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梅玉肚子饿了,赵文素还没有出来,她悄悄探头望进去。院子三丈见方,另一头是一间宽敞肃穆的堂屋,赵文素跪在地上的蒲团。那只花环放在供香炉的桌案上,两边蜡烛惨白,明灭不定,听得他低沉叹息地吟哦,“…兰卿,给你念一段往生咒吧…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

梅玉猛地缩回来,里面阴沉静穆的气氛吓得她心脏扑通乱跳,再不敢偷窥。老老实实等了很久很久,赵文素才出来,面容依然温厚,却带上疲倦,额纹蓦地明显了,眼角也有点红,像是哭了一场。

头戴花环的梅玉把手递出去,五个指甲红艳艳的,巴巴看着他,“我饿了,去吃饭吧。”

赵文素重牵起她的手,轻轻应了声,“好。”

晚霞已经彻底消散了,唯余几丝模糊的绚烂挂在蔚蓝的天际,却很温暖的样子。
他想,就这样吧。梅玉出身贫寒,没有大家闺秀的文化素养。虽做不到同发妻那般的琴瑟和谐、夫唱妇随,他也满足了。漫漫长夜有个人陪,午夜梦回时分旁边被窝是温热的,心底踏实。

也不再那么绝望难熬。

现在梅玉还背着重重的壳,他相信,总有一天梅玉会对他敞开心扉的。

 

过了几天,秋分到了。秋分是一年中举行小祭的日子,赵府上下都忙碌起来。赵礼正和妻子在前面打点佃户的贡品,赵文素领着梅玉和陈妈在祠堂的院子里扫地除草。梅玉拔几棵草,就看一眼祠堂紧闭的大门,想起那个傍晚赵文素跪在阴森森的祠堂里面,心里毛毛的。

忽听“嘻嘻”一声,不知何时一位少年郎站在院门边,嬉皮笑脸望着他们,肩背弓箭, 一身劲装,眉眼颇似赵礼正的俊朗。陈妈喜道:“二少爷回来了!”

正在撕揭旧对联的赵文素回头瞥了一眼久不见踪影的小儿子,不知怎么的竟没有以往的不顺眼,只仍沉着脸训斥:“小混蛋,去哪里厮混这么久,还认得这个家门?”

“嘿嘿,爹!我出门前不跟你报备了嘛!夏末初秋大好时节,我跟彦清叔他们去雁荡山区狩猎!”赵鸿飞一步三跃跳到赵文素身边。

“你可没说一去就一个多月。”

“这不赶在小祭回来了嘛!自从娘亲不在后,爹你都没带过大哥和我去围猎啦,射猎御马的手艺都生疏——”

这时棠宁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进来,恰好听到赵鸿飞的话,忙喝住:“小叔!”

赵鸿飞顺着她眼色望过去,只见父亲面无表情,沾着浆糊在门神上刷刷刷。他自知失言,挠挠头赖皮地打哈哈:“嘿嘿,那个,那个,哎呀!之前大哥说给爹纳个小妾,事情怎么样了?咦,陈妈,后边那个黄毛丫头是你乡下亲戚么,我怎么没听说今年闹饥荒哇?”

赵鸿飞跳到梅玉身边团团转,伸手去揪她稀疏发黄的头发,还去抓她的手,口中戏谑:“真丑!”

梅玉瞥他一眼,又不好躲开,只咬紧下唇。

“臭小子!”赵文素一脚朝他膝盖踢去。赵鸿飞一个旋身躲开,想要溜走,被赵文素欺身上前扣住肩膀,四两拨千斤将他撂倒在地。

赵鸿飞摔了个狗吃屎,连连哀号:“爹,我错了,您老当益壮,儿子甘拜下风!”梅玉瞅瞅这对父子,想笑不敢笑,就掩住了嘴。

赵礼正也走进来,见到这一幕,劝道:“爹,鸿飞又惹你生气?饶了他吧,鸿飞还小,不懂事。”说着弯腰去搀扶,赵文素也就放开手让他起来。棠宁给小叔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柔声道:“你去玩了多日,爹心中挂念,难怪生气。”

赵文素哼了一声,严肃地说:“这些时日,家里发生了两件大事。头一件便是你嫂子怀孕了。”

赵鸿飞嚷嚷起来,“怪不得嫂子你走路要丫头搀扶,还道你突然娇贵起来!”赵礼正微笑地扶住妻子的肩头,棠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赵文素指着梅玉接着说,“第二件,她便是姨娘。”

赵鸿飞吃惊得合不拢嘴。梅玉特别不好意思面对众人的目光,抓住了赵文素的袖子,想躲到他后面去。赵文素有点尴尬地把袖子抽出,“抬头挺胸,怕什么!”

