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留芳闻言眼圈忍不住又红了,抚摸着她披在背上半湿的发,一遍遍喃喃道:“好孩子,难为你了!你就安安心心住在姑母这里!”
谢描描心下暗喜,爹爹既然与姑母决裂,大约也不会前来威武城寻找自己,这恰是自己当初离家之时想到的,威武城竟是比丹霞山安全多了,姑母这番提议可谓正中自己下怀,终于教她趁了愿。
晚饭时分,顾家一家人团坐偏厅用膳。姑父顾冕忙完城中事务,回家见到谢描描不免意外,却也捻须感叹道:“描描这丫头几年不见,终于也长成了婷婷玉立的模样了!”谢描描的记忆还停留在威武城外小河边上那恐怖的一照,久久不能回神,闻言心下不由对姑父钦佩无比,能将乌鸦夸成一朵花来,无怪乎姑父能稳坐城主之位而经年不动,说瞎话的本事真可谓登峰造极!
她心下虽腹诽,面上还得装作斯文秀气的模样,拜见姑父,与表哥表嫂见礼,见着表哥顾延锋五岁的儿子模样可爱,不由面露笑意,一边逗弄他一边无意问道:“我来了这一会儿,怎么不见无华表姐?”
转头看时,却见屋中众人神色各异,还是小表侄口无遮拦,对这位新来的表姑充满了好感,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姑姑让爷爷给锁起来了,姑姑不听话!”表嫂立时朝着姑父看了一眼,捂住了自家儿子的小嘴,尴尬笑道:“表妹别听小孩子瞎说!妹妹临近嫁期,这几日不见外客,在绣楼内修身养性呢!”
事实上,这纯粹属于探听敌情。在谢描描的意识里,这位表姐向来敢作敢为,飞扬跋扈,她不关别人就算得好事了,(当然,被关仅限于谢描描),哪里还会被别人关起来?这则消息简直算得上大大的好消息,闻听此言,晚饭之时她也顾不得初来乍道,不顾座中诸人侧目,多添了两碗饭。
既然顾家最令她不安的人现在失了自由,被禁锢在绣楼内,谢描描在顾家的日子可谓悠哉倍哉,难以言喻的美好。顾留芳心疼她一路吃苦,这几日亲自监督厨下仆人,将美味珍馐流水价的送上来,水果点心更是顿顿不断,没过几日,谢描描那瘦回去的小脸上又添了些肉回来,姑母眼见着她心情愉悦,不由为难的开口,道:“描描,姑母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谢描描当时身在富贵丛中,这些时日以来,被姑母的美食养坏了脑子,早失了应有的警惕,一时里头脑发热,连连点头道:“姑母有事尽管说,描描一定帮你!”
谢留芳踌躇半晌,方道:“这件事情姑母为难了许久,实在是毫无办法了。你华表姐十五岁那年订了亲,再有半月就是好日子,可这孩子这些年被姑母惯的无法无天,竟然早早放言,不愿成亲。说是你姑父为她订的这位夫婿,面冷心冷,简直是一根大冰柱子,靠近些也能把人冻死,她宁可被打死也不愿被冻死,所以她死也不嫁!”谢描描只觉凡事但扯到这位表姐身上,自己无不头皮麻,唯有硬着头皮捺下蠢蠢欲动的小心肝,静听姑母再道:“你来了这些日子,我想着你俩年纪相仿,又是自小儿交好的,就想着让你前去绣楼陪陪华儿,开导开导她?”
谢描描闻听此言,立时觉得今早吃下去的绵软的栗子糕顶在了喉咙口,委实难受得紧!真相总是被无数的假相掩盖,她啥时候同表姐交好了?还自小儿?姑母的眼神也忒不济了!但在谢留芳热切盼望的目光之下,她连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无奈之下只得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咽了口口水,还是感觉胸口堵得难受,却不得不应承道:“应该的!孩儿听姑母的,这就去劝劝表姐!”
