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夏一苇内心也在迷糊着,她当年为了唱这首歌去参考过大鼓的唱腔,属于半懂不懂。这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儿子唱得还挺正宗?
能不正宗么!
这会儿现场仅有的几个正经内行,伴奏的乐师们都晕着呢。
弦师老白在省曲艺团工作那么多年了,刚才齐涉江一开嗓子,不用多,两个字就把他给惊到了。行腔吐字不飘不浮,细腻清晰,浑然不像这个行当的新人。
他们几个乐师都下意识地调整起来,一瞬间完成了从齐涉江跟他们的板眼,到他们去贴齐涉江的调。
齐涉江到底学了多久老白不知道,单说嗓子里这韵味,也必须赞一声祖师爷赏饭。就连站在台上的架势,也让他想到两个字:角儿。
唯一一点让老白有些不明白的,齐涉江唱的韵律乍一听有些像穆派梅花大鼓,唱腔好像还有京韵大鼓的影子,文辞也像是《何必西厢》鼓词里头的,但又有些不同之处。
他听过那么多种鼓曲,也听不出来这到底是哪个流派的,总不能是这小伙子自创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是半架空哦,有些设定内容是我捏造、移花接木的,为了爽而已,老读者懂我~


第三章
齐涉江不是专业的大鼓演员,还真没自创过鼓曲。老白之所以听不出来,是因为他刚才唱的那一段,听着有大鼓的影子,但其实根本哪种鼓曲都不是,而是子弟书!
比起鼓曲,他觉得子弟书的唱腔和这首歌更加般配。
“子弟书”是往日京城八旗子弟里首创的曲艺形式,因此而得名,题材、曲词上比较文雅。
在齐涉江那会儿,会的人就极少极少了,基本消失在大众视野,几乎等同失传。他也是机缘巧合,才从一名没弟子的老艺人那里学来。
子弟书唱腔繁难,那老艺人都不是皆尽掌握,会的都教给齐涉江了。可惜齐涉江还没来得及收徒,就一命呜呼了。
子弟书虽然失传,但它有个别称,叫“旧日鼓词”。
什么意思呢?这里的鼓词指的就是鼓曲。
后来的京韵大鼓、梨花大鼓、河南坠子等,在创始时继承了部分子弟书的节拍、韵律、曲本和文本,所以子弟书才别称“旧日鼓词”。
子弟书可以算这些鼓曲的半个前身了,二者之间极有渊源。
鼓曲《何必西厢》原词很多内容,包括唱腔其实就改自子弟书。
——所以,不是齐涉江的唱腔像大鼓,而是大鼓像齐涉江所唱的子弟书!
至于弦师老白所谓穆派大鼓的影子,那就更简单了。
子弟书和鼓曲发展过程中都吸收了戏曲的元素,齐涉江从小就正经坐科学戏的,同一个流派,能没影子么?
到了歌曲末尾,齐涉江又续了两句:“稗史观来尽节义,新词填去尽多情!”
同样是出自子弟书,到此时他和乐师们好像已经达成了无形中的默契,互相配合,虽然素不相识,但曲本是有定式的。
到了末字,乐器只剩三弦,伴着齐涉江悠然的尾音,圆润清亮的弦音滚滚落下。
老白收手,竟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同时看到聚光灯下,齐涉江竟是回头对他们的方向轻轻颔首示意。
老白等人也回以微笑,虽然大家一句话也没交流,却完成了一场漂亮的合作。
……
演唱会结束,齐涉江本来想去找弦师聊聊天,但被夏李二人拖在后台了,逃不过。
毕竟夏一苇和李敬都对齐涉江的表现很震惊,他们觉得齐涉江的状态简直就像脱胎换骨!
夏一苇出道这么久,她完全可以感受到齐涉江站在舞台上的那种气场,泰然自若。
相比之下,她刚出道那会儿绝对比不上,摸爬滚打好几年后,她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至于涉江的唱功,大鼓演唱她懂得有限,只想着涉江可能是练习过,她更在意的是——这么说亲儿子可能不太好,但涉江以前的表演是没什么灵性的。
但今天,截然不同。
难道这就是一夜之间开窍了?
