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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世子不其然的想起了他那今年才两岁的小儿子,因为解不开鲁班锁而呜呜呜的哭了半天的情形。

  就那种特别荒谬的感觉,有一种自己生了个傻子的错觉。

  问题是,他当时起码还能安慰自己,孩子还小,傻就傻呗。毕竟他那熊孩子堂弟刘侾小时候,也不是没做过比这还傻的事儿。

  可眼下,犯傻的人是他老子。

  面对痛哭流涕的亲爹王爷,世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王爷又不傻,一眼就看穿了这个不孝子心中的想法,顿时大怒,非要让人去将刘二老爷喊来。

  也是凑巧,今个儿是休沐日,闲在家里骂儿子的刘二老爷很快就赶来了。他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事儿,事实上,除了最初几年老太太骂人是将哥俩捆绑在一起骂的,后来就变成了单独拎出他来骂,想要个啥玩意儿,也都是直接管他要的。

  不过,既然他大哥找他,那就说明情况相反?他昨晚并未做梦,他大哥做梦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二老爷来得很快,不想却看到了世子侄儿。

  刘二老爷拿眼去瞧他哥,询问怎么回事儿。

  “我告诉他,老太太时常托梦给我们兄弟二人,可他不信!”

  “呃……”这话听着是不太令人信服。

  迟疑了一下,刘二老爷并未选择实话实说,而是跳过了这个话题,直接询问出了什么事儿。

  王爷这才想起了正事儿。

  “济康郡那头只怕是真的出事了,郡守姓蒋,可能打着蒋氏族人的名号在任地大肆敛财,瞒报粮食歉收之事,眼下情况严重了,他还只想着自己的任期考绩……”王爷越说越生气,忽的想到老太太那句,油锅都给他烧热乎了,他突然又不生气了。

  当下,他转述了老太太的话,并着重强调了道:“老太太说了,她是跟阎王爷跟前的人打听的。”

  刘二老爷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阎王爷跟前还有人?那不得是鬼?”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这要是济康郡郡守真的是蒋氏一族的人,我还得带头揭穿这一切。还有,去年乡试那会儿,去济康郡当主考官的是你大舅子,要不是他说一切如常并无异处,朝廷早就派人去核查了!”

  “这个……”刘二老爷顿时紧张了起来。

  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眼下已经不清楚去年究竟是谁冒死送了消息来,又因为后续不曾再有消息传来,也没有其他间接证据证明济康郡出了事儿,因此被认为是有人诬陷官员。可如今再一想,只怕那头是出了大事儿,郡守不光是敛财瞒报消息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涉及到好多条人命。

  “查吧。”王爷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就算不给济康郡百姓一个交代,老太太都托梦了,咱们还能撂开手不管吗?”

  兴许将来,蒋郡守就是个下油锅的命,可那是阴间的惩罚,跟阳间无关。

  所以,该查的还得查,该怎么判就得怎么判。

  永平王府的势力还是很强大的,再说还有蒋氏一族插手。

  王妃回了一趟娘家,却没问到真相,她父兄皆表示不知此事,又道不管对方是否是本家人,都会彻查到底。

  其实,财富这种事儿本来就是靠传承的,对于动辄就拥有着几百年家族史的世家而言,根本就不需要疯狂敛财,他们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今时随意收几件不错的玉器摆件、书画手迹,他日这些便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孤品。

  蒋郡守凉了。

  假如他是蒋氏一族的人,像这样世家大族的家法,比朝廷律法还要恐怖。

  倘若他不是……

  呵呵。

  **

  人在济康郡的蒋郡守全然不曾想到,他人还好端端的,在某些特定的人眼中,他已经没了。

  倒是杨冬燕,骂过倒霉儿子后,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再说回老家送粮食的几个后生们,这回到底快得很,只过了半个月,人就回来了。除了他们几个外,还带回了萝卜和土豆。

  杨冬燕还真是有段日子没见到这俩小的,她还记得当初刚借尸还魂清醒过来时,就常常领着小孙孙窝头出去瞎逛。那会儿,自家只有窝头这么唯一的孩子,倒是隔壁家人丁兴旺,一群小孩子成天咋咋呼呼的,看得她分外眼热。

