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次的醍醐灌顶,让许晖彻底放下清高,他开始务实,抓住自己能够 抓住的机会,攀着那些对他有用的藤条,一步步走到今天。
正如他的前老板所言,没有什么对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他看得出来,杜悦不是没有野心,他常能在生产一线见到她晃动的身影, 她的求知欲非常强盛,有次他偶然经过资料室,看见她正跟某个工程师讨论一张图纸,等他在线上转完一圈再度经过那里时,工程师已经走了,而她还埋头 坐在图纸前钻研。
纸上的麻烦跟疑难杂症,以她的文科背景,能够应付他一半的考题,已是非常难得。
但是显然,她还没有抓到正确的出位方法,她还在自我修炼和摸索,还不 懂得经营关系网比看懂一百张图纸更重要的道理。
许晖很想帮她,现在的他,终于也有了掌控他人前途的权力。只要他愿 意,他可以轻轻松松把她提携到一个让人钦羡的位子,而她想必也不会让自己
失望。
然而,他也仅是想想而已。
他没有理由去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员工,这是他一贯的准则,这么多年的 职场混下来,他已经非常清楚,不要去做没有报偿、甚至有可能给自己招来危 险的事,那不是善意,而是犯傻。
他的手机在桌上响起,高山流水的背景音乐跟眼前谨严的办公气氛很不搭 调,但他喜欢。
是他的小情人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学校突然安排了课题,要外出几天,近 期不能跟他见面了。
许晖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很简单的几句话之后,电话挂断了。
他的欲望还没有强烈到需要她时刻在自己身边的地步,更多的时候,他选 择由她掌握主动,他很少主动联络她,不是因为不寂寞,而是某些时候,他习 惯独处。好在他的小情人似乎很了解他,总是在他觉得她该出现的时候与他见 面,表现得也算周到积极,也许自己真的有魅力也未可知。
他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想起前妻。
她是他的中学同学,但直到他工作三年后才又重逢,然后,他们恋爱了, 两年后结了婚。
婚后第三年,他奉命调往中国工作,当时也曾咨询过她的意见,她说支持他。
于是,他在外面拼命地工作赚钱,也赢得了不少升迁机会。某个假日,他 回去看她,她却很平静地对他宣布:“晖,我们离婚吧,我爱上别人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摧毁了他整个世界。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当初要接她一起来中国,她又以种种理由 拒绝,但到最后,她却拿这个来作为彼此感情消弭的借口: “我们太久没有在 一起了,晖,我是人,我是需要感情的。”
一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来他就头疼。
也许,某些时候她说的是反话,她其实是在跟他赌气,但他没有听出来,
总认为她理所当然就该是那样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她,也许从来就没了解过。
此后,他对婚姻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缚情实在是让人疲累的东西,付出一切后,得到的也许仍是一场空,多么 不值得。
所以,他宁愿选择物物交换,就像他找的这个小情人,她从他这里得到经 济上的实惠,而他从她那里得到欲望的满足,省心、干脆。
五点过后,厂区操场上,一场篮球联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杜悦一下班就拉着夏楠去观战,她之所以这么热情,当然是因为齐正磊也 参加了比赛。
齐正磊是世铭篮球队的一员,每逢参赛,杜悦铁定会坐在啦啦队伍里,但
她只替齐正磊一个人加油,他每进一个球,都会向杜悦挤挤眼睛,那种默契的
感觉每每让杜悦心花怒放。
不过,今天的杜悦却有些别扭,因为她发现本该在上班的曾雨露也来了。
曾雨露的到来让不少男生都有些心猿意马,时不时就有热切的目光往她身
上投过去。杜悦依稀觉得连齐正磊都心不在焉似的,眼神闪闪烁烁,不再像过
去那样频频与自己交汇。
杜悦的不爽曾雨露都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故作不知,几个人
的眉眼官司在空中打得火热,一如正在进行中的赛事。
许晖恰巧从球场经过,被热烈的气氛吸引,驻足观望。他也是爱运动的
人,只是不太喜欢和年轻人玩在一起,因而从未留意过公司里的活动。
此时看到如此热闹活跃的场面,还有台下为数众多的啦啦队,内心不觉有 所感染。
正看得有意思,惊呼声忽起,一名投球队员手上失了准头,篮球在半空中 转了两圈后,失控地朝着许晖站立的方向砸了过来!