棠宁笑起来,招呼着别误了吉时,于是大家赶忙烧香的烧香、拔草的拔草。等一切祭品准备就绪,由家主赵文素亲自打开祠堂的门,将各色果品摆放进去。开始祭拜的时候,赵礼正瞥了一眼跟在父亲后面沉默的女子,忽然说:“父亲,这于礼不合。”

赵文素愣了愣,猛地想起来梅玉进门时没给祖宗磕头,祖宗不认得她。小祭之日贸然她闯进来,会惊吓先魂,不能保证来年风调雨顺,这是很忌讳的。赵文素心下惶惶不安,当即
沉了脸训斥陈妈,口气很严厉:“梅玉不算赵家人,不能入祠堂!你是老辈做惯的,怎么今日也糊涂不提醒一声。”

赵鸿飞棠宁等人噤若寒蝉。陈妈惶恐不已,“小人糊涂,真该死!这就带周姨娘出去!”

梅玉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仍莫名其妙看着她们。赵文素又斥:“还不快去,叫德安速速把备用的香火纸钱都送过来,赶紧换掉!”

梅玉这才有些明白,脸色大变,惊恐万分地看着赵文素。陈妈拉着她走出去。

幸而管家和陈妈都是老练的,小祭也不需要很繁琐的程序,最后没有误时辰。赵文素想着刚才梅玉惨白的脸色和愈发佝偻的背影,有点闹心,但自己又没做错。勉强定了心神完成祭拜,和儿子媳妇吃完祭品,早早回房歇了。

却说陈妈拽了梅玉出祠堂叫她回去,自己急忙忙去找管家了。梅玉孤身回到百花苑,越想越怕,边走边哭起来。
“周姨娘怎么了?”紫芙听到哭声跑出来,就见到梅玉哽咽得说不出话。机灵的紫芙忙把她带到花园僻静处,细细询问。梅玉断断续续地哭诉,弄了半日,紫芙方才明白她说什么。

梅玉蹲在那里,使劲用袖子抹眼泪,“今日坏了祖宗的大事,老爷不知多生气!”

紫芙同情地握住她手,“哟,不知者不罪,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娘给骂一顿就算了,只往后老爷讨厌你,那才惨呢!”被道中心事,梅玉哽咽得厉害。她担心的就是这个啊!

忽然藤萝架的另一边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两人吓得望去,只见篱笆那边站了一个高大人影,堂堂威仪,是赵文素。

原来赵文素回到百花苑不见梅玉,就寻至花园。他见到梅玉对他总躲躲闪闪,竟会主动跟紫芙哭诉。不由有些添堵,喝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一大一小慌里慌张站起来。紫芙给他请了安,梅玉就惶恐地看了他一眼,又带上了初来乍到时那种疏离畏惧。赵文素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一声叹息,最终他只说了一句,“回去吧。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梅玉连头都没敢抬,留给赵文素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学认字姨娘喜害羞

惴惴不安的梅玉磨到点灯时分,觉得自己头疼发热,没个精神头。连赵文素也看出来她蔫蔫的,连问她怎么了。她胡乱支吾了过去。
吃过晚饭后,梅玉悄悄跑到厢房,说自己可能着凉感冒,要些药吃。又央求陈妈去跟老爷说,怕把病气过给老爷,她今晚就同紫芙睡罢。

陈妈去了一会儿回来,“老爷说,他一个大男人不怕,紫芙一个小女娃才扛不住呢。”
梅玉还是不肯回去。
陈妈了然地看了她一眼,“快回去吧。老爷脸色不大好呢。”

梅玉再不情愿,仍是被陈妈送了回来。

赵文素坐在灯下,板脸看着她,“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有病了也偷偷跑去跟别人说不跟我说?”

梅玉一贯地低头沉默。赵文素往她脸上仔细一瞅,果然很不舒服的样子,嘴唇发白,眼底青黑,不停地流清涕。

于是催这个不让他省心的小女子早早上床,捂被子发汗,叮嘱她不舒服就叫他。

睡到半夜,梅玉不停打喷嚏,感觉自己双颊发热,呼吸也发热。她捂紧被子想对付过去。但显然没睡踏实的赵文素翻身起来,摸了摸她额头,发现滚烫滚烫的。点了蜡烛一看,梅玉双颊通红,显然发高烧。

赵文素严厉地训斥,“为什么不叫我?定是你跟紫芙在花园那里吹了邪风!这下闹大了!三更半夜的,怎么折腾?”

