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找个地方喝酒吧。”夏初太了解自己姐们,“你肯定遇事了。”

夏初会找场子,找了家花里胡哨的,三两杯下肚,人也燥起来,“你对魏驭城到底啥感觉?”

林疏月饮尽杯底,刺辣捏喉,“你知道吗,大四我替叶可佳去义诊那次,接诊过他。”

夏初惊得骂了句脏话,“所以他那时候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钟不钟情无从得知,但有一个人,能把自己放在心底这么这么久,是块石头也磨软了。再一细推,夏初细思极恐,“在波士顿,他认出了你,所以才跟你One Night Stand?换做是别人,他可能就不上床了?”

林疏月被酒呛得狂咳,“你,你能不能委婉点?”

夏初激动拍桌,“所以你也想到了这一点对不对?!”

林疏月没吭声,起开啤酒又喝了起来。

“月,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数,那你还防着魏驭城做什么?跟这么个精品男人谈一场恋爱,你不亏的。”夏初有一说一,“无论财力人力,他都碾压赵卿宇好吗。”

林疏月烦死,“怎么又扯到别人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夏初敲了敲她脑袋,“我是让你认清本心。”

林疏月倏地安静下来,垂着头,细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打出一片密实阴影。酒精积压在胃里,有翻涌涨潮之势,沉闷隐秘的难受往上蔓延,扯着心脏也跟着大幅度收缩。

她低低说了句:“他给的东西太重了。”

铺垫太重,心意太重,这个人,太重了。

林疏月闭了闭眼,压抑的声音从嗓眼挤出,“今天叶可佳提了我以前的事。”

“丫的白莲花有完没完了!”夏初差点砸酒瓶子,“你别怕,她再敢哔哔,我帮你教训她!”

林疏月十指抵进头发,埋头于手臂间,近乎哽咽,“夏初,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怕别人说。但我怕,我怕那人找到我,他又找到我。”

夏初心疼要命,握住林疏月的手,“不会的不会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敢乱来的。”

林疏月抬起头,眼里裂痕斑驳,“我怕他伤害无辜的人。”

“乖啊你别多想,没谱的事儿。他这两年一直没有找过你,说不定他不找了,脑子正常了。”夏初是知道内情的,人如蜉蝣寄世,只要活着,便是四面楚歌和八方虎视。坚强点的,跟日子死磕,精疲力尽好歹能留半条命。

林疏月就是捡着半条命过来的。

大学时候那么多男孩儿追求,她不为所动,也落了个清冷孤傲的名声。闺蜜之间说句真心话,林疏月当初选择赵卿宇,可能也不是因为有多热烈的爱。就觉得,这人相处得来,气质温和干净,哪哪儿都舒坦。

所以赵卿宇在分手时,会发怒指责,说林疏月也不见得多爱他。

看尽人间狭隘与戾气,还能成全自我,活成纯净菩萨,哪有这么多理想化呢。

夏初一面心疼,一面还是心疼。

她审视林疏月许久,盖棺定论:“月月,你喜欢魏驭城。”

嘈杂的蹦迪声掩盖了这句话,林疏月或许听见,也装作听不见。她侧脸枕在一只手臂,另只手举着玻璃杯,眼神迷离地聚焦于杯壁。

透明玻璃上附着了许多小气泡,细细密密,破灭一个又涌起一个,似无尽头。林疏月数不过来,干脆仰头一饮而尽。

酒瓶倒了一桌,夏初尚且保持清醒,知道这妞彻底喝趴了。夏初也喝了酒,虽不到醉的程度,但也用不上什么劲儿能把林疏月搬动。

夏初找了一圈通讯录,都没有合适的人,总不能半夜给前男友打电话吧。点开林疏月的微信,钟衍的沙雕头像正好排在前头。

……

这边明珠苑,钟衍穿个短袖蹦跶下楼,脚步声太重太快跟砸地似的,惹得客厅里正和李斯文谈事的魏驭城相当不满。

“你又去哪?”魏驭城今天本就心情不佳,文件往桌上一仍,噗噗闷响。

李斯文立刻递了个眼神给钟衍,暗示他别回嘴。

钟衍抓了抓鸡窝似的一头黄发,火急火燎说:“我没出去玩儿,是林老师朋友给我发视频了,她在Box喝醉酒了。”

魏驭城脸色依旧沉着,没有说话。

钟衍很够义气,管不了那么多已冲出门外。静了静,魏驭城也站起身,李斯文了然,递过外套和车钥匙,“您感冒刚好,车我开。”

夏初多少年没见林疏月喝醉过了,她无奈,“还和大学一样,喝多了就睡觉。”

林疏月趴吧台上一动不动。

期间来了好几拨搭讪的,夏初应付烦了,直接挑明:“别过来了啊,我姐们不喜欢男的!”