连同球—起过来的,还有无数道关切的目光。然而,仅仅几秒之后,所有人的担忧一扫而光——许晖探手在空中稳稳接住了抛向自己的篮球,紧接着,他双脚微踮,两眼眯成了一条线,向着远在数米外的球框左右掂量了一下距离,忽然亮出一个漂亮的投球姿势,那球乖乖朝上飞了过去,继而准确地投
入球框。
场上场下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夏楠激动地拽了拽杜悦的胳膊:“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什么叫酷?跟许 总比起来,齐正磊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儿! ”
杜悦也为许晖刚才那出其不意的一招在心里叫好,当球向他砸去的时候, 她甚至有些担心他会出洋相一一就冲他平时对自己那么和气友善,她也不希望 他丢人。
可当夏楠的这句话一喊出口,她又觉得十分刺耳,不禁转头看看齐正磊, 又看看许晖,最终觉得还是齐正磊实在,他是她触手可及的,不像许晖,遥遥 地站在人群的另一端,像个高高在上的神像似的无法捉摸,谁也不知道他在想 什么。
“你瞎比什么呀?齐正磊要到许总这个岁数,未必会输给他的。”杜悦口 气不满。
“哈!那我拭目以待喽! ”
齐正磊等工程部的队员纷纷向许晖竖了竖大拇指,更有大胆的女孩子锐声 尖叫来表达激动的心情。许晖含笑伫立在原地,目光闲闲扫过坐在场下最前沿 的女孩,果然看见了杜悦的身影。
不知为何,自从他注意起杜悦后,他总能在一群哪怕是衣着相仿的女孩中 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他觉得,她跟别人不太一样。
她来看球,是纯粹出于兴趣,还是场上有她心仪的人?
许晖猜测着,目光在众球员脸上逡巡一周,最终又回到杜悦身上,恰好她 也正朝自己看过来,与他的目光对上时,似乎还笑了一下,但即刻就调开了。
许晖失笑,女孩子的心思他一向猜不透。
睡到半夜,杜悦被门口窸窸窣窣的噪音惊醒,她睁开困倦的眼睛,从枕头 底下摸出手表,就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
才十二点而已,她却以为天快亮了。
三班倒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把她的生物钟搞得紊乱不堪,想睡的时候没 得睡,该睡的时候又睡不着。她现在最恨揽乱她睡眠的人。
门吱呀一声响,伴随着低微的笑声,有人走进来,还绊倒了一张椅子,这 回连夏楠的房间都传来不满的嘟囔声了。
杜悦下床去卫生间。
客厅里,刚上中班回来的曾雨露正在收拾东西,脸上荡漾着尚未散尽的红 晕,杜悦在心里嘟浓了一声:“花痴。”
她没想到这声轻蔑的鄙夷会成为落在自己头上的莫大讽刺。
翌日上午,当她如常在线上巡逻时,又一条八卦已在员工间迅速流传开 来,当确切的信息传入杜悦耳朵时,她感到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
“知道吗?昨晚上,就在那儿,喏,就那个角落,质量部的小曾跟工程部 的小齐搂搂抱抱,两个人还亲嘴呢!被好几个路过的看到了,现在的年轻人, 就是大胆!”
兴奋的交谈终止于杜悦苍白的脸色跟前,她勉强维持笑容,心里却像煮沸 的水,翻滚不休。
她不信这会是真的。可心却无可抑制地恐慌。眼前闪过的是曾雨露昨晚那 张娇艳欲滴的脸,她这阵子不是一直和齐正磊搭班吗?
杜悦无力地走出厂房,在露天区域缓慢转悠,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心 里乱得像一团麻。
“杜悦,杜悦,等我一下! ”身后传来谁的呼唤。
她茫然转身,是夏楠。
“哎呀,我到处找你啊,杜悦!”夏楠一边嚷嚷,一边紧张地审度她面色,
“你要冷静啊,这种事,发生了也就发生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他们早晚…”
“我没事。”杜悦的声音里充满慌乱,“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不好? ”
她惨白的脸色让夏楠害怕:“杜悦,你别这样嘛,为了姓齐的那个混蛋不值
得的!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曾雨露了,她告诉我,是真的!杜悦,你真的…”
“我的事请你别管! ”杜悦终于忍不住爆发,“我冷静不了,我没法当什 么都没发生!”