谢留芳那饱含愁绪的面上终于添了一抹喜色。

狸猫换

ˇ狸猫换ˇ
顾无华被禁绣楼两月有余,日子无聊难捱,两名贴身丫鬟彩云与宝菊每日里虽想了各种法子逗趣,却也不能教她开颜,这日忽闻得前院顾夫人着人传来消息,道表小姐千里北上,来到了威武城,过午便要来探望表姐,让她好生准备着,别因为心里不痛快,就轻慢了表小姐。
两丫鬟眼见自家小姐闻听这消息,多日的愁绪一扫而空,竟破天荒的绽出一抹笑来,这二人是十二岁时顾夫人从外面买回来的,陪了她将将六年,将这位小姐的脾性摸了个烂熟,见她笑的毫无缘由,不由暗暗为这位从未谋面的表小姐担心。
及止表小姐谢描描在顾夫人的陪同下前来见表姐,眼见着她如老鼠避猫般的神情,二人彼此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静等着好戏上场。
谢描描哪知道这主仆三人暗藏的心思?只是迫不得已上得表姐绣楼来,还未将楼内景致打量清楚,姑母谢留芳便将她丢给了表姐顾无华,自己以家务事忙,要准备嫁女事宜为由,将她丢给了表姐顾无华。
她自八岁那年便再没见过这位表姐,印象之中表姐还是十岁的小丫头,红袄红裤,头上梳两个小鬏,一双眸子又黑又亮,每当她紧紧盯着自己,亲亲热热拖长了调子叫道:“描描”她就知道准没好事,立时吓得抱头鼠窜…
“描描”现实与梦境重合,多年惯性使然,她猛然间立了起来,手一松,宝菊刚刚斟上来的一杯银针茶汤便洒在了前两日姑母刚为她做的新裙子上…她哭丧了脸去打量声音的来处,面前亮瞳如星,笑意盈盈的女子眉毛稍稍嫌粗,但镶在这张瑶鼻俏挺的面上,只觉妩媚中透着英气,说不出的神彩飞扬,她大睁了双目再看,那女子站了起来,立定在她面前,泫然欲泣道:“描描妹妹不认识姐姐了?”
谢描描平生最大的软肋,便是怕见人哭,连她自己亦很少在人前哭。极小的时候,打从她能记事起,只要被雷君浩与顾无华欺负的狠了,便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哭泣,奶娘张氏没少将谢家花园翻遍,最后总见她红肿着一双眸子自己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扯开一抹难看的笑容,道:“奶娘,描描只是不小心睡着了!”那怯怯扯着张氏的小手,总让她没来由的心疼,愈加疼惜这孩子。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她便发现,只要别人在她面前一掉泪,她便乱了方寸,六神无主,将前怨旧恨抛在脑后,只恨不得对方别再哭泣。今日眼见十年未见的表姐在自己面前便要哭出声的来,她也着了慌,结结巴巴道:“表姐你别哭,表姐我怎么会不认识姐姐呢?”怎么能不认识啊?十岁的时候在无尘观每做噩梦还会梦见表姐你啊!
顾无华见谢描描涨红了脸,眼似秋波,口齿滞涩,不由心内窃笑:这描描表妹十年未见,果然还是一点长进也无,只除了这脸蛋比过去更可爱之外!遂假意哼哼两声,收了还未来得及掉下来的泪珠儿,拉起谢描描的手来,絮絮叨叨,将经年不见的姐妹之情郑重的叙上一叙。
这一叙旧眨眼间便到了顾无华成亲的前夜,谢描描在表姐这半月亲切关怀之下慢慢放下了警惕之心,心内慨叹:表姐果然长大了,心肠慈悲了不少,知疼知暖,也终于有了姐姐的样儿。她心内暗暗反省,自己死揪着过去不放,无尘观七年修炼,竟还不能将小时候的事情放下,果然算不得心胸开阔之辈啊!
