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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找他的小伙伴好生倒倒苦水,结果却被告知小伙伴去了老魏家。

  刘侾啊,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每次只要他想起了那个待他如珠似宝的老祖宗时,都会跑去找魏家老太太。他说,魏老太太就跟他亲祖母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三王爷又索性往老魏家去了。

  这位也是魏家的老熟人了,隔三差五往这边跑的,其频率甚至超过了猪崽她们姐妹仨回娘家的次数,被魏家人私底下称呼为四小姐。

  对了,还有五小姐呢!

  五小姐这不是就待在杨冬燕跟前吗?

  “老祖宗!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我爹他简直不是个人!不对……反正他太过分了,这次您必须得帮我,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训他!还有我哥,您快动用家法吧,狠狠的收拾他!”

  刘侾顶着他那张俊俏的脸儿,正嗲声嗲气的撒着娇。

  杨冬燕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抽风,倒是三王爷听到这话后,忍不住嘴角抽抽。

  真不是嫌弃刘侾,而是想起了自己曾经也像刘侾这般,但凡受了些许委屈就跑去找皇祖母撒娇卖萌,每次只要他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结果一定是自己获利。

  可他的皇祖母已经没了……

  呜呜呜!

  “老太太啊!”三王爷一个鬼哭狼嚎的就扑到了杨冬燕跟前,“您横竖已经多了刘侾这么个孙砸,再添一个也没啥吧?我啊,我一看到您就想起了我那过世多年的祖母!”

  杨冬燕:……

  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年纪轻轻就梦想当爹,也有人做梦都想当人孙砸。

  就问你感动吗?

  杨冬燕:不敢动,不敢动!

第152章

  曾经有很多人看不上老魏家, 心说哪怕这家出了个农门贵子,可一个人要拽着这么一大家子人上进,哪里是这般容易的事儿?

  要知道, 寻常百姓是觉得一朝金榜提名,整个家族都能飞跃了,但事实上并非如此。科举三年一届, 这还不算偶尔增加的恩科,每一届乡试里,几乎每个郡城都能出三百举人, 有时数量还会更多,九州大地多少个郡城?哪怕不算举人,单说进士、同进士,每一届都是三百起底。

  其实在南陵郡待得久了,莫说举人、进士不值钱了, 便是那状元郎也没啥好说道的。

  旁人只冷眼瞧着老魏家上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戏码,深以为略过个几年,这些人就该歇了。看其他当官的,除了南陵郡本地人, 但凡是外地来这儿当官的, 多是孤身一人, 甚至很多当了十几年的官, 才勉强将父母家人接到身边了。京官没那么好当,尤其是毫无背景的京官。

  只这般,众人耐心的瞧着、等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老魏家愣是在南陵郡立住了,哪怕他们家儿子少,但架不住还有仨闺女。嫁巨富之家继承人的,嫁皇商家的, 甚至还有嫁官宦人家的。

  一年又一年,窝头在官场上做得不错,倒不是说有多出挑,而是他耐得住性子,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往上爬,全然看不出他是个农家子出身。

  魏家人非但不像其他人料想般的惹是生非拖后腿,反而一个算一个的,很努力的为这个家做贡献。就连他们家的老太太,都不能说是吃闲饭的。

  杨冬燕:……呸!

  赶跑了讨人嫌的三王爷,还顺便将驸马爷一jio踹走,杨冬燕搂着她的小曾孙女稀罕得没完。

  窝头和孟氏成亲早,只是前头连着生了俩男娃,杨冬燕当然是稀罕的,可她颇有自知之明,坚决不肯带孩子,只偶尔将孩子唤来请个安,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孟氏亲自教养俩孩子的。

  杨冬燕的理由特别充分,她说她亲手带出来的孩子肯定会劈叉的。

  对此,窝头也曾据理力争,表示他和世子刘修都是杨冬燕带出来的。

  “不!修哥儿只是小时候在我跟前养了几年,之后他就被他老子带去天天往死里操练。你更不一样,我只是照顾你吃穿,教养啥的不是隔壁村那个吕先生做的?”