但仍有个不知好歹的往上凑。

忽然后边有人出声:“小林?”

夏初警惕:“你谁啊?”

“张韬,工程部的,她同事。”张韬看到一桌空瓶,惊呆,“这么能喝啊。”

“等等你别说话。”夏初拿出手机翻开朋友圈,上次秋叶山露营,林疏月发过一张团建照。确定这人出现在合照中后,夏初才放心。

纯属巧合,张韬跟朋友聚会,来这边刚喝上,就瞧见了熟人。他本想过来打个招呼,走近了些才发现,好家伙,喝醉成这样了。

帮忙是想帮忙,但林疏月是完全趴着的,张韬有点无从下手。把手穿过人姑娘手臂再搂人?这不太合适。更何况,林疏月今天穿的打底衫很贴身。

“这样,你先把她扶站起,然后我背,成么?”张韬研究半天。

“成。”夏初卷起衣袖,架势豪迈。但林疏月喝多了,成心似的,就是不起身。夏初越扶,她也越用力往下沉。汗都出一背了,这妮子纹丝不动。

夏初恨不得拍死她,“坏死了!”

可林疏月又突然自个儿站起来了,动作直挺挺特干脆。夏初服气,赶紧叫上张韬,“走走走。”

夏初搀着,林疏月东倒西歪,一会独立行走,一会又软绵无力。张韬想来帮忙,林疏月转个身,更加往夏初身上挤。

“诶诶,你别过来了。”夏初勉力支撑,“她喝多就是这样的。”

银白色MC20先到,深秋寒夜,钟衍一身短衣短裤就下来了。一头黄毛跟车一样高调,大声嚷嚷:“我林老师呢?”

瞧见人了,钟衍乐的,拿出手机遇事不慌,凡事先拍个小视频。接着,黑色Porsche缓停于后。

魏驭城亲自开的车,还没停稳,视线就胶着在林疏月身上。

夏初直言直语,“罪魁祸首来了。”

钟衍莫名其妙,“又是我?我都一周没见她了。”

李斯文低头笑,适时破局,走过去关心问:“林老师,还好?”

林疏月勉强站立,体态乍一看无异。酒精熏染眼睛,像桃花红的眼影。她一动不动,钟衍伸出的仗义之手,李斯文温文尔雅的关心,还有同事张韬的热心肠。

林疏月明明已经站不稳了,却不知哪来的劲儿,生生把自己稳在原地。

她谁都没有扶,也跟本能似的,谁都不去靠。

直到魏驭城走过来。没有走到最前面,只随意站在钟衍身后。像一丝细微的光,晃动了林疏月的五感。

她眼底潮红,忽地抬手,摇摇摆摆地指了指,正中魏驭城。

魏驭城眸色深邃,又走近两步。

林疏月头一歪,身前倾,这才毫无戒备地倒了下去。

枝蔓有依,闻软满怀。

魏驭城被她扑得退了一小步,单手箍紧她的腰。胸口满了,心口也满了。一天的委屈与怨气,顷刻消散。

他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我原谅你。”

林疏月抬起头,目光如沁水,神色懵懂。

这一记眼神杀,彻底勾起回忆。

魏驭城忍住想吻她的冲动,在她耳边沉声:“如果你没倒我怀里。”

酒精纵意,扒下顾虑与掣肘,某一个点,回归真心与本意。林疏月仰视他,面颊轻泛玫瑰色,直勾勾地问:“你要弄死我吗?”