梅玉恹恹怯怯的。

赵文素披了衣服,摸黑走出去喊醒熟睡的陈妈,去厨房煮了浓浓的姜汤,亲自给梅玉灌下去。梅玉辣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狼狈不堪。赵文素吩咐陈妈收拾床铺,自己去找蜜饯。

陈妈边换床褥边看着昏沉沉的梅玉,叹道:“好孩子,要你回来是伺候老爷的,怎么成了老爷照顾你?快些好起来吧!”
梅玉听了,心中悲苦,惶惶如丧家之犬。

折腾一番天已大亮,管家请了大夫上门诊脉。大夫说着了凉风和有点水土不服,吃几剂疏散药就可以。开好方子,赵文素亲自送大夫出门,自己也去县衙办公了。

梅玉虽然心里害怕忧心,但也无计可施,喝了药干脆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朦胧中觉得有人扶起自己,“起来吃药,我准备了松子糖。”

梅玉勉强睁开眼皮,觉察外面已经天黑,自己竟睡了整整一天。迷迷糊糊看见赵文素一手抱住自己,一手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赵文素边喂她边说:“今早上骂你,你别往心里边去,我一时急了。”

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梅玉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忙垂下头不让他看到,默默地喝完药。赵文素放好碗,给她含松子糖。梅玉乖乖被他抱着一动不敢动,还怕他生气。

赵文素看着她。半眯的眼睛有点发红,乖巧温顺,很像小兔子,忽然心中一动,问:“你跟鸿飞同岁,应该属兔吧?”

“嗯。”

赵文素扑哧笑起来,一把年纪的人,却笑得没一点心机。

这只瘦骨嶙峋的兔子,什么时候才能养熟啊!

梅玉一头雾水望着没心没肺的老爷。她感觉到,赵文素并没有因为祠堂的事情嫌弃她,对她似乎还一样的。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心情放松了,又有细心的照顾,梅玉好得很快。赵文素让她多躺着,她却已经坐不住了。

赵文素是做文书工作的,有时候工作没做完,县衙又人多口杂,他就带回家做。

初冬的霜已经降临,寒气袭人。他在书房里抄抄写写、整理卷宗,浑然不觉得冷。忽然察觉门口有响动,抬头一看,梅玉站在门外,半掀起门帘,一双眼眸好奇地看着书房的摆设,身穿的杜鹃红衣裙映衬着院子里的猗猗绿竹,煞是好看。

赵文素朝她招手,“怎么,有事么?”

梅玉走到他跟前,两手交握,“没事干,闲着。”

赵文素拉她坐在自己身边,“那来考你一下,你懂得写自己名字么?”

梅玉摇头。

赵文素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拿笔蘸墨,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周梅玉”三字。然后把笔递给她。她开始连握笔的姿势都不会。赵文素手把手教她一回,便上手了。歪歪扭扭地写了几遍,梅玉看看赵文素的字,又看看自己写的,十分局促。

赵文素望着她一笑,只道“不错,多练练吧”。

又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来,赵——文——素,简——白——”

梅玉认认真真摹写,口中念念有词,“简白,简白!”

“哎!”赵文素应了声。梅玉抬头一看,他正沉默但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幽黑的眸子似乎饱含深意。

这一瞬似乎周边的景物都淡化去,唯余眼前他的青衣胜竹,乌发如墨。

梅玉的脸刷地红了,忽然觉得勒在腰间的手臂烫如烙铁。她慌慌张张丢下笔,扒开他的手,“我去帮陈妈剥毛豆”,一溜烟逃掉,留下一个淡红的背影。

她蹬蹬蹬跑到外面,回头看了一眼,赵文素没有追上了,方才放下心。脸红红地想来想去,只想到用“很好很好”来形容赵文素,被他盯着,大概没有谁能安坐如素吧?