  说到这里,杨冬燕面露沉痛的道:“侾哥儿就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看看他!还有猪崽也是,你仔细想一想!”

  得亏杨冬燕说这话的时候,被点到名的俩人都不在她跟前,不然人得多心碎呢?

  但其实这也没啥好值得庆幸的,因为窝头会一五一十的将这话转达给那俩人知道。

  总之,尽管过程有些坎坷,并且遭到了多人的反对,但最终的结果还是遂了杨冬燕的心意,她才不要照顾俩曾孙子。

  可小孩子很好玩儿啊,那咋办呢?

  于是,她得空了就喊猪崽回娘家,并好多次都一再要求猪崽将胖闺女一并带回来。

  猪崽就很气,特别生气,心说你都把我养劈叉了,还要把我闺女养劈叉?

  然而,气归气,该回娘家还是得回。

  自家老太太就算再气人,那不也得捏着鼻子宠着?

  万幸的是,在猪崽生的胖闺女被养劈叉之前,窝头的闺女出生了。那还等啥呢?杨冬燕就很放心,她告诉窝头,就算小曾孙女被养坏了,也有人帮着兜底。

  窝头一开始没太在意,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他奶那所谓的“亲自教养的娃儿都不行”的说法。

  诚然,刘侾的确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这也不是杨冬燕的问题吧?说不准就是刘侾本来就不咋滴。至于他的猪妹,他没觉得有啥问题,小孩子贪嘴有啥呢?况且他们家以前那么穷,富贵以后多吃几口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该有的困惑还是有的,窝头不知道啥叫做有人帮着兜底。

  直到有一日,三王爷开开心心的领着自家蠢儿子过来了。当然不是他长子,他的长子如今都已经十几岁了,打小就是在皇子所长大的,直到现在都不曾御学毕业。三王爷有理由相信,他那个皇帝哥没法子折腾他就改去折腾他儿子了。也行吧,儿子替老子受罪也是应该的。

  虽说这个不是能承袭爵位的大儿子,但也是王妃所出的,嫡幼子嘛,身份还是很尊贵的。

  三王爷把小儿子领到杨冬燕跟前:“您瞅瞅这个咋样?长得是不如刘侾家的小子,但总得来说,卖相还是不错的。你看这胳膊腿儿,你看这牙口,多好呢!”

  一不小心听了个全场的窝头:……

  这话有点儿熟悉,仿佛年少时候,常听他爹和二叔提过。

  “瞅着是比你强一些。”杨冬燕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行吧,你以后就跟刘侾一样了。”

  “那我觉得我应该比刘侾强一些。”三王爷很努力的为自己争取福利,让杨冬燕认下自己这个干孙子是一回事儿,但最最重要的还是要胜过刘侾。

  杨冬燕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撇开上辈子的身份不论,刘侾是啥啊?啥都不是。

  “嗯,那你就排在刘侾前头吧。放心,他是垫底的那个。”

  曾经的最爱,变成了垫底。

  爱,真的会消失的。

  等窝头弄清楚这俩人在搞啥时,差点儿没吓死了。诚然,先帝爷已经过世好多年了,三王爷也从当年最受宠的浪荡皇子,变成了如今隔三差五就要进宫挨骂的老倒霉蛋,但他还是皇室宗亲啊!而且他是亲王殿下,当今唯一的嫡亲弟弟啊!

  至于挨骂又咋了?若非当今在意他这个弟弟,又怎会特地抽空骂他呢?

  你哥骂你是因为他爱你啊!

  三王爷:→_→

  反正窝头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抵死不从,他才不要小闺女嫁到皇室宗亲里去。

  杨冬燕觉得很可惜,但也没坚持,只道以后再说,万一胖妞长大以后像她二姑呢?

