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如水苦涩一笑,无奈地叹道:“何来相弃之言呢?”说着,她微微垂目盯向他,满是伤痕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的发顶,低低地说道:“我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亦未尝知危也。”
她是在说,她贵为帝姬,也只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罢了!她生于安乐,所以从不知百姓疾苦,世道艰险,心中对于亡国之危更不曾有过半分见微知著的警惕。她从不知,日子会过成今日这番模样,更从未想过要弃谁。若真要问因何至此,说到底,不过是命不由人罢了。
讲到这,她的声音一提,继续沙哑的,哽咽地说道:“小五,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我思你如狂那又如何呢?我已不是帝姬了啊!”说着,她眷恋地抚了抚他的发,继续温柔地说道:“周国已经亡了,你的阿姐啊,如今只是个亡命的罪人。若不是如今阿姐有孕在身,到死,阿姐都是不会去寻你的。”
周如水的话全是发自肺腑,她直白的告诉王五,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周天骄了,她的家,她的国,已经亡了。她并不想拖累他,若不是为了孩子,她或许永世都不会再见他了。
听她这般,王五已是扑跪在了地上,他的面上有委屈,有怨言,但见她那白得骇人的面色,他却什么怨言也说不出了!
他曾想努力地长大,长大了好好保护他的阿姐!但如今,他大了,他成了王氏的家主。可他的阿姐却已是苟延残喘,生不如死了!
哀痛间,王五埋下了脸。未几,待他再抬起脸来时,已是泪流满面了。他隐隐发力的双手紧握成拳,仍是不甘地说道:“国仇家恨都能忘怀!阿姐却不能与我相认么?你怎知我不能护你?你怎知我不如那刘峥?”
闻言,周如水无奈了,她定定地看向王五,叹息了一声,徐徐地说道:“四个月前,阿姐仍不过只是这府中的下等贱婢。我身无分文,连后苑都出不得,又如何去寻你相护?”停了停,她望着王五,平静从容地拉起他的手覆上小腹,继续缓缓地说道:“国仇家恨,永世难忘。可这孩儿只是个意外,却又恰好如我所愿。周氏太需要一个后人了,我虽然厌弃他流着仇人的血,却又庆幸这是他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生机。我赌的,不过是刘峥的最后一丝人性罢了!毕竟,虎毒不食子啊!”
说着这话,她又轻轻拉过了王五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下了“茯苓”二字。
因她的动作,王五一愣,稍余,便明白过来周如水这是在问他符翎的近况。往昔旧念纷纷浮上了心头,他的心口闷痛得厉害。半晌,才在周如水的手心一笔一划地认真写道:“符翎甚好,育有一子,尚有余钱。”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周氏皇族中最落魄的符翎,到如今,却成了过得最好的了!
晓得了符翎尚好,还育有一子,周如水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她心如死灰再吹不起涟漪的眼里,也忽的就亮了亮。但那光彩转瞬即灭,眨眼,便又归于死寂了。
她垂下眼,对着突起的小腹勾了勾唇,半晌,又继续担忧地说道:“虽然虎毒不食子,但我知刘峥向来心恶。哪怕我将凤阙与他相换,换得了这孩儿出世之机。但天有不测风云,他不作为,不代表他的父兄不作为。他近日受我的要挟不作为,却难免往后不会有看不惯这孩儿的时日。却可惜,我如今无能无势,实是无力护他。想来想去,阿姐这才只好仗着往日里的情分,求你,将他接了去。”
“凤阙?”初闻凤阙,王五亦是一讶,他挑了挑眉,忽然有些想笑。他想笑,世人得知如狂的凤阙,竟一直就在明处却不得而知!却,他根本笑不出来,他锁着眉,盯着周如水气恼地说道:“便只接这孽子么?阿姐又当如何呢?”
“稚子何辜?”周如水蹙了蹙眉,不满王五唤这孩子孽子。她垂下眸,目光中多了几分涣散,她轻声地说道:“你先替我护好孩儿,待事儿都成了,阿姐自然会再脱身去寻你的。”
闻言,王五却是不信,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目光执拗含恨,广袖一拂,不屑地哼道:“犯不着如此劳神!你即刻便同我一道回去!你若在,子楚才认这小儿!周天骄,你往日欺我良多,子楚安能信你?”