到晚上服侍赵文素更衣就寝时,梅玉死活不敢看他的眼睛。赵文素有些好笑,小兔子会害羞,两人关系进了一步。他就没有再管她,有些事情,不可操之过急啊。

 

 

背家法梅玉问二少

不久后的一天,管家德安请梅玉过去,跟她说了件事:“周姨娘从乡下过来,不懂得赵家的宗法家规吧!前儿的事过去就算了,大少爷主要担心呢,年关的大祭在即,一点错出不得。他吩咐我,务必使姨娘熟悉家法。现在有空,就来学一学吧。”

梅玉惭愧万分,哪里能说一个不字。这管家德安,不似赵文素的温和有礼,没有陈妈的啰嗦唠叨,每日到老爷跟前请示事情,都是极为利索干脆的。人长得也一派精明相貌,对梅玉惯来不咸不淡,只说过几句话。梅玉虽然在赵府的时间不长,心里已对每个人都有了计较,对他自然敬而畏之。

她搬了板凳,听管家正襟危坐开讲:“俗话说,秋分小祭,冬至中祭,初一年祭。另外还有三年一大祭。前面三祭,只宗子一门祭拜便可,而三年大祭,本代宗子五服之内的宗人都必须参加——”

梅玉讷讷插问:“五服是什么?宗子是什么?”

被打断的管家顿了顿,瞟她一眼,“赵氏先祖死后,指派嫡长子为此族的主要负责人,这就是大宗;先祖的其余后代,又各自分离,自立成宗,叫做小宗。每一代大宗的继承人,就是宗子,其余无继承权的受宗子抚养,叫做宗人。比如老爷赵文素是这一代的宗子,大少爷赵礼正就是下一代的宗子,二少爷赵鸿飞依附于宗子之下,五世则迁——”

梅玉又问:“五世则迁是什么意思?”

管家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不耐道:“这便是关系到五服了。从血缘亲疏来分,近亲属到远亲属依次分为斩衰亲、齐衰亲、大功亲、小功亲、缌麻亲。嫡长子一房永远流传,而小宗到第六代,亲属关系就终止了,另立门户,自成祖先,所以小宗‘五世则迁’…”

管家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发现自己扯远了,想喝一口水重归正题,瞥见坐在地下的女子一脸呆傻,惊讶:“怎么,我说的不清楚吗?”

梅玉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在乡下,见人喊哥喊姐,没那么多讲究。”

管家不悦地看她一眼,“这里是赵府!”又问:“那刚才我说的最基本的五服,该记住了罢?”

梅玉低头不语。

管家满面豫色,拂袖道:“叫我怎么教呢?连五服亲属都不懂。想想以前太太,知书达理、贤淑贞婉,出身卑贱和大家闺秀真是不能比啊!”言语中的不屑昭昭然。

听了管家的话,梅玉死死咬着唇。

最后管家发现她实在连最基本都不会,只好写了一张至简单的尊亲属和卑亲属的顺序表让她背熟,自己去忙别的了。

“高祖、曾祖、祖、父、同辈、子、孙、曾孙、玄孙,谓之九族。”

梅玉郁闷地捧着这么一张纸,留在小厅里。
管家不知道我不识字吗?
她愁眉苦脸看着那些字。
她总算记得中间的“同辈”指的是赵文素。那么“同辈”上面,就是祖父,祖父的父亲…那是什么字来着?辨认了半晌,她好歹认出“祖”和“孙”两个字,其余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一筹莫展之际,忽听有人叫唤,“小黄毛,小黄毛,叫你呢!”

梅玉伸脖子一看,赵鸿飞抱着一袋东西,一蹦一跳走进来,嘴巴嘎嘣嘎嘣嚼东西,“我去嫂子那里,她说你病刚好,叫我带些补品给你。她有身子不便过来。哎,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管家让我学家法。”梅玉不好意思地轻声说。

赵鸿飞瞟了一眼那张纸,“学这东西干吗,又没用!是不是管家逼你?别管他,他就那样!总是脸黑黑的。”

“不是的,”她摇摇头,犹豫了一下,举起那张纸,讨好地对他笑笑,“二少爷,最开头两个字,是什么?”

赵鸿飞觉有趣,看着这个小得好像一只猫的女孩儿,笑嘻嘻地逗她:“你求哥哥我呀,求我就告诉你。”

梅玉说:“求求二少爷。”

赵鸿飞哈哈大笑,朝她扮鬼脸,用恶劣又讥讽的口气说:“上当咯!谁要教你这个笨蛋!乡巴佬也像学字,笑死人了!”

