却在这里?真真叫人意想不到。”不觉心跳如雷,双腿也有些酥软了。

另三名侍女立在楼下,见了梁文靖,均是微笑。止雪笑笑,一一指点道:“这是霁雨,这是息风,这是拂霜。”梁文靖不由赞道:“息风霁雨,止雪拂霜,真是好齐整的名儿。”四人齐笑道:“千岁过奖啦。”

梁文靖本想问四人如何认得萧玉翎,但佳人不远,无心耽搁,快步抢上小楼,掀帘而入,一时异香扑鼻,暖气袭人,不自禁身心俱软,便似化去了一般。他扭头四顾,但见龙鼎燃香,古桐抱弦,丹青垂地,红烛高烧,唯独不见半个人影,诧异间,忽听一个娇软的声音幽幽地道:“傻子,还站着作甚?”梁文靖循声望去,只见牙床之上,红罗帐中,浮起一个女子身影,手挽秀发,慵懒不胜。

梁文靖一颗心几乎挣将出来,目定口呆,竟忘言语。那女子叹道:“怎么啦?两年不见,胆子也变小了么?当初,当初在西湖画舫上,你一见我,眼睛也不转,更不管人家羞不羞呢!还有那天,在……在茂春居,你也不管我答不答应,硬是要了人家的身子,当时我面上虽不高兴,心里却很欢喜……只是,唉,我不明白,从那之后,你怎么就不来见我?难道,难道忘了我么?”

梁文靖越听越奇,绮念顿消,失声道:“你……”那女子不待他说话,又叹道:“本来,我随叔父远迁到了这里,只盼彻底将你忘了。可是,可是却做不到,这两年来,叔父叔母总让我配人,但我心里总是想着你,念着你,无法答应。你知道么,我……我一个没有爹娘的孩子,要抗拒这等婚事,何等艰难。天可怜见,今日算是见着你啦,可你,可你却分明将我忘了……”说到这里,那红罗帐忽地染上点点湿痕,呜咽之声细如箫管,令人闻之魂伤。

梁文靖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见帐中人哭得伤心,又不忍开口动问。那女子哭了一阵,又道:“天幸我让止雪她们来试你,你没有任性胡来,你和止雪的话,我都远远听见了,可见你终究有心,心里,心里还有我这个人。”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会儿,忽又轻声道:“你……你还站着做什么呢?还记得么,还记得那天在茂春居,你曾说,最爱瞧我穿月白色的衫子,就和我的名字一样,皎如明月,洁如婵娟,我……我今日便穿着那件衫子,你要不要看……”她声细若喘,微不可闻,话中媚意却是夺人魂魄,梁文靖未经人事,只听得口唇发干,浑身燥热。他此时早已明白,帐中之人绝非萧玉翎,而自己在她心中,也不是梁文靖,而是那故去的淮安王了。可是不知为何,他始终难以开口拆穿,也不忍就此离开,只是静静听她诉说。

听这女子之言,她对那淮安王用情极深,更曾经以身相许。只是那淮安王甚是薄幸,夺其贞操之后,便弃之不顾。这女子流落巴蜀,历经种种艰辛,仍不忘情,今日总算得见情郎,其中的悲喜忧愁,可以想见。

刹那间,梁文靖心中掠过数个念头,蓦地一咬牙,拱手道:“往日之事,赵某无比愧疚,故而这些年来,始终不敢相见姑娘。赵某浮浪之人,非君良配,还望姑娘顺应令叔心愿,另择佳偶,不致虚度流年。”他好容易凑出这么一段文绉绉的话,用的是那淮安王的口吻,说得却是他梁文靖的想法,说完之时已是满头大汗,脑中一片空白,也不待那女子回答,噔噔噔一道烟下楼去了。

止雪等人尚自守在楼下,见他下来,均是诧异。梁文靖也不招呼,疾步转回住处,合门躺回床上,心子突突直跳,怎也无法平静。

如此熬了半个更次,忽听夺的一声响,已打三更。梁文靖正昏昏欲睡,忽听一声高呼,直透夜空。梁文靖惊醒,掀被而起,推窗望去,远处火光耀眼,刀剑相交之声叮叮当当。忽听脚步声响,王坚衣衫凌乱,率一队卫兵冲入庭中。

梁文靖急忙合窗户,只听王坚大声道:“千岁无恙么?”

梁文靖道:“我很好,出事了么?”王坚道:“有刺客闯入敝宅,被白先生发觉,正率众围捕。”梁文靖吃了一惊:“白先生围捕刺客?爹爹岂不也会随行?”不觉担起心事,透过窗户缝隙,只见甲士阵列,刀枪生寒,略一默然,道:“王将军,我不惯有人守卫,你……你让他们离远一些。”

王坚神色微变,心道:“是了,这人生性多疑,树敌又多,时刻提防他人算计,我率甲士入卫,大干其忌,只怕他此刻正怀疑我趁势炫耀兵威,胁迫于他。”想着额上汗出,一迭声道:“是是。”急命卫兵退出庭外,遥遥守卫。

人声散尽,庭中为之一寂。梁文靖推门而出,屏息跃上房顶,此时他心已有备,落于瓦上,声息全无,梁文靖不知这是内劲收敛、肌肤缩陷之故,当真惊喜交迸,只觉这个身子仿佛脱胎换骨,动如脱兔,轻似燕雀,抑且劲在意先,心念才起,身子便已轻易做到了。这些日子里,他也曾苦思其中奥妙,却始终想不透为何身具如此异能,好在他性情宽任,思之不得,也就听之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