这时,王五也不禁想起了幼时。幼时,他虽寄养在宫中,但也免不了要回琅琊王府小住。彼时,周如水便总是对他道有了空当便去看他。可是,那个明日,那个空当,总是要等过很久才有。后来,他回琅琊修身学艺,她也承诺等他回来,她说,等她的小五回来,她会亲手替他纳一双鞋。可是,待他归邺,周国已被灭了,她也‘没’了,她没有等他回来。
如今,他的阿姐失而复得,眼中却也生了弃世之心,如此,还却当他不晓得么?想到这,王五更是拧着眉,一字一顿沉痛地说道:“阿姐,你知我自小便失了母亲。即便如今功成名就,失母之恸!亦是此生大憾!在我看来,你亦姐亦母,如今失而复得,自是绝不可再失的。”
他的话太认真,也太伤痛。那伤痛叫周如水的眼眶一红,她忍了又忍,未几,才带着了然和安慰,柔声地说道:“你对阿姐而言,也是如珠如宝啊!”
说着,她温柔一笑,继续低低地说道:“你这时候还与我怄气做甚么?阿姐从前虽有过说话不作数的时刻,可阿姐却从未骗过小五啊!人世间,总会有太多的无奈可惜,你如今也大了,该是都明白的了!阿姐今日是怎样的身份你如何不知?我苟且在这世上又还有谁可信?天地之大,周家的子嗣,却独能托付于你一人了啊!”周如水的话里参杂了太多的无奈苦楚,她又怎会不知王子楚心中的别扭恼恨呢?
“即如此,阿姐更当与我一道回去!他刘氏算个甚么东西?料他刘峥也无胆与吾琅琊王氏作对!”
“他自是不敢与你琅琊王氏作对。”如今的王五,早已不是当年坐在她膝头耍骄的小童了,望着王五,周如水的目光柔了又柔,直是粗服乱发也不掩国色。她声音柔而轻魅地缓缓说道:“然而,万物有始,小儿无罪。阿姐再不济,也盼着这腹中的孩儿在未出世时,能感受几日父亲的荫护。”
闻言,王五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实在无法明白周如水的坚持,他又气又急,沉声地说道:“荫护?他刘峥巧言厉色,违礼弃伦,如此无德之辈,能有甚么福德荫护?”
他的话说得狠绝,周如水却只是垂了垂眼,稍顷,她才再次抬眼望向王五,坚定地摇着头,缓缓地说道:“小五,阿姐心事未了,还不能走。”
听了这话,王五只觉心底咯噔一声,可还不待他想明白,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都因这响声噤了声,抬目望去,便见一中年文士在府中侍人的带领下匆匆而来,他立在门廊下,朝王五施了一礼才道:“家主,三郎来信了。”
“兄长?所谓何事?”闻得是琅琊王三来信,王五眉头一皱,他忙撇开脸抹去了面上的泪,再转过脸去时,凝重的神情已转成了淡漠。
“信已送至本家。”那中年文士的声音低了几分,顿了顿,又恭敬地回禀道:“笺公也来了,他请您立即回府议事。”
琅琊王三,琅琊王笺都是琅琊王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闻言,周如水回眸看向了王五,王五亦回首看向了她。他深深地盯了周如水一眼,才豁然起身,目光扫过养在床畔竹笼内的肥大硕鼠,叹了口气,低低地说道:“阿姐,三郎来信定是有急,我去去就回。”语罢,他冷着脸,立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才迈步朝外走去。
可他才走了几步,便又忽的顿住了步子,一个回身,便再次回到了榻前,躬身便一把抱住了周如水细弱的双肩,沉声低叹道:“阿姐,我去去就回,你好好等着子楚。”
因他的话,周如水的眼眶彻底红了,半晌,她才硬生生地将泪水逼回了眼眶,低低地应了一声。


第6章 前尘往事 (上)
公子峥问周如水讨暖玉,就是要了她的半条性命。早年,因周太子洛鹤早亡,周如水心伤成疾生了场重病,病好之后她就变得极是惧冷,周王怜她念兄心切,便亲赐了块暖玉给她。
一直到秦元刘氏串通敌国里外夹击,率兵攻入邺城,大火焚城之际,连夜回城的娄后才仓促告知她:“兕子,护好凤阕,那是复国唯一的指望。”彼时,周如水才迟迟晓得,她竟一直都握着周国宝库的钥匙!可母后想她靠着凤阙复国,谈何容易?即便容易,她一个人得了江山又如何?
