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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瞎说,侾哥儿是个男娃,小时候的戏言哪儿能当真呢?就算真的要嫁,那还有三皇子呢,轮不到他。”

  三皇子这三个字,戳中了徐老太君的笑点,她哈哈大笑了好一阵子后,才道:“三皇子也娶妻了,他娶了谁家的姑娘来着?好像是他表妹吧,昌平长公主的闺女。”

  杨冬燕才不在乎三皇子娶了谁,横竖以后还会有好多个,她只关心安平王世子:“那你们家的世子妃呢?到底是哪家的?”

  “你家的。永平王府的。”

  “还唬我……”

  安平王世子黑着脸过来给他祖母请安,他没听到前头的话,但就这些也够了。

  够他黑脸了。

  “老太君没唬你,我同永平王府的嫡小姐订了亲。”

  杨冬燕一脸“我的娘哟”的表情,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侾哥儿的妹妹?天呐!”

  “怎样?”安平王世子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成功的让杨冬燕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但她还是有其他话要说:“那幸亏我没去借孙女,你说要是我嫌自家的孙女丢人,跑去永平王府借了一个,结果正好借到了韵姐儿……那多尴尬呢?”

  安平王世子呵呵哒,心说你个倒霉老太太可真敢想。

  定了定神,他问道:“听说刘侾去青云书院找了你孙子的麻烦?”

  这才是他临时起意邀请杨冬燕来府上“赴宴”的根本原因,不说别的,他如今已经同刘韵定亲了,刘侾就是他实打实的舅哥。偏生那还是个混世魔王,这要是往后刘侾再搞事,给擦屁股的可就不光是刘修这个永平王世子了。

  多棒啊,以后搞了事儿,就是两个世子为他垫后了。

  想想就觉得刺激。

  杨冬燕想得更多一些,她很了解刘侾的,深以为哪怕只冲着这个,刘侾往后也会把祸闯得更大的。

  “误会而已。”杨冬燕不在意的摆摆手,“你都听说刘侾去了青云书院,那也该知道,刘修后来也赶到了吧?对了……哎,这孩子哟。”

  “什么?”安平王世子满脸的不解。

  “我是说刘修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移情作用,他一看到我,就想起了他死去的祖母,非要哭着闹着喊我老祖宗,怎么劝都不听。我也是没法子呢。”

  安平王世子:……你猜我信吗?

  偏生,一旁的徐老太君听了半晌后,在这时开了口:“你不就是刘修的祖母吗?他喊你老祖宗有错吗?”

  “老太君,这位是已故杨老太君跟前伺候的人。”

  徐老太君左看右看的,随后摇了摇头:“我看不像,就她那样儿,谁敢让她伺候?不怕被她气死吗?”

  瞎说什么大实话!!

  杨冬燕表示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你要是还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问完了咱就得走人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安平王世子便直截了当的问道:“除了刘侾去青云书院闹事一事外,我确实还有旁的事情要问。是关于永平王府的,确切的说,是那头的主子们集体魇着了的事情。”

  杨冬燕茫然的看着他。

  安平王世子又不知道眼前这倒霉老太太的真实身份,他只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深以为杨冬燕哪怕只是个曾经的仆从,但因为伺候的是杨老太君,年岁又长,应该比他这个当晚辈的能说得上话。

  大概意思就是,哪怕是为了避免帝皇猜忌,也不必做得这般离谱。有道是,过犹不及,差不多就得了,闹过了就显得阖府上下一起疯魔了。

  杨冬燕陷入了可疑的沉默之中。

  她很难开口让安平王世子明白,老刘家的人不是装疯卖傻,而是真的不怎么聪明。

  给已故十年的老太君办大祭,听着是很离谱,但这是真的。

  “我会帮世子您转告的。”杨冬燕干巴巴的说道。

  到底,她还是没能立刻离开安平王府,而是陪着徐老太君用了一顿特别符合老年人口味的软烂且缺盐少油的养生饭菜。末了,安平王府非但派了马车送她回去,世子还赏赐了她不少东西。