  后来,因为老魏家逐渐起来了,哪怕那会儿杨冬燕还是很收敛的,可考虑到原先家里的底子太薄了,就算只得了不多的钱财,对比之前也好了很多。

  家底厚实了,就难免碰上眼红的人,像大姑姐魏阿荠那样,厚着脸皮跑上门来占便宜的,终究还是在少数。多半人都是虽眼红却不说什么,起码当面是不会说什么的,至于人家在背后如何嚼舌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反正,家里其他人并未受到影响,唯独窝头失去了以前的小伙伴,只有隔壁家的萝卜和土豆愿意跟他一起玩。

  仔细想想,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哟,瞧着都是大小伙子了!”杨冬燕啧啧两声。

  说起来好像去年窝头考上秀才后,她回了一趟老家,也见了不少人。可那会儿多忙呢,再说一共也没待几天。在加上隔壁家分家以后,萝卜和土豆他们家都分出去了,直接导致哪怕同在一个村子里,想要见面都不容易了。

  印象中,这俩都是小娃娃呢,转眼间就变成了半大少年郎。

  虽说这俩跟窝头是同一年生的,可兴许是因为窝头成天都所在屋里念书用功,看着要瘦弱一些,也更白净一些,通身都是书生气质。

  再看萝卜和土豆,那就是实打实的庄稼人家的娃儿,又黑又瘦的,倒是眼珠子又黑又亮的,瞧着精神头相当得足。

  对于杨冬燕而言,孩子们的变化是很大的,可反过来说,萝卜和土豆却不觉得杨冬燕有啥变化。

  高高兴兴的喊了二奶奶,萝卜年岁更大一些,主动说道:“听说二奶奶喊我和土豆来省城,我爹娘还有二叔二婶都乐坏了,连声叮嘱我俩一定要听二奶奶的话,要好好干活,可不能偷懒耍滑。”

  土豆也是个活泼的,嘿嘿的笑了两声,就问:“窝头哩?他没在家啊!”

  “上学去了。”杨冬燕招呼他俩进屋,至于其他几个后生把人放下就一溜儿烟的跑了,应该是去铺子那头了。

  这档口,方氏也端了吃食过来了,如果是外头的客人,例如窝头的同窗闵秀才之类的,她肯定是拿白瓷茶具泡茶,再摆几个中看不中吃的糕点端上来。可眼下是自家人,那就不用那么讲究了。

  “刚沏的鸡蛋茶,还有坐在锅里热着的大肉包子,吃吧!”

  眼见这俩还不好意思上了,方氏顿时乐了,一手一个拍了他俩的脑瓜子,笑道:“你俩还跟婶儿我客气哟?屁点儿大的小孩子,小时候尿炕还是我帮你俩换的尿搭子!”

  萝卜:……

  土豆:……

  杨冬燕:……

  “说这干啥啊?”杨冬燕简直要佩服她这个倒霉儿媳妇了,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孩子都十一岁了,搁在乡下地头,说亲都使得了,你还提人家尿炕的事儿!”

  方氏心说,你比我好多少?我提了尿炕的事儿,你直接说人家该说媳妇了,啧啧……

  考虑到那是自个儿的婆婆,还是个特难缠不好糊弄爱记仇的小心眼婆婆,方氏果断的闭了嘴,只推了推搁了大肉包子的盘儿,让赶紧吃。

  这会儿已经是深秋了,临近初冬时分了,天气已经很冷了。

  看到放在自个儿面前冒着热气的鸡蛋茶和大肉包子,萝卜和土豆还真就忍不住,想着就如同方氏说的那样,他俩啥样儿没叫二奶奶和婶儿瞧见过?当下,对视了一眼后,他俩伸手拿了包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自家人就是这点好,口味都是差不多的,且完全不用担心待客不周啥的。

  其实,杨冬燕的感触还不算深,她自诩上辈子是堂堂郡王妃,见多识广不说,连皇宫都去了不止一次,至于其他的勋贵们,平常更是没少见。因此,就算别人真认为她是个乡下婆子,她也拥有着绝对的自信。

  可方氏不行。

  自家腾飞得太快了,搁在前几年,还在为了那一口吃的欢呼雀跃。旁的不说,小杨氏怀猪崽的时候,还跟杨冬燕谈条件,说要每天吃一个蛋,喝两碗稠粥,为此她甚至生了一肚子气,心里特别不平衡。

  结果呢?