所以,公子峥问她要这暖玉,她给。她早已是置生死富贵,贫贱哀乐为世外的人了,钱财名利对她而言,亦是如粪土一般了。她心心惦念的只有周氏血脉,只要周家能留下一丝血脉,她什么都愿意给。更何况,得了凤阕又如何?有了宝藏又如何?周国手握着宝藏不也是亡了国么?
兄长曾言,凤阙非宝,反为祸石。她静待了这么些年,便是等着有一天,她能将这块烫手山芋亲手扔给刘氏族人,叫他们日日夜夜怀璧自罪!求而不得!而如今,刘峥的贪心不足,叫她能得偿所愿,也叫她失望非常。她不禁想,这就是她往昔爱慕的儿郎么?她是瞎了眼罢!
琅琊王氏的王子楚是继琅琊王三王玉溪后,王氏百年都难得一见的贵子,他一入府门,便惹得院中侍婢翘首以盼。而周如水院子里的侍婢一直守在院外,是真真偷瞅着了王五的正脸的。
待他走远,众仆婢纷纷入院,忍不住就悄声议论了起来。
先是有一圆脸女婢羡慕道:“那就是王五郎啊!琅琊王氏的王五郎啊!这夫人真是个有福的!既得公子宠爱怀得皇嗣。如今,琅琊王五也来瞧她了!”
闻言,一旁年纪稍大的青衣女婢斜眼看她,忍了忍,实是眼热难当,便扭着腰走近,撇嘴道:“你懂甚么?”语落,她转身弯进了内屋,借着加炭火的空当瞧了瞧周如水。她实在想不明白,大伙都是侍婢出身,那榻上之人还是前朝宫中出来的罪籍,怎么就成了她的主子了?!
实是嫉妒,见周如水似是睡熟了,她腰扭出了内屋,冷笑着,便将前些日子探得的辛秘全抖了出来:“哪里来的甚么福气?这夫人才是天下顶顶倒霉之人。你别瞧她一副孕相,但她肚里早就没了胎气,只剩下胀气了!公子不愿让她得子,自然不会叫她顺利生产!伺候这样的主子,咱们才是真真没了出路!”
“你休得胡说!夫人都已显怀了啊!”那圆脸女婢年纪小,也是个心善的,她实在不信,跺脚就辩。
“胎死腹中这话你可晓得?这样的事我还能胡诌么?这夫人小心有甚么用?那日公子亲自喂她喝粥,她拒了就有用了么?日日的吃食用那硕鼠验过就有用了么?这法子世家中可是常见的,她的吃食日日都掺了料,只不过不是□□而是药引罢了。硕鼠食了药引自然无碍,反会长得更好。那真正杀人于无形的毒,却是这满屋子的炭火与熏香,它们与平日吃食中的药引一遇上,便可致女子宫寒。再加上这夫人本就体寒身虚,自然就比旁的妇人还易胎死腹中。如今她面色枯黄,也是因胀气积身所致。她那身子算是废了,将来也甭想再怀上孩子了。你们想想,跟了这样再无出头之日的主子,咱们是不是可怜?”
她说的得意,圆脸女婢却是吓得白了脸,颤着嗓问:“这怎的可能?”
“如何不可能?这夫人的身底子寒,炭火加得越旺,药引又不停歇在喂,毒便渗得厉害了。再说了,一般女子到这时早就有胎动了,可她却无,为甚?因她积气如石,那肚里只有死胎,就是敲着也是半点不会痛的。前几年,我阿姐伺候的主子便是这般死的呢!”
“可不是!前几日大夫栖来时,面色也是死白一片的。我听他说,这夫人的身子亏得厉害,这胎流过后,怕是活不过两载了。公子当时大怒,险些把御赐的屏风给砸了。而且,昨日我还见总管引了几名与夫人孕期相仿的妇人进门,听管事的说,是要备着换子用呢!”
“这事儿也是怪!怎么自个的娃儿不要,偏要换个无亲无故的来?夫人这胎虽不是嫡长子,但换个外人来占着庶长子的名分,也是不好的罢?”
“却是如此,那日我也听公子再三问大夫栖,大夫栖答说夫人腹中已是死胎了。可怜她还不晓得,如今胎死腹中甚久,也怪不得亏了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请多多支持!知错能改咯!发现开头天板正了我已经改了咯!对我温柔点咯!好心塞难过哎!