待到李敬告诉夏一苇,齐涉江是真心想说相声后,夏一苇又懵了一下。
“涉江,看出来你喜欢这些……曲艺了,但是相声不太适合你吧。”夏一苇比较委婉地说,“你可以出专辑啊,刚才那几句就唱得很好。”
齐涉江反对,“那不是我老本行啊。”
夏一苇:“你入行没半年,老本行是学生吧。”
齐涉江:“……”
齐涉江:“……对,我的意思是,我真心喜欢的事业。”
夏一苇连连摆手,“你刚刚参加节目时,还说要不靠我自己做个演员,你梦想也变太快了,再说吧。”
李敬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更含蓄,“那咱们边走边看。”
齐涉江听罢,只能道:“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日久见人心,今天时间比较晚了,但会有让他们看到的时候。
夏一苇和李敬面面相觑,这孩子样子是很真诚,但他们实在难以想象齐涉江去说相声的样子……
……
夏一苇的演唱会没有官方录制版本发布,有的观众用手机录了些片段放到网上,其中当然也包括夏一苇和齐涉江合唱版的《何必西厢》。
一开始,还全都在复读关山主唱张约的金句,一溜都是:【听完了,长得真好!】
也有齐涉江的粉丝一拥而上,把舞台灯光下的素颜爱豆,从头发丝到眼睫毛,唇色到手指,仔仔细细地夸奖了一个遍。
后来慢慢有人觉出味来了,才弱弱表示:【我怎么觉得,唱得确实不错,这段我觉得很带感啊。】
【我也觉得诶,这段是给整首歌加分的,而且感觉挺正宗的。】
大家毕竟对齐涉江有先入为主的印象,觉得好听,也还是底气不足。
但是,绝大多数人不懂大鼓,弦师那种内行都认不出这不是大鼓是子弟书,就更拦不住一些半懂不懂的人发言了:【说正宗的笑死人了,这是哪里买的散装唱腔,都听不出来是哪种大鼓了,四不像。】
不过这都是少数,多数人,要么粉黑难辨地表示【老规矩,你们听歌,我舔颜】,要么就是探讨起齐涉江开场前居然又自黑了一把,还捎带上了亲妈。
……这怕不是夏一苇给儿子找了个写手,想把他形象扭转吧?
.
.
菠萝传媒大楼。
今天的工作是拍写真,有夏一苇的面子在,至少没人为难齐涉江。
对于摄影师来说,这也不是第一次拍齐涉江了,齐涉江在公司最早一套图就是她拍的,她全程见证了齐涉江短短几个月的星途。
正因为不是第一次合作,摄影师已经把齐涉江的特点摸得很清。但是,今天的齐涉江还是让摄影师有些惊讶,整个人好像变了不少。
不是五官上的变化,而是气质上微妙的变化,仿佛整个人沉淀了不少,但绝不是沉下去成了灰尘,神态间反而更有灵气了,盯着镜头看的时候,眼睛亮得吓人。
她想了很久,可能是以前齐涉江有时看上去丧丧的,现在难道是心结解开了——内部消息,听说他和夏一苇有分歧——所以这才神气了起来?
而且她总觉得齐涉江好像还更有亲和力了,以前也客气,但就是家教好,有礼貌那种。现在就不大一样,具体要她总结,也没法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抠。
齐涉江精神头也很足,这可是拍照啊,搁以前拍一张小小的照片,都死贵死贵的,现在一会儿就拍好了,而且拍了好多张。
他甚至有点意犹未尽,后来有工作人员找他合影,他都极为配合,还夸人家拍照技术真是棒。
……
终于结束了所有工作,齐涉江喝了些水,和工作人员都道了别,坐在和李敬约好的地方,等他来接自己。
李敬当然不是日常都亲自接送,而是他要带齐涉江谈工作,加上齐涉江等待的功夫,距离他说自己大概会到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齐涉江拿出手机来,想给李敬打个电话,但是盯着手机半晌后,他犯起难来。
遭了,忘了打电话在哪了……
齐涉江继承的记忆太零碎了,不包括手机的使用方法,而对于一个八十年前穿过来的人来说,这玩意儿实在太复杂了。
齐涉江实在没有使用手机的基础,从旋转号盘电话直接跳到智能手机,太过颠覆了,要掌握的知识太多了,好容易找到说明书,上头还尽是简体字。
之前好歹记住了怎么开机解锁,居然又忘了进通讯录。
四下里一看,对面刚好有个路过的年轻人正停步讲电话,齐涉江索性走过去,想请教一下。
那年轻人也就二十多的年纪,长得倒是帅气,一边讲话,浓黑的眉毛挑起,显出几分张扬,就是头发有些乱,还穿着拖鞋,好像随性过头了。
这人也注意到齐涉江走过来,目光忽然变得有点诡异,打量了他好几眼。
齐涉江站在他前头一点,想等他打完电话。
年轻人又扫了齐涉江一眼,忽然捂住手机,皱眉道:“干什么?”
