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追上门来的“芳邻”(四)

坐在出租车里,伊楠始终板着脸,对孟绍宇爱搭不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她的冷淡,闲话简直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向外倾倒。
“我这人就爱丢三拉四,出娘胎就落下的毛病,改不了了。”
“…”
“我想过了,这回等拿到钥匙,我一定去配它十几、二十把,你那里也留个几把,省得我找不着就爬阳台,我倒也罢了,主要是怕吓着你。”
伊楠无语,这样大言不惭,拿自己不当外人的主儿她也是出娘胎第一回碰到。
“对了。”他调整坐姿,往她身边略靠近一点,压低嗓音,似乎怕司机偷听,“你同事误会我们是情侣。”他审度她的面色,见她眉头果然微微皱起,忙道:“我可是跟她解释过了,根本没有的事嘛,不过她好像不太相信。”
“…”
“其实…我觉得咱俩…还挺合适的,反正一个未娶,一个待嫁,你说是吧?”他试探地,小心翼翼地吐出这串语句。
伊楠终于受不了,喘着粗气扭脸斜睨他,孟绍宇立刻噤声,假模三道地歪头对着玻璃窗理了理并不凌乱的头发。
车子拐了个弯,驶入城北,在下一个岔口来临前,司机大声问后面坐着的俩人:“怎么走?向左还是向右?”
“向右!”两人齐声回答,又互望一眼,伊楠先将目光调开。
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她很烦那些一天到晚对女生死缠烂打的男生,跟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乱飞,她一直倾慕于深沉谨言的那一类男性。
可是对孟绍宇,她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总显得有些胡搅蛮缠,可她其实并不讨厌他。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审美趣味也开始有了改变。这个,对她来说,应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罢?!证明她正在逐渐学会淡忘…
可是,她心上印着的那个影子,真就这么容易抹煞么?
仅仅片刻的尴尬后,孟绍宇又开始新一轮的喋喋不休,“哎,我说,你好像对帅哥不怎么待见哈。这样很容易挫伤我们这类人的自尊心。”
伊楠这次没有继续沉默,她深吸了口气,道:“我对有钱的帅哥有免疫。”一边说,一边瞟了眼他身上那件虽然皱皱巴巴,却有着顶级名牌LOGO的外套。不难看出,他生活悠闲,没什么压力,家底应该不薄。
他着实讶异,不知她从哪里得来这样的结论,“那你就错了,我可没多少钱。”
伊楠当然不会拿自己的猜测去跟他辩论,转移目标又道:“我对当我面吻别人的帅哥也有免疫。”
她第一次见他时,他正倾尽全力在吻一个女孩——或者女人,当时灯光昏暗,她看不太清。
那天已是很晚,她从酒店无精打采地往公寓赶。伊楠住在城北的一个高层公寓区,房子半新不旧,早两年这里也算高档住宅,只是现在的新房子多如牛毛,旧小区想租出去,也只能放低身价,况且地段也非黄金。她喜欢这里的安静与整洁。当然,老社区也有麻烦,比如那晚,就倒霉得很,电梯坏了。
在底楼歇息片刻,然后匀一口气,她铆足了劲儿往楼上爬。
小区的治安还是不错的,在这里住了两年,伊楠从没听到过任何负面新闻。楼梯灯泛着黄澄澄的光芒,给人以温暖,她独来独往惯了,并没觉得害怕。
好容易爬到15层,伊楠挥手抹抹额上的汗,尚未来得及唏嘘,却听到头顶上方不知何处传来动静,吟吟噎噎,似人的喘息,又不太像,带几分诡异。
常听说公寓有闹鬼的,没想到今天自己不幸遇上,她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毛骨悚然。
可是又不太能够相信,伊楠一向胆大,当下站在原地踌躇一番,便攥紧了拳,一步步往上挪。
拐过一个弯,但见正上方楼梯的角落里,正在上演一幕香艳绝伦的好戏,衣冠楚楚的男主将衣香鬓影的女主抵死挤在墙上,好似一堆绵软的泥,任他蛮横掠夺。
伊楠惊讶地张着嘴,继而有少许脸红,毕竟这样免费的辣戏鲜有机会见到。周身紧张后的彻底放松,有刹那的虚软,之后便余了啼笑皆非。
可是,这样的场景又与她记忆深处的某幅拼图骤然吻合,伊楠一时象遭雷击似的呆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半分。
迟钝的结果,舞台上已经落幕,她却未能及时抽身。
那男子回过头来,很俊气的一张脸,闪烁的灯光下,眸子格外雪亮,仿佛他果真是站在舞台上,有追光如影随形。