谢描描这样想着,顿时将前仇尽消,眼见着顾无华低头泣涕,悲悲切切道:“妹妹也知道,我小时候着实淘气了些,对妹妹不太友善。但明日姐姐便要远嫁,一时半会再不能回这威武城。妹妹也知道,姐姐要嫁的那个人,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气,定不是知情着意的人,心里难免凄惶,总想着有个亲人能陪着姐姐前往婆家,住上一段时日,等姐姐适应了婆家的生活,再回来不迟。妹妹来了这些时日,我只恨小时候淘气,伤了妹妹的心,妹妹必是不能同意陪着姐姐走这一遭了…”喃喃说着,紧紧拉着谢描描的手儿,那晶莹的泪珠儿便簇簇下落,落在了谢描描的手背上,滚烫的惊人。
谢描描何时见过顾无华这种阵仗?初来之时她眸中含泪还未掉下来之时,已教她阵脚大乱,何况今日这珠泪汹涌之势,早将她理智淹灭,她耳边只听得自己的声音飞快答道:“描描愿意陪着姐姐前去婆家小住一段时日,姐姐快别哭了!”
很是神奇的,顾无华的眼泪立时收住,感激的对她道:“还是妹妹疼姐姐!”
这件事当场拍板,再无反悔的余地!
等姑母谢留芳再来探望明日即将远嫁的女儿之时,顾无华佯作羞涩道:“娘,女儿明白便要离开爹娘,只是不愿与爹娘分开,我与妹妹多年未见,一时半会也舍不得分开,妹妹答应了我愿意陪我前往紫竹山庄,等女儿住习惯了,妹妹再回来,娘也算对女儿放心了!”
谢留芳作梦都没想到女儿经过谢描描一番开导,居然能通情达理至此,欣慰道:“你们姐妹情深自然是好!只是烦劳描描这孩子了!”
谢描描连连摆手,道:“姑母跟姐姐客气了!能稍解姐姐思乡之愁思,描描也很开心!”
是夜,姐妹二人同被而眠。谢描描自小便是独女,得姐若此,今日始觉人生完满,连梦中亦是笑醒了数次,惊扰了失眠中的顾无华,她怔怔瞧着恬睡中的谢描描,迟疑了许久,终是披衣下床,提笔写下一封信来,收在嫁妆箱里。门外上夜的宝菊被惊醒,轻轻推来看时,见自家小姐立在窗前,也不知想些什么,不由担忧道:“小姐,你明日真的会嫁往紫竹山庄?”
灯影下,那向来果敢坚勇的女子默不作声,只轻轻点了点头。
宝菊嗫喏:“那裴少爷…”
自家小姐转过身来,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深深施下礼去,轻声道:“宝菊,你与彩云陪伴了我也有七八年了,今日我便将描描妹妹交于你们照管,她对人毫无心机,心无恶念,是个善义的好主子,望你们能像对我一般对她!”
宝菊也顾不得自家小姐的卑然之举,只觉脑子被震得晕晕乎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道:“小姐…你是说,你要让表小姐替嫁?她同意吗?”
顾无华立起身来,眸中精光乍现,道:“她自然不知道!知道了还了得?!”
北地的十月初已有寒意浸透,但屋内春意融融,静睡在床上的谢描描轻微的笑了两声,惊得宝菊猛然朝床上看去,那前途未卜的女子正在酣梦里,许是正在开心处。
第二日,威武城主嫁女,全城轰动,锦绣嫁妆绵延十几里,城中百姓俱来观看,将道路挤得严严实实。顾无华放声大哭,离娘泪打湿了谢留芳的眼角,连顾冕亦忍不住红了眼眶。哥哥顾延锋亦慨叹不绝,依依难舍。
威武城中百姓纷纷议论,这位城主千金嫁得乃是北地极有名望的紫竹山庄的庄主秦渠眉,传闻此人年有二十二,却是江湖年轻一辈里的楚翘,真正是桩好姻缘。更人稍稍知情的人在茶楼酒肆之中放声议论这位紫竹山庄的少主,道这位少主年轻俊秀,一表人材,更有武林世家独孤信的女儿独孤红对这位少侠思慕已久,放出话来,愿与顾无华共侍一妻,皆被这位少主婉言相拒,真正是重情信义的好儿郎…
这些话,谢描描都无从得知。她只知道新任的表姐夫名叫秦渠眉,年约二十出头,冷的像根大冰柱子。与顾无华同坐在新嫁娘的马车里的她,虽身着狐裘,怀中抱了暖炉,亦冷得哆嗦,忍不住为表姐的未来暗暗发愁:北地酷冷如此,表姐夫又冷成那样,不知表姐将来的日子可怎生是好?