  注意了,是安平王世子赏赐的,而非徐老太君。

  年事已高并且脑子经常糊里糊涂分不清楚今夕是何夕的徐老太君,固执的认为杨冬燕就是她的手帕交老姐妹,自然不可能赏赐什么东西,还约定了下回见面的时间。

  世子送杨冬燕出来时,告诉她无需在意,他家老太太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只怕转头就忘了。

  杨冬燕心说你不要太乐观了,但面上还是笑眯眯的接受了世子的好意,带着诸多赏赐,乘坐王府的马车离开了。

  凑巧的是,等她坐着马车回到自家小院时,就在巷子口碰上了闵举人一行人。

  闵举人等人前阵子也陆续找到了借宿的地方,搬出去住了。他们没赁房舍,而是找了类似于青云书院之类的地方借住,所幸他们都是举人,南陵郡又有着太多的书院,倒也容易。

  在那之后,这些人就同魏家没了来往,就算真的要找人,也是往青云书院去的。

  前些日子大概是听说了南陵郡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找窝头的麻烦,他们这才打听了地址,来到了魏家所在的巷子。

  于是,碰上了乘坐王府奢华马车回来的杨冬燕。

  杨冬燕打发王府的下人帮她将赏赐搬回家,又领着闵举人一行人往家里走:“窝头就在那个什么青云书院里,你们咋来这边了?噢,为了刘侾那个事儿……不是啊,刘侾到底干了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提到他就这么要死的模样?”

  这个问题困扰她挺久了,毕竟在她的心目中,侾哥儿只是一个熊孩子,不爱读书不求上进终日只知道贪吃贪玩的小毛孩子罢了。

  闵举人叹了一口气:“杨老太有所不知,那永平王府的小少爷是南陵郡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但凡跟他沾上边的,都会被折腾得很惨。我们本来也是想去书院找魏老弟的,但是……”

  见他犹豫,身畔的另一位举人帮着说道:“我们都是外乡人,就算都是举人,对上永平王府却无疑是螳螂挡车。杨老太请见谅,闵兄是想去青云书院找魏老弟的,是我劝了他。”

  眼下之下,不就是怕永平王府的报复吗?

  杨冬燕再度沉默了,她觉得吧,就算不打算搬回永平王府,也可以把刘侾喊出来揍一顿。

  “看到方才那马车了?我今个儿是应了安平王世子的邀请,去他府上赴宴了,这些东西也是他赏赐的。所以你们大可放心,没事儿的。”

  说实话,闵举人一行人还是不太放心。

  人家同气连枝的两个府邸,为了你一个外人交恶吗?何苦来哉?闵举人又劝了几句,无非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又提到永平王府的那位混世魔王是二房的嫡幼子,偏那刘二老爷是位才高八斗的翰林学士,那么为什么要教养出来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呢?

  这就不免提到那位已故的王府老太妃……

  总结下来就是,这是一个典型的被祖母溺爱毁了的孩子。

  待好不容易将好心的闵举人一行人送走后,杨冬燕关上门来就开始了大型口吐芬芳现场。

  骂的是谁?

  刘侾他爹!

  养不教父之过,就算刘侾小时候是跟着杨冬燕的又如何?她呀,杨老太君啊,死了都十年了还要替儿子背锅啊!

  骂完还不够,杨冬燕跑去揪住猪崽,让猪崽立马磨磨写信,写了之后领着她去了永平王府所在的街面,让猪崽将信递给了门房,直言送到世子刘修手上。

  猪崽好苦,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已经沦落到跑腿小厮的地步了吗?尤其在她送完信后,看到人家马车载着家里的小姐回去,她敦敦敦的跑到杨冬燕身边:“奶!那个也是你孙女吧?同样都是孙女,差别咋那么大呢?”

  “是啊,我上辈子的孙女是个大美人,这辈子的孙女是头猪!差别能不大吗?品种都变了!”

