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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见她大汗淋漓的样子,连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梅子喘得厉害,只是紧抓住红枣一个劲地问:“你看到他了吗?”

红枣只好说:“看到了啊,刚才我过来挑水,看到他一个人正往山坳那边走,我还问他这是要做什么,他脸色不大好,只说出去,我以为他是去外面集市,也就没在意。”

梅子一听这话,又匆忙跑到山坳那边,却只看到一条寂静的山道沉默地通往遥远的山外。

这条山道上,没有一个人影。

梅子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狠狠地沉了下来,沉到她也不明白的黑暗说深渊里。

她曾对着这条山道说,不想看到离去人的背影,于是他说,不会让她看到离去的背影。

所以如今他走了,走得悄无声息,连个背影都不曾给她留下?

梅子默默地看着那条山道好久,直到一轮红日从山后面冉冉升去,她才失魂落魄地往家的方向走。

进了院子,驴子在踢腾着蹄子,一窝母鸡正叽叽咕咕叫着在院子里散步。梅子的目光从驴子到母鸡,又看向了角落里的灶台。

她忽然想起了刚过门的时候,成亲的第二天,她忐忑不安地扶着门框往外看,就看到那个男人正光着膀子在灶台旁劈柴。

依然是这么安静的早上,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一个男人在那里劈柴了?

她有气无力地走进屋子,目光落到桌子上,那里有一个信函,上面写着:梅子亲启。

梅子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一边胡乱擦着眼泪,一边抓起那封信,颤抖着手打开。

这信,果然是萧荆山留给她的。

他可能是怕她识字不多看不明白,里面用词都极其简单。

“梅子,你曾说不喜于山坳之处望离人背影,今日我便趁你熟睡之时悄然离去。你也曾说,希望这一生就这么过下去,我心里也祈望能在这山水之间牵你之手,白头到老。我不喜将你交予他人,更不喜在你危难之际不得不假人之手。我想将你放在手心,亲自护你宠你,可是事与愿违,我不得不再次背井离乡,留你一人独守空房。”

“我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一年之后,若是你不愿再等,可去改嫁;三年之后,你则更无需等我,山里人家淳朴,如今村里人也与你十分融洽,想来你总是能找到一个愿意接纳你并护你一生的男子。”

“于我而言,绿水村是我落叶归根之处,无论山高水远,但凡我还一息尚存,我便会返回这里。若是我返家之时,万一之幸你还在家里等我,你便将柳枝挂在墙头,我看到便知了。如此,若是我归时未曾看到柳枝,便知你已改嫁,我便大可不必走进院门了。”

“炕头一旁有一红色木箱,里面放着你昔日的银钱袋子。我已在里面里面放了百十纹银,可供你日后生活所需。”

梅子看完这些,手中紧紧攥着那信纸,泪水噼里啪啦落下。

她啜泣着点头,在心里说,好,你既要我等,那我等便是了。

不要说一年,三年,就是十年,三十年,我也愿意等下去。

无论寒暑,无论柳叶繁茂还是只剩枯枝,我都会记得在墙头挂上柳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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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如今都知道萧荆山离开了,大家在街头端着饭碗吃饭的时候,也时不时地议论起这个事。大家都猜测,萧荆山应该是从军入伍去了,去帮着他们平定天下去了。

“荆山这人,真是好样的!只可惜了咱们梅子了,从成亲不到一年,就要独守空房等在家里了。”村里人提到这个事总是感慨和叹息,感慨萧荆山是真男儿,叹息梅子命苦。

于是因了这个,大家对梅子以及梅子娘家都是抱了同情的,再加上昔日大家都受过萧荆山的恩惠,于是平日有事没事,都会对梅子一家搭把手。农忙的时候,大家都是万事顾着他们一家的。和萧荆山关系尤其不错的几个,比如陈红雨和阎老幺,在农忙时分更是放下自家的活计去帮着梅子娘家。

