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承珠看得分明,喜出望外,急忙大声叫道:“霍大哥,这是自己人。”她话犹未了,霍天都早已收回宝剑,让出道路,因为他已见到那个中年男子将娄桐荪震落水中,即算没有于承珠提醒他,他也知道是自己人了。

  你道这对男女是什么人,令于承珠如此欢喜?却原来是她师母云蕾的长兄,云重夫妇!云重是金刚手董岳的衣钵传人,论起辈份,还是张丹枫的师兄,金刚手的功力当世无匹,比之叶成林那又不知高出多少了。

  管神龙使出了最凌厉的剑法,与云重抢占船头的有利地位,但仍是站立不稳,给云重的一双铁掌,迫得他又向后退了两步。云重的妻子澹台镜明笑道:“我许久未曾试过剑了,这老贼的剑法似乎还不算坏,你让给我来打发他,行不行?”

  云重笑道:“喏,又有一个使剑的来啦,你愁没有试剑的机会吗?”澹台镜明一看,只见阳宗海正从那边小船跳来,大喜说道:“哈,原来是阳大剑客,好,这个对手更妙!”话声未停,阳宗海已扑上船头,澹台镜明不待他脚步立稳,立即一剑刺去。

 

  阳宗海是随在娄桐荪之后跃来的,他起步不过仅仅稍后片刻,人在半空,已见到娄桐荪被震落海,大吃一惊,心道:“叶成林的船上竟还有如此高人,霍天都也没有这等功力!”待到看清楚了是云重的时候,更吓得魂飞魄散,可是这时他的一只脚已踏上船头,要退回去也来不及了。

  澹台镜明一招“燃犀烛怪”刺他下盘,阳宗海举剑一封,他左脚尚未踏实,重心不稳,微向右倾。澹台镜明这招“燃犀烛怪”是专攻下盘的最厉害杀手,剑锋一转,登时戳向他那刚踏下来的左腿,只听得“嗤”的一声,阳宗海的裤管已被澹台镜明一剑穿过。

  阳宗海的武功确也不弱,左足一提。画着圆圈踢出,而且就在这瞬息之间,还了一剑,径刺澹台镜明的手腕。澹台镜明道声:“来得好!”一招“龙门鼓浪”,唰唰唰连环三剑,暴风骤雨般的疾攻过去,就在这时,只听得“蓬”的一声,管神龙飞上半空,原来他已被云重的大力金刚掌击中!

  阳宗海陡然一震,高手比斗,哪容得心神稍乱,何况他本来就是处于不利的形势的,心中一慌,立即露出破绽,只听得又是“唰”的一声,澹台镜明剑锋掠过,削去了他的一片膝盖,幸而阳宗海知机急退,足蹬船舷,箭一般的倒射出去。

  管神龙被震上半空,身形沉下之时,阳宗海正在他的脚底,管神龙在他的肩头上一踩,将他当作垫脚之物,借力飞起,上了小船。再过一会,阳宗海和娄桐荪才从水中爬起,当真是像两只落汤鸡似的,垂头丧气,斗志毫无,七手八脚的急急将小船划开。

  澹台镜明道:“可惜,可惜!我正杀得起劲,这厮就借水遁了。”云重哈哈大笑。

  霍天都上来与他们见过,各道仰慕之忧,澹台镜明道:“我早已听得张丹枫称赞你的剑法,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

  于承珠领他们走入舱中,叶成林早已醒转,见是云重到来,喜出望外,叫了一声:“师叔。”便欲爬起来,云重道:“别动,我替你先治好伤再说。”他的内功比霍天都更为深厚精纯,替叶成林推血过宫,不消一盏茶的时刻,叶成林的头顶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全身如沐薰风,舒服无比,阴寒邪毒,尽皆消散。澹台镜明也同时替凌云凤、龙剑虹二人疗伤,这二人伤得较轻,更易见效。

  叶成林谢过云重救命之恩,问道:“师叔,你是怎么来的?”云重面向着于承珠笑道:“是你的师父叫我来看你们的,可惜我还是来迟了一步。”