第7章 前尘往事 (下)
外头的议论声渐渐止了,黑暗中,周如水睁开了眼,她静静地跪坐起身,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住了自个的小腹。她半晌未动,只觉得心笃笃地在跳,胸口却积了一口气,叫她闷堵得厉害,好似千万根钢针在扎着她,叫她生不如死。
稍顷,她笑了,妙目流波,美得动人心魄。可笑着笑着,她的笑容却僵住了,她惊愕地望着自己落在腹上的拳头,耳边沉闷的重击声更叫她瞪大了双眼,她恍惚地再次垂下脸,眸光倏地变得黯淡,小脸渐渐变得惨白。不多时,晶莹的泪水无声的滴落在她雪白的衣襟上,晕出了朵朵残花。
“母后,孩儿为何名唤如水?”
“《道德经》里讲,‘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夫唯不争,故无尤。”
她从未争过什么!她这一生,从不曾争过什么!除了他,刘峥!可她争来的,却是这样的国破家亡!无情无义!
虎毒都不食子啊!她都已经愿意用凤阙来换了!为甚么?他却还不肯放过她!
周如水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眼眶顷刻间便已是猩红如血了。当初有多眷恋爱慕,如今便有多恨!多悔!却,覆水难收…
在外间等着伺候的仆婢们听见哭声都是一震,登时,也晓得是大事不好了!她们自知失言,全吓得不敢入门,只一个带头的,后头的就都跟着逃远了去。只有那圆脸女婢最是心善,明明抖得无法自持,却还是战战兢兢地往屋里去,小心翼翼地站在榻边,颤着幼嫩的声音试探着问道:“夫人?”
听见她的声音,周如水怔了怔,她抿着嘴缓缓转过脸去,长睫在火红的暮色中微微颤动着,面上泪痕犹在,眸中更有阴暗的死气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毒。
四目相接,她淡淡地看着那女婢,声音有点凉,有点死寂,她拢了拢衣衫,突然问:“你可觉得冷?”
圆脸女婢被她的问话怔得一呆,完全下意识地点头答道:“冷,冷…”
闻言,周如水浅浅一笑,那模样,艳而凄怜,美而狂烈,她淡淡地吩咐道:“既是冷,便再搬些炉子来,炭火也要烧得再旺些才好。”说着,她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室中淡淡一滑,继续道:“这屋里也实在太沉寂太空旷了,公子来了定觉不喜,你去唤人,再在屋内挂满帷幔。”
屋外,阵风吹过,苑中树木沙沙作响。她们这些调来伺候奴氏的仆婢何时见过她笑?又何时被她理睬过?她又何时这般高贵威严过?
可周如水本就是一国帝姬,皇家的贵气始终还是透在骨子里的。她又本就有着一笑倾城的美,亡国后,她虽早已忘了笑是什么滋味了,但如今她再笑,哪怕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却仍是能美得动人心魄又平白的叫人心酸。
圆脸女婢只觉心底打了个突,心中不觉就涌上了一股酸涩来。她半晌才找回心神,忙是连连应是,转身便退了出去。
旁的仆婢离开了又觉得不妥,悄悄走至门边便也见着了这一幕,她们只觉得这夫人转瞬就似换了个人,笑得媚,话音轻,却是不怒自威,震得她们二话不敢多言,纷纷都跟着圆脸女婢领命做事去了。
晚些时候,公子峥来内院时,便见周如水一反常态,正静静坐在铜镜前徐徐画眉。那黛眉衡远,很是好看。
彼时,周如水也透着铜镜看向身后的公子峥。室中四面已被紫红厚布遮挡严实,满室红帐翻飞,公子峥衣冠楚楚的身形在重重帷幔中时隐时现,看不清眉目,却也算肃杀风流。
周如水只瞟了他一眼,便继续着手边的动作。直过了半晌,才忽然慢慢地,极是轻佻地问道:“这重重帷幔,若隐若现,是否别有一番滋味?”说着,她微微一笑,未等公子峥作答,又继续自说自话道:“刘峥,得了凤阕后,你要做甚?是急着要取中周宝藏么?”
公子峥隐约察觉到了周如水的不同,他堪堪望着她,毫无波澜的面上有讶色掠过,但他发迹于俗落,自是更善于隐忍,也比旁人更懂得静待时机。如今,眼见周如水有了松口的迹象,他心中一突,虽觉得有蹊跷,更多的却是喜不胜禁,颔首便道: “自然,有了保障,咱们才能后生无忧。”
“后生无忧么?吾周有凤阙,不也是亡了?”周如水讽刺轻笑,如画的眉目间突就多了几分凄然,她淡淡地继续问道:“即便开启宝藏会祸害苍生,你也在所不惜么?”