  猪小妹啊,那就是老魏家的颜值担当,也是颜值巅峰所在。

  这话的意思是,窝头家的胖妞长大以后没能变成绝世美人,但比她大姑是强多了,怎么看都是一枚精致可爱的小美人。

  关键吧,窝头那一辈儿是仨男娃仨女娃,且在饺子和馒头出生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老魏家都是姑娘更多的。三只小猪在当初可是能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存在。

  然而,到了杨冬燕曾孙这一辈儿,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男娃多,女娃儿……只有窝头家的小胖妞。

  这就很稀罕了,不光杨冬燕稀罕,就连方氏都恨不得将小孙女抱回去养。

  然而杨冬燕就不给她,气死她也不给。无奈之下,方氏只能抽空往杨冬燕那院子跑,好多瞧几眼小孙女。

  哎哟,明明是她的孙女,她这辈子没闺女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得了个小孙女,却被她婆婆霸占了,找谁说理去?

  再又一次争夺孙女失败后,方氏气得临睡前还在那儿骂,结果一觉醒来……

  **

  明明昨个儿睡觉前,她盖的还是锦缎花棉被,底下是厚厚的褥子,以及虽然南陵郡的冬天并不算寒冷,但屋里还是点了炭盆,被窝里也有丫鬟替她准备的汤婆子。

  方氏先是感觉周遭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下意识的喊丫鬟进来给她漱口净面,准备简单梳洗一番就去吃早膳。然而,喊了丫鬟却没人应声,睁眼一看……

  她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给瞪脱眶了!

  眼前是布满灰尘的房屋横梁,周遭是破败不堪的泥墙,而她躺着的是一张黑得几乎看不出本色来的暖炕。

  是北方的那种烧炭或者柴禾的炕,有烟道的那一种,而非杨冬燕屋里凑热闹搞出来的表面炕,纯粹就是让孩子在上面扑腾着玩儿的,并没有取暖功能。

  反正,方氏很懵。

  她第一个反应是,难不成有人绑架了她?

  这还真不是她脑洞大开,而是在南陵郡的这些年里,方氏也算是见多了各种事情。绑票一事,放在乡下地头稀罕得很,就算哪家的娃儿丢了,大家伙儿寻思的也是碰上了拍花子,而非绑了娃娃要挟爹娘。可搁在南陵郡,哪怕圣上再三的整顿治安,很多事情还是无法避免的,反正她听过的类似案子就有三五起。

  不过,人家多是绑的孩子,再不济也是绑大姑娘,像她这种老婆子还真就没人看得上。

  方氏沉默了一番后,忽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感概自己也是赶了一回时髦,竟是摊上了这种事儿。又寻思着,既然绑匪没直接搞死她,那就说明自己应该是安全的?也是,她又没跟人结过怨,绑了她应当是为了钱财的。

  “大牛你可千万要来救我啊,还有窝头啊,窝头……”

  忽的,外头的门被推开了,方氏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要知道,她就算见识过大世面了,可本质上还是个后宅妇人,哪怕努力说服自己,对方应该是谋财而非害命,但该害怕还是会害怕的。

  结果门被推开后,进来的却不是方氏想象中的彪形大汉,而是一个三寸丁。

  三寸丁费劲儿的迈过门槛,中途还拿手撑了一下,他摇摇晃晃的走到方氏跟前,仰起拖着鼻涕的脸,唤道:“娘,我饿了。”

  方氏:……

  莫说方氏压根就没读过书,就算是饱学之士,这一刻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心中的震撼。

  她说这小孩儿咋长得那么眼熟呢?这不就是她家那能耐的大儿子窝头小时候的模样吗?以往,好多人都说馒头不愧是窝头的亲弟弟,哥俩虽说年岁差距大了些,但模样却特别相像。那会儿,肯定没人说反对的话,但其实扪心自问,窝头出生的时候家里多穷多苦呢,哥俩就算五官有些相似,但单论相貌而言,那绝对是馒头长得更好看。

  瞧,这个面黄肌瘦还拖着鼻涕的小矮子,才是她家窝头小时候的模样。

  想到这里,方氏干脆利索的一个躺倒,重新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一觉,等着梦醒。

  窝头吸着鼻涕吮着手指头,迷茫的抬头看着他娘,眼见娘真的不搭理他了,他委屈的撇了撇嘴,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是啊,在窝头小时候,老魏家的确是穷困潦倒家徒四壁,但问题是,作为老魏家第一个孙子,且在好几年里还是唯一的一个孩子,窝头也是很受宠的!

