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仁道:“今年正月里下大雪,江宁城里冻死了好几百人,这样的穷鬼,实在是救不了这么多。”

  王龙王蛟一齐点头:“是。”

  张剑退了一步,道:“这人漂了这么久,身上不知有什么虫子没有。”

  他这话把金凤娇吓了一大跳,忙跳开一步。

  水莲柔讶异的看她一眼,金凤娇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她其实是个善良的女孩,只是给娇宠坏了,给水莲柔眼光一责备,慌忙补过,叱道:“找辆车来,未必要我自己去叫?”她不看水莲柔的眼睛,低声道:“这些家伙,真不开眼。”

  水莲柔微微一笑,低头看一灵,不知如何,对这个昏迷不醒的雄壮的陌生人,她心里竟生出一种母性的要保护他的情怀。

  这是阴魔的阴灵在暗中作怪。魔性最灵,稍有缝隙即会乘隙而入。水莲柔的善心即是她心的缝隙,但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一灵不言不动而体内的阴灵却可以作用于人,说起来似乎玄之又玄,其实并不稀奇,人与人之间并不一定要靠接触交谈才可以产生感觉,心与心的感应也是可以产生共鸣的,古人所说的神交,即是心的感应共鸣。

  叫了车子来,装了一灵,几个人回到六顺镖局,叫来郎中,那郎中也有趣,诊了半天脉,竟说:“这小子什么病也没有,他只是睡着了。”

  竟有人能在长江里睡觉,这大夫当真糊涂到极点,张剑五个听了都哈哈大笑。

  然而这郎中是本地的名医,他的自信并不因几个毛头小伙子的讪笑而动摇,一瞥那狂笑的五个,冷冷的道:“这小子的身体比你们五个加起来还要壮实,如果明天他死了,你们来砍了我脑袋去。”

  那五个更加哄笑不止,水莲柔也是担忧不已。竟有人能在滔滔长江里睡觉,说给谁,谁又信呢?她叫来两个趟子手,叫他们给一灵洗了澡,换了衣服,再给他一张床,静待他醒来。

  一灵醒来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吓了一跳。

  他是第二天天将亮的时候醒来的,醒来看见自己躺在床上,还以为又回到了飞龙宫,但随即便知道不是,飞龙宫的卧室比这里可要宽敞奢豪不知多少倍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但他有一个奇怪的欲望,想照镜子。

  这念头实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要知道,他原先是从来不照镜子,不留意自己的美丑长相的。

  桌子上恰好有一面小铜镜,他拿起镜子,对着微熹的天光一照,可就吓了一大跳。镜子里的人,一张大毛脸,老长的头发,铁硬的胡子,哪还象个小和尚,简直就是一个浪荡街头的疯子。

  他立即对自己不满意起来,叫道:“啊呀,我怎么这个样子。”

  他开始动手收拾自己,先把头发束起来,但胡子可不易收拾,桌上有一只茶杯,他顺手敲碎了,捏一块瓷片就刮了起来,刮的时候,手上自然而然生出内力,竟使得瓷片有如锋利的刀片,所过之处,胡子扫荡一空,露出白嫩的肌肤。

  天全亮的时候,他也收拾好了,镜子里是一个浓眉大眼的英气勃勃的少年。一灵看着自己,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脸。他从不知道自己竟会这么笑的,顿时大吃一惊。

  他看看四周,幸而没有人看见,但心仍嘭嘭的跳了好久。

  然而他心里也承认,这样子笑,有一种极其特别的吸引力,连他自己也爱看。

  “不过别人说不定会笑我的。”一灵在心里对自己说:“见了人,可不能这么笑了。”

  他不知道,这是情魔送他的第一个见面礼。随着情魔的魔性与他的本心结合得越结密,情魔的魔性也会进一步扩大,若不出意外,最终他将变成第二个情魔,而天龙与阴魔将永远受到压制。

  

  第十五章

  

  渐渐有人活动,有说话声。

  一灵想:“也不知道在哪里?不知他们说些什么?”这么一想,耳朵突然百倍的灵敏起来,数重屋外的说话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麻烦的是,江南水乡的土音,十个字里,他听不懂一个字。

  “我这是到了哪里,不懂话,这可糟了。”一灵想着,探头从窗外看去,只见不远处高高的打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六顺镖局。

  “六顺镖局是江南七大镖局之一,原来我到了江南了,难怪不懂话了。”一灵想。

  一个月的忧患盟主不是白做的,江湖上的东西,他实在已知道了不少。

  门外有脚步声,跟着“吱呀”一声,一个青年汉子推门进来,看见他站在房中,却是一愣,四下一看,不见有人,再回头看着他的脸,一脸疑惑。

  一灵不知如何特别的机灵,立即猜知他在疑或什么,于是捏一片瓷片,在脸上做个刮胡子的样子,然后扮个笑脸。

  那汉子顿时笑了,道:“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兄弟,好样的。”