若是在南方,温暖的郫城,大约这位表姐夫再冷的性子,也说不定会被融化了吧?
这位表姐夫此次并未亲来迎新,前来迎新的据说是他的堂弟,也是一位姓秦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谢描描偷偷掀起马车帘子打量了一番,见那少年衣着华贵,笑得比自己娶媳妇还要乐呵,自已也不由偷偷笑了一回。再听马车外的喜娘道,这路要走三天,她接过表姐递过来的一盅热茶,尽数而饮,只觉身体里方才有了点暖意,不由昏昏然欲睡,表姐顾无华将她拉过来靠在自己怀中,低声道:“描描累了就睡吧!”
她乖乖阖上了双眼。
这一觉悠长绵软,简直让人不愿再醒来,只是隐隐觉得腹中饿意频催,她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眼前有光亮透了出来,只觉触目尽赤,仿佛表姐的嫁衣,头上重得惊人,似压了十多斤的铁片,但腹中饥饿却是真真切切,她开口道:“表姐”方才觉得双臂被什么人扶着,自己尽数靠在别人身上。是了,自己定是睡得昏了头,这红色的定是表姐的嫁衣,她奋力一挣,只觉全身绵软,使不出一丝力气来,不由喃喃再叫一声:“表姐”声音简直比猫叫声高不了多少,她却觉得扶着自己双臂的人明显一震,眼前乍然光亮,她直觉的眯了眯眼,凑上来一张棱角分明,五官深刻如刀削斧凿般的脸来,目似寒星,极其无礼的在她面上打量了一番,竟是张男人的脸,靠得如此之近,她本能惊恐的大叫一声:“啊”茫然大睁了双目,目中净是无辜之色…

惊花烛

ˇ惊花烛ˇ
眼前的男子将目光定在她面上,冷冷问:“她是谁?”如果谢描描察颜观色的本领未曾退步的话,明显看出那男子冷目中凝满了冰寒之气,正惊愕的牢牢看定了她。这男子虽衣袍鲜亮华贵,但目光太过酷冷无礼,更兼着神色莫名其妙,教她一时里也摸不着头脑。
她左右转转脑袋,一时也不能明白脑袋为何沉重如斯?眸光处只见扶着她的那两人正是表姐的贴身丫鬟彩云与宝菊,她二人面上涨得通红,宝菊讷讷低语:“表小姐,不是你自愿替小姐嫁过来的么?”
谢描描的杏核眼立时瞪得溜圆,若非眼眶内还有牵绊,便如黑色明珠一般滴溜溜便要从眶中滚落下来,她不可置信的将说话的宝菊下死力瞪住,语声颤抖,道:“谁…谁说要替表姐嫁过来?华…华表姐呢?”心内的恐惧一波波涌上来,前尘旧事滚滚而来,碾得她头脑生生作痛,记忆中顾无华拖长了调子粘糯的叫道:“描描妹妹”
她又一次被这个表姐给算计了!
认清这一事实,她恨不得自己立时晕过去,但现实偏偏不教她如意。面前男子周身冷气勃发,将她三人冷冷看遍,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新娶的娘子呢?怎么成了个小丫头?”