  穷咋了?谁说穷人家的孩子就一定要受委屈了?

  我们窝头头就是受不得委屈!

  随着哭声响起,方氏一面觉得这梦境未免太真实了点儿,一面又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不去听,还在心里道,等她醒来以后就要找窝头去,跟他叨逼叨逼他小时候有多烦人。

  窝头放声大哭也没唤回方氏的母爱,他老委屈了,委屈的……

  噗噗。

  他拉了,还是超大的一坨,顺带还尿了。

  方氏一脸“震撼我全家”的表情,直起身子不敢置信的看向窝头:“咋滴梦里还能闻着臭味啊!!”

  多少年了,她得有多少年没闻着这个味儿了?馒头小时候倒是她带的,可先不说当时老魏家已经发达了,馒头身边是有奶嬷嬷和丫鬟的,就算她偶尔也会亲自照顾馒头,但问题是,在她做梦之前,馒头已经准备说亲了。

  至于窝头的两儿一女,其实是不用方氏操心的,孟氏很能耐的,管家理事照顾孩子都是一把抓。再说了,那窝头家的小胖妞都已经很大只了!

  方氏看着窝头,窝头看着方氏,母子俩四目相对,木有深情款款。

  关键时刻,杨冬燕出现了。

  “窝头娘你咋还不做饭呢?窝头,窝头饿了没?窝头哪儿去了……”

  严格来说,杨冬燕不是出现了,而是站在外头院子里高声唤着。随着她的声音传到屋里,窝头立马转身,一面踉跄着往外走,一面哭喊道:“奶!奶!”

  杨冬燕的身影出现在了半开的门口,自然也闻到了那个味儿:“尿了?还是拉了?过来。”

  换洗还是挺方便的,因为此时的窝头穿的是开裆裤。

  没错!

  就是孩童黑历史神器——开裆裤!

  方氏眼睁睁的看着窝头扭着他那屁股蛋子往外头走,而且那黑乎乎的屁股蛋子上还黏着屎粑粑。然而,她整个人仿佛要撕裂一般,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前两天才见过的窝头。

  随着窝头的官职越做越大,留给家里人的时间也更少了。再说了,他还有儿女要教养,有妻子要陪伴,跟父母奶奶并不是每日都见面的。

  当然,每隔三五日还是能见着一回的。因此,方氏对窝头还是相当熟悉的,熟悉那个已经蓄了胡须一本正经如老学究模样的中年窝头。

  在眼前看到的一切跟脑海里浮现的情景截然不同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也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吧,但方氏的选择是重新躺倒,闭眼睡觉。

  这个梦境太真实了,也太可怕了,她还是赶紧醒过来吧。

  然而没过多久,杨冬燕的声音就又传到了方氏而中。说是杨冬燕的声音其实不尽然,声音是熟悉的,但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这个杨冬燕说话慢吞吞的,听着就是底气不足的那种,言语里还带着哀求,仿佛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方氏昨晚才见过杨冬燕,她说最近挺闲的,想带孙女回她那院子住两天。结果,杨冬燕说不,就不让带走,还说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于是,方氏又开始撕裂自己了。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外头的杨冬燕都不敢进方氏的屋,在屋外唤了好几遍,该做饭了,可方氏愣是没搭理她。

  杨冬燕实在是没了法子,可孙子窝头又哭得厉害,不得已她只能领着窝头进了灶屋,东摸摸西摸摸的,终于寻摸出了两个小红薯,叹着气给埋到了灶膛里,又点了柴禾生火烧水。

  “不哭啊,窝头不哭,奶给你烤红薯烧热水吃。”

  她倒是想给孩子做点儿好吃的,但一则家里的粮食不多了,二则仅剩下的粮食还是锁在方氏那屋里的。

  富贵人家以为做饭是个苦差事儿,但在穷苦人家,有资格掌管灶屋的,那绝对是家里的管家婆。本来,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当婆婆的负责生火做饭以及管着全家的口粮,当儿媳妇的该是喂鸡喂鸭洗衣打扫的,到农忙时还要下地干活。但老魏家的情况特殊,能娶到这么个儿媳妇,就是他们家积德了,万不敢干出欺压儿媳妇的事情来。

  所以,就只能先这么着了。

  至于方氏,她最终起来了吗?