  怼完这话后,杨冬燕又领着猪崽去了青云书院,她左思右想就觉得不对,假如说连闵举人他们都因为这事儿不敢凑到窝头身边了,那要是全然没交情的呢?还不得把窝头当成瘟疫来看待了?

  一想到她这辈子的宝贝孙子被她上辈子的宝贝孙子欺负成这样了,她就万分心痛,恨不得打死刘侾他爹。

  青云书院是禁止外人进入的,但可以帮忙传话,让里头的人出来,在门房这头说几句话,或者递个东西什么的。

  略等了一会儿,窝头就过来了。

  杨冬燕开门见山的问他,刘侾欺负他不曾?

  “从那天见过之后,我就再没看见过他,别说他了,连他哥都不见了踪影。”窝头老实答道,“倒是其他学生态度怪怪的,我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混世魔王一定不会让我参加会试的,还说可能等来年开春,我就会回老家了。”

  “放心吧,刘侾回老家你都不会回去的。”杨冬燕听着这话,一颗心早已歪到天边去了,“你等着,奶帮你出头!”

  敢欺负她的宝贝孙子,皮痒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刘侾那浑小子究竟得混账到什么地步,才会让所有人提到他就如同洪水猛兽似的唯恐避之不及呢?

  仔细想想,搞不好安平王世子特地喊她过去赴宴,也有帮着撑腰的意思吧?这是担心刘侾折腾得他们全家上下不得安宁?甚至仗势欺人到让窝头这个少年天才连会试考场都进不去?

  杨冬燕就觉得自己手痒了。

  又对窝头叮嘱了一番后,杨冬燕领着猪崽离开了青云书院。说实话,她还是有些担心的,倒是不怕刘侾搞事,而是忧心其他人因为刘侾的关系,对窝头恶语相向。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刘侾他爹的错!

  可怜的刘二老爷,他如今还在病榻之上,每日每夜都要饱受臀部疼痛的同时,精神摧残也着实不少。

  刘侾这半个月去哪儿?

  他哪儿都没去,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永平王府里,也不瞎搞事了,每天天一亮就乖乖起身洗漱吃早膳,之后便高高兴兴的去找他爹,在他爹的病榻前,手捧一卷书大声诵读。

  没错,这就是刘二老爷遭受的精神摧残。

  刘侾就仿佛找到了新鲜玩具一般,怎么都玩不腻,每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还专门挑晦涩难懂的书籍来念。他的学问是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读了那么多年的,起码字都是认识的,就算不幸碰到了不会念的字……

  噢,那不是他的不幸,而是刘二老爷的不幸。

  “爹,这个字念什么?它怎么长得那么奇怪呢?”碰到生僻字了,刘侾立马指着那个字给他爹看,大声询问该怎么念。

  世子刘修就非常欣慰,他觉得他二叔这顿打没白挨。

  瞧瞧,以前哪怕是直接杖责刘侾,那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再说了,刘侾被打伤后,谁还能苛责他不好好上进读书?眼下就不同了,又不用痛打刘侾,又能让他主动认真进学,简直完美!

  “你才长得奇怪呢!你这些年到底怎么读书的?连字都认不全?蠢死你得了!”刘二老爷气恼的骂道。

  刘侾倒是还好,他本来就是故意讨骂的,眼下如愿以偿的挨了骂,自然高兴极了。

  可刘修的笑容却垮了下来,心里盘算着跟他爹商量一下,要不要趁着年关未至,再来一次家法。不过想起最近府上的这些风波,他也是万分的头疼。

  早在半个月前,在见过了杨冬燕后,他带着杨冬燕塞给他的那个木匣子回到了府上,依着吩咐将木匣子交给了他母亲永平王妃。

  然后,就捅了大篓子了。

  永平王妃刚打开木匣子的时候还没想明白,等点清了银票面额,忽的脑海里灵光一闪……

  就这样,厥过去了。

  等唤了大夫施了针灸后,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了,王妃只追问他,这个木匣子是从何处来的。可他答应了杨冬燕,暂时保密的,因此只一问三不知。