宝菊心知肚明,去年新姑爷前去威武城送聘礼的时候曾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传言中这位姑爷有着雷霆手段却全无慈悲心肠,今日既然落在了他手上,横竖是个死,不若说得明白了,也好早得惩罚,以全这些年的忠义之心。她心内主意既打定,遂开口道:“小姐自知自己配不上秦庄主,这位小姐是顾家表小姐,顾夫人唯一的侄女儿,小姐曾在婢女面前说,表小姐温柔娴雅,更堪作紫竹山庄的庄主夫人,因此惭羞举荐,愿表小姐与新姑爷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但见那男人微抬了抬眉毛,仍是冷冷看着三人,宝菊只觉这目光难以招架,骨头里往外泛着寒气,再教他这么瞧下去,保不准全身的血液都要冻起来,眼见他一时半会又无开口的打算,唯有自救,连忙道:“我二人从今往后只留在表小姐身边伺候,还望小姐莫弃!天也不早了,还请小姐与姑爷歇息,婢子们先告退了!”将谢描描扶靠在床头,拉着彩云匆匆溜了,连这位新姑爷那句冷冷的“好个忠心的婢子!”都假作不闻!
屋内一时里只剩了谢描描与这男子,她只觉腹响如雷,饥荒难捱,抬眼将这屋内遍扫,但见床上铺着洒金百子绣被,鸳鸯绯色玉枕,帷帐之上璎珞珠垂缕,床头结着合欢翠玉钩,不远处案上花烛滴红泪,圆桌之上摆着金螭双杯,翠色玉壶酒,各色点心皆是成双成对,花好月圆,人间富贵。低头看时,只见自己身上着红色牡丹绣裙,身上腕上珠玉满挂,心中只觉这一刻荒谬至极,竟忍不住嘲讽一笑,表姐果然早有准备!她抬手往头上摸去,双臂绵软无力,却也摸到了凤冠朝阳,那日宝菊将这凤冠替表姐戴上之时,她恰在一旁,回想再三,方才将内中所簪钗子拨下来,随手将凤冠从头上取下来,恰扔在那百子被之上,跌跌撞撞向着圆桌而去,也管不了那许多,只觉腹中空鸣难耐,境况虽百千倍的糟糕,总要填饱了肚子再作打算,方是道理。
她目光牢牢盯着桌上茶点,哪顾得脚下与一旁正冷冷打量自己的男子,哪知途中不防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一软,眼见着便要跌落在地,眨眼之间却跌进了一副温暖的胸膛,抬起头来之时,正正对上一双堆冰砌雪,全无一丝暖色的眸子,那眸子的主人有极为挺直的鼻梁,薄唇紧抿,吝啬的不肯吐露一字。谢描描呆呆的盯着他看了一时,约略腹中饥饿太久,连带着大脑一时半会也有点迟钝,不由叹道:“果然像表姐说的,是根大冰柱子啊!”
那根大冰柱子似乎嘎崩一声脆响断了,搂着她的双臂一松,她终于还是跌在了地上,半侧身子摔得疼麻,她愤愤不平的强撑着站了起来,喘了口气方道:“表姐夫,是表姐怕你冻着了她逃嫁了,又不是我与你成亲逃嫁了,犯得着将我摔了吗?”
被称为表姐夫的男子冷冷瞥她一眼,简短的吐出俩字:“相公!”
谢描描往前紧走两步,已经站在了圆桌前,疑惑道:“相公?”手已经朝着桌上一块栗子糕伸了过去,拿了一块径自塞进口中,猛然转头,震惊的瞪大了眼,口中犹含着糕点,语声从点心缝隙里跑了出来:“相公?你?”食指遥指,见得秦渠眉点点头,眸中寒意未散,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结果不小心将点心渣子呛进了气管里,立时咳个不住,涕泪横流,说不出的狼狈。
她捂着咳得生疼的胸口,只觉全身虚弱绵软,若现在能见着顾无华,一定要拿龙凤双剑将她大卸八块太欺负人了!面上热热的,视线模糊处,却仍能看见面前停留了一杯热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她将茶盏接过来,一口气饮尽,猛然想起这情景似曾相识,立定后再稍稍一回想,方才想起临睡前表姐曾递过她一杯茶这夫妻俩连欺负人都用同一招!