因她这话,公子峥双目微沉,不悦地拧起了眉,他冷冷地道:“兕子,世上已无周国!周土之亡,也是因你君父昏庸无度!与宝藏无干!”说到这,他又上前一步,沉下了眼,不耐烦的继续提醒她道:“兕子,你亦已不是帝姬了,苍生的生死与你无干。待日后凤阙归我所有,亦是与你无干。”
“呵!”周如水嘲讽地笑出了声来,一用力,手中的石黛便断成了两截。闻言,她不屑地扬起了下巴,冷漠地瞪住铜镜中公子峥的身影,讽嗤道:“我自小便知,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你如今这狂妄模样,倒像我那几个无耻庶兄了。但你以为,小人得志便能意满了么?得了凤阕,便能打开宝库了么?”
“那还需甚?”公子峥眉头一蹙,倒不晓要打开中周宝库还有旁的说法。
“需甚?从头到尾,我周天骄做的都是亏本的买卖。我用我周家的凤阕向你换自个腹中的孩儿,刘峥你说?这有多可笑?”周如水没有答他,她手一挥,将石黛扔在铜镜前,扭过身来,咬牙道:“可即使如此,即使我退让到如此地步!你却还要欺吾!”
闻言,公子峥慌忙撩开帷幔上前一步,抬眼,便见周如水双目赤红地瞪着他,眸中全是恨色。如此,他也知大事不好,只怕周如水已晓得了胎死腹中之事了。
念及此,公子峥不禁骇然,一触及周如水咄咄的目光,他只觉心如刀割,忙是深锁着眉头辩解道:“兕子,你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一定给大家一个经得起考验的好故事!
有不好的地方,我会改正,但是我希望大家彼此尊重吧。
说实话有点伤心呢。


第8章 前尘往事 (上)
解释?还能有甚么解释?难不成还是为了她好么?
周如水再不愿给他辩白的机会,她愤然道:“刘峥,你真真是个小人!你不要这孩儿也就罢了,可你却偏偏骗我说可将他留下!你不要他也就罢了!却诚心要我终身不得有后!我曾待你不薄,可你却仍如此害我!你就是要我周氏绝户对么?说到底,你是无心啊!你竟从不曾因我爱过你,而对我心慈手软过一回!”一番声嘶力竭后,周如水的声音却渐渐软了下去,她眸光垂落,一语道破后,竟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这一番话,字字泣血,公子峥又怎能不被触动?当年,天下人都不看好他,唯有周如水赏识他,她爱慕他,她崇拜他,她处处给他铺路。她待他,是有再造之恩的。刘家起义初年,他其实也是曾犹豫过的。但,人世百年,他堂堂男儿,一身抱负,又怎能被儿女私情所牵绊住?
可今日,面对这样的周如水,公子峥终是感到惭愧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是放低了姿态,几近求道:“兕子,这便是峥最后一次负你了!没有孩儿便少了牵绊,我俩一块厮守终身,不也是很好的么?”
“呵!谁要与你厮守终身?你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些!”闻言,周如水狂笑了起来,她嘶叫着说道:“你刘氏与我周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又如何还会对你有半分心思?往昔,你刘峥又算个甚么东西?不过蝼蚁罢了!如今,若不是周氏子孙只余我一人了,你以为,我为何还要委曲求全地留在你身侧?我周天骄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孩儿!而是我周家的孩儿!哪怕这孩子的父亲只是路边的乞儿,我也照样会留他出世!与你刘峥何干?”
好一句,与你刘峥何干!
闻言,公子峥大怒,望着周如水眼底深深的厌恶,他只觉胸口被尖刀狠狠地刺了两下。他腾地便沉下了脸,跨步上前,想也未想就朝周如水扬起了手掌。
可当他的手掌几近贴上周如水面颊的时候,周如水却忽的抬起了脸,她的目光太纯粹太清澈,她忽然轻轻地扯了扯唇,忽的,就朝着他笑了。
这笑太美,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她静静地,迷惘而又脆弱地望着他,突然放软了声音,温柔地问他:“峥郎,你可想晓得,中周宝藏该如何开启?”
因她的笑,公子峥迷了眼。因她这话,公子峥更是硬生生收回了手,可那生猛的力道,直冲撞得他自个堪堪往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