  才过了没多久,自家先是盖了六大间的青砖大瓦房,接着又搬到了邻县县城里,住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进院落,吃的方面更不用说了,当真是想吃口啥就吃口啥。

  后来,更是没等她过够县城的日子,儿子争气考上了秀才,全家都跟着搬到了省城……

  哎哟这个日子啊,真就跟做梦似的。

  可正因为如此,老魏家的底蕴太少了,就不说窝头的同窗会看不起了,哪怕是相邻的街坊们,偶尔看向方氏的眼神里都带着鄙夷。方氏倒是很想硬气起来,可她真的不行,以前在县城里的时候,她还能自我安慰,你们牛气啥呢?我家老太太上辈子还是县太爷的老娘呢!

  然而,如今他们家在省城了,县太爷……

  方氏就觉得,自己大概要保持很长时间的没底气了。

  大概也就只有面对老家来人时,她又恢复了当初在村里的豪爽做派。

  对了,先前让几个后生往南田村的秀才和杨家送粮食时,杨冬燕也吩咐了给方家一份,方氏还托人将自己攒下的几个私房钱一并送过去。

  眼下自家的日子过得好了,真的会忍不住惦记娘家的。

  这会儿,见到了萝卜和土豆,方氏就忍不住询问起了村里的情况。

  萝卜几口就将大肉包子干掉了一个,又伸手拿了第二个,听到方氏的问话后,他明显露出了迟疑的表情来。

  方氏还未察觉到异常,杨冬燕多精的一人,当下就问:“是不是出啥事儿了?我说呢,那几个小子咋就跑得那么快,就算要去铺子里,也不用这么赶啊!连喝口水的工夫没有,骗鬼呢!”

  要知道,先前听到外头有人敲院门,等杨冬燕走出去时,就看到那几个后生飞快的赶着两辆牛车走了,只留下了萝卜和土豆一脸讪笑的站在院门口。

  “咋了?出啥事儿?”方氏也急了。

  “也没啥……方家挺好的,杨家那头也很好,还有窝头的先生家,都很好。”萝卜生怕惹长辈担心了,赶紧先将重要的事儿说出来。

  杨冬燕就奇了怪了,既然都好,为啥要这么吞吞吐吐的?

  “那是老魏家出啥事儿了?你奶还好吧?上回见她都躺在炕上了,可给我吓的,还以为她出啥事儿了,结果就是中暑。”

  “呃,我奶也挺好的,家里人都好。”萝卜又道。

  “到底是谁不好了?”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娃儿,杨冬燕一个没忍住就抬手敲了萝卜一个脑瓜崩儿,“赶紧说!别磨磨唧唧的,像个老娘们。”

  像个老娘们……

  萝卜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开了口:“是姑奶奶家。”

  姑奶奶?

  杨冬燕愣是绕了好几个圈,才总算是想起来,萝卜口中的姑奶奶家是哪家。

  就是跟她上辈子一个姓氏的刘家,也就是她大姑姐魏阿荠那家子。

  其实,杨冬燕家跟魏阿荠家,简直就是两个对比照。

  老魏家这边是低开高走,从前些年的家徒四壁食不果腹,到如今老家的田产有了,省城的宅子也有了,钱财自然也不少,这还不包括那些牛和牛车。

  至于魏阿荠家,那叫一个惨烈,典型的高开低走。本来,魏阿荠就是图刘家有钱,又仅有一个独子,这才嫁过去的。想着以后家产都是自己的,能吃饱穿暖不说,还能过上小地主婆的好日子。

  结果太惨烈了,随着魏阿荠的公婆相继离世,她男人压根就不是一个能顶门立户的,偏生她儿子跟她男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光长相格外相似,那惫懒性子根本就是全然一样的。

  就那个词儿,坐吃等死。

  “我记得她费尽心机给她儿子娶了个好儿媳妇?”杨冬燕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这事儿其实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只是先前她不往那边去想,如今仔细想了想,立马就有了大致印象,“怀了吧?听说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对,去年生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魏阿荠那家子人已经懒到了骨子里,光凭一两个人压根就是无力回天的。再说了,哪怕她当初是费尽心思的找了个好儿媳妇,可人家就是个普通小姑娘啊,十来岁的年纪,就算勤快能干,那也是针对这些个屋前屋后的琐事儿。总不能指望她一个人扛起全家人的生计吧?不可能啊!