  听云重的语气,似乎张丹枫早已预知水寨有事似的,群雄不禁大为惊诧,心想:张丹枫虽然素来料敌如神,但他远在大理苍山,与此地相隔万里之遥,难道他真有“心血来潮,合指一算,便能知道过去未来”的本领,此事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云重瞧出了众人的疑惑,笑道:“并非张丹枫有先知的本领,他早已不在苍山了。当今的皇帝为了要缓和民忿,迫得为于阁老雪冤,承认他对朝廷有功,并在西湖旁边为他建祠立墓,这事你们是早知道的了。于阁老之冤既雪,当年受此案所牵连的‘叛逆”当然也就不再追究了。”于承珠听到这里,摇了摇头,云重顿了一顿,续道:“朝廷的真意如何,不得而知,最少皇帝的诏书是这样说的。因此张丹枫那没藉的太湖山庄亦已发回,这山庄是姓张和澹台两姓的产业,现在就由澹台的家人看管。张丹枫去年冬天从京都回来,根本就没有再回到苍山,而是在太湖山庄住下。阳宗海这班人大约没料到张丹枫有这么大胆,或许是知道了也不敢去招惹他,他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安然无事。我们夫妇得知这个消息,也在上个月搬到太湖山庄,与他同住。”霍天都说道:“我们正要到苍山去找张大侠呢,好在没有白走一趟。”

  云重续道:“张丹枫在太湖山庄,虽然足不出户,但外面的事情,他还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丐帮帮主毕擎天本是在山东的,知道他回到太湖,亲自来谒见他,拜谢他当年许他改过自新之恩。张丹枫有毕擎天做他的耳目,探听得最近半月,管神龙等一班高手,云集杭州,浙江的巡抚又换了新人,不久又有阳宗海、娄桐荪这两个朝廷得力的鹰犬也到了杭州,综合这许多消息,张丹枫判断朝廷必将有所不利于义军,是以叫我们夫妇前来报信,哪知阳宗海发难比我们预料的更早,我们还是来得迟了。”

  张玉虎道:“师父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来?”云重双眉一扬,道:“另外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要他去应付。这也就是今天我要告诉你们的最重要的消息。乔北溟和管神龙这两个魔头,要在崂山定盟……”霍天都心头一震,插口说道:“我正是为这件事要去见张大侠,不过,据我所知,这两大魔头的定盟之期,似乎要在今年八月。”云重道:“不,据毕擎天探到的消息,乔北溟确确实实已到了崂山上清宫,大约是他们将时间提前,好配合官军这次扫荡义军的行动!”

 

  凌云凤道:“怪不得乔少少会与阳宗海他们一同出现,那自是乔老怪叫他前来先帮阳宗海立功的了。”于承珠解释道:“乔少少是乔老怪的独生爱子,刚刚在不久之前死在凌姐姐的剑下。”凌云凤笑道:“不,是死在你的金花之下。”她把刚才的经过说了,并将阳宗海“移祸东吴”之计揭穿,于承珠笑道:“阳宗海之计确实阴毒,如此一来,乔老怪与我们更是誓不两立了。不过,反正他不来我们也要找他的。”张玉虎听得眉飞色舞他说道:“何况有师父他老人家到来,这老魔头尚何足惧?”

  云重微笑道:“小虎子,你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你的师父倒有些担心呢。前年乔老怪败在你师父的剑下,曾发过誓若非有把握胜过你的师父绝不出山,你师父猜想他若非练成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他定然是内功已练到‘正邪合一’的境界!”

  张玉虎大声道:“即算他练成了绝世武功,想我师父也绝不会惧他!”

  云重笑道:“这个当然,不过,你师父是个胆大心细的人,这番敌人大举而来,他也绝不会轻敌。听说乔北溟还邀请了不少邪派高手前来加盟,所以你师父也发出了英雄帖,由毕擎天差遣他的丐帮弟子就近邀请江湖几省的各路英雄了。你的师父还要亲自去拜访嵩山少林和氓山两派的掌门,请他们助阵。你师父请我转告你们两件事,其一是要叶成林从速撤退,其二是叫你们到崂山上清宫前与他相会,会战那一群南北魔头!现在义军基地已被毁了,撤退这件事不必再提,你们谁要到崂山参加会战的,可与我同去!”

  群雄血脉偾张,誓雪此恨,只有叶成林有点神色黯然,于承珠道:“成林,有我前往,也就等如你也在场了,只要能够扫除奸孽,又何须亲手报仇?”两夫妻心意相通,于承珠知道丈夫并非受不起打击的人,他之所以神色黯然,那是因为他要在这次事件之后,负起善后的责任,崂山会战,势必不能参加,他既知道管神龙、阳宗海、娄桐荪这一班人在毁坏了义军基地之后,必定会赶到峙山与乔北溟会盟,因之遂以不能亲手报仇为憾!不过经过了于承珠的善言开解,叶成林也就释然了。

  东海义军占据有十三个岛屿,伏波岛这主要基地被毁之后,逃出来的义军转移到其他据点,叶成林暂时在伏波岛五十里之外的一个小岛安身,留下柳泽苍、蒋平根二人帮他善后,其他的人都跟云重前往崂山。