所有的慌乱都在刹那间转变成怒火,她揣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我会去找齐正磊问清楚,我要他当面告诉我! ”
夏楠呆呆地望着杜悦头也不回地走掉,她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难道还要再去碰一次壁才肯面对现实?
杜悦没有给齐正磊打电话,她需要他当面给自己一个交代。
没有哪一天的下午像今天这样难熬。她完全没有了工作的心思,除了勉强 完成每个时段的样品送检外,她不再频繁地穿梭在生产线上。
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怔怔地站着,耳旁反复回响着齐正磊去泰国前跟自己 的一段对话。
“齐正磊,你会去多久? ”
“两个星期吧。”
“两个星期…好长啊!你不许泡泰国妞哦! ”
齐正磊用手上的资料轻拍了两下她的头:“杜悦,别发神经。”
头发被他弄乱了,杜悦索性松开了发髻,把乌发披散下来,在灯光的映照 下,变成另一个妩媚的女子。
“怎么样,好看吗? ”她微笑着问盯住自己的齐正磊。
他点头。
“等你回来,我们去西山拜大佛,好不好?你答应我的,跟我一起去求签! ”
“呵呵,好。”
“不许反悔哦。”
困意一点一点席卷上来,终于成为势不可挡的洪潮吞噬了杜悦,她靠着齐 正磊坚实的肩,憨然入梦。
朦胧间,她能感觉齐正磊的手抚在她头顶,他的声音低到不可闻:“杜 悦,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杜悦突然心如刀绞。
在工作上,她总是小心翼翼,可她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要在感情上也同样保 持慎重呢?
为什么她就那么笃定,齐正磊肯定就是她的?难道就因为她跟齐正磊整天 厮混在一起,就可以成为她对他不设防的理由?
下午三点,上中班的人陆续进入厂区。
杜悦在广场一角遥遥注视着在保安室打完卡嘻嘻哈哈走进来的员工。
很快,她看见了齐正磊,以及与他紧紧相挨着的曾雨露,两人的表情再自然不过,再愚钝的人也不难看出他们之间流淌的浓情蜜意。
杜悦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她缩在屋檐的阴影里,有种被人从身后捅了一
刀的感觉,很疼。
然而,片刻之后,她沮丧地返身朝厂房侧门走去。
她忽然失去了质问齐正幕的勇气,她己经犯下愚尽的错误,不想再让自己 成为一个笑话。
穿过车间狭窄的走廊,迎面而来的,却是她此刻最不想见的人齐正磊。
“杜悦!你溜哪儿去了?不会是边上班边开小差吧? ”齐正磊没事人儿似 的打趣她,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那笑容让杜悦感到可憎,她无法忍受他的若无其事,她不信齐正磊对她的
感情毫无知觉。
杜悦猛然跨步上前,拽起齐正磊的衣袖,不由分说把他往门外拉。
齐正磊吃了 一惊:“你要干什么? ”
他想甩开杜悦,无奈她抓得死紧,有点像亡命徒。他紧张地朝四处张望了 几眼,所幸没人看见。
杜悦一直把他拉到厂房外堆垃圾的小仓库前才停下脚步,这地方有股刺鼻 的异味,平时没人愿意往这儿跑。
齐正磊有些恼怒地瞪着她:“你又发什么疯? ”
杜悦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本就非常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因为激动, 更加闪闪发亮:“齐正磊,我有话问你。”
“…你说吧。”齐正磊看她的神色,隐约猜到了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杜悦嗓音颤抖。
齐正幕眼神闪烁,低声嘟哝:“胡说什么呢! ”
“我是认真的,请你回答我! ”杜悦大声向他喊,心里却有想哭的冲动。 齐正磊顿时慌张起来:“你别嚷嚷呀!