  这一点,杨冬燕最有发言权了,饶是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倘若没有倒霉儿子那爱的供养,她也一样要抓瞎。

  单独一个人的能力太不起眼了,根本就没办法独自闯出一片天的。

  杨冬燕忍不住想起了前朝最后一个皇帝,人家也挺好的呀,励精图治,就希望能挽救风雨飘摇的国家。

  结果有个屁用!

  前朝末期,连年的寒冷,北方甚至出现过九月里就下雪的可怕事情,从九月一直到来年三月里,放眼望过去就是一片白雪皑皑。哪怕熬过了极为漫长的冬日,到了夏天,冷不丁的给你来一场大冰雹,完了,彻底完犊子。

  那冰雹大到什么地步呢?别说庄稼了,那是能把人的脑壳砸出洞来,屋顶都给砸穿了。

  这还咋过日子?

  没法过!

  前朝覆灭简直就是天灾人祸一起来,别说明君了,就是把始皇帝找来都没辙儿。最终,还是熬过了那最艰难的十年,老天爷放过了他们这群倒霉蛋儿,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杨冬燕之所以敢确定朝廷一定不会放过蒋郡守的,是因为他触犯了朝廷的禁忌。

  想那前朝就是因为极度寒冷粮食歉收,最终导致了覆灭,本朝才建立了几十年,自会引以为戒,绝不会允许官员在这种事情上隐瞒不报。

  ……

  杨冬燕听萝卜和土豆相继说了一些村里的事儿,终于弄明白魏阿荠在闹啥了。

  最重要的,当然是因为自家的粮食不够吃了。

  其实,像遇到这样极端的收成,有多少田产的意义不大的。哪怕礁磬村还不至于说颗粒无收,多少还是能收上来一些的,可你能指望佃农老老实实的交佃租?

  魏阿荠家里的田产,除了极小的部分是留着自家种的,主要还是种菜,绝大多数都是赁出去给佃农种的。若是大丰收,佃农自是会老老实实的上交佃租,可眼下都这样了……

  佃农也想活啊!

  第一时间就将仅剩不多的粮食藏了起来,一粒都不给魏阿荠。魏阿荠也哭过也闹过,更是上门骂对方不要脸,可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还要脸干嘛?

  她甚至去找过里长,但里长告诉她,十里八乡类似的情况太多太多了,你能把不交佃租的佃农咋样?告官吗?抓他们去坐牢吗?没用的,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你就是把他们打死了,也一样拿不到口粮的。

  后来,她又去找了老叔求助。

  可一则她已经嫁出去了,是刘家的人了,二则老叔也没法子,粮食就那么多,你逼着佃农交出来,他们一家老小也得死。横竖都是死了,人家为啥要交?大不了直接拼了,死了都要拉个垫背的。

  魏阿荠家里本来就没太多存粮,只因她家那几人,不光惫懒还馋。前些年粮食丰收时,也是大吃大喝花用掉的,后来收成一般了,可家里也添了人。

  娶了个儿媳妇进门是能松快不少,但仅限于家务活儿,儿媳妇也是要吃的,她怀孕了更要吃,吃完孩子还得吃,孩子不得喝奶啊?到如今,更是开始吃辅食了,一家子都张着嘴要吃喝呢。

  反正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当然,相较于那些真正的穷人,魏阿荠家里多少还是有些家底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别的不说,田产还是有不少的。

  可这里头有个谬论。

  灾荒年间,家家户户都缺粮食,这会儿若想卖田产,卖给谁去?就算是上等好田,年景不好的时候,田产是上等还是劣等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一样出不了庄稼。

  可反过来说,倘若是风调雨顺的年份,她魏阿荠吃饱了撑着卖田产啊!又没穷到那份上。

  “照这么说,她还真的是没米下锅了?”

  杨冬燕都震惊了。

  在她的印象中,魏阿荠虽然成天闹着要占小便宜,但总算是村子里的富人家。如果说连魏阿荠家都面临饿死的地步,其他人家呢?甚至那些颗粒无收的地界呢?岂不是全都要饿死了?那接下来还有好?别随时都会爆发起义吧?

  所以说,有时候见识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像杨冬燕这种,听说某个亲戚家快没米下锅了,就能联想到其他地方饿死人了。又从饿死人了,想到即将到来的起义军,甚至她已经脑补出了战火纷飞的情形了。

  要命啊!

  她咋两辈子都摊上这样的事儿啊!

  倒霉儿子哟,赶紧过来救你们娘啊!