齐涉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看自己,既然他问了,就上前几步,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他一笑,说道:“劳驾,想请您帮个忙。”
他一笑起来,五官就更加生动了,叫人难以拒绝。
对方的面色却更加古怪了,居然还诡异地盯着他停顿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说。”
齐涉江把手机递出去:“您知道怎么进通讯录吗?”
年轻人:“……”
齐涉江真诚地看着他。
“……X。”三秒后,年轻人蹦出一个字,转身就走,还对着手机道,“没什么,刚有人找茬。”
齐涉江见状,心想自己的问题水平可能、也许、大概有些低——他也不知道具体多低,毕竟各种电器的各种功能在他眼里都很神奇——但这年轻人脾气也太炸了吧?
他正想着是不是另找一人,就看李敬现身了,顿时松了口气。
李敬到了近前,开口就问:“你和张约说话了?他怎么那表情?”
齐涉江含糊道:“刚刚手机有点小问题,我想问他。”
李敬无语,“你倒是不记仇。”
齐涉江:“记什么仇?我没见过他吧?”
他那些记忆里没有,而且那人看他的样子也不像老相识啊。
李敬诧异地道:“你们当然没见过,但是你不记得了?网上那句‘听完了。长得真好。’就是他第一个说的啊。这家伙就是这样,他经纪人都放弃治疗了。”
齐涉江差不离理解了意思,这才有点明白。
难怪,那人看他的样子那么古怪,难怪,会以为他在找茬啊!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维修攻??


第四章
夏一苇对儿子日常的陪伴可能比较少,但她是关心儿子的,虽然不赞同齐涉江的新目标,但她回过头还是去了解了一下。
接着便齐涉江谈心,还聊了聊小时候的事,后悔自己错过了和齐涉江交心的机会,连他天赋点在了曲艺上都不知道。好险这部分记忆齐涉江还能找出来,应对记录。
说着说着,夏一苇表示要带齐涉江去一个地方。
她朋友的朋友开了个老式茶楼,里头每晚都有传统节目,包括杂耍、曲艺等等,是特意空出行程来,带齐涉江过去。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夏一苇把车停在茶楼门口,深沉地道,“不是每个相声演员都能上电视,更多人,只能在这样的茶楼找工作,难糊口。你要竞争的都不止是同行,还有戏曲演员、杂技演员甚至可能是音乐剧。”
她特意带齐涉江来这样的地方,而不是电视台,就是要让儿子看到现实,吓吓他。
谁知道齐涉江感叹道:“看起来条件可真好!”
他那时候因为得罪过当官的,没有园子敢收,还只能撂地卖艺呢,相当于摆地摊,就在大街上说相声。
至于同台竞艺争饭吃?旧时候场子里也这样啊,戏法、踢毽、耍坛子……多了去了。
夏一苇噎了一下,齐涉江的语气太真情实感了,她都找不出破绽,“……应、应该也有更差的,看不到罢了。先进去。”
把墨镜戴上,夏一苇领着齐涉江进了茶楼。一般会来这里的,一半是好这个的,喜欢喝茶聊天看点热闹节目,一半是游客。
夏一苇打了个电话,直接去了老板办公室,“吴老板,麻烦你今天特意过来了。”
她和老板也有几面之缘,老板平时也不是天天在这儿。
“夏姐说笑了,你来了我肯定得接待啊。”吴老板看到齐涉江,知道他是夏一苇的儿子,又是一顿夸,随即适时地道,“想到后台转转是吧?我带你二位去。”
要不是吴老板带着,他们也没法随意进后台休息室的门。
这个时候后台还挺热闹,夏一苇墨镜遮脸,齐涉江知名度又还没那么高,见有吴老板陪着,那些演员也没往多了想。
夏一苇打定主意要让齐涉江看看大家多不容易,就没打算逛一圈就走,至少坐一晚上。不但得在后台听,还得在前头看。
三百六十行,行行不容易。她当个草包美人都不容易,何况这些演员?
