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们母子带回了房间,为我倒了一杯热水,在我喝水的时候一直抱着丁丁,坐在我的对面。

面带若有若无的微笑,看上去有一种奇异的安定力。

我镇定下来,放下杯子,想接过丁丁:“来,我得带他上医院。”

仿佛是想说服自己,我喋喋不休:“他刚刚喝的牛奶一定太热了,滚烫,一定将胃粘膜弄坏了,说不定有点小出血呢,我要带他去见一下医生。”

潦倒的杰夫,沉静的看着我,没有把丁丁交过来的意思。

我的手僵在半空,像等待拥抱,又像等待失落。

他轻轻的叫我的名字,不知道如何得知的,我的名字:“美丽。”

声音里有悲哀。

他说,丁丁已经死了。

丁丁已经死了。

在那疯狂的车轮底下,在那个平凡无奇的下午。

可是他明明回了家,明明还留你吃饭。

明明,明明。。。。

杰夫将丁丁小心翼翼的放在他膝盖上,平平的放着,无论我多么不愿意接受,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迹象。那种死亡的冰冷笼罩四周,一点质疑的余地都没有。

我张开口,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嘎嘎嘎嘎,一百个我在胸膛里挣扎,疯狂地说不不不。

而软弱的肉体,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

倘若放弃面对,就可以让问题消失。

何必要清醒。永远别清醒。

但人不能随心所愿,在在都如是。

我仍然醒过来,窗外天色已黑。

杰夫在我对面坐着,看着我。

而丁丁也在他身边坐着,看着我。

发现我醒来,露出童真笑容,说:“妈妈,你好点了吗?”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噩梦,一切都是噩梦。

翻身坐起来,我开口就责备丁丁:“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开门让陌生人进来。”

他对我做了个鬼脸,跳起来走开了。

而杰夫仍然看着我,神情并无变化 ,平静里带着悲悯。

我赶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对他下了逐客令:“杰夫先生,下次来做客前,请您先问过我一声好吗?小孩子不懂事。。。”

他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尹小姐,你要面对现实。”

我愣了一下,随即大怒,霍然站起来:“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我要报警了。”

他静静站起来,竟然还微笑,虽然那微笑似乎是悲伤的:“好吧,我明天早上会再来。”

他说走,真的就走了,我跟出去,丁丁无声无息的在客厅里坐着,眼神有点呆呆的,手里握着他平常玩的玩具,杰夫在他面前停下,手指抚过孩子的额头,温柔的说:“早点睡好吗。”

这时候卧室里电话响起。

是丁丁的老师打来,问为什么一整天没有去上课,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我如被五雷轰顶。

早上发生的一幕幕清清楚楚在面前重演,直到我听到最可怕消息,晕倒在地上那一刻。

手执话筒我颤抖着回过头去,杰夫已经离去,丁丁小小的身子站在门口,他的脸孔泛出青色,看上去异常冷,对我说:“妈妈,我要早点睡了。”

不需要我像往常那样去哄劝甚至压迫,他自己去了卧室,脱了衣服,安静的倒了下去,我浑身上下不停发抖,跟过去看,他小小的房间透着空旷的死寂。

他对我说晚安,也许是心理作用 ,我觉得他的声音陌生而阴森。

没有答应,就飞快的关上门,逃进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