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惊涛是与张丹枫、乌蒙夫齐名的剑客,花了几十年心血,创了这套“惊涛剑法”,施展开来,端的有如惊涛骇浪,剑光一圈接着一圈,连绵不断,排山倒海般的攻来,管神龙踏九宫八卦方位,步步后退,但出招却沉稳异常,只听得他剑尖上生出嗤嗤的声响,两人踏过的地方,砂石都好像遇到旋风一般,卷成柱状,旁观诸人,功力稍差的,被这风砂遮眼,连看也看不清楚了。

  一方攻得猛烈,一方守得沉稳,过了一盏茶的时分,仍然胜负未分,管神龙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想道:“这老儿年纪比我还大,精力的旺盛,竟然不逊少年!”本来采取攻势的一方,比较耗损气力,但石惊涛猛攻不已,兀是毫无衰竭之象。不过,管神龙在他强攻之下,步法剑法亦是丝毫不乱。石惊涛也不禁骇然,心中想道:“怪不得他的师叔赤霞道人,当年敢向玄机逸士挑战,这套剑法,在邪派之中,确要算他第一了!”两人施展出平生本领,双剑夭矫,一进一退,转眼间已过了百招!

  于承珠与凌云凤并立场边,看到精彩之处,都不禁暗暗喝彩。于承珠有点担心,说道:“石老前辈年纪究竟大了,久战下去,气力上只怕总要吃亏。”激战中,忽见石惊涛唰的一剑,管神龙招架不及,竟给他刺中,于承珠大喜,忽听得凌云凤叫声:“糟糕!”于承珠彩声未曾出口,不知怎的,倏然间场中已是主客易势,受伤的竟不是管神龙而是石惊涛,他的左臂,被管神龙的剑尖划破了一道足有五寸多长的伤口!

  原来石惊涛也是顾虑到自己难以持久,攻得不免稍为急躁,百忙中竟忘了管神龙没了左臂,使了一招“双龙出海”,弹指之间,一招两式,分刺管神龙左右两翼,这本来是一招极凌厉极精妙的剑法。但管神龙没有左臂,石惊涛刺向他左翼这剑变了“空招”,唰的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衣袖,这才猛然省觉,可是管神龙已趁此极难得的机会,迅即反攻,把石惊涛伤了。

  于承珠大惊失色,定睛看时,场中却又变了一个样子,只见他们二人双剑相交,竟是纹丝不动!石惊涛臂上的鲜血一点一点的滴下来,但管神龙的脸色却比他更为难看,额头上的汗珠足有黄豆般大,也是一颗一颗的滴下来!

  原来石惊涛中了一剑,怒气勃生,拼着与对方一决死生,搭上了对方的长剑,以深湛的内功,力透剑尖,将对方的兵刃紧紧粘着,令他摆脱不开!

 

  这一来变成了双方比拼内力,彼此都没有回旋余地,比之刚才的斗剑,还要凶险得多!

  但石惊涛究竟是受伤在前,于承珠、凌云凤等人都看得惊心动魄,生怕血流不止,石惊涛要命丧当场。

  殊不知对方也在为管神龙担心,石惊涛的功力要比管神龙稍胜一筹,他那方的高手当然看得出来,只怕石惊涛血未流尽而管神龙的内力已先枯竭,那时先丧命的就将是管神龙了。

  双方都在为自己人而焦急,凌云凤忍不住向丈夫说道:“天都,咱们试看能不能将他们二人分开。”话犹未了,只见对方一人挺剑奔出,长剑一招“白虹贯日”,向交加的双剑一挑,这个人是个道士,道号“青云”,也是个使剑的好手,他抱着与凌云凤同样的心思,也是想把场中二人的困势解开的。

  青云道人长剑一挑,只听得“嚓”的一声,管神龙的“松纹古定剑”向前方偏旁伸出少许,但双剑仍未分开,反而是青云道人的身子像皮球一般的被抛了起来。就在这时,紧接着“当”的一声,霍天都一剑插入,登时把管神龙与石惊涛的两柄长剑分开,石惊涛仆倒在地上,随即跃起,管神龙则跄跄踉踉地退出了六七步,又转了两个圈圈,才稳得住身形。

  原来青云道人存有私心,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伤害石惊涛,但他在挑开长剑之时,却比较向石惊涛加重压力,这样就可以使两人分开之后,管神龙马上就可制住机先,立施杀手。