要是这事放到以前,闲言碎语可不就是漫天飞了么,可是如今大家不但不会说三道四,反而会竖起拇指夸赞,所谓知恩图报,当初萧荆山帮了大家不少,如今这么做是应该的。

梅子娘虽然知道如今日子比起之前大为不同,至少吃喝不愁的,可是每每想起梅子,眼圈儿总是红的。想着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那个崭新的宅院里,便提议让她过来和自己一起住,这样也好有个照应。谁知道梅子偏偏不愿意,她说这是她和萧荆山的院子,她要留在这里,每天早上去摘一枝柳树挂在墙头,这样萧荆山回来的时候一看便知她还在,才不会误会了后就此离去。梅子娘听到这些,也没有办法,只能任凭她去了,心里挂念的时候也只能三不五时地过来梅子这边看看她。

梅子每日去寻一株柳枝挂在墙头,到了晚间,不见萧荆山回来,便随手插到墙角下。时日久了,慢慢地墙角下的柳枝有些竟然存活下来,扎根生长了。梅子见到这个,也只能苦笑一声,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如此夏去秋来,朱桃那才边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有身子了,明年开春就要生了。

梅子和梅子娘听了,都替朱桃欢喜,梅子娘想着朱桃有了身子过来不方便,更是要拎起包袱过去看女儿。

这一日,梅子牵出了自家驴子,让小弟阿秋牵着驴带着自家娘去看朱桃。站在山坳里看着母子两人离去的背影,看着小驴甩着欢快的尾巴,心里的苦涩自然再次泛上来,想当初自家也想要个孩子的,谁知道萧荆山就这么离开了,连个一男半女都不曾留下。

梅子白日的时候其实倒不寂寞,阿金红枣都时不时过来陪她说话。阿金甚至说,梅子有什么事就随便召唤陈红雨就行,但凡女人家干不了的事,都使唤他来便是,梅子心里感激,但也只是点头而已,倒不愿意这样麻烦别人的。

福哥当初为了救梅子,胸前留了疤痕的,夏日不敢光膀子,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福哥偶尔也会过来,问她可有什么需要,来得倒是光明正大。梅子想起萧荆山临走留下的让她改嫁的话,心里难受。梅子不懂萧荆山怎么想,但她觉得萧荆山多少对自己和福哥的关系有些想法的,因为这个才会说出让她改嫁的话吧。于是梅子在心里竟然迁怒了福哥,根本不想看到他的,对他总有些爱答不理,有事也是躲着他的。

福哥却并不计较这个,但凡梅子有事,他还是会过来帮忙。奇怪的是,不但村里人对此没有说什么,甚至福哥的娘子老爹都没有什么异议的样子。

时间长了,梅子躲不过,也懒得再说,只能任凭他去了。

过了秋就是冬,这个冬日没有响马,也没有狼,当然更没有一个弯弓射箭的萧荆山。梅子久久不去集市,但村里人却去集市,村里人打听外面的消息,说是如今皇上真得和什么王爷打了起来,皇上那边死了很多人,但是王爷那边死得人更多,说是王爷可能不行了。

村里人一边感叹着这场乱子要过去了,一边又替那些有男人在外面打仗的人家担忧。梅子家的萧荆山是一个,陈红雨家的小弟是另一个,还有村里其他人家的两个小伙子,这几个人都在外面替那个皇上卖命呢,不知道皇上那边死的那些人里,有没有这几个?

梅子白日的时候听村民提起,还故作不在意,笑说着哪里有这么巧呢,他们几个一定福大命大不会死的,说不得明年这仗一停下来,他们就回来了。可是到了晚上,躺在偌大的炕上一个人翻来覆去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地想,要是他真不回来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萧荆山是说过让自己改嫁的话,可是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不到一年的夫妻,早已情根深种,就算有一个男人比萧荆山好上一百倍一万倍,梅子也还是记挂着自家的那个荆山。再说了,不说村里的男人,就是山下的,镇子上的,有哪一个能比得过他?

