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北溟无可抵赖,索性撕破了面,双眼一翻,冷冷说道:“是我杀的又怎么样,莫说十三条命债,一百三十条我也有肩膊承担,你有能耐来讨债便是!张丹枫,是不是咱们现在便马上较量?”

  张丹枫神情严肃,缓缓说道:“上次在西山玄妙观我没有占你便宜。这次同样也不想占你便宜。上次你是在和黑白摩诃恶战之后,我赠你小还丹让你恢复精神,这次你又是在和三大神僧恶战之后,我同样再赠你一颗小还丹,让你歇息好了,死而无怨!”说了这话,掏出一个银瓶,挑出一颗药丸,双指一挥,向乔北溟弹去。

  乔北溟今非昔比,胜了三大神僧,亦至多不过消耗了他三分真力,本待不接,但听到张丹枫最后那句“死而无怨”四个字,不由得心中一凛,不知不觉的便伸出手来,接了丸药,只听得张丹枫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继续说道:“上次你恶迹尚未昭彰,我可以让你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次交手我可绝不留情,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乔北溟变了颜色,迅即又哈哈笑道:“乔某敢再度出山,与你较量,当然是早已有心与你拼个强存弱亡,这话何须说得?承惠灵丹,大恩不敢言谢,等下乔某定出全力与你周旋,令你不致失望便是!哈哈,张丹枫真有你的,不愧人家给你加上大侠二字称号,不管等下是我死在你的手上还是你死在我手上,总之我已佩服你了。”他强摄心神,说了这几句“门面话”,哈哈一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张丹枫赠他的那颗“小还丹”吞了下去。

  这时众人已回转草坪,三大神僧亦已恢复如初。上前迎接张丹枫,连声“惭愧”。张丹枫道:“我来迟一步,几乎误了大事,累了三位神僧,说到惭愧,我更惭愧了。这老魔头练成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三位神僧能与他抗衡,安然无事,功力之深,端的令人佩服!”张丹枫这几句话绝非客气,原来他替殷、屈、聂三人驱毒疗伤,也自耗了不少真力,更深悉了修罗阴煞功的厉害。

  所以张丹枫之赠药给乔北溟,这固然是由于他的光明磊落,另一方面,他自己也要利用这一段时间,默运玄功,来恢复他的功力。

  这时赴会的各路英雄陆续到来,他们是和张丹枫一批的,因张丹枫和氓山派的掌门韩铁樵上到半山听到厮杀的声音,便先赶上来,因之他们稍稍落后。

  乔北溟吞下了“小还丹”,但觉一股阳和之气直透丹田,舒畅无比,但他要完全恢复功力,估量也还得半个时辰,他想了一想,眼光环扫全场,开声说道:“张大侠邀请了这么多高手前来,端的为今日之会,平增光采,老夫也有一些武林朋友在此,你我这场比斗既然移后,教这些朋友在这里坐候,未免太闷,依我之见,不妨让大家随意挑选对手,先比几场如何?”张丹枫道:“不错,乔先生的朋友既然愿以武会友,彼此印证一番,自是无妨。”

  话声未毕,乔北溟的身边便出来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扬声说道:“久仰于姑娘有‘散花女侠’之称,崔某不材,敢请与于女侠一比暗器!”这人正是刚才在危岩上用飞锥向众人偷袭的那个崔宝山。

  乔北溟暗暗欢喜,原来这个崔宝山是厉抗天的结义兄弟,他久已想拜乔北溟为师,乔北溟与于承珠有杀子之仇,崔宝山便想抓着这个机会,立心把于承珠杀掉,作为拜师之礼,然后请厉抗天为他说情,料想乔北溟不会拒绝。乔北溟观形察色,一见是崔宝山出来,便猜中了他的心意,暗暗用眼色鼓励。

  张丹枫怕徒弟不知此人的来历,说道:“当今天下有两大暗器名家,一是四川万县的唐家,一是河北保定的石家。这位崔师父是石家庄庄主石三泰的弟子,承珠,你好好向他讨教几手暗器功夫吧。”于承珠笑道:“这位崔师父的功夫,我已经见过一二,不劳师父吩咐,徒儿自会小心应付。”

  练暗器的人,耳朵特别灵敏,崔宝山听得于承珠与师父的说话,竟似并不怎样将他放在眼内,心中大怒,想道:“等下就要你知道厉害!”