  万幸的是,不用等刘家兄弟救命,萝卜就开口救了她。萝卜说:“其实也没严重到那份上,姑奶奶家应该还是有余粮的,就是舍不得一气吃完了,想着多囤些粮食,勉强来年饿死。”

  杨冬燕:……满脸脏话。

  这时,土豆突然开了口:“姑奶奶还骂了二奶奶你。”

  “啥?”

  土豆被吓了一跳,赶紧放下肉包子,正襟危坐的道:“就、就是……就是二奶奶你不是让老叔家的叔伯们给其他亲戚家送粮食吗?我爷奶就拿了不少,还有我们家,土豆他们家,三叔家。对了,这回你让叔伯去接咱俩,不是还给方家、杨家,窝头那个先生家里都送了粮食吗?”

  “对呀!”杨冬燕下意识的点头应道,随后她就想明白了,“没给你姑奶奶家送是吧?”

  萝卜和土豆一脸沉痛的点了点头。

  问题就出在这里啊!

  作为负责分发粮食的老叔,他肯定是没错的,因为是他的孙子们带来了杨冬燕的口信,让挖出老魏家屋后地窖里的存粮,还着重强调了要首先照顾魏大嫂他们家,包括分出去的那三家。

  口信是这么说的,老叔肯定要这么做啊!

  尤其是,大牛二牛死去的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大哥。身为亲侄儿,照顾亲大伯一家,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老叔就是这么理解的,所以他将绝大部分的存粮,一分为四,给了魏大嫂并她那分出去单过的三个儿子家里。余下的少部分,老叔又自己添了不少,分给了老魏家其他过不下去的族人。

  至于第二趟送的粮食,单论数量其实是不多的。主要是怕被歹人盯上,一共只带了二百多斤,不到三百斤的粮食。跟地窖里的存粮那就没法比。

  再说了,口信上说的就是,南田村老杨家、吕先生家,并礁磬村的方家。

  都这么说了,你猜老叔会不会自作主张→_→

  杨冬燕稍微一想就能猜到魏阿荠生气的点,因为在魏阿荠看来,自己是大牛二牛的亲姑姑,而方家、杨家不过就是姻亲罢了,那老丈人一家子还能有姑姑家来得重要?

  至于吕先生家就更不用提了,魏阿荠没念过书,她根本就没有尊师重道的意识。

  “唉,这就是忘了呗。”杨冬燕看了一眼满脸懵圈的方氏,心说她差点儿连自个儿的娘家都忘了,还能记得大姑姐家?

  萝卜和土豆这会儿已经吃完了盘子里的大肉包子,喝光了一大壶的鸡蛋茶,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这时,一个矮敦子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堂屋里的众人。

  土豆先发现了,他回忆了一下,试探着叫道:“猪小妹?是吧是吧?我记得猪崽很大了。”

  猪小妹懵懵的看着他,完全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倒是土豆这话引起了杨冬燕的注意。

  杨冬燕转身走向猪小妹,问她咋了。

  “我娘呢?”猪小妹含着手指头,想了想又把湿哒哒的手指头抽了出来,指着西厢房道,“妹妹拉臭臭了,娘不见了。”

  听到这话,杨冬燕猛的扭头看向方氏:“你不是一直想要个闺女吗?我做主了,猪小小妹过继给你当闺女!”

  方氏:……

  不就是想让我给那臭娃换屎尿布吗?至于吗?

  懒得理会这个惫懒的婆婆,方氏抬脚就出了堂屋,还在心里嘀咕着,说老刘家惫懒成性,她看她婆婆才是最懒的那个!

  等等!

  刚走到西厢房门口的方氏,慢吞吞的转过身来,眯起眼睛看了眼杨冬燕,当下心里就有数了。

  她记得啊,杨冬燕早些年骂上辈子的倒霉儿子时,说的就是刘老大刘老二、老刘家的小兔崽子。也就是说,她婆婆上辈子待的那户人家姓刘。

  明白了,姓刘的都是懒货。

  **

  姓刘的……

  哦不,永平王府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由他们家出面,蒋氏一族在背后支持,明个儿早朝上就递交折子,争取一口气把蒋郡守怼死。

  阳间的律法只能判处斩立决,先帝仁慈,曾明言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实施酷刑。

  不过没关系,老太太说了,阴曹地府里的油锅都已经烧热了。

  这时世子开了口:“你们怎么知道老太太说的就肯定是对的?万一……阿嚏!阿嚏!!阿嚏!!!”