梅子想到这里,在心里叹息了声,对着那个冰冷的灶台说,你即使回不了,我也就在这里守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梅子出门寻夫。

45、小梅子要寻夫

转眼又到了过年的时候,梅子看着各家各户忙碌着准备年货,想起去年的年来。去年因为狼群的事,大家都没能安生过年,如今总算太平了,村民们像是要把积攒了两年的沉闷都一扫而空,好生过一个年。

梅子娘过来看梅子,一进屋眼泪就往下掉,直说你这里太冷清了,还是跟我回去吧。梅子却坚决不愿,说万一他回来看不到我怎么办呢?梅子娘无法,只能想着过年的时候给她送过来些饺子,好歹也沾点喜气。

到了年三十晚上,各家放起了鞭炮烟花,街上热闹得紧。梅子娘躲着街上鞭炮,用笼布捂着一碗饺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梅子家走。谁知道进了院子,却见屋里点着灯,纸糊的贴着个大红福字的窗户上映出几个女人的影子,大家正在里面说笑呢。

梅子娘进了屋,只见炕上是阿金和红枣陪着梅子说话呢,大家磕着瓜子儿,吃着腌枣儿,腿脚都窝在被窝里,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

阿金见梅子娘进屋,赶紧就要起身,笑着嚷道:“快上来暖暖脚,外面冷得很。”

梅子娘一边笑着打招呼,一边将尚带着余温的饺子放在桌上。红枣瞧了瞧那腕饺子,不禁打趣说:“到底是这做娘的疼闺女啊,大年三十的眼巴巴地送饺子来呢。”

梅子一边让自己娘上炕,一边笑说:“刚才阿金过来带了猪肉荠菜的饺子,我这边还蒸了枣糕、抄了腌肉,我们一起吃过了的。娘你赶紧上来做吧。”

梅子娘也便上了炕,看了看陪着自家闺女的这两位,感慨说:“多亏了有你们,不然梅子这边真凄冷。”

阿金和红枣见梅子娘眼圈儿又红起来,赶紧说笑着劝慰一番,随便又说起各家的闲话,总算把话题岔开了。

过了这个年,冬天也差不多就过去了,堪堪又是一个冬雪融化的时候了。梅子想着萧荆山当初说的少则一年便回,心里便有了期待,每日站在山坳处翘首远望。可是今天等啊明天等,等的柳枝儿发芽,等到喇叭花儿吹起来,依然没有萧荆山的踪迹。

梅子扳着手指头想,难道真要三年才能回吗?

正这么难受着,忽然传来消息,说是村里在外面打仗的几个小伙子回来了!

陈红雨的弟弟,叫陈红晓的也回来了,而且身上还带了封赏的,说是在军中干得不错,上面赏识,以后要留在行伍中了,这次回来只是探亲而已。

陈红晓,出去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土包子,如今回来大不一样了,高大了结实了,人也威风多了,说话的时候无端端就透着一股子干练。陈家的二老自然是高兴的抹眼泪,拉着陈红晓东看西看,直说我的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其他村民也好奇新鲜,都跑到陈家问陈红晓这事那事。

陈红晓说,他们出去,开始不太顺利,后来到了去年开春,忽然好起来了,叛军节节失利,兵败如山倒,如今已经退居一隅,马上就不行了。

村民们个个点头夸赞,高兴坏了,拍着大腿说看来天下又要太平了。可是高兴过后,忽然想起村头萧荆山家里眼巴巴等着男人的梅子,于是便小心地问:“在外面可曾见到你荆山大哥吗?”

陈红晓一愣:“怎么,荆山大哥也出去了?”

村民们都叹了口气,看这境况是没见过了,陈红晓这小子也不知道荆山的去向了,于是大家面面相觑,颇有些无奈。

梅子听到陈红晓回来的消息,收拾了下便过来了,本打算问问情况的,谁知道刚过来便听到这番话,顿时悲上心来,一句话没说转过身落寞地离开了。

都是去外面入伍,人家已经回来了,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后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大家体谅梅子,尽量不在梅子面前说起陈红晓回来的事,但平时梅子和阿金在一起说个话,阿金总难免提到自家那个出息了的小叔子啊。每当这时,梅子也只能强笑着说几句,到了无人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炕头做针线,那针就不经意扎进了手指头里。她怔怔地看着冒出鲜红血滴的手指头,想着要是萧荆山在,他如今该是担心自己,赶紧给自己上药包扎了吧?