  这下可好,王妃开始一天十八顿的哭,边哭边语带悔恨的表示不要这个钱了,老太太你把钱拿走,她不要,她要不起。

  刘修:……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娘,当然他娘也不需要他的安慰。连续崩溃了小半个月后,王妃大概是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再度恢复了平静,只是默默的开始继续准备大祭一事。

  ——这大概就是外头包括安平王世子所认为的,永平王府上下都装过了的缘由。

  要知道,眼下是王爷王妃并刘二老爷都因为杨老太君过世一事悲痛欲绝到无法正常生活,底下的小辈儿倒是还好,但也蛮离谱的,毕竟刘侾已经许久不曾出门搞事了。

  刘修也犹豫过,要不要将老太太还活着一事告诉他娘,但直觉告诉他,他娘大概也许可能……不会高兴的。

  才这么想着,这天他就收到了门房送来的一封信。

  一打开信件他就忍不住窒息了。

  这狗爬式的字体啊!他奶念叨了那么多年的考科举,结果就把字练成这副鬼样子了?刘修还不知道,他奶至今还是个文盲,信是杨冬燕口述,猪崽写的。

  信的内容倒是很简单,就是约他见面。

  刘修二话不说,立马出门见老祖宗。

  那位可是真祖宗啊!

  然后他就知道了,他弟是个混世魔王的事儿已经被他奶知道了。

  有点儿绕,但完全不影响后果的严重性。

  杨冬燕上辈子临终时,刘修都已经成亲了,当然是赶着时间成亲的,也抱了冲喜的想法,哪怕最后没冲成,那不得不说他当时已经很大了,完全记事了。

  因此,他当然知道在杨冬燕的心目中,侾哥儿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当然是,方方面面都很完美、略有些小淘气但完全不影响他在杨冬燕心中完美孙子的形象。

  噢了,眼下形象崩塌了。

  刘修犹豫了一下。

  他在认真思考,到底是实话实说,让杨冬燕明白刘侾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在她这个老祖宗跟前装乖巧呢……还是说假话,将责任归咎到他二叔身上去。

  没等他想好,杨冬燕就一脸冷漠的给出了说法。

  “我如今最疼爱的孙子是窝头了,你让侾哥儿悠着点儿,他要是敢欺负我的宝贝孙子,我一定狠狠的收拾他!”

  行了,不用担心形象崩塌了,老太太变心了。

  哪怕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老太太的喜新厌旧了,刘修还是有些缓不过来:“那以后,侾哥儿就不是您最心爱的孙子了?”

  “那可不!我都有窝头了,还要他干啥?”

  刘修又能说什么呢?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奶了,只能无奈的答应下来,表示绝对不会让刘侾欺负窝头的。

  不过,这对于刘修来说反倒是小事儿了,他更关心另外一个事儿:“老祖宗,您说您不想同咱们相认,到底是真心不想相认,还是考验我们?平常也就算了,眼瞅着就要到年关了,您要不跟咱们一起过个年?过大年总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吧?况且,我母亲也十分得想念您。”

  杨冬燕认真的打量着她这个大孙子。

  不是她不想全家团聚,而是她担心,要是她去了,只怕一家人就整齐不了了,王妃那个小胆鬼还不得吓死?

  “银票还给她了?她怎么说?”

  “她担心老祖宗您还了银票,手头紧了没钱花用。”这话倒不是刘修瞎编的,王妃的确说过类似的话,但这只是一部分的真相。事实上,王妃拿到银票并想明白出处后,直接就撅过去了,哪怕醒过来后,也是好一阵子的胡言乱语,可见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但这些话,刘修主动帮他娘隐瞒下来了。

  他在杨冬燕面前给他娘树立了一下孝感动天的好儿媳妇的人设,可惜杨冬燕完全没受到触动。

  “这样吧,你告诉你娘,就说我打算年前过来看看她,让她先将府上的事情处理好了,这不是年底特别忙活吗?等把琐事都了结了,空出了时间,我再跟你一起回去一趟。”