可是,他顷刻间就看到杜悦眼里摇摇欲坠的泪光,一呆之后,心里软了一 软,轻声道:“我以为你跟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
她说要给他带好吃的,就给他带好吃的;她说会送他生日礼物,就真的花 了半个月的薪水给他买了份礼物;她说他去了泰国会给他每天写封邮件,她也 做到了。而他现在一句轻松的“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就彻底抹杀了她从头至尾 的感情。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理由的确有些苍白,齐正磊垂着头不再说话。
“你跟她,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尽管心像撕裂一般疼痛,杜悦 却无法忍住不问。
“…我从泰国回来以后。”这一次,齐正磊没有回避地答了,这种事, 他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杜咽了口唾沫,“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到了现在这一步,她已经不敢奢望他能回头,只希望他可以对自己说句实 话,不要让她感觉自己过去的两年像个标准的傻瓜。
很久以后,齐正磊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我没什么好说 的,我喜欢的是雨露,就这样。”
杜悦仔细端详阳光下他依旧俊美的脸,他清澈的眼神,那曾经让她觉得能 够融化一切的目光,此刻看起来是多么冰冷和绝情。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杜悦瞬间有崩溃的感觉,不仅是因为齐正磊此刻的冷淡,更是对自己自信 的彻底怀疑。
齐正磊深知快刀斩乱麻的道理,他不冷不热地安慰了几句,见杜悦没什么 反应,自己又无话可说,便扭头走了。
杜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感到自己的心被撕成了几瓣,挥洒在凄凉的风 中,瑟缩而卑微。
她的爱情,还没开花就已凋零得一败涂地。
第三章飞蛾扑火
天完全黑了下来。
许晖关掉办公室的电灯,锁门出来。他习惯有规律的生活,即使是加班,也从不超过九点半。
行政大楼后面的停车场里,只有他的车还孤零零地停泊在原位。
他抬起手正要按遥控开锁,黑暗里传来女孩哭泣的声音,抽抽搭搭的,
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谁在里面? ”他收住脚步,沉声问。
啜泣声蓦地停止。
许晖怀疑是某个受了委屈的工人跑来这里发泄,他以前也遇到过几次。
喊出那一声后,他立刻心生懊恼,如果对方向自己哭诉,或者拿他当包公
要求讨个公道,他管还是不管?他一向不喜欢惹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个人影从漆黑的背景里迟疑着现了身,借助昏黄的 光线,许晖看清那人的脸,顿时一阵惊异:“杜悦? ”
杜悦己经在停车场深处呆坐了一个多小时,她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独诉悲 伤,此刻被迫站起来,只觉得两条腿又麻又痒,她也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许晖。
顾不得其他,杜悦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头欲走,明知这样很失礼,但她 不知道该怎么跟许晖解释。
“等等 ”
杜悦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住脚步,但没回头,不管许晖要盘问自己什么, 她都打算来个缄口不语。
许晖却没有走过来,他钻进车内,很快把车倒出来,开到杜悦身边:“上 车,我送你。”
杜悦有点意外,对他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
车子向前滑了一段,忽然一个转弯,拦在杜悦面前,把她吓了一跳,没想 到平日里斯文和善的许晖也有这么蛮横的时候。
许晖的脑袋从落下的车窗里探出来,严肃地盯着她:“不管发生了什么 事,先上车再说! ”说完,他把副驾的门推开。
这副不容拒绝的架势征服了杜悦,她默不作声地钻进车内,又把门关上。
出园区的路上,两人没有一句对话,多年的经验告诉许晖,此时自己最好保持沉默——以杜悦眼下的状态,他问的任何一个问题都不可能有圆满的答复。