他把那袋东西砸到梅玉身上。红枣“哗啦哗啦”洒了一地。然后得意地走了

梅玉呜地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她心疼滚落在地的红枣,一边擦眼泪一边跪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捡起来。

赵文素回来发现她眼皮红肿,“发生什么事了?”
梅玉把脸扭向一边。
他追问。
再躲。

赵文素用力掰过她的身子,严肃地问:“谁欺负你?你告诉我。”
梅玉摇摇头,垂着眼说:“大少爷要我学家法。我…不太懂。你得空,能教我认字吗?”

他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好哭的?学习是好事情。我旧时临过好多字贴,你照着练习,保证进步很快。”
他当即到书房找出自己写的字帖。

赵文素是很有耐心的人,一点点从简单的教起。
而梅玉本来就年纪轻,学习对她来说不吃力。加上心里又憋了一股狠劲头,她进步得算是很快。
不出半个月,她就能读写百来个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似乎有些多余…挠头,就这样吧。唉。

 


学族规家主怒冲冠

冬天渐深,已经下过几场小雪。
年关将至,赵文素的公务照例繁忙起来,鲜有闲暇过问家事。
有一次吃着饭,他突然发现梅玉两腿竟在发抖,暗忖她是否怕冷,便多置了几件厚厚的棉衣给她,还买了双鹿皮小靴,替她穿戴好,边打量边说:“这下不发抖了吧,叫人看了寒碜。”
梅玉听见,眨了眨眼睛。

这之后的几天,他留意了一下,梅玉没再发抖过,心中很满意。
谁知一天赵文素偶然得知她发抖竟不是冷的,而是另有缘由。

那天下过一场鹅毛大雪,愈发寒冷起来,人人都有些懒怠。县衙的同事们一商量,大家一起偷懒,早点回家钻老婆被窝得了。赵文素自然也乐得把公文一推,提早回家。

其间不过申时,天还未黑,离晚饭也有些早,他径自回到百花苑,没见着梅玉,连陈妈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赵文素心中蹊跷,这个时候梅玉一般跟着陈妈学些女工什么的,到哪里去了?恰好紫芙不知哪里蹦出来,他赶紧叫住:“你娘和梅玉她们到哪里去了?”

紫芙挠挠头,“我和少奶奶房里的小萍玩去了,没见他们呀。不过他们这段时间都常在祠堂呆到天黑,应该还是在哪里吧。”

在祠堂干什么?赵文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一路寻去,远远就听见人声。
离得近了,声音清晰起来,是梅玉在背诵家法:“‘亲亲’父为首,即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做到长幼有序、男女有别。‘尊尊’君为首,是名位不同,礼数亦异,下级对上级,小宗对大宗,臣民对君长,卑贱者对尊贵者,尊卑秩序不可破…”

他心中很是惊讶,梅玉几时能将这些礼数背得这样熟练流利了?
踏进院子的时候,他大吃一惊!
这大冷的天,地面一层厚厚的积雪,梅玉竟跪在院子地板上,头上蒙了白花花的雪渍。没有开脸的妾,祠堂的门不能开,只面对紧闭的门直挺挺跪着,口中犹在背诵。旁边几个婆子倒坐在门廊下避风雪,闲着嗑牙。

赵文素大步走过去,一把拉起梅玉,“这是做什么?谁叫你跪着的?”

几个婆子见老爷回来,没事人般地笑嘻嘻,“老爷这么早就回来了?回来就要找姨娘呢。”
说话中有些羞他们的意思。

赵文素一脚踹过去,“好大胆的奴才,你们为何叫她跪在这里?”

那个婆子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其他人吓了一跳,均不明白老爷为何大动肝火。被踢的婆子捂着腿嚷道:“大爷叫小人们来督促姨娘学家规,到底做错什么了?无缘无故被罚,叫我老婆子好没脸面!”

梅玉到现在为止,只见过温文和蔼的赵文素。眼前这个怒发冲冠的人,把她吓坏了。
她扶着膝盖,扯了扯他的袖子,“简白,你别打人啊。是我自己要学的。”

赵文素见她面青唇白,小腿发抖得都站不直了。方才明白前几天梅玉发抖竟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跪得太久了。不由更怒,“家法可没有瞎折磨人的规定!你就是要学,也悠着点儿,再染了风寒有个三长两短,我白疼你一场!”

早有人见家主发怒,去请大少爷和大奶奶。赵礼正和妻子棠宁急急走来,赵礼正远远喊道:“父亲,发生何事至于动气?”

赵文素兜头兜脸骂过去:“趁我不在家,你们就拿捏梅玉一个没依靠的可怜人。可是见我疼她了些,你们就看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