  王爷、刘二老爷:……

  叫你质疑老太太。

  该!

第078章

  省城这边, 一派太平。

  拜这年头的交通所赐,就算南陵郡那边早已是风起云涌了,甚至还将蒋郡守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扒了个干干净净, 但因为两郡之间距离极远,愣是没能传过来半点儿消息。

  道理也简单, 蒋郡守自然是明白他做下的事情一旦曝光之后, 会引来多大的后果。也因此,他费尽心思的将事情瞒下来。

  有句话叫做,欺上不瞒下。

  说的就是蒋郡守这样的人。

  当然,真要是手段高明的,想要做到欺上瞒下也容易。但事实上,要瞒住上头很容易,起码在济康郡这一亩三分地上,所有事情都是蒋郡守说了算的。再说了,天高皇帝远呢,隔了这么远, 怕什么?

  可对下隐瞒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幸这年头离家百里就需要路引, 但这个路引又得分具体情况的。

  像老魏家的大牛二牛当初离开本县,前往了邻县, 理论上也是需要路引的, 但事实上操作起来还是有很多法子避开的。

  然而,这是县城与县城之间, 还是相邻的两个县城。倘若是府城呢?甚至直接离开了济康郡,打算赶往南方都城呢?

  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郡守大人卡得极牢,原先还真就不小心漏出了一些消息, 幸好他反应快速,将消息拦下,即便南陵郡那头会听到些许风声,无凭无据的,谁会信?便是真有人信了,凭借蒋氏族人的名头,也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是的,郡守大人就是蒋氏族人,实实在在的,不掺任何假的。

  当然肯定不是嫡系,像蒋氏这般传承了几百年的大世族,倘若是嫡系,那拥有的便是积攒了几百年的财富,绝不至于干出这等荒唐事儿。

  他是旁支,还是庶出。

  托了蒋氏一族极为在意子嗣进学一事,蒋郡守得以不花一文钱就念了族学。还真别说,他是真有读书天赋,加上蒋氏一族对待有天赋子嗣的看重,顺顺利利的进学以及下场考试,一路通畅的考上了进士。

  蒋这个姓氏很好用,即便他本人是知道自己是旁支庶出,可若不是自己主动提起,外人是无从得知的。尤其他嫡长兄早逝,另一个嫡子年岁太小了,家里眼见他前途无量,就索性对外说他就是家中嫡长子,权当死了的那个是庶子。

  不是没人反对这种骚操作,可说白了,成年人的世界里,是非对错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利益。

  总之,他自己那一支算是摆平了,嫡系那头虽不会主动拉拔,可到底是同族人,哪怕什么都不做,身为蒋氏一族的人,还是具有很多先天优势的。

  只这般,凭借着自身天赋和背后家族,蒋郡守愣是在三十七岁之龄,就坐上了一郡之首的位置。

  在本朝,各郡太守大人是从二品。

  对比永平王府自是不算什么,可说真的,即便是有家族庇佑的人,想要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个位置上,也是极为艰难的。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从二品官员,都是四五十岁的人,甚至年纪更大的。像蒋郡守这般,坐上这个位置时尚未满四十,当真可以算是惊才艳艳了。

  自然,他也是真的有那个能力。

  即便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很大程度上是借用了蒋氏一族的名声,但反过来说,蒋家人很多的,也没见其他人能做到这一步。他能做到,就代表着能耐极佳。

  运气也不坏。

  只可惜,运气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会用光的。蒋郡守顺遂了半辈子,冷不丁的就摊上了事儿。

  严格来说,这事儿还不能全怪罪在他身上,起码最初的问题不是他造成的。

  最初,都是一些极小的问题,各地里长上报县衙门,指出多地粮食歉收,虽后果不至于这般严重,但若是放任不管,谁也不清楚来年如何。

  县衙门哪里敢耽搁,纷纷将情况写成报表,一层层的递了上去。

  事实上,各地的官员,包括不入流的里长他们,都不像杨冬燕想的那般无用。他们老早就发现了,甚至比大牛发现那会儿还要更早。但因为权力有限,即便发现了问题,也没有那个能力去解决问题,很多人甚至搞不清楚为什么收成会下降。

  这个时候,就该将情况阐述清楚送到上峰书案之上,倘若仅此一地遇到难题,那兴许没人在意。

  可如果多地如此,便会将问题汇总,再往上递,直到送至朝廷主管农事的官员案上,由专人商议后派人去具体事件发生地,仔细勘察后,寻出粮食减产的真相,并提供相对应的解决办法。