见有人欣赏,他也不慌不恼,还对观摩者颇有风度地报以一笑,“好看么?”声音带点磁性,可惜笑容里含了一丝不羁的邪气。
伊楠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还是有些窘,但仅仅是短促的一瞬,朝那两位表演者礼貌地笑笑,闪身疾步过去…
隔了两天,伊楠又与他在电梯里邂逅,他热情地向她伸着手自我介绍,“我叫孟绍宇,住1604,刚搬来的,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狭隘的空间里,伊楠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勉为其难地抬手,与他的手蜻蜓点水似的碰了碰,立刻又缩回去。
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浓重的套磁迹象让伊楠浑身不舒服,好在很快就到楼下,她假装匆忙赶时间,故意与他背道而驰。
对于花花公子,她素来能避则避。
听她如此一说,孟绍宇的脸上有一瞬的僵滞,隔了几秒,才干笑两声道:“原来你还记得。”他面上的神色随即又欢畅起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其实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否则没必要这么耿耿于怀,嘿嘿。”
伊楠失笑,“你要觉得这么想能好过一点儿,我不介意让你误会。”
孟绍宇眼眸更亮,“那个,伊楠…我能叫你伊楠吧,我觉得咱俩挺般配的…哎,我跟你说真的呢,你考虑考虑嘛!”
伊楠不理他,目光瞥向窗外,忽然大叫,“啊,师傅,过了!过了!”光顾着聊天,竟忘了指点道路。
司机猝不及防,立刻踩刹车,回过头问她,“要返回么?”
伊楠忙道:“不用,就停这儿好了。”她指着身后墙上画着的路标对疑惑中的孟绍宇道:“看见没?那边写的一行字——修锁配钥匙。你现在赶紧下车去请个锁匠过来跟你一起回去把钥匙给配了吧。”
孟绍宇的脸顿时变得异常难看,伊楠已经麻利地开门准备下车,又不觉扭头瞅他一眼,忍住笑道:“用不着感动成这样罢,怎么说咱俩也是远亲不如近邻嘛!不过说真的,邻居做到这个份上,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好了,你自己留神点儿吧,我还得赶回去上班呢!”
她下了车,关上门,刚一转身,就听到孟绍宇在身后叫她。
他迅速地下了车窗,露出一张百折不挠的笑脸,“我提的那个建议好好考虑哈。我保证,你选我做男朋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一脸的促狭。
伊楠俯身凑近他,这次她没恼,反而面带笑容,“我说句实话您别生气——您也就当我弟弟合适,做男朋友,还嫩点儿。”
话一说完,她就飞快地扭身扬长而去。
孟绍宇瞪着她往街对面而去的身影,开始七窍生烟,他从中学初涉情场,风风雨雨十几年,还从没失过手,没想到今天居然栽在一小丫头片子手里!
嫩?居然有人敢说他嫩?!
“先生,您还下不下去接人?”司机等得不耐烦。
“不用!直接回去。”他悻悻地答,报上住址,车子重新启动。
离小区已经没几步路,很快就到了。
结完帐孟绍宇拎了行李利索地下车,一面往楼洞里走,一面腾出只手将屁股后面口袋里的那枚大门钥匙摸出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笑意重新在嘴角泛起。
“姚伊楠,我要搞不定你,就枉称了‘情圣’二字,以后回家我倒立着走。”他嘿嘿笑着,自言自语。

5.幸福,究竟离你有多远(一)

伊楠在分餐台处领了饭盘子折过身来,站在员工餐厅的一隅左顾右盼,正是午餐高峰期,人来人往,拥挤不堪,想要找个空位都难。
“伊楠,这边,这边!”右斜方的角落里有人在大声朝她喊,她放眼望去,原来是乔晶晶。
唇角一弯,她如释重负地走过去。
“你今天吃饭怎么这样晚?”晶晶待她在身边坐定,就开始问道,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伊楠皱皱眉,“别提了,本来也想早点过来呢,24楼有个客人突然投诉说在酒店被偷了钱,我刚从那边交涉了过来。”
“听起来挺严重的嘛,怎么回事?”晶晶剥着橘子边吃边问。
伊楠塞了满口的米饭,用力嚼了几下就咽掉了,一个上午都辗转在酒店各处,忙着处理麻烦,把她折腾地又累又饿。
她端起小碗,喝了口汤,含混地解释,“客人把钱包放房间里的桌上后就出门办事去了,等回来检查时才发现少了五百块钱。”
晶晶拧眉,“这客人也太不小心了,出门不带着钱包,放酒店也不锁在保险柜里…怎么听着象存心做试验似的。”
“我也这么觉得,可当客人面可不能这么质疑呀,结果又是调录像带看,又是查记录,连陈副总都惊动了。”
“…是不是怀疑上谁了?”