她以眼神设陷,哪怕陷阱之下深渊万丈,魏驭城都觉得值了。

他施压手劲,掌心在她腰肢扣紧,沉声无奈,“没心肝的,白疼一场。”

可又哪里舍得。

第32章 烈焰

魏驭城挑了角度, 旁的人听不清他俩之间的声音。但从这个角度看,林疏月全身重量交付,魏驭城扶得敷衍, 更像一个勉为其难的拥抱。

钟衍嘀咕道:“我舅好没力气,都扶不起林老师。斯文哥, 你该监督他好好健身了。”

李斯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心说,前辈的身材可能是你未来五年都难以企及的。

上车的时候人员重新分配,李斯文开钟衍的车回自己家, 钟衍坐魏驭城的车顺路,这样就不用两边跑。

林疏月团在左边靠窗的位置,夏初坐副驾驶, 魏驭城靠右。钟衍开车, 往后瞄了好几眼,惊奇道:“林老师喝醉酒也蛮安静的。”

夏初:“她喝晕就这样。”

“不会吐吧?”钟衍说:“这车是斯文哥的, 他昨儿才送去做了保养。”

林疏月肩膀忽地一抖, 皱眉神色忍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夏初着急问:“月儿, 真想吐了?”

林疏月手捂着嘴,眉头皱得更深, 下意识地往窗边靠。

“开窗开窗。”钟衍伸手要去按。

“别开。”魏驭城沉声制止,“喝了酒,别吹风。”

车内气氛瞬间安静,钟衍伸到一半的手哆嗦了下, 迅速收回方向盘。魏驭城往前坐了一截,方便自己脱下外套。

才剪吊牌没穿两次的阿玛尼风衣, 下一秒便铺平到了林疏月腿上。衣袖垂吊一只落地, 衣服里还带着薄薄温度。明明是暖的, 却让林疏月下意识地颤了颤。

魏驭城说:“往这吐。”

等林疏月醒酒后,再从夏初嘴里听到这件事,她是懵的。

“绝了,这男人一定是细节控!”魏驭城的好感值飙升,夏初对他赞不绝口,“他当时看你的眼神真的太灵了,不刻意,不谄媚,就像是分内事似的。”

林疏月只关心,“我最后吐了没有?”

夏初说:“吐了啊,吐了两次。”

林疏月猛地一闭眼,“那我样子是不是很丑。”

夏初挑眉,“月月,你在意了。”

“我在意自己的形象怎么了。”林疏月的底气虚晃一枪。

“那你在意形象,是给谁看的?”夏初悠悠道:“就承认呗。”

林疏月朝她扔了个抱枕。

夏初啧啧啧,“恼羞成怒。”

把林疏月怼得无言以对。

“好啦,骗你的,昨晚你没吐。”夏初感叹,“那个品牌的成衣定制外套,两万起步吧。”

林疏月别过脸,一时没吭声。

“哟哟哟,你笑了。”夏初调侃。

也没什么好藏的,林疏月白牙如贝,“不用赔那么贵的衣服当然得笑。”

架不住夏初的眨眼,林疏月低下头,没说满的话化成嘴角的弯弧,不经意地淌出蜜。

周六,林疏月让林余星把钟衍约出来吃饭。

钟大少爷随叫随到,“什么好事儿啊?”

“发工资,请你吃肯德基。”

“别啊,林老师,这也太贵重了!”钟衍吊儿郎当道:“我们去米其林餐厅吧,也就比一顿肯德基多两三千块。”

林疏月笑着扬手,“欠打。”

钟衍挠挠头,笑得阳光,“开玩笑的,谢谢林老师。”

不止是因为钟衍与林余星差不多年龄,把他当弟弟。林疏月是打心眼里觉得钟衍是好苗子,桀骜不驯是表象,他内心的少年意气,蓬勃恣意,某种意义上,就是林余星的互补。

在钟衍身上,林疏月也找到一种慰藉心灵的平衡。

钟衍似能感知,不知不觉也在往好方向发展,比如此刻,他懂得照顾、懂得尊重,指了指林余星说:“油炸的他不能吃,我们去吃猪肚鸡汤吧。”

年纪轻轻,倒会养生了。

挺愉快的一顿约饭,就连林余星都多喝了两碗鸡汤。时间还早,三人又去乐高专柜逛了逛。林疏月对这些不感兴趣,俩小年轻不亦乐乎,偶尔听到他俩的争执声,什么哪个系列更经典,林疏月扭头看了眼,不由一笑。