  假如情况比想象之中的更为严重,并且无法找到问题,或者没有确切的应对之道。那么下一步,就该是朝廷拨粮,或者从附近郡城调粮,支援发生灾祸的地方。

  这是下下策,对于朝廷而言,也是兜底的办法。

  前朝覆灭一事,既让本朝得以建朝享受这如画江山,也同时让皇室在心里留了个疙瘩,生怕自己重蹈覆辙。

  也因此,事关农事便无小事。要知道,绝大多数的老百姓都是看天吃饭的,国家自是以农为本的。

  坏就坏在,蒋郡守是富贵出身,哪怕他本身只是蒋家的旁支庶出,但因为蒋家的学田祭田极多,给族人的福利极多。他本人又打小就显露了读书天赋,更凑巧的是,比他大了半岁的嫡长兄又早早的夭折了……

  种种巧合导致他压根就不懂农事,即便当官之后,也极少理会那一档子事儿。

  更巧的是,济康郡连着十几年近二十年,都是风调雨顺,几乎年年都是大丰收,中间只有短暂的两年是普通年景,就这样那两年还是分开来的。

  也就是说,当灾荒初步显露了端倪之时,蒋郡守只以为是跟多年前一样,偶尔才发生一次的普通年景。

  通常情况下,灾难刚来时,都是可以控制的。

  可若是置之不理,希望它识相一点儿,自个儿把自个儿控制住,甚至到时间后直接消失……

  那一般就是打脸剧情了,从小灾难眼睁睁的看着它越来越大,滚雪球似的成为了难以对抗的大灾难。真到了这个时候,蒋郡守才慌了起来,可那时,灾荒已经不是济康郡某些地方,而是全线沦陷。

  如果只是几个地方出现了问题,身为郡守是可以在本郡范围内调拨粮食的,他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能力。

  但如果整个郡都沦陷了呢?大哥二哥三姑六婆全部垮掉,当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的时候,怎么帮?谁帮谁?

  这就好比魏家这边,也就是杨冬燕家里有这个底气,这才会伸手拉拔亲戚一把。要说能力,老叔其实也是有的,相当于是杨冬燕他们家出了物资,老叔家出了人力以及部分物资,这才保住了全族人。

  将济康郡比作一族人就好理解了,族中某一家遭遇了困难,其他人伸手相助。可要是所有人都凉凉了,帮个屁!自生自灭吧!

  等蒋郡守试图插手此事时,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偏巧,此时他已经在济康郡待了第二个任期了,等于说,他就是想找个背锅的,都找不到人。毕竟,总不能说是四五年前就留下的隐患吧?就算真的是,直到四五年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身为郡守也是难逃失职罪名。

  最可怕的是,科举年还到了……

  生怕被南陵郡来的人发现,蒋郡守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儿。其中就包括了帮助乡试主考官孟翰林捉拿他的外甥。还有就是,生怕孟翰林在济康郡停留太久,蒋郡守授意手下人悄悄的留了漏洞,让孟翰林的外甥成功出逃,激怒了孟翰林后,他再出手将人抓到。

  就这样,折腾了半天后,终于成功的将舅甥俩送出了千里之外。

  但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啊!

  消息是瞒下来了,只要他在任一天,就绝对不会让消息走漏出去。但粮食还是歉收,甚至今年变本加厉了,多数地方减产到没眼看的地步,更有一些地方直接就是颗粒无收。

  还瞒着?然后呢?

  他的任期就快结束了,等下任官员到来时,能不询问吗?到时候其实一样得曝光。

  有些道理,蒋郡守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了。

  就好比一个小伤口,因为没能及时处理,导致伤口恶化流脓,这个时候就算是挖掉了,也是痛彻心腑。就这么犹豫之间,伤口越来越严重,此时若是再动刀子,那就是死路一条。如若不去理会它,假装没这回事儿,哪怕最后还是难逃一死,起码能多撑一段时日。

  反正好不了了,不如索性拖着。

  他手底下也不是没有明白人,但此时除了拖延政策外,还能怎么办?

  太晚了,真的是太晚太晚了。

  晚到他都没办法再寄希望于来年是个好年景了,事实上就算来年一切都好,那也已经来不及了。

  今年就是他最后一个任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