 

  两人同时出场,在距离三丈之处站定,崔宝山拱手道:“于女侠请!”于承珠道:“客不僭主,崔老师请!”“请”字刚一出口,崔宝山果然便不客气,一柄飞锥发了出来。

  崔宝山在双方叙礼之后,突然出手,飞锥来势,又狠又准,确是名不虚传,但这一来,却也失去了暗器名家的身份了。于承珠一声冷笑,一朵金花,破空飞出,但听得“铮”的一声,飞锥坠地,金花则还向偏旁射出一箭之遥,方才落下。金花的体积比飞锥小得多。于承珠发暗器的劲道也远不如崔宝山。但两件暗器,对空一撞,却是小的把大的撞下来,场中不乏武学名家,一看之下,便知道于承珠是将武学中借力打力的道理运用到暗器上,这一手功夫端的难能可贵,大家都纷纷给她喝彩。

  崔宝山却是神色不变,只轻轻赞了个“好”字,倏然间,又是连发三锥,一取于承珠眉尖的“阳白穴”,一取胸口的“灵府穴”,一取胁下的“窍阴穴”,三柄飞锥,三个方向,分袭上中下三路的致命穴道,狠辣之处,世罕其伦。于承珠飞出六朵金花,每两朵金花,一上一下,贴着一柄飞锥擦过,卸了对方的劲道,三柄飞锥失了准头,从于承珠身边掠过。这一次于承珠仍是用借力消劲的暗器手法,但对方三锥齐发,她的功力未到,却是只能使对方的暗器失却准头,却不能将之击落了。

  崔宝山喝道:“散花女侠,名不虚传,再多接一些!”双手齐扬,每边三柄飞锥,这一回是六柄飞锥,同时发出,列成两个品字飞来,将近于承珠身前,忽地散开,上下、左右、前后,将于承珠包围在当中!

  于承珠一把金花撒出,随即腾身飞起,俨如蜻蜒点水,彩蝶穿花,在飞锥交织的缝隙中窜出,但听得呜呜声响,六柄飞锥在她身前身后交叉穿过,扬起了一大片尘土。

  众人看得目眩心惊,只见飞锥掠过地上,几道长长的沟印,好像用犁犁过一般,于承珠虽是毫发无伤,却也沾了满身泥土!

  崔宝山发出一声狞笑,于承珠身形未定,他又是一声喝道:“好呀,再接这个!”手扬处呜呜怪响,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圆珠,从于承珠左侧飞来,到了于承珠的头顶,忽地裂开,迸出无数火花,原来这圆球里包着无数硫磺弹,露风自燃,登时便似化成了一张火网。于承珠的退路被封,只好施展绝顶轻功,向右斜方窜出。崔宝山早已算准她要如此躲避,抢先又发出了一把梅花针!

  梅花针细如牛毛,绝不可能用暗器将它击落,好在于承珠的内家功力,也已有了相当造诣,急忙双掌齐推,掌挟劲凤,梅花针未能沾身,纷纷坠地。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崔宝山趁着于承珠要发出劈空掌应付飞针,无暇射出金花之际,蓦然间又是双手齐扬,这一回,他竟是施出了世上无双的石家暗器绝技,一手同时发出了十二柄喂有剧毒的“毒龙锥”。

  这哪里是比试暗器,根本就是立心要取人性命,群雄见崔宝山如此狠毒,有好几个脾气暴躁的已喝骂起来。喝骂声中,但见于承珠忽地飞身冲过,迎面正碰着三柄飞锥,她在空中一个转身,竟似在地上一般施展开穿花绕树的身法,一个盘旋,左右两组飞锥全都给她避开了,而且在这瞬息之间,她已在半空中拔出宝剑,一招“长虹经天”,青冥宝剑化作了一道青紫色的长虹,剑光掠过,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她避开了六柄飞锥,剩下的六柄飞锥也全都给她的宝剑削断!于承珠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的金花!”身形未曾落地,便在空中用“天女散花”的手法,一把撒出了二十四朵金花!

  飞锥的体积较大,崔宝山的暗器囊中共有二十四柄飞锥,他第一次发出一柄,第二次发出三柄,第三次发出六柄,第四次发出十二柄,这时仅只剩下二柄,自是无法用飞锥反击,只好发出一把铁菩提迎敌,只希望能够把飞到跟前的金花打落,已谈不上再攻击对方了。

  哪知于承珠这二十四朵金花,看似满空乱飞,实则都循着预定的轨道,有的斜飞,有的走着直线,交叉穿插,每朵金花,都是认定对方一个穴道袭击,尤其奇妙的是:金花与铁菩提互相碰击,铁菩提坠地,那些金花却只是改变了一个方向,仍然向崔宝山拐弯袭来,而且仍然是对准穴道,这样一来,满空暗器碰撞,轨迹变换,瞬息万状,更是防不胜防!