再转回头时,恰好听见一声低沉的,“疏月。”

林疏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赵卿宇站在前面。

客观来说,她当时的心是“咯噔”一跳的。

赵卿宇像变了一副骨相,不单是瘦了的原因,而是没了精气神。一件衬衫也穿没了型,夹克外套挂在身上,肩膀撑不起来,整个人都空了一圈似的。

赵卿宇往乐高店里看了看,“小星也在吗,我好久没见他了。”

林疏月竖起防备,但仍表现得不露声色,“有事?一边说。”

她怕林余星受干扰,有意规避。

赵卿宇沉默低头,再看她时,无尽悔意,“月月,我还能重新再追你一次吗?”

林疏月以为自己听错。

赵卿宇眼圈泛红,“我错了,我错得离谱,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林疏月挺平静的,心里就一个想法,好歹喜欢一场,他这是侮辱谁呢。半口气还没叹完,身后铿锵果断的一声——“不能。”先说出口。

林余星背脊挺直地站在那,身形单薄瘦削,但意气满满。

“你不能这么对我姐姐。”林余星眼神像冰。

赵卿宇颓败不可置信:“小星,卿宇哥以前对你不差的。”

“你他妈怎么又出来了!”钟衍卷起袖子一脸上火,非常暴躁地把赵卿宇一推,“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上回我怎么跟你说的,她现在是老子女朋友!”

赵卿宇慌张,但仍不甘心,“我,我也喊魏董一声舅舅。”

“你也配?”钟衍狂傲得理所当然,“魏驭城就我一个外甥,你算哪根野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打着我舅的名号在外边撑场面。我舅日理万机没空管,但我有的是时间,再被我发现一次,打死你!”

说完,钟衍还有模有样地揽住林疏月的肩宣告主权。

侧目的人越来越多,赵卿宇走前,心有不甘地看着林疏月,最后愤懑离开。林疏月被他最后那个眼神刺了下,阴鸷的,带着恨意的。

这会,轮到林余星惊呆,“你,你和我姐?”

钟衍收起一贯的纨绔,有分寸的很,不敢在他面前开玩笑,“假的假的,别误会,我只是帮林老师解围,你千万别激动!”

林余星眼珠一转,摸了摸下巴说:“但我更想我姐和魏舅舅一块儿。”

钟衍点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跟我姐先分手呗。”

“分,马上分。”钟衍信誓旦旦,“不分不是魏家人。”

俩孩子无厘头的对话纯粹且无恶意。他俩乐在其中,林疏月嘴一抿,忽然也不想辩解什么了。

听之任之,只在林余星期盼的小眼神望过来时,她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脸,“不得了,跟着小衍学坏了。”

新的一周开始,林疏月被畅姐叫去开了一上午会。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叠文件步履匆匆。人事那边出了点小问题,搞混了人事聘任的部分资料。因为匿名,整理起来有些难度。

这种失误本不应该,畅姐挨了唐耀的训。她也是典型女强人,把出纰漏的手下骂了个狗血淋头,林疏月见那小姑娘可怜,好心解了围。林疏月做过这一批面试者的MBTI测试,跟畅姐说,中午之前她能全部区分出来。

周愫早上就跟她约了中午一起去楼下吃过桥米线,这会爽约,林疏月还觉得不好意思。

周愫说:“你不吃啊,待会胃又疼。”

“吃的,晚一点点。”

“好,那你记得哦,实在不行,打电话我帮你带个外卖。”周愫挥挥手,等电梯的时候恰巧碰见从里面出来的李斯文。

李斯文看她一眼,点头走了。

很快,周愫收到短信:一个人?不是想吃米线?

周愫回:不吃了,月月加班,我没人陪[可怜][大哭]

李斯文敲门,得到应允后进来魏驭城办公室,“魏董,中午请一小时假。”

魏驭城正看文件,没抬头,“好。”

似是回礼答谢,李斯文说:“林老师也在办公室,一个人。”

加起班来没个时间观念,幸亏没让周愫等,这一时半刻也完不成。林疏月是有点较劲的性子,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这时手机响,周愫的电话,挺急的语气,“月月你还在办公室吗?”

“在。”

“一点半开技改会,资料我放桌上忘送给领导了,你能帮我送一下吗?”