“现在还不好说,客人也很难举证,总不能他说丢500咱就赔500,他说丢1000咱就给1000呀!陈副总已经让我报警了,交警方处理呗。总之碰到这样的事,就是麻烦!”
晶晶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露出同情之色,“伊楠,在客服部做事挺累的吧?”
“可不!对了,你前一阵不是说想换岗么,奉劝你一句,千万别来我们部门,尽是些破事儿,还老得对着人点头哈腰,保持微笑,再这样下去,我都快心理变态了。”
晶晶捂嘴笑,“我看你干得挺热火朝天的,你要心理变态的话,咱酒店起码得有一半人成疯子。”
伊楠白了她一眼,“我可不是跟你说笑,我这人天生皮糙肉厚的,干这种粗活还勉勉强强,你可不一样,脸皮儿又薄,回头被人熊几句,又淌眼抹泪,可怎么得了。”
晶晶一张雪白的脸顿时呈紫涨色,作势朝伊楠脑袋上敲了一记毛栗子,“你就是这点坏,老记着别人的糗事,时不时拿出来显摆。”
乔晶晶是云玺前台最亮的一块招牌,谁知年中被客人莫名投诉了一场,还依例扣了月奖金,委屈地不行。她此时听伊楠旧事重提,如何不羞赧,当然,那件事后来还是伊楠帮忙去做了调查,得到澄清,原来客人投诉错了工号。
晶晶忽然调皮地眨眼,因为想起可以戏谑伊楠的由头。
“哎,前两天有个男的特意跑到前台来找你呢。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们干坏事了?”
不用盘问,伊楠都知道她说的是谁,但仍然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疑惑”地反问:“谁?我怎么不知道啊!”
晶晶立刻惊讶起来,“不会吧,我看见他跟崔颖在一起聊了很长时间的呀,难道崔颖没去找你?不行,一会儿我得问问崔颖去。”
伊楠慌忙阻止,假模三道地说:“不用了,崔经理那么忙,有什么事她会找我的,你就别掺合了。”
事实上,她那天晚上被崔颖挤兑地差点没背过气去,人言可畏,利口铄金,到后来,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故意隐瞒真相”了。
她急着转换话题,“晶晶,你男朋友是不是该从日本回来了?”
“嗯,可能年底吧。”晶晶开始喝饮料,缓缓地回答,却有些无精打采。
“怎么,你不希望他回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伊楠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心满意足,人是铁,饭是钢,她现在觉得浑身有力量。
晶晶嘟哝道:“也不是,只是觉得他最近怪怪的,电话也不常来,本来说好十月底就回国的,结果又改主意了,想在日本看看有没有工作机会,你说他要是留在日本了,我跟他还能有戏嘛!我可不想扔下爸妈远渡重洋,很没意思。”她长吁一声,“我有种预感,他应该是不会回来的了。”
伊楠默然,晶晶虽然平常是个诗情画意的女孩,但她的这个想法伊楠还是认同的,毕竟除了感情,生活里还有很多东西要兼顾,比如亲情,友情,人际圈子,这些是与爱情并存的缺一不可的东西,如果她不顾一切地选择了感情,万一有一天感情枯萎了,那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晶晶叹了口气,“感情这种东西吧,其实挺经不起时间考验的,想想我跟他从高中开始就偷偷摸摸地交往,到现在都快八年了,可他去日本留学这两年,我就觉得彼此越来越淡泊,好像从前那些热情都是虚幻出来的一样。之所以还维系在一起,大概也是某种习惯使然。”
伊楠觉察出她语气里的怅然,即便她说得如此超脱,感情这种事也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她拍拍晶晶的后背,安慰道:“别这么悲观,还没到最后一步呢,也许,他很快就会回来。”
晶晶不语。
从餐厅出来,还有十来分钟的休息时间,晶晶拉着伊楠去酒店外面走走。她们等不了人满为患的电梯,直接走了楼梯,不期然遇到了公司副总陈菊秋。
陈菊秋生性淡漠,年轻时候就有“冰美人”之称,但她却是从心底里喜欢这两个女孩,心思纯净而富有朝气。
两人跟陈菊秋打过招呼,她停下脚步又听伊楠简短地谈了一下对适才那个意外的看法,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开。
晶晶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道:“伊楠,你觉得陈副总幸福吗?”