 

  崔宝山吓得魂飞魄散,这时哪还顾得暗器大名家的身份,满空金花飞舞,他又没有于承珠那等卓绝的轻功,腾身飞起已不可能,只好用滚地堂的功夫,仆倒地上,一连几个筋斗翻出去,狼狈万分,饶是如此,也还未能逃脱,但见数十点金星,有如流星殒石般地射下,一声凄厉的呼号,骇人心魄,崔宝山身上一连中了七八朵金花!

  这七朵金花都打在要害之处,锋利的花瓣,割断了崔宝山手脚的筋脉,虽然还未要了他的性命,但他这一身武功,却是从此废了。

  张丹枫拈须微笑,心中想道:“承珠虽是做得狠些,但这厮以名家弟子,助纣为虐,却也是罪有应得!”最令得张丹枫欣慰的是:于承珠的暗器功夫,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起当年的云蕾,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厉抗天将崔宝山扶了回来,乔北溟又惊又怒,他正在默运玄功,这一动怒,内家真气,几乎走错脉道,乔北溟一凛,急忙镇摄心神,想道:“目下最要紧的是把张丹枫击败,崔宝山是死是活,管他作甚?”

  乔北溟这边摘星上人走了出来,朗声道:“十年前我曾蒙张、云两位大侠指教,十年以来,不敢或忘,而今张大侠既与乔老先生有约,等下比试,我只好向云大侠再请益几招。”

  十年前张丹枫与云重曾经大斗皇宫,当时云重用金刀夹掌,杀了摘星上人的好友屠龙尊者,却与摘星上人打成平手,摘星上人胆敢向他挑战,同时也是想为好友报仇。

 

  云重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十年前未曾分出胜败,今日想可以得出个结果来了。便请上人进招!”

  摘星上人一声:“承让!”立即出手,他的“摘星手”以快、狠、变三字著名武林,一掌劈来,攻势闪缩不定,方到中途,蓦然又变了五指如钩的擒拿手法,而且还暗藏着小天星掌力,专破敌人的护身气功。云重大喝一声:“来得好!”轻飘飘的一掌拍出,看似毫不着力,摘星上人却猛地感到一股大力推来,势道有如排山倒海,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一个旋身,肩头已被云重的掌锋扫了一下,虽未中个正着,已是痛彻心肺!

  原来云重这十年来与张丹枫朝夕相处,不但他本门的大力金刚掌,已练到举世无双,而且玄门正宗内功也早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功力不在少林三大神僧之下。摘星上人以为云重刚才硬接了乔北溟一掌,或多或少,总会受了修罗阴煞功的一点伤,哪知云重虽然耗损了两分真力,内功的深厚,却仍然非摘星上人所能企及。

  云重一掌未收,第二掌又发,这一掌的力道比刚才更为猛烈,掌风起处,砂飞石走,林边的树林都摇动起来!

  在场边观战的群雄,都看出云重的功力远胜对方,见了这等刚猛无伦的掌力,更是叹为观止,大家都以为摘星上人难逃掌下,只有张丹枫摇了摇头,却不言语。

  掌风人影之中,但听得“蓬”的一声,摘星上人箭一般地射出偏旁数丈,云重则晃了两晃,大喝一声,又追过去,观战诸人,十之七八都未看得清楚,但武功最高的十来个人,却已看得分明,这一回中了对方一掌的竟是云重,不禁大惊失色!这时张丹枫却相反的露出笑容,张玉虎靠在师父身边,暗暗纳罕,但他知道师父绝不会无因而喜,看这神情,他虽然纳罕,但不必再问,已可以肯定云重必能胜得此场。

  原来摘星上人这十年来亦是大有进境,他的掌法本以快、狠、多变著名,武功循着这条路子发展,因此轻灵俊巧、变招奇妙等等长处,却非云重可及,刚才这一掌,就是在他极危险之际,突然变招,用“移宫换步”的身法,打中了云重的。

  不过,云重的功力比他深得多,中了他的一掌,仅不过稍微一震,摘星上人却被他的反震之力,震得虎口酸麻!

  摘星上人连试两招,已试出了云重的功力,竟是超出他的估计,连自己苦练了多年的小天星掌力,也破不了他的护体神功,心中不寒而栗,但这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好尽量运用自己的所长,希望以巧降力,来与云重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