可是他不在了,他不在,就没人在乎了,于是她也懒得管,呆呆地看着那血液渗出,然后眼泪慢慢地落下来。

又过了些日子,梅子的妹妹朱桃回娘家来了。朱桃怀里抱着一个大胖小子,身后是一个憨厚的青年,青年手里牵着一头驴,那头驴和梅子家的倒有些像。

憨厚的青年见了梅子,腼腆地叫了声姐姐,梅子赶紧应了,招待着小夫妻往屋里坐。

朱桃比起未嫁的时候越发圆润了,人也白嫩了,像一个发起的面团。怀里的大胖小子闹个没停,一会大哭一会踹脚的,朱桃好生哄着,完全没有当姑娘时候的脾气了。

梅子娘见了,欣慰极了,说这孩子总算长大了,看着懂事了。

朱桃见了梅子,淡淡地点了点头,叫了声姐姐,也没多说话。梅子没在意她的态度,直接过去抱这个小外甥,小外甥重得很,梅子抱在怀里只觉得胳膊沉甸甸的。梅子伸出手指头逗小外甥,小外甥挣着大眼睛看梅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爱得紧。

朱桃使唤着她女婿,说你出去干着干那,那女婿倒也听话得很,二话没说出门了,看得小弟阿秋睁大了嘴巴。

梅子在一旁笑,心想朱桃真是福气,遇到个这样的憨厚男人,倒是能容忍朱桃的坏脾气。

朱桃瞥了眼梅子,没好气地说:“萧荆山这人太不像话了,怎么就这么离开了?等他回来好好地罚他!”

梅子一听这话,笑意收敛了:“没啥,又不是不回来了。”

朱桃叹了口气:“姐,你性子就是太好了,怎么就让他走了呢!”

阿秋冲朱桃没好气地说:“二姐你不能这么说,大姐夫这是为了平定天下才出去的,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心怀天下!”

朱桃冲阿秋啐了一口:“去,哪凉快朝哪待着去,还平定天下呢,这事和咱有啥关系!”

阿秋很不服气,大声说:“二姐,我以后也要学大姐夫,走出大山,争取做一番大事!”

朱桃白了阿秋一眼,不以为意地说:“罢了,你还是想想赶紧长大了娶个媳妇是正经。”

到了晚上,娘三个窝在一个炕上睡。朱桃的这个小男娃不安生,半夜总是哭,朱桃只好起来给她喂奶。梅子娘年纪大了,被吵醒后躺倒又睡过去了,可是梅子睡不着,便半靠在那里看朱桃给孩子喂奶。

朱桃喂完奶,便柔声拍着孩子后背,哄着孩子睡。外面的月亮透过窗子照在朱桃脸上,她那样子看着很是温馨安详。梅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朱桃,你总算长大了。”

朱桃抬头看了眼梅子:“姐,我知道我以前不懂事,倒是让你受了委屈。后来我嫁人了,自己有了公公婆婆,也吃过苦头,明白自己以前实在不像话,你们都太宠着我了。”

梅子一听这话,安慰地笑了:“傻朱桃,其实我何曾在意那些,只要你高兴就好了。”

朱桃想想,自己也笑了:“是啊,以前我那么不懂事,你倒没怎么生我气呢。”

姐妹两个都有些睡不着,干脆靠在炕头上说起了知心话,无非就是日子的事啊男人的事。

提起萧荆山的事,朱桃也替梅子犯愁:“他这么一走,要是回来还好,万一回不来,你以后的日子怎么办?真要改嫁吗?”

梅子笑着道:“其实这事我都想好了,改嫁是不可能的了。他一天不回来,我便等他一天就是了,万一他一辈子不回来,我便找个没人要的孩子抱养了,跟着他的姓,算是为他传宗接代,也好歹能给我养老送终。”

朱桃见梅子说得以后养老送终的事,忽然便是一阵心酸,眼睛也有些红了,拉着梅子的手安慰说:“姐,不怕,别管怎么样,还有我,还有阿秋呢,再不济,还有你小外甥呢。”

梅子欣慰地回握住朱桃已经有些肥腻的手:“姐知道,没事的,他会回来的。”

朱桃抱着孩子骑在驴子上,她家男人牵着驴子沿着山路朝远处走去。驴子的尾巴摇呀摇,朱桃一手抱着娃娃一手拼命地冲他们摆手:“娘,姐,你们都回去吧,天还凉着呢,别冻坏了。”

梅子娘带着梅子和阿秋,口里应着,却还是站在山坳的石崖子上冲他们摆手。一直到他们的背影不见了,几个人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几个人快走到梅子家门口的时候,梅子忽然抬起头,对娘亲说:“娘,我想出去找他。”

梅子娘吃了一惊:“找他?你要去哪里找?这天大地大的,你又怎么找?”