吴老板陪着他们也聊了一会儿,说说自己知道的故事,他其实不知道夏一苇的目的,但夏一苇一副要探听演员生活的样子,他也就配合着说。
坐了得有半个小时,茶楼的经理忽然到了后台,“刘达哥俩儿来不了了,老周你先别走,上去说一段救个场。”
吴老板一挑眉,问道:“他们怎么了?”
提起这个经理也是一肚子的火,说道:“还能怎么,说接的活儿那边还没完,过不来。他俩现在是觉得自己火了,上过电视了,了不起啊!成腕儿了!”
这明显是个嘲讽的口吻,他们口中那俩人在吴老板这里说相声也有两年了,最近时来运转上了几次电视,知名度提高了。
吴老板早觉得他们有要走的心思了,这也正常,能上电视谁还窝在茶楼里,有这份知名度多走穴也多挣钱。只不过爽约实在不太厚道,吴老板烦躁地道:“行了,老周你们先顶上吧。”
老周是个说评书的,这会儿其他演员都不齐了,只有他能顶上,二话不说,拿上家伙什就和经理一起往前头去了。
可没一会儿,俩人又回来了。
吴老板诧异地道:“这是怎么了?”
经理擦擦汗,说道:“刘达那俩缺德冒烟的……今儿下头有一整个旅行团,导游怕是收了刘达好处,不知道怎么给游客吹的,跟那儿轰人,说要看刘达他们。”
吴老板无语了,“我没许给他们一定上哪个演员啊,我就卖个团体票!”
俩人一起骂上了刘达二人。
但没办法,刘达他们确实上了两次电视,导游又给吹了,搞得旅行团的人觉得听个没名气的节目是吃了大亏,也不一定是多喜欢刘达或多喜欢听相声。
但这时候,骂归骂,还是救场要紧。吴老板目光在后台一扫,思考有谁能镇住这个场子。
“吴老板,不如我来唱首歌吧。”夏一苇忽然微微一笑,说道。
吴老板惊讶地看着她,和刘达他们那种上过几次地方台而已的比起来,夏一苇才是真正的明星大腕。但就因为这样,他都没奢想过能让夏一苇来救他这小场子!
“这……您太客气了,我找个老演员去就行了。”吴老板连忙道。
虽然另找人可能也得费一番功夫,甚至再送点茶水才能安抚好客人,但是总好过闹出笑话——不管是不是刘达的错,摆不平事都是他这个老板的无能。
夏一苇却道:“今晚也叨扰您了,都是朋友,不碍事。”
见她这么真诚,真不像客套,吴老板也是心服口服,他们也没深交,但夏一苇这脾气,难怪当花瓶也能顺顺当当这么多年,没砸在哪儿。
经理和其他演员在一旁听吴老板千恩万谢,都稀奇起来。
直到夏一苇把墨镜给摘了,他们这才恍然大悟,又有点激动。没想到老板还有这关系,那他们今天岂不也算跟明星同过台了?