  他叫苏大发,是六顺镖局的趟子手,挺活泼也挺好相处的一个年轻人,所以水莲柔叫他来照料一灵,不过他的话,一灵一个字也没听懂。

  一灵躬身为礼:“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苏大发慌忙还礼,连声道:“救你的人不是我,是我家小姐。”

  走镖的人,都会说官话,因此这回一灵听懂了。

  一灵道:“那么请大哥引见你家小姐,容我当面谢她。”

  苏大发笑嘻嘻点头:“是该谢,是该谢,我家小姐可是个好人,不仅人漂亮,心眼更和观音菩萨似的。”

  一个极柔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大早找你不到,原来你在背后说我了。”

  苏大发一吐舌头:“小姐来了。”扬声道:“快进来吧,人家醒来了,要谢你了。”

  一灵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容貌极美,较之他所见过的陆雌英等三女,有过之而不及。

  但叫一灵心灵震动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眼里所流露出的温柔关切。

  这女子正是水莲柔,好心的她挂着昏迷不醒的一灵,大清早就来探视。她以为一灵还是昨天那个样子,谁知一进房,一眼看到的,却是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的眼里放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四目对视的那一刹那,水莲柔的心里竟不由自主的咚咚的一跳,而身子竟有一种软软的、酸酸的感觉,说不出的怕人,却又说不出的舒服。

  水莲柔大吃一惊,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而更骇人的是,她觉得双颊微微的有些发烧,莫非脸颊竟然红了,那可要命。

  她心善,与任何人相处,总是很温柔,但她是个端庄的女孩子,不起邪心,所以为人处事,也总是大大方方的。

  这次却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仅与他对视了一眼,她竟就有一种春心荡漾的感觉。

  这时一灵已施下礼去:“多谢小姐疗伤救命之恩。”

  水莲柔慌忙还礼,道:“公子不必多礼,任何人见了都会这么做的,只不过恰好叫我们遇上了而已。”口中应答,心里警告自己:“水莲柔,你是怎么了,快别当众出丑。”

  心里想得好好的,但与一灵目光一接,一灵微微一笑,却就象一阵春风,吹皱了她的心湖,她禁不住也报以娇媚的一笑,这种笑,绝对只能给情人的,她却不知不觉给了一灵,媚眼飞过,顿时心中大骇。而一灵也吓了一跳,暗骂自己:“叫你不要笑的,怎么又笑了。”

  情魔初显威力,小试身手,立刻大见奇功,水莲柔这不成气候的小小定力,又如何是情魔百年魔功的对手,一灵当然也同样不行。

  苏大发看得眼也呆了,拍手道:“小姐今儿个特别好看。”

  水莲柔一惊之下,红霞上脸,嗔道:“胡说什么。”对一灵道:“公子既然起来了,便请到外面用早点。”口中说话,却再不敢与一灵对视。

  到外面,水莲柔叫苏大发招待一灵,自己却进了内室。对于今早上大异往常的春情涌动,她实是又惊又怕,哪里还敢再陪一灵。

  房里,金凤娇还赖在床上,她来未来嫂子家做客,自然与水莲柔做一床,听见脚步声,翻转身,往水莲柔脸上一瞟,却就笑道:“好了好了,我的好嫂子春心动了,莫非想起了我哥。”

  水莲柔魂飞魄散,慌忙背转身,羞道:“你这小丫头,乱说什么,谁春心动了。”

  “啊呀,就比我大几个月,这么老气横秋的。”金凤娇跳下床来,跑到她背后,猛地伸手搂住了她,娇声道:“春心没动,脸红什么?”这娇娇女仅系了一个小肚兜,青春富有弹性的双乳挤压在水莲柔背上,水莲柔本来就身子发软,这时更觉得站也站不牢,情急之下,叫道:“啊呀,屋上有人,露了春光了。”

  金凤娇不知是计,一声尖叫,一弹到了床上,缩进被子里。水莲柔一笑,身子恢复正常,坐到床边道:“好了,起来吧。你不是胆大包天吗?也怕人看。”

  金凤娇才知是计,钻出被子,嗔道:“坏嫂子,等嫁到我家啊,看我怎么收拾你。”起床穿衣,突然想到一事,问道:“哎,昨天救的那人,醒了没有?”

  水莲柔想到一灵,心儿就不觉一跳,忙收摄心神,道:“醒来了,正在外边厅上吃早点呢。”

  金凤娇皱眉:“啊呀,怎么可以让他在厅上吃早点,他这么埋汰的,别人怎么还有胃口?”

  水莲柔眼前印出一灵高大的身材,荡人心魄的笑脸,心中忽然泛起一种骄傲的情绪。竟好象那个人是她的兄长或者情郎。

  “如果你看见他,一定会多吃一碗饭。”她笑着说。

  金凤娇不信的看她,但水莲柔的样子不似作假。这娇娇女大奇,道:“我却不信。”加紧梳洗打扮,刚打扮好要下楼,丫环却来报:“五位公子爷都来了,问小姐起来了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