  杨冬燕深以为三顾茅庐应该是不可能了,但她也不能就这么直接登门,所以该有的准备还是应该有的。

  刘修点头应下,表示会一五一十的转告他父母的。

  这个时候,祖孙二人都没意识到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永平王府上下,除却刘修刘侾这俩知情者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杨冬燕是活的。哪怕她曾经提过会上王府探望子嗣,但都认为她是以某种特殊的形式过来的。甚至王妃一度认为,自己是看不到老太太的,只是老太太会“来”而已。

  这个误会非常严重。

  除了百分百惊吓外,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症状,那就是永平王府的装饰。

  试想想,临近年关,哪家哪户不是喜气洋洋迎新年的?可永平王府为了迎接老太太,必然不能大红灯笼高高挂,锣鼓喧天鞭炮炸响……

  那他们会做什么呢?

  在那头终于做好了准备之后,杨冬燕亲自体验了一番。

  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永平王府将十年前杨冬燕所不曾看到过的场景复刻了,便是那一场盛大葬礼,连灵堂都布置完毕的那一种。

  反正,除了当年她是在棺材里,如今她是在棺材外,这唯一的一点区别之外,旁的简直如出一撤。

  刘修努力过的,但毫无作用,王妃原就是个强势的主儿,如今更是固执到了极点,谁劝都不听。

  至于刘侾,却是全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既期待家里人被老祖宗吓个半死,又盼着老祖宗被家里人气得原地爆炸。

  啧啧啧……

  不怪他的,谁让他如今已经不是老祖宗最爱的孙子了呢?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杨冬燕拿出去了最大的气场,在刘修的带领下,傲然踏上了永平王府的大门。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老天爷也跟着搞事,都没等杨冬燕看到满府挂白而发飙,宫里就来人了。

  传旨太监带来了圣上的旨意,高声宣读了圣上刚作好的赋文一篇,却不是正常的赋文,而是一篇悼文。

  悼文里,详细的歌颂了永平王府老太君生前所做的诸多贡献,为国为民为府上的那种。又对她的离世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对永平王府的诸人表示了最深切的同情……

  总之,整篇悼文里都充满了悲伤和痛苦,以及一抹无可奈何之下的妥协。

  杨冬燕全程冷漠脸,听着这个十年前自己不曾听到,如今终于听到的圣上悼文。

  真他娘的感动啊!

  “老祖宗……”刘修快哭了,他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我猜,这一定是你爹在宫里跪了半天才求来的吧?”一时间,杨冬燕不知道究竟应该心疼圣上,还是心疼她自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圣上:听说永平王府挂白了,吓死朕了!

  王爷:嗯,给我们家老太太办后事。

  圣上:……哥屋恩!

第109章

  那可不就是跪了半天, 苦苦哀求才得来的圣上亲自写的悼文吗?

  毕竟,圣上有没病,若非万不得已, 他又怎会破罐子破摔的认命写下了这篇迟到了十年的悼文呢?这说明了啥?正义不一定会到,但赖掉的功课, 总有一天会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 逼你写完的。

  十年前,圣上因为公务繁忙,在永平王府杨老太君过世后,只是赐字缅怀,并不曾亲笔写下悼文。之后,是派了三皇子代为去永平王府送了老太君一程,但体面是有了,诚意就未必了。

  本以为,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

  谁能想到呢?贵为天子的圣上也想象不到啊!连这种事情都能再来一次?

  在数次推辞无果,并且永平郡王刘谏大有为此事死磕到底的架势, 圣上……

  就仿佛两边拔河一般, 总得有人先泄劲儿吧?照理说, 怎么着也不该是圣上让步,但别忘了, 圣上他忙啊!尤其是每年年底的封印之前, 他是忙得连后宫都不再踏足了。至于永平郡王,名义上是实权王爷没错, 刘谏手底下也是有兵的。但好端端的,又不打仗又没人闹事,刘谏非常之清闲。

  一个忙得恨不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抠下来做事儿,另一个清闲得见天往宫里窜再在御书房前头一杵!