  半个月后,这一行人抵达崂山山脚,眼见一场空前激烈的会战便将展开,大家都有点紧张,尤以霍天都心情最为复杂。正是:

  血雨腥风无可避,人间哪得有桃源。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毒手逞凶 神僧遭败绩

   玄功解困 大侠显奇能

  崂山在青岛背侧,横亘黄海海岸,一面是海,一面是山,黄海中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在山上远远望去,宛如无数屏风,万嶂如屏,千岩竞秀,端的气象万千!可是在这样秀丽的名山之上,却是战云弥漫,众人哪有心情欣赏海光山色?霍天都心中想道:“但愿这是最后一次风波,结束了这一战,我是再也不会在江湖厮混的了。”眼光一瞥,只见凌云凤和于承珠并肩同行,两人都是聚精会神的似乎在搜索前面的道路,再看其他的人也都是一副戒备森严的神气,霍天都忽地感到淡淡的哀愁,心道:“云凤此时一定是想着怎样战胜敌人,看来在这次事情过后,她也不一定肯与我同返天山。”他感觉得到:这几个月来,他们夫妻虽然和好许多,但凌云凤也越来越似属于于承珠这群人中的一个,他们夫妻之间内心的距离,并不因表面的和好而缩短!

  走过一个山头,一股山风刮来,风中隐隐有血腥气味,凌云凤忽地叫道:“咦,这是什么?”跳上前去,拨开了一丛茅草,草中有一具尸体,谷竹均失声叫道:“这是天雷剑殷梅阁!”伸手一摸,触体如冰,谷竹均奇道:“脉息尚未完全断绝,怎的便全身僵硬了?”说话之间,忽地打了一个寒噤,但觉殷梅阁身上的冷气竟传到了他的体内,谷竹均霍然一惊,立即醒悟,殷梅阁定然是受了乔北溟的修罗阴煞功所伤,全身血液都冷得凝结了。

 

  就在谷竹均替殷梅阁诊治的时间,众人相继发现了许多具尸体,其中有六合枪杜子平,武当剑客屈九疑,山东饮马川寨主诸灵石,河南老武师戴立翁等人,死状都与殷梅阁相同,但除了屈九疑与殷梅阁有一丝气息之外,其他的人都已僵毙了。

 

  群雄目瞪口呆,看这情形,这批人想必都是接到了张丹枫的英雄帖前来赴会的,乔北溟竟然不顾武林规矩,一发现他们入山,便施毒手!

  这些人都是谷竹均、于承珠熟识的人,谷竹均老泪纵横,骂道:“好狠毒的乔北溟!”张玉虎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得提防那老魔头的偷袭!”

  见此情形,众人当然是均已想到,张丹枫一定是还没有来,否则绝不容许乔北溟如此逞凶。看到这等可怖的景象,又想到张丹枫尚未到来,饶是众人胆气粗豪,也不禁心中惴惴。

  一路走来,发现的尸体越来越多,走到第三座山峰“镇海峰”的时候,总计所发现的尸体已经有十七具了!

  这十七个人都是武林中有名的人物,但除了殷梅阁,屈九疑之外,后来所发现的尸体也仅只有江南镇海帮的帮主聂冬青一人尚还有些微气息,看来这十七个人都是不久之前受到乔北溟所伤的。霍天都目睹这十七个高手的伤亡,不由得心中感到一股寒意,暗自想道:“乔北溟能在倾刻之间,连毙十七名高手,不问可知,他的修罗阴煞功定是己练到了第九重的境界!”

  谷竹均将尚有气息的殷、屈、聂三人搬入一个石洞,向霍天都讨了三颗碧灵丹,说道:“但教他们尚有一息气在,我总得尽力施为。”听谷竹均的语气,对医治他们实在是没有把握,不过聊尽人事而已。于承珠咽下眼泪,留下两个得力的头目协助谷竹均,一行人等,继续登山。

  走了一程,到了一处险峻所在,两面山峰,状如合抱,狭窄处仅容得一人通过,忽听得一声长啸,接着轰隆一声,一块大如磨盘的石块从山上飞下来。云重大喝一声,施展金刚神力,双掌一托,将那块大石掷下山谷,满天尘雾,这霎时间,群雄几乎睁不开眼睛,于承珠扬手发出三朵金花,三点金光,从尘雾中穿过,只听得铮铮铮三声连珠密响,同行的人才知道与大石飞下的同时,还有其他暗器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