  那是当然的。

  因为她饿啊!

  她很努力的想要入睡,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之事太过于震撼,还是单纯的饿得睡不着,反正她最终是选择了面对事实,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起身走出了房门。

  方才还在屋里时,方氏是真的没认出这是她曾经的家,直到她走出房门,来到了魏家大院子里,久违的记忆这才慢慢的复苏。

  其实也谈不上记忆复苏,要不是有窝头有杨冬燕在,她压根就不会想起这么久远以前的事情。尤其,老魏家在很多年以前就盖了一溜六大间的青砖瓦房。

  但因为老房子其实没扒掉,而是改成了灶屋、柴房、茅房啥的,所以方氏还是有那么一丝记忆的。

  将脑子里那尘封多年的记忆,跟眼前的情景对上号后,方氏如遭雷劈。

  果然,不孝顺老太太是要遭报应的,但其实她才是被欺压的那个吧?杨冬燕多能耐呢,能耐到都能让三王爷管她喊祖宗了,还能被方氏欺负?扪心自问,方氏也仅仅是在抢夺孙女失败后,嘴上叨逼了两句。怎么着,杨冬燕欺压了她那么多年,她就是这么不痛不痒的叨逼了几句,还是背着杨冬燕的,这就遭报应了?

  天老爷啊!您真是不给活路啊!

  方氏的内心充满了悲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回到了从前。

  但又不得不相信。

  这要是脑补绑匪为了钱财绑架了自己,那还勉强是有理有据的。可眼前的小窝头,还有那个几乎被她忘却了的畏手畏脚的杨冬燕,却是没人能够冒充的。

  方氏傻了。

  傻了个彻底。

  又费了点儿工夫,方氏看到了自己那张脸。镜子这种稀罕东西,在曾经的老魏家是不可能存在的,因此她是用装满了水的木盆照的自己。

  甭管清晰度有多低,但起码她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脸。

  嗯,这个时候窝头年仅两岁,而方氏正值二九年华。

  是啊,作为乡下农家姑娘,除了极个别特殊情况下,多数人都是很早嫁人的。方氏是十五岁及笄之后嫁给了魏大牛,进门后没几个月就怀孕了,次年生下了窝头,到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

  但年轻有个鬼用啊!!

  面对这个贫穷的家,方氏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诚然,这几十年里她见了太多的世面,也学会了很多以前闻所未闻的新东西。但仔细想想,仿佛什么都用不上。

  管家理事?方氏想起她下了苦功夫才学会的打算盘,以及做账本,可如今就不说没啥好管好理的,单说老魏家啊,都买不起算盘,也买不起账本、笔墨。

  刺绣缝纫?这个倒还算实用,但问题是方氏学这些东西的时候,老魏家才搬到邻县的县城里,那会儿家里时常买布裁衣,可从搬去了南陵郡之后,她是连贴身里衣都由丫鬟帮着绣了。

  生火做饭也不成的,家里有个挑嘴的老太太,自家请来的帮厨一个都看不上,最后还是从永平王府里拐了个主厨回来。方氏的手艺?她要是敢做饭给老太太吃,绝对会被骂成傻子的。

  那她还会干什么?

  寻思了很久很久,方氏这才恍然大悟,她怕是学了个寂寞吧?

  然而,更苦的事情还在后头。

  乡下婆娘啊,那你得喂鸡喂鸭吧?像老魏家还算好的,起码没养猪,不然光是打猪草煮猪食就能要了她的命。可就算没养猪,后院里的那十几只鸡是闹着玩儿的?还有洗衣做饭、收拾打扫……

  方氏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来,下定决心面对现实后,又遭遇到了来自于现实的致命一击。

  咋滴家里还能有这么多事儿呢?!