  行叭, 你傻你说了算。

  此次较劲,以圣上认输告终。

  不过,圣上也不服气,他本人是很忙,但总有人闲着的。因此,在很勉强的发了圣旨后,他又派人盯着永平王府,看看那一家傻子到底在搞啥名堂。

  于是他就知道了,永平王府挂白了,就跟那做戏做全套一般,完完全全的复刻了十年前杨老太君出殡之时的情况,甚至比那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十年前,永平王府的第三代里,唯独只有世子刘修赶着时间成亲了。如今,十年过去了,不光第三代里有不少人已经娶妻了,连第四代都有了。

  孝子贤孙大型哭丧的场面真的是太刺激了。

  得了消息的圣上,格外宽容大度的选择原谅了他们。

  不然呢?他堂堂天子还能跟几个傻子一般见识不成?见过忌惮权势滔天的军中将领,但傻子嘛,圣上容不下别有用心之人,还能容不下几个傻子?

  这个时候,圣上还不知道,更刺激的事情还在后头。

  不过没关系,他迟早会知道的:)

  **

  相较于只是从第三者的叙述中得到了大致情况的圣上,杨冬燕受到的刺激显然要大的多得多。

  一方面她人在现场,另一方面她还是当事人。

  就是悼文里那个被圣上真情实感深切缅怀的当事人。

  俗称死者。

  杨冬燕气得想打爆倒霉儿子的狗头。

  一旁的刘修早已吓傻了,却还得将杨冬燕迎进府中,他有种将大魔王领回家的感觉,引狼入室大概也就如此了吧。倒是刘侾一脸的跃跃欲试,仿佛期待着他爹被打爆头。

  过年啊,真美好。

  先前那悼文是由传旨太监在府门口高声诵读的,为此,平常几乎不打开的王府正门此时大开着。自然,刘家人也跪成了前后好几排,哭得格外醉人。

  按理说,像郡王府的门口,就算街面挺宽敞的,但除了自家人以及依附着王府生存的族人亲朋外,是鲜少有人路过的,毕竟这里是直通府邸的,又不是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但如今,多亏了圣上,此时的王府门口说是菜市口都有人信。

  实在是太热闹了。

  为此,刘修不得不避开人群,将杨冬燕引了进去。甚至为了能顺利地进入府中,堂堂南陵郡第一混世魔王都不得不出面拉仇恨,用脸将其他人吸引住,方便杨冬燕入府。

  只这般,完全没惊动其他人,杨冬燕顺利的进入了离开十年之久的永平王府。

  其实,这跟杨冬燕原先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是一个讲究牌面的人,要不然当初刚达到南陵郡时,连客栈都不用去,就可以径直来到永平王府认亲。

  为什么当初不呢?还不是因为她想要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这也是为什么她提前支会了长孙刘修,让他转告府上,准备好一切后她再登门。

  结果,欢迎仪式倒是准备好了,还有圣旨的加持,可她却又不想要了。

  真是个任性又拧巴的老太太啊!

  当然,老太太肯定是不服气的,因为这跟她想象中的盛大排场完全不一样啊!

  如此这般,等杨冬燕终于踩在了永平王府的地上时,愣是没惊动其他主子们。

  噢,他们还在忙着哭呢!

  接了圣旨,听了悼文,永平王府上下哭声四起,配合着嚎啕大哭声的,还有时不时响起的那一声声“老祖宗”、“老太太”,间或是某些人自行发挥的一些关于怀念老太太的彩虹屁。

  彩虹屁嘛,人人都爱听……

  呸!谁他妈想听这玩意儿了?