既然在茶楼,夏一苇看看齐涉江,很自然就想到了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合唱《何必西厢》。
吴老板也不怎么看娱乐新闻,但夏一苇别说带个儿子,就是带十个八个儿子也无所谓啊。
齐涉江也在后台扫了一圈,微笑道:“那我也借把弦子,给您伴奏吧。”
……
包厢。
一老一少一面喝茶,一面冷眼看着台下。
那小的也就十七八岁,探着脖子看了一会儿,说道:“爷爷,那使短家伙的让人给轰下去了啊。”
在曲艺行里,“使短家伙的”就是指说评书的。
老者淡淡道:“你去打听一下,你说的那俩人还来不来了。”
少年点点头,出了包厢。不多会儿,回转来了,说道:“估计是不会来了,唉……”
要是刘达本人在这里,肯定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因为这名老者艺名柳泉海,是相声界的老前辈,电视上活跃了几十年,大徒弟还是京城相声协会的副会长。虽然近几年不怎么演出了,但地位摆在这儿。他说句话,比刘达跑断腿还管用。
刘达也是无意中和柳泉海的关门弟子,也就是那少年结识了,在他面前暗示了无数回,想攀上柳老的关系。
但是他哪能想到,少年心性跳脱,今天和爷爷路过,一时起兴,就说爷爷和我一起看看我一朋友演出,他说得还挺好的。
柳泉海提携过不少后辈晚生,本身就很有爱才之心,欣然应许。谁知道就撞上刘达他们耍大牌。
虽然少年什么也没说,但柳泉海从细节处,就猜得到几分了。
柳泉海已经动了要走的心思,这时候下头忽然传来惊叫欢呼声,他们一看,台上已经多了两个人。
少年定睛一看,“嘿,居然把明星给请来了?这不是夏一苇和她儿子,那个谁,齐什么。”
这下场子何止是被镇住,简直要炸了。
只听夏一苇自如地安抚观众,又介绍她要和儿子一起演唱一首取材自大鼓《何必西厢》的歌曲。
下头那么闹腾,柳泉海已经起了要走的心思。他参加过的晚会节目多了去了,夏一苇他也见过,不怎么稀罕。
少年确实挤眉弄眼地道:“爷爷您再听着,这歌儿我表妹放过,那齐什么给后头加了一段大鼓,黄调(走调)到天边儿去了,都不知是哪派的,您知道么,网上有人说他那叫散装的唱腔,哈哈哈哈。”
“走了,还看什么热闹。”柳泉海蔫蔫儿地起来往外走,他对夏一苇那大白嗓子唱的歌一点兴趣也没有。
就是这时候,三弦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三弦这种乐器,想演奏好是很难的,它没有品位啊,长长的柄,三根弦,没一定功力,别说玩技巧,把音弹准了都难。
要是学得精,那缺点就是最大的优点,就因为没品位,高低变化自在随心,极其灵活,能柔能刚。
北方的说、唱多是用大三弦,眼下这大三弦的音色,是透亮圆润,别具一格。
《何必西厢》是爱情故事,齐涉江现场伴奏,揉弦比原曲更轻,多了几分婉转缠绵的感觉,更贴切了。
柳泉海眼睛一亮,一下就停了步,由衷赞道:“这弦子……滑得有味儿啊!”
柳泉海说罢还不够,竟是两步又倒了回去,仔细一看,才发现弹弦子的不是弦师,而是夏一苇那儿子。
少年一噎,他也不知道齐涉江还会三弦,嘀咕道:“还行吧。”
但下一秒,夏一苇唱到副歌部分“不是梦到情天情地,醒也地老天荒”句时,歌曲情绪推向高潮,三弦则连续几个下滑的中弦音,竟是模拟出了大雁柔婉的鸣叫声。
大雁本就是忠贞的鸟儿,而用弦子模拟动物叫声又是高超的技巧,曲艺界把这种技法叫做“巧变弦丝”。
柳泉海难掩欣赏,看向少年,“巧变弦丝,以物喻情,以声传形,这样功力还会黄调(走调)?”
少年也茫然着呢,脸上又有点疑似传谣的挂不住,“……您再听后头那大鼓呗!谁规定弦子弹得好就一定唱得好了?”
这话倒不无道理,柳泉海一下坐稳了,再无心离开。
刚巧这时候,夏一苇也唱完了副歌,轮到齐涉江的唱段了:“纸窗梅影月初升——”
第二次表演,齐涉江更为轻车熟路,低腔起唱,音调悠扬。尾音一拖一收,柔缓却不失张力。
这就是子弟书那繁难唱腔中的一种:雀尾,最常用在景色描写或是抒情桥段当中。
子弟书的唱法还分了东西两派,东城调是意气风发,慷慨淋漓,西城调则柔婉曲折,而教齐涉江子弟书的老先生主学就是西城调,故此唱《何必西厢》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少年乐道:“就这个,就这个,您听,这是什么味儿?”
现在小孩学相声的少,他说是家学渊源,但自己也没正经拜师学艺过,天赋不高年纪又小,不比演唱会伴奏那位弦师或是柳泉海,倒也不能怪他内行人说外行话。否则单听这唱功,也知道肯定和跑调没关系了。
他转头看去,却见爷爷面色不对,直勾勾盯着下头,正要再说话,就被爷爷的手给糊了脸,“闭嘴!”
直到齐涉江那四句唱完了,柳泉海才把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给吐了出来,闭着眼睛,脸色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