  哪料青云道人虽然打了这个如意算盘,可是他本身的功力不够,石、管二人的真力凝聚剑尖,哪里是他挑得动的?剑一触及,反而给震得飞上半空。

 

  管神龙的功力与石惊涛在伯仲之间,青云道人功力虽然不够,但管神龙得他少许助力,却也占了上风,剑尖向前伸出,几乎刺到了石惊涛的胸口。

  霍天都的功力实也不足以分开这两大高手,幸在时机凑巧,他一剑插入之时,正是管神龙的长剑向前递出的时候,霍天都立即借着这股劲道,施展上乘内功的“卸”字诀,一牵一引,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容易,轻描淡写的一举便将两大高手分开。

  青云道人给抛出三丈开外,虽然摔得不重,却是羞愧难当,管神龙眼看便可以致对方死命,被霍天都这么一搅,功败垂成,也迁怒到霍天都身上,但是他自己这方的人出手在先,霍天都分开他们反而没有偏袒,他找不出藉口来责备霍天都。

  这时凌云凤也已到了场中,管神龙怒火正起,立即朗声说道:“贤伉俪出场,咱们正好再续日前之战。”

  霍天都笑道:“管老前辈,你不要歇息歇息么?”管神龙吸了口气,自忖真力虽然耗了一些,最少还可以与他们夫妇厮拼一二百招,他一看天色,大约不须半个时辰,强援便可到来,按照预定计划,他必须拖到那个时候,而自信也可以拖到那个时候,便乐得表现豪气,大笑说道:“管某此战,未曾费力,何须歇息?霍大侠,你也未免大小觑在下了!”

  霍天都哪知道他们另有毒计,他不想占管神龙的便宜,斜眼一瞥,见青云道人也持剑在旁,而且也在向他怒目而视,便即笑道:“既然老前辈定要赐教,那么便请这位道爷也上,愚夫妇也是两人,彼此都不吃亏。”

  管神龙在杭州楼外楼与霍天都夫妇订约之时,本来是约好由他一人,再斗一斗霍天都夫妻的“双剑合璧”的,他是前辈身份,以一敌二,说起来还是占了晚辈的便宜,如今听霍天都提出要以二敌二,他为了顾全前辈身份,本应维持原议,但转念一想,这样更可以拖延时候,说不定还可以将霍天都夫妇打败,假意考虑一番,问青云道人道:“道兄之意如何?这两位是天山霍大侠霍天都夫妇,他们双剑合璧,曾与乔北溟老前辈打个不分胜负的。”青云道人听说是霍天都,心中凛然,正怕管神龙不肯以二敌二,便即说道:“素仰霍大侠夫妇,联剑对敌,剑法通玄,贫道是久已有心领教的了。现在天色不早,与其分作两场,不如一场结束,霍大侠之言正合吾心。”

  石惊涛这时早已退了下去,仍在场边观战,他所受的剑伤,不过是划穿了少许皮肉,敷上金疮灵药,流血早已止了。场中四个人的功力如何,他都曾经试过,笑对于承珠道:“这老残废即使是未曾与我耗了一场,也未必是霍大侠夫妇的对手,如今不自量力,纵然加上了这个牛鼻子,我断定最多在三百招之后,他们也必败无疑。”于承珠见解与石惊涛一样,但转念一想,以管神龙的老奸巨滑,他何以肯在耗损真力之后,仍向霍天都夫妇挑战,不禁心起疑云。

  这时场中四人,分作两边,已是亮剑动手。管神龙一声长啸,独臂一振,剑尖抖动,发出嗤嗤声响,霍天都见他在恶战之后,尚有如此功力,亦自暗暗佩服,当下横剑当胸,不敢轻敌,先守后攻。

 

  凌云凤看准了青云道人是较弱的一环,出手便取攻势,青钢剑扬空一闪,划出了半道弧形,一招“玄鸟划砂”,横削青云道人的手腕,青云道人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个使剑的能手,但却也未曾见过这等奇幻的剑法,大吃一惊,急忙回身转步,只听得唰的一声,凌云凤的青钢剑几乎贴着他的手臂削过,幸而他趋避得宜,才免了割腕断臂之灾。

  凌云凤一剑不中,紧接着第二剑发出,就在此时,但听得一片金铁交呜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回头一看,只见霍天都与管神龙双剑相交,霍天都的长剑竟是微向下弯。原来管神龙功力深湛,虽是在恶战之后,仍比霍天都高出少许,凌云凤迫得放松青云道人,反手一剑,使出了一招“洪崖拍肩”,双剑合一,威力陡增,登时把管神龙的长剑荡开,一剑上刺双睛,一剑下削膝盖。