举手之劳,再说也是饭点,林疏月没多想。她走去周愫工位,上面确实有一叠装订好的文件,贴了标签,魏董。

魏驭城办公室的门中午一般不关,他不在时,会定时有保洁进去清扫。门没有关严,露出半门宽的缝。从门口望,不见人影,但林疏月还是礼貌地敲了两下门。

等了两秒,她进去,幽淡的沉木香静心,这里仿若与外界不是一处天地。林疏月把资料放去办公桌上,刚转身要走,很轻的关门响自背后传来。

林疏月回头,是魏驭城。

他的手还放在门把上,一个侧身的站姿,绝不是刚进来。

林疏月皱眉,“你在啊。”

“一直在。”魏驭城指了指右边的待客区,皮沙发高掩,从头至尾,他都坐在那儿。

林疏月抿了抿唇,已经见怪不怪。

她要走,转了几下门把手,竟是锁住的。林疏月倒也不紧张,只斜睨他一眼,“又有何指教?”

魏驭城脱了西装,随手丢去三米远的沙发。这一丢没丢准,衣服一半滑落至地毯。他的语气和这团衣服一样随意,“陪我吃午饭。”

林疏月愣了愣,视线跟着他背影挪动,这才看清,矮桌上,餐盒整整齐齐码放。魏驭城率先落座,白衬衫的衣袖卷至手肘,那块天蝎表刚好卡在手腕,他稍动作,小手臂的竖形线条十分明显。

“忙归忙,饭还是要吃。”魏驭城语气极自然,逐一打开盒盖,试图以佳肴勾引。

这个场景很奇妙,魏驭城这么精英在上的气场,此刻看起来,颇有几分洗手作羹汤的烟火气。林疏月很喜欢这一秒的感觉,踏实的,安心的。一上午的紧绷神经释了压,脚底轻飘飘的,想找个地方坐下。

能坐的只有魏驭城身边,林疏月也没什么好扭捏,大大方方坐过去后,很认真地问了句:“如果我说句挺没意思的话,这饭你还吃得下吗?”

魏驭城没抬头,把白灼虾和青菜对调了位置放去她面前。他说:“只要是你说的话,就不会没意思。”

魏生谈情说爱一把好手,林疏月弯了弯唇,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没意思的话了。

她安静,魏驭城看她一眼,冷不丁问:“要跟我AA?”

林疏月眉眼一挑,神灵活现地带着一丝小傲娇,“既是请客,哪有出钱的道理。”

这话合他心意,魏驭城也笑起来,“嗯,我请客,你多吃些。”末了,又补一句,“魏董的便宜不好占。”

“又不是没占过。”林疏月随口一说,说完便懊悔不已,遂又欲盖弥彰地一通解释:“你帮过我弟弟,也帮过我,我是感激你的。”

魏驭城品出她的三分真心,自己却仍是七分不满。

真当自己人,哪还会说谢。

碰到这个敏感界限,双方都会各怀心思,场面也就冷了下来。魏驭城不言不语的模样,似是习惯。林疏月忽然不怎么舍得他受这份习惯,于是主动的,把没吃的米饭盒推过去,“分一半给你吧,我吃不完浪费。”

魏驭城手停住,看向她。

林疏月自然而然地用筷子拨了一半的米饭去他碗里。这是两人为数不多的独处中,最和谐的一次。

魏驭城用餐很有规矩,碗勺不发出丁点声响,细嚼慢咽,却没有半点做作之感。体面与教养,与他这个人浑然一体。

二十分钟不到,两人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林疏月动手收拾,魏驭城也帮忙。林疏月说:“你歇着吧,别把衣服弄脏。”

林疏月做事麻利,把残渣装进一只袋子,还给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魏驭城指了指右边,“洗洗手。”

右边做了道嵌入式的隐形门,直通二十余平的小房间,那是魏驭城的休息室。里面家具以及衣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还隔出了一个单独的盥洗室。

林疏月记起钟衍提过,魏驭城睡眠极差,多半是在公司待着,有点倦意就眯一会,但也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林疏月洗完手走出来,见魏驭城斜靠着沙发扶手,叠着腿正翻阅邮件。他头也没抬,“休息会?”