  因为过去太久太久了,再说人都是这样的,假如过去很美好,而现实愈发残酷的时候,才会频繁的回想当初。可要是反过来,以前的日子苦逼透了,现实中的生活美好温馨幸福……

  傻子才会回想过去呢!

  方氏不傻,她就压根没去回忆往昔。

  兴许偶尔还是有的,譬如准备给馒头说亲时,她就会去想,当初那么点儿大的一只,如今都是个少年郎了……但以前老家的时候?不好意思,她连自家搬到济康郡以后的日子都不带想起的。

  反正就是懵吧。

  懵逼之中又带着浓浓的绝望之情,方氏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个梦,可这个梦先不说太过于真实了,还他娘的长啊!

  带着苦逼绝望的心情,方氏捱过了前头几天。

  很难的!!

  先不说这屋前屋后的活儿有多少,单说一点,上茅厕。在方氏的记忆里,她睡觉前就上过的,魏府有专门的净房,如果是主子的话,用的都是恭桶,每次用完后都会换上干净的,至于用过的则由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提走清洗。除了恭桶,还有手纸,软绵舒适,如果上的是大号还能唤丫鬟打水清洗一番。

  然而现在……

  恭桶还是可以有的,但臭气熏天不说,还得你自个儿提着去倒。不想用恭桶也没问题,谁家院子里还能没个茅坑呢?这可是上好的肥料,回头要沤肥送到地里去的。

  但是吧,方氏从来不知道,自家的茅房可以臭成那样,更没想到原来自家还有用不起手纸的时候……

  等等!

  她想起来了!!

  兴许是因为现实太过于惨烈,以至于她终于挖掘到了一丝丝关于以前的记忆。

  天地钱庄的银票!!

  对呀,她曾经用那纸钱擦过屁屁,但纸钱是哪里来的?老太太一把捞来的。那老太太为啥想不开要捞纸钱呢?因为她想要真钱……

  “娘啊!!”

  方氏都来不及细想,提起裤子连滚带爬的冲出茅坑,扑腾到了杨冬燕面前。

  杨冬燕一脸惊愕的看着她。

  “娘!你跟你上辈子的儿子说啊,让他们给你钱,给你真钱!不要银票了,直接要银锭子……不然碎银子也成!”

  方氏终于唤醒了她那久违了的记忆,想起了自家暴富的根本原因。

  诚然,老魏家能在南陵郡立足是因为自家出了个能耐的窝头头,但窝头为啥这般能耐?因为他考上了二榜进士。再往前呢?还能不是因为他会读书?可寻常人家怎么会供孩子念书呢?因为当时老魏家就已经发达了,杨冬燕啊,她见天的在家里骂儿子,哄来了不少钱财,用那些钱财,老魏家供窝头念书,让大牛二牛带着钱出门打零工……

  “娘!快点儿啊!你倒是赶紧骂儿子啊!”

  杨冬燕傻乎乎的张着嘴巴,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骂、骂儿子?”

  “对对,你就说兔崽子、王.八羔子、混账玩意儿!”时隔多年,方氏也不太清楚当时老太太到底骂了些啥玩意儿,但没关系啊,重点在于骂儿子,而非骂了什么。

  在方氏的坚持下,杨冬燕勉为其难的骂了几句。

  然后……

  啥事儿都没有发生。

  方氏再度陷入了绝望之中,她觉得肯定有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

  她干啥都没心思了,主要是干这些事儿有啥用呢?努力的喂鸡?费劲巴拉的挖来虫子让鸡吃了多下蛋?那就算这些鸡一天下十个蛋,又值多少钱呢?

  开源节流,重点在于开源,而非节流啊!

  享惯了福的方氏哟,她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太难了,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没等方氏想清楚问题出在哪里,秋收到了。

  这就很离谱了,她明明记得自己睡那个该死的觉之前,还是大冬天的。但这也不错了,北方的冬天就算她已经好多年没体验过了,想也知道那该有多苦。

  但秋收就不苦吗?