伊楠捏了捏她的脸蛋,嬉笑道:“你今天怎么多愁善感起来。”顿了一顿,还是回答:“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假象实在太多。”
她的眼前不由自主浮起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家庭的场面,心上划过一阵尖锐的刺痛,眉心不觉蹙紧,她不得不扭过脸去。
漫步在酒店花园的小径上,晶晶用羡慕的口吻道:“不过我还是很崇拜陈副总的,一个女人,坐到这样的高位,完全可以由着自己的想法生活,不用被别人约束,多好!”
伊楠失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菊秋的丈夫是云玺的投资人之一,十年前车祸意外死亡,留下了一个年仅八岁的儿子。十年来,她带着儿子独自生活,有很多人给她做媒,可她都拒绝了,宁愿单身。有人猜测,可能是因为她的丈夫太优秀了,她无法找到与其媲美的人,所以不肯将就,宁愿守着一份逝去的美丽寂寞地过日子。
可是,伊楠始终不相信寂寞的女人会是幸福的,尤其,还曾经尝过爱情的滋味,她自己就深有体会。

6.幸福,究竟离你有多远(二)

一连几天都忙碌不堪。
这天下午,好不容易逮着个空档,伊楠想回办公室喝口水歇息一番,却在下行电梯里遇到崔颖。
见了伊楠,崔颖双目放光,但表情随即陷入复杂焦虑,一味揪着伊楠的胳膊,欲言又止——电梯里还有旁人。
走在去办公室的廊道上,伊楠先于她开口,“客房部失火了?还是有人又拿木瓜汁泼你?”
“哦,伊楠,你就知道跟我贫嘴!”她烦恼地低呼,沮丧的心情没有丝毫改变,一路拖伊楠进门,然后把门锁死。
伊楠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整个下午都在处理投诉,嘴唇都干裂了。
她小跑到伊楠跟前,样子神秘,语气忧愁,“明德跟我说,大老板要把云玺卖掉了。”
伊楠神色不改,“卖就卖呗,你又控制不了,慌什么。”
事实上,从去年初Yeshara的品牌突然撤出之后,云玺的口碑就在走下坡路,客户频频流失,大批优秀员工被同行撬走,酒店声誉连降几级,从前好歹是挂牌五星,客房率在全市常年保持领先地位,如今竟沦落到与四星甚至三星级酒店去争抢客人,房价也是一降再降,简直让人心酸,虽然到今年上半年重新趋于稳定,但云玺要想恢复往日的辉煌,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崔颖翻翻白眼,“你真不明白呀?换了高层,我们这些人不都得跟着滚蛋,可怜我在云玺干了快四年了…明德说,虽然有地方去,可到底不比这里做得熟门熟路了,有感情的。”
她嘴里的明德姓庞,是酒店销售部副总,三十几岁的人,却总被人误会四十多了,有几分贼眉鼠眼,极为精明。
伊楠一直不明白崔颖怎么会看上他,奸商长什么样,他就长什么样。不过看他们两个在一起你侬我侬,旁人也不好说什么,这种事,当事人冷暖自知。
崔颖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十分强势的模样,实乃纸老虎一只,遇到大事没什么主见,反而不如比她还小两岁的伊楠沉稳。
伊楠将杯中的水饮尽,笑呵呵道:“你家明德吓唬你呢。放心吧,新东家来了,还是要找人做事,除非有人冒刺,一般是不会轻易裁人的,酒店不比其他行当,庞副总的手里擒着多少客户呢,他要走了,云玺现在的客人又得跑掉三分之一,这个险谁敢冒。”
崔颖撑着半边脸仔细聆听她分析,想想也有道理,更何况,她没有半分作主权,急也是白急,遂叹一口气,便没再说什么。
谁知这消息没几天就在酒店里私底下盛传开来,员工们议论纷纷,仿佛立刻就会兑现似的惶恐。而对伊楠来说,却并未引起太大震撼,酒店换管理层不是新鲜事,有人心血来潮要买,有人万般无奈要卖,非要把个原本安安分分的产业折腾地人仰马翻,可伊楠只是打工的,除了逆来顺受,能怎么办?再不然就是换东家,可说白了,其实哪儿都一样。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动。
晚上照例又是老晚到家,掏钥匙开门时,伊楠下意识地瞥了眼隔壁的1604,门自然是关着的,门口也很干净,没有之前常看到的垃圾包的踪迹,大概还没回来。不知道是在加班,亦或是在———泡妞?