杜悦的神经从一上车就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抵御许晖的问题。然而,紧张了两三分钟,许晖却一言不发,她反倒有些好奇起来,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
园区的马路两旁,除了街灯和厂房里投射出来的白色光线外,没有任何其 他色彩。杜悦靠在窗边,咬着指甲眺望天际寥落的星辰,一时竟有种不知今夕 何夕的恍惚感。
“你住哪儿? ”许晖冷不防开口,把她迷蒙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现实。
顿了片刻,杜悦却答非所问:“我不想回去。”
回去了就要面对曾雨露,如今,她俨然是胜者,而一向不肯服输的自己, 无论再怎么武装思想,都逃不过败给对方的事实,这是杜悦最受不了的。
许晖听出她回答中的凄楚,虽然不清楚为了什么,他还是对她产生了怜惜 之意。
“晚饭吃了没有? ”他放柔了声音问。
经他提醒,杜悦蓦地感到一阵饥饿感。
“还没。”她低声回答。
十点了,多数饭馆已经关门。许晖把车停在靠近自己寓所的一条酒吧街, 除了公司的应酬,他晚上不太喜欢出去乱逛,不过这条颇为时尚的小街倒是来 过数次,这里有家特色酒吧晚上供应的辅助夜宵味道还算不错。
杜悦跟着许晖走进店堂,里面人不多,光线低柔舒适,给人温馨的感觉。
“想吃什么,随便点。”许晖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随口吩咐。
杜悦翻开点单,脸上露出无措的表情,她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小店,东西 竟然这样贵。
服务生含笑耐心地守候在一旁,而她则一页页不停地翻看,脑子里一片空 白,她觉得今天倒霉透顶,什么都在跟自己作对似的。
手上的点单冷不丁被许晖抽走。
“我来吧。”他淡淡说了一声。
杜悦听着他有条不紊地跟服务生交代,暗地里长舒了口气,脸上却隐隐发烫,她原本以为自己今天对“害臊”这回事已经没感觉了,否则何以会搭上他 的车,还跟着他跑这么远来吃东西?
当一盘香喷喷的香菇鸡肉煽饭端到杜悦面前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过去,什么失恋、痛苦、难堪,在饥饿的时候,都抵不过一份美食来得真切。
她吃得很专心,从第一勺开始就没把头抬起来过,许晖还是第一次见到胃口如此好的女孩,他想让她慢点儿吃,又担心让她难堪。
杜悦心满意足地把最后一勺饭塞进嘴里,拿起湿巾抹了抹唇,目光掠过对面的许晖,他正喝着咖啡,目不转睛注视自己。
“你不饿吗? ”她不好意思起来,仿佛刚刚意识到他的存在。
许晖笑着摇头,又问:“吃饱了吗?不够还可以再叫。”
杜悦脸红了: “谢谢,我己经饱了。”
理智恢复,她顿感歉然:“我…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
“不会。”他惜字如金似的回答,又招手替她要了杯奶茶。
等待的间隙,杜悦环顾四周,大多数人都在喝酒。
“这里是…酒吧? ”她谨慎地问,她以前从没进过酒吧。
“嗯哼。”
杜悦犹疑了一下,舔了舔唇,小心地问:“我…能不能要一点酒? ”
许晖讶然,仔细端详她的面色。
杜悦发亮的眼睛里蕴藏着某种渴求,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还是挥手把服 务生召唤过来,低语两句,很快,一瓶红酒出现在他们桌子上。
红酒初入口时微涩,啜饮顺畅后,又有种甘洌的清醇,直沁心脾。
许晖欣赏着杜悦把一杯红酒当饮料那样喝得一滴不剩,他并不想教她所谓 的正确饮法,她喝酒的气势已经震慑到他。
不禁想,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孩身上,究竟还埋藏着多少会令自己惊异的潜质。
她为什么会哭?
他猜测是因为高纯。高纯的脾气他很清楚,泼辣直接,有时完全不给人留情面,被她骂哭的女孩不在少数,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不是戴高阳替她压着,即使再聪慧也很难在世铭做得下去。
杜悦应该是个爱面子的女孩,即使挨了训也不太可能当场发作,但找个地方独自舔伤口这种行为,许晖不觉得意外。
搁下酒杯,杜悦瞥见许晖眼里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立刻明白自己又失态了 ,这次她却没觉得难堪,也许是酒精的缘故。
“你不喝吗?”她朝他友好地笑笑,这一顿明摆着是他请了,她有必要表示下感激。
“我要开车。”许晖慢悠悠地答,“你酒量不错。”
杜悦听不出他是赞赏还是讥讽,眨巴丫下眼睛,如实道:“我们家每年都 要酿一大坛子米酒,那种酒很甜,不像果酒这样涩口,但是后劲比果酒足,我 从小就喝,但从来没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