她狠狠将茶盏一丢,拽出怀中帕子来,将面上拭擦干净,见这帕子还是奶娘张氏的针线,顾无华替她换衣服之时居然也没有将帕子丢下,复想起自己一路吃尽苦头逃婚,好不容易在姑母处过了几天悠哉乐哉的日子,就被顾无华这没良心的姐姐给贩卖到了这里,居然还是她自己的新房里,简直没有一样能令她顺心的事情。可惜她久不在人前哭泣,这时候也只是强忍泪意吸吸鼻子,点心是无论如何不敢吃了,只得再倒杯热茶来,一口饮尽,觉得腹中暖意方起,便指指圆桌一旁的凳子,道:“表姐夫请坐!”
谢描描从来不是歇斯底里的孩子,她自小便是个讲理的孩子,可惜她遇上的人泰半不跟她讲理!雷君浩与顾无华那是不屑细说,便是眼前这位秦渠眉她微蹙黛眉,显见着也是位不讲理的主儿。她这厢礼数齐备,叫了他好几声表姐夫,那厢里他眉眼不动,寒意犹盛,只回她俩字:“相公!”
相公是随便乱叫的吗?
她长这么大,也只见过自家老娘对着老爹一个人叫相公,谢家就算不是诗礼世家,豪门传世,教出来的女儿总也不会是那种见人就叫“相公”,不知礼仪为何物的女子吧?
她不由得苦口婆心,试图纠正这位表姐夫的想法,再斟一杯茶,坐下来道:“表姐夫有所不知,我虽与顾无华为姑表姐妹,但她自小就看我不顺眼。一个月前我来威武城探望姑母,却听得姑母愁容满面,说表姐说了,姑父替她挑的这位夫婿面冷心冷,简直是根大冰柱子,靠近些也能把人冻死,她宁可被姑父打死也不愿被冻死!表姐夫啊,我这位表姐从小鬼灵精怪,不瞒你说,姐夫你坐”眼见着秦渠眉皱眉挑衣落座,紧盯着她,她心内暗道:表姐,这可是你不地道在先,可不是表妹我缺德在后啊!我今日说的句句属实,他日等表姐夫将你追回来,嘿嘿她心中不由一乐。只觉面前这件棘手的事情也没有想象之中的不可思议,只要让这位表姐夫他日将表姐追回来,此间事也算了结了,自己又可以窝在威武城过舒心日子了。
她小心拈了块凤梨酥放进口中,嚼巴两下咽下去之后,继续道:“不瞒姐夫说,我自小吃多了表姐的亏,这次还真不知道她打着逃婚的主意。她诚心诚意要我陪她前来,我总想着她远嫁,心中孤苦,陪她一程又何妨?唉坏就坏在这里!我心一软,陪她上了马车,饮了她一杯热茶,睁开眼就成了这般模样,表姐夫可明白?”她叹息一声,失望的发现这位表姐夫五官虽深刻明朗,称得上俊眉朗目,可叹无一丝表情,着实让人捉摸不透他心中所想,她只得再拿一块芙蓉糕来塞进口中,只觉香甜异常,真心赞道:“府上厨子真是好手艺啊!”
那人这时非常不合时宜的答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谢描描大睁了双目,盯着秦渠眉看,只怕他吐出几个字来自己漏听了,比如去追顾无华,或是揣测顾无华向西向东还是向南而行,总还要雷厉风行展开追妻行动吧?但她再一次挫败的发现,面前男子似乎并无这种打算。
她不由疑惑道:“表姐夫难道不肯去追表姐?”
那人轩眉一跳,反问:“为何要追?”
谢描描闻之气结,急道:“她不是你的娘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