进门脱鞋,伊楠发现自己还在关心孟绍宇的行踪,不觉对自己的庸俗嗤之以鼻,同时也有些诧异,她很少这样去关注一个陌生人,也许是住得近的缘故,否则,他跟路人甲有什么区别?
不过话说回来,从前哪怕隔壁住着的是本拉登,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孟绍宇死缠烂打的功夫实在太强,不管好歹,总是在对方心上刻下了点痕迹。
冲完澡回房间已是十点,伊楠一头扎进被子,却不能立刻睡着。手指按在鼻梁处,轻轻揉搓。酒店工作是最没“人性”的工种之一,忙起来,别说休息日,连睡个囫囵觉都困难,她干了四年,觉得累了。
仰面朝天地发了会儿呆,伊楠开始考虑是否应该换个工作,进企业,当文职、秘书都行,薪水也许不如现在高,但能落个轻松自在。
伊楠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快下决定,先做个心理准备也好,从今往后,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了,似乎怎么过都行,但她总想要过得好一些。
朦胧睡去之前,手机却恼人地响起来。酒店的规定,得24小时开机。她强撑起来,摸索着开了床灯,只恨得牙痒。
却不是酒店打来。
“小姑!”电话里传来含混不清的叫唤,是姚敏妤。
姚敏妤是伊楠一个隔房堂哥的女儿,在南方的一座大城市读的书,大学毕业后在那里又顺利找了份工作。她只比伊楠小三岁,可是得叫伊楠小姑。
伊楠睡眠一向不太好,此时更没好声气,“你疯了?也不看看几点了!”
“小姑,别骂我,我难受。”她在哭。
伊楠愣住,姚敏妤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
“小敏,你怎么了?喝醉了?”她忽然清醒,这丫头只有在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唤她小姑,平常都是直呼名字的。
“我喝的是啤酒,不碍事…”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伊楠努力让自己思想集中,去消化她的言辞,“然后呢?”
听不到回答,只有时断时续的抽泣。
伊楠直截了当地猜测,“他不喜欢你?”
“…我不知道。”她语气黯然,泣声却低了下去,“他从来不说,不管我怎么旁敲侧击,他都不肯正面谈这个话题…我怎么办?”
伊楠心里长叹,如此明显的暗示,也只有局中人执迷不悔了。
“你要我怎么帮你?即使我让你现在忘了他,你做得到么?不,我不会劝你做任何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然后自己决定。”
感情这东西,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也尽是废话,把握权在自己,有些苦,得自己熬过来,她实在太清楚。
“哦,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你这个自私鬼。”姚敏妤在电话那头嘟哝,可是语气里没有埋怨的成分。
伊楠觉得好笑,论到自私,她绝不输自己。
小时候,姚敏妤来爷爷家,奶奶炖了一只整鸡,她跟伊楠抢鸡豚吃,最后由爷爷作主,一人一半。敏妤小,所以先咬一口,伊楠还没来得及把余下的塞进嘴里,她忽然叫停,又将鸡豚抢回去,补咬了一口,心满意足道:“这回一样大了。”
即使后来她长成了大姑娘,伊楠还屡次跟她提起这事,她恼也没用,伊楠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我会记你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