没有回应。

魏驭城刚欲抬眸,手心一空,文件被抽走,林疏月已站在面前,“忙归忙,觉还是要睡的。”

分明是照着他说过的话重复。

对视之间,魏驭城忍着笑意,目光如添加软化剂,慵懒懒地说:“林老师,睡不着。”

他这姿态,哪还有半点集团一把手的样子,倒像是风流的纨绔子弟,轻浮调笑地让人哄。

林疏月低头轻笑,然后问:“你这儿有音响吗?”

魏驭城钟爱古典乐,办公室自然有顶级设备。他从矮桌的抽屉里拿出遥控器,按了开关。

林疏月将手机配对,“这是我大学时,跟师兄团队一起做的一套配音,运用在了很多失眠患者的治疗中,效果总体不错。你试试看。”

林疏月做专业的事情时,不自觉地投入其中,她认真,耐心,从她的神色中,能感觉到自己被重视,被倾听。这让魏驭城心潮如夜海波动。

“你就在这儿眯会,别强迫自己非要睡着,就当尝试。”林疏月指了指他就坐的沙发。

钢琴曲做引,然后是一段非常勾人的白噪音,循序渐进地按摩人的神经。魏驭城四肢舒展,肩膀也温沉下来,他变得放松。

“你刚说,这音乐叫什么?”

林疏月的英文发音很标准,念了一遍。

“嗯?”魏驭城拧了拧眉。

许是声音小没听清,于是,林疏月稍稍提了提音量。

魏驭城干脆伸手,“给我看看。”

“是我说得不清楚吗?”林疏月纳闷,乖乖递过手机。

魏驭城忽地握住她手腕,一用力,人便往沙发上踉跄。林疏月重心不稳,慌慌忙忙也坐了上去。一瞬,魏驭城侧身躺下,就这么枕去了她腿上。

很轻的力道,也没有刻意的接触提醒,全然把她当成了舒适枕头。魏驭城闭着眼,声音沉闷,“林老师,我就睡一会会,可以吗?”

林疏月身体僵硬,上唇碰下唇,声线也有一丝丝紧,“可以。”

魏驭城顿了下,低声:“我这样睡,可以吗?”

耳边的音乐恰好到雨声,淅淅沥沥恍若三月春光里。这样的催眠曲,治人也愈己,这一刻,他们是平等的。

林疏月周身也被奇异的感觉托举,她并不排斥,也不想违背本心。于是她答:“也可以。”

魏驭城闭眼时,双眼皮仍有两道浅褶,睫毛虽长,但不算卷,而是直着生长,倒与这漂亮的双眼皮互补了。

耳边的雨声变幻成风声,是透过树叶,从缝隙里过滤出的那种细微温柔。如春入夏,涨潮的心海成为无边际的幽深夜潭。

魏驭城的额头饱满,皮肤紧致不似这个年龄的男性,甚至看不到半点额纹。林疏月的目光往下,逐一勾勒他挺立的鼻梁,人中,最后停在男人的薄唇上。

像是将燃未燃的焰火星子,一点点,就能勾出明晰旧梦。

魏驭城闭眼沉睡,似与这安眠曲融为一体。

或许是鬼迷心窍,或者是粗率冲动,或许是真心本意。林疏月下意识地伸手,轻轻触了触魏驭城的下颌线。

如烟花烫手,却又流连不已。

她刚想收,手腕一紧,竟被魏驭城猛地握住。

林疏月一僵,但低头看见男人仍紧闭的眼,和蹙紧的眉——像是一场梦,怕睁眼便醒。

魏驭城掐住的不是手,而是感情命门。

林疏月忽然软了心,再开口,语气温柔缱绻,低声安抚:

“睡吧,这次我不走。”

第33章 烈焰

定于一点半要开的会议早已过了时间, 门外,一干人等着,连李斯文都不敢进去。

门里, 林疏月看了几次时间,话都到了嘴边,可一见魏驭城这难得的深度睡眠,便于心不忍起来。

一次次的纠结与妥协后,林疏月还是把人叫醒。

她轻点肩膀两次,魏驭城才懵懵懂懂地睁开眼。他的表情挺有意思,不情不愿,还有点恼意。

林疏月适时开玩笑, “哟, 看不出来,你还有起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