  苦啊!

  老魏家人丁稀少,壮劳力更是只有大牛和二牛俩人。以往,为了尽快的将地里的粮食收上来,方氏都是很主动的下地干活的。至于家里的那一摊子事儿,杨冬燕会做的,毕竟秋收不等人。

  但方氏表示她真的不可以。

  那明晃晃的日头,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那……

  她还不如死了呢。

  最终,大牛二牛下地干活,方氏待在家里做事。可她一样不行,灶屋太热了,粮食太少了,活儿太多了,这生活太操蛋了!!

  方氏的心中满是绝望,她觉得她这就是下凡来历劫的。

  好在,秋收的时间很短,熬一熬就过去了。

  然而生活教会了方氏一个道理,当你以为自己已经攀登到了高峰时,翻过这座山,你会发现眼前是一座比一座更高的山脉。

  北方的天气很吓人的,秋收过后就该为冬天做准备了,得囤粮,得修缮房屋,得上山砍柴拾柴,得……

  等方氏意识到时,初冬已经来了。

  可这他娘的是初冬吗?你家初冬是冻死人的冷吗?这都能赶得上南陵郡最寒冷的数九寒天了!

  然后在某天早上醒来后,方氏一脸麻木的看着外头那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

  噢,下雪了。

  原来啊,他们老家是会下雪的。

  就他娘的离谱!!

  多少年没见过落雪的方氏,面对这初冬的第一场雪,内心泪流满面。这叫什么呢?当你觉得生活已经够苦的时候,生活告诉你,苦日子哟,还有的捱哩~!

  转机很快就到来了。

  小杨氏!

  方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从回到年轻时候后,就没见到过小杨氏。

  其实也不能怪她不惦记着妯娌,主要是那会儿的魏府很大的,各房都有自个儿的院子不说,那不是谁都有事儿要做吗?方氏的小儿子馒头是学文的,十二岁那年就自个儿考上了国子监。但小杨氏的小儿子饺子是习武的,俩人路子不同,当娘的要做的事情也不同。

  反正吧,在当时方氏每天都会往杨冬燕那院子跑,但她真不一定每天能看到小杨氏。运气好,是在杨冬燕那头碰着了,运气不好可能十天半个月才碰一次面。

  所以她是真的忘了,不是故意的。

  这会儿她为啥会想起小杨氏呢?还不是因为杨冬燕提了出来,说要拿一些粮食回娘家,然后求她哥嫂将小杨氏下嫁到魏家来。

  “……我就是给他们跪下,也要求他们答应这门亲事。”

  方氏一脸复杂的看着杨冬燕,她已经能想起很多事情了,譬如说,杨冬燕为了说服娘家哥嫂将小杨氏嫁给魏二牛,那是拍着胸口许诺了很多很多。这本来也没啥的,很多人在娶妻的时候都说了天花乱坠的,回头办不到又咋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能将闺女要回来不成?

  不过,老魏家的情况有点儿特殊,就因为杨冬燕许诺了太多太多,等自家发达以后,小杨氏就成了老背锅侠。

  买了肉……

  二牛媳妇要吃!

  买了鱼……

  二牛媳妇要吃!

  买了米面细粮……

  二牛媳妇要吃!

  就连后来盖新屋……

  二牛媳妇非要住青砖瓦房的大屋子!

  这个情况到什么时候为止呢?大概就是猪崽出生以后吧,小杨氏亲自将那口祖传的大锅交给了猪崽,猪崽勇敢的背起了锅,成为了小小背锅侠。

  怀念吗?

  其实没啥好怀念的,非要说的话,方氏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记得杨冬燕第一次捞供品……也不对,就是出现异常的时候,小杨氏已经嫁到了老魏家。再联系到她努力回忆起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个什么“一体双魂”,方氏不由的脑洞大开。

  别是她家老太太还没死透吧?那就没问题了,人都没死透,自然就没有供品一事了。这魂魄尚未归位,所以眼前的杨冬燕才是那副怯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