  杨冬燕非常愤怒,她绕开了那群傻子们,径直去了王府正堂。

  想当年,也就是她上辈子的早些时候,她还不曾病重到如何起身之时,每到了大的年节,她都会由长孙陪伴着来到王府正堂,接待访客、等晚辈叩拜、赐下恩赏等等。

  要是往更早些时候算,老王爷还在世时,那她来这儿的机会就更多了……

  “没啥变化嘛,还是跟我记忆里的差不多。”杨冬燕看着空无一人但异常熟悉的正堂,不由的唏嘘起来。其实真要说变化肯定还是有的,但那股子熟悉的感觉确实还在。

  刘修赶紧扮演好狗腿子孙砸的角色,解释说这十年里,尽管府中时不时的有修缮翻新,但都尽量得维持了原先的风格。

  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正堂也罢,老祖宗您原先住的院子,才是保持得一模一样。今年还仔细的翻新过了,还有以前在您跟前伺候的老人,也都还在府上。”

  说实话,杨冬燕对这些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她这不是死了没多久,而是足足十年了。

  十年光阴啊,能够改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甭管这些儿孙究竟是发自内心的去做这些事儿,还是仅仅为了讨好她维持表面的情况,她都挺感动的。

  ——那不都是你见天的在梦里逼逼吗?他们敢不从吗?

  杨冬燕草草的看了一圈后,便回到了她很早以前常做的圈椅上,即上首的右边座位。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空着的左边座位,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老王爷当年的模样。可惜呀,她轻叹一声,别家夫妻俩是奈河桥上等三年,他俩就不成了,别说三年了,三十年都等不到。

  没错,杨冬燕立志要活个一百岁,让老头子等着去吧!

  “还愣着干啥?上茶水点心啊!”杨冬燕稍稍回味了一下从前的时光,随后就恢复了本性,使唤起了大孙子。

  刘修就很习以为常,哪怕中间空了十年,他接受起来依旧非常迅速。甚至于他都没让丫鬟进来,而是站在正堂门口接过了托盘,亲自为老祖宗斟茶。

  杨冬燕也不是很想喝茶,她要的就是那个范儿。

  又等了一会儿,府上的主子们总算回来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往正堂来了,庶出的三房就直接被打发走了,余下的孩子们也被身畔的嬷嬷带走了,加上又有刘侾从中干预,最终被引到正堂来的,也就是大房、二房的几个主子。

  王爷王妃并刘修的两个嫡出弟弟,二老爷二太太并刘侾的亲哥刘仁。

  当然,刘侾也在,他看似垫底走在最后,但面上的表情却是灵动异常,看好戏的心情溢于言表。

  稍片刻后,一行人便走进了正堂。

  一抬眼,走在最前面的王爷王妃就先看到了坐在上首座位上的杨冬燕。

  “大胆婆子!你居然敢坐上头,不要命了?”

  刘修“噗通”一声给他爹跪下了,他用实际行动成功的让他爹闭上了嘴。

  杨冬燕全程冷漠脸,目光缓缓的扫过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

  孩子们都长大了……呸!

  这重要吗?她的倒霉儿子啊,都开始骂她了!

  冷不丁的,杨冬燕想起了她刚借尸还魂的那段苦日子。明明前一刻,她还是永平王府的杨老太君,超品的诰命夫人啊!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她就成了乡下种田人家的老婆子。

  曾经,大家唤她老祖宗、老太太,不然叫老王妃、老太君都成。

  可后来,她就变成了杨婆子……

  天理何在啊!

  关键吧,其实自打窝头出息以后,都别说他考上了举人之后了,便是先前只得秀才功名时,周遭的人就已经开始很尊重她了。一般人都喊她杨老太,譬如闵举人那帮人,对她的态度也十分得好。

  结果就在她快忘了自己曾被称呼为杨婆子的时候,倒霉儿子提醒她了!

  她杀气腾腾的看着大儿子刘谏。

  本来想好了一堆想骂老二的话,如今只想尽数骂到老大身上去。

  偏就在这时,永平郡王醒悟了。

  扭头看了看跪在地上满脸绝望的长子,再抬头看向坐在高座之上,通身气势惊人的老婆子……

  “老太太!”王爷也跟着一起跪了。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其他人有样学样的,就跟那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的全给跪了。

  杨冬燕冷笑一声:“咋不喊我大胆婆子了?咋不让我赶紧滚蛋了?咋不需要我验明正身了?我还打算给你们表演个徒手捞供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