梅子迷茫地看向远处群山:“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但我要出去找他。”

她轻轻地说:“我真得要等他一辈子吗?不,我要出去找到他,哪怕他已经不在人世,我也要把他的骨灰带回来。”

梅子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娘亲,轻缓而坚定地说:“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如果他不在了,我就回来守着他的墓碑,如果他在,我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梅子娘愣了片刻,看着梅子清亮而坚定的神色,最后她终于点头,喃喃地说:“也好,那你就出去找她吧。”

这个闺女,就算留在绿水村,心却早已不在这里了。

46、初次出门的小梅子

梅子说要出门寻夫,村里人有劝说不要去的,也有叹息着说是该出去找找。无论大家是什么看法,最后都对梅子孤身一人出去感到担忧。

梅子并不管这些,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出去看看。不光是为了找自己的男人,还因为她想看看那个外面的世界。

外面那个世界对于梅子来说就如同远处大山旁弥漫着的浓雾,看不清道不明,遥远而神秘。梅子以前也从来没想过去把那团迷雾弄明白看清楚,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竟然开始好奇起来。

她好奇,萧荆山闯荡了十几年的那个天下是怎么样的;她好奇,大山的外面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他,让他不惜抛下自己重新走出去。

她的这个男人,和村里其他人都不一样。这个不一样的地方,梅子琢磨了很久,她觉得这是因为萧荆山身上带着太多大山外面的味道。

所以,她要走出去,去看看那个被萧荆山放弃,又被萧荆山重新拾起来的世界。

走出去的念头,也不是突然就有的,也许这个想法在梅子说要等萧荆山一辈子的时候就悄然冒出芽了。只不过那时候心里没底,也没积攒出足够的勇气说出来,甚至于也许自己也没意识到可以这样做的。如今站在那个吹着冷风的山口处,望着远处看不到尽头的山路,她终于说了出来。

梅子话已出口,就是心意已决,村里人见劝也白搭,于是便帮着出主意想办法。阿金家的陈红雨拿来一张纸,上面写着陈红晓所处军营的番号,说是万一出去有什么事,看看能不能找红晓这孩子帮忙。其他的人家,也有那些出过一两次远门的过来对梅子说些出门在外的经验。也有的甚至干脆送过点零碎银子来,说是自己也帮不了啥忙,如今也没什么花销,这点银子路上拿着用去吧。

梅子自然是该谢的谢了,该拒的拒了。梅子娘也拿出自己的积攒,叹着气说,这是攒着给阿秋娶媳妇的,如今顾不上这个了,你先拿着用吧。

梅子坚决没收,她知道娘亲这些年省吃俭用到了吝啬的境地,都是为了攒着银子给阿秋将来娶媳妇。梅子娘坚决要给,说万一在外面有个万一,多点银子傍身总是好的。梅子只好把萧荆山临走前留下的银子拿出来给自己娘看,说是这些应该足够一个来回了,梅子娘这才收回自己多年的积攒。

梅子给自己缝了一个布褡裢,里面放了各样路上用的东西;另外做了一个贴身的小包,将自己的银子都放到里面,然后揣到怀里的暗袋里。做好了这些后,她又给自己烙了几张大饼,最后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包到包袱里。

背起小包袱,牵出驴子放好了褡裢,小心地骑上驴子,和父老乡亲,和自己的娘亲弟弟告了别,挥挥手准备上路了。

清脆的铃声响起来,驴子走在山路上的蹄声哒哒哒,送别的亲人也渐渐看不到了,梅子的心仿佛被吊在树上摇啊摇,没着没落的。

她不知道自己将走向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真得能够找到自家男人吗,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朝着前面走去。

小半天的功夫,梅子骑着驴子已经到了山下集市。如今天下稍微太平些,集市上来往的人也眼看着多起来。梅子路过自己曾经吃过一次饭的那家饭庄,没来由的觉得心酸。

靠窗的位置上,有几个人在吃饭,自己和萧荆山也曾在那个座位吃饭的啊,可是如今曾经给自己夹菜的那个男人在哪里?