  管神龙飞身起脚,一招“魁星踢斗”,向凌云凤持剑的手腕踢去,他自失了左臂之后,即一面苦练单手剑法,一面苦练双腿的功夫,以补缺臂之憾。凌云凤运剑如风,喝声:“来得好!”剑势斜抄,前式不变,仍然一剑削下,凌云凤已经避开了正面,管神龙若是身形不变,一脚踢到,那就无异送上来让她削断了。

  双方的动作都快到极点,管神龙左脚在右脚背上踏,倏然间改为右脚缩回,左脚撑出,“嚓”的一声,凌云凤的青钢剑正贴着他的鞋底削过,被他撑个正着,凌云凤被这股猛力一震,长剑几乎脱出手去,倒退几步,就在这刹那间,管神龙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当”的一声,又格开了霍天都刺来的一剑。

  管神龙仗着多年苦练的连环弹腿的功夫,侥幸死里逃生,吓出一身冷汗,而且,饶是他解拆得宜,亦己被霍天都抢了先手,他身形未稳,但觉背后冷气森森,霍天都如影随形,早已跟踪追到。

  凌云凤和丈夫经过几次联剑对敌之后,一次配合得比一次纯熟,管神龙原先估计自己最少可以应付二百招,哪知在五十招过后,便已左支右绌,力不从心。青云道人更是不济,他躲在管神龙背后,随着管神龙的身形,东躲西闪,管神龙已将对方的功势接了十之七八,他仍然感到吃力非常,好几次险些中剑。

 

  群雄看得眉飞色舞,石惊涛掀须笑道:“怪不得张丹枫在十年之前,就断定了霍天都将来必成一代宗师。他的眼力比我高明多了。我刚才还以为管老贼加上个青云道人,应该挡得二三百招,现在看来,用不了一百招便可了结!”

  场中越斗越烈,霍、凌二人一剑紧似一剑,双剑盘旋飞舞,端的有如玉龙夭矫,将对击二人完全笼罩在剑光之内。石惊涛的话说了还不到一盏茶时分,猛听得一声惊呼,青云道人浑身浴血,踉踉跄跄地奔出了六七步,便像一根倾斜的木头似的,一跤跌倒,他那口长剑也早已被削断了!

  喝彩声中,忽见一骑快马,冲入比武场来,马上乘着两个高举红旗的汉子,叶成林认得前面一人乃是了望台的守卫头目王德,后面那人,一时间看不清楚,守卫的头目手摇红旗,飞驰而来,当然是有紧急的军情待禀报了,叶成林不禁大吃一惊,全场的视线也都集中在两人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那骑快马直冲到叶成林跟前,忽地一声长啸,口吐白沫,四蹄屈下,显然已是力竭筋疲,那两个摇着红旗的头目也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

  叶成林这一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虽然骤吃一惊,立即镇定下来,方自起疑:“是什么紧急军情,令得他们惊惶如此?为什么要两人合乘一骑?难道是碰到了敌人的突袭,只逃出了两人一骑?”心念未已,只见王德已跪在他的面前,口中“荷、荷”怪叫,脸色非常奇异。

  叶成林怔了一怔,喝道:“王德,你怎么啦?”提脚一踢,原来这一瞬间,叶成林已看出了王德是给人点了哑穴,这一脚快如闪电,用了极轻巧的力道,踢在他尾闾的“归藏穴”上,立即把他的穴道解了。

  王德叫道:“寨主、敌人……”他穴道方解,说话结结巴巴,有敌人来袭,这本是在叶成林意料之中,他嫌王德说话不清,向另一个头目问道:“来了多少,你说!”

  那一个头目忽地一跃而起,就在这时,只听得于承珠急声叫道:“成林,当心!他、他 ——”话犹未了,那个“头目”倏然问一指戳出,叶成林喝道:“你、你……”陡觉寒意直透心头,全身如坠冰窟,牙关格格打战,刚说得一个“你”字,便即摇摇欲坠。

  那“头目”一声狞笑,欺身直上,使一招擒拿手法,来扣叶成林的脉门,叶成林奋起神威,大喝一声,挥掌拍出,可惜他受了暗算,大力金刚手的威力不及平时三成,饶是如此,那头目也给震退了两步,可是叶成林自己亦已支持不住,对了一掌,立即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