梅子拉紧了头巾,不去看集市上的热闹,径自骑着驴子往前走。穿过小镇,人烟又稀少起来,小路的两旁是茂盛的野草,梅子要去往前面更大的镇子。

梅子听村人里讲过了,穿过前面那个大镇子后,就离开了他们青山县了。出了青山县,梅子就可以去更远的县打听消息了。

驴子没出过远门,它好像也很兴奋,在这条有些崎岖的小路上走得欢腾。天还没黑,梅子就到了那个传说中更大的镇子。梅子惊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雄伟的朱漆大门,心想原来有这么高这么大的门。

梅子看周围的人从那么高的门洞下走进镇子里,她也赶紧牵着驴子进去。

进了镇子,这才发现里面有河,有街道,有铺子,甚至还有马车呢。那马车是带篷子的,篷子用布围着,那做篷子的用料都比他们做衣裳的料子强呢。

梅子好奇地东看西看,看了一番才忽然想起自己应该找个店住下。她听村里的人说,镇子里有那种住店,在里面住一晚上就要不少银子的。不过出门在外,一个女人家是不能随便找个墙根蹲一夜的,于是这个银子真不能省。

梅子不知道客栈在什么地方,她下了驴子,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半响终于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走过,于是鼓起勇气上前向人家打听客栈。

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爽快地向梅子说了客栈怎么走,后来看她怯生生的样子,忍不住好心地带着她走了一段路。

梅子谢过老人家,小心地进了客栈。进了客栈才发现,里面的人都在忙碌,没有人注意到静悄悄走进来的梅子。

梅子看了看四周,走到那个柜台前,小声说:“掌柜,我想住店。”

掌柜生得满脸皱纹,还有一对小眼睛。掌柜的小眼睛抬起来瞄了梅子一眼,不在意地说:“这位小娘子,下等房已经住满了。”

梅子听了一愣:“既然有下等房一说,那就是还有其他房了?”

掌柜漫不经心地解释说:“还有上等房中等房,不过这些都贵得很。”掌柜看梅子的衣着,就知道她肯定住不起上等房中等房。

梅子想了想问:“敢问掌柜,中等房多少银子一晚?”

掌柜低头打算盘,随口说:“八十文。”

梅子听了,颇有些吃惊,要知道家里的炕头平时随便睡,从来不要钱,如今在外面不过睡一晚,竟然要八十文?

掌柜见梅子这般神情,便露出一个笑来,那笑里多少有些不屑。

梅子没看到掌柜的那个不屑的笑,她正低头想心事,想了一番后,她终于抬起头问掌柜:“敢问掌柜的,这镇子里除了这家客栈,还有其他的吗?”

掌柜摇了摇头:“这青山城里,就咱们元丰客栈这么一家,要不然下等房怎么会这时候就住满了呢!”

梅子听他这么说,只好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住中等房吧。”

梅子把那百八十的纹银都放到了贴身的兜里,外面的包袱里放了些碎银子和铜钱。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就从外面的包袱里掏出袋子,从那些零碎银子和铜板儿中数出八十文放到柜台上:“这些铜子儿够了吧?”

掌柜倒没想到梅子这样土里土气的人竟然舍得花八十文住店,当下赶紧露出笑来:“小娘子,这铜钱你暂且收起来,客栈的规矩是离开的时候结账。”说着他对旁边的一个伙计吆喝说:“快招呼这位小娘子去房里,要记得找间干净舒适的中等房。”

梅子被一个脸孔稚嫩的伙计引领着到了后院,只见后院的树旁拴着几匹马。梅子赶紧问伙计:“我的驴在外面的,这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