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时绕过秦博与靳良雄,往门口迎了过去,秦苒推开自家院门,便看见这副隆重欢迎的架势。
“以鹏哥哥?”
虽然足有两年不见,但面前唇红齿白,仪表堂堂的少年,正是靳良雄的独子靳以鹏。
程松宁原是同靳以鹏同时迎了出来的,见秦苒看到靳以鹏,面上笑意便浓了起来,心中已是一紧,伸手去接她提在手里的一包落花生,见她并未如昨日一般拒绝他搭把手,不禁暗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非是秦苒忘了昨日金氏与程婶说的那番话,只是靳良雄自秦博出事之后,这些年对她们父女关照有加,在她心里,对这位靳伯伯充满了感激之情,是以高兴之下,便忘了昨日心里生起的隔膜。
秦苒与靳以鹏打过招呼,紧忙上前去向靳良雄见礼。
靳良雄向她扬了扬酒碗,目光里全是赞扬之意:“小苒的酒是酿的愈发的好了。”最难得这个女孩儿八年如一日侍候老父,有情有义,人品堪赞。
“靳伯伯要是喜欢,走的时候便带两坛回去喝。”秦苒甜甜道,见靳良雄面上露出喜色,知道这礼是送对了。
靳良雄在漕帮从帮众做到了清江浦的副坛主,靳家家境优渥,最难得他不忘旧情,对她们父女俩时时关照,她这点酒,不过聊表心意而已。
秦苒回家来,本来是给秦博准备午饭,另拿了一早炖在小火炉上的盐水花生,盐水毛豆,茶叶蛋等去卖,哪知道家中有客,只得上街去割了两斤肉,又买了些酱猪手五香猪耳等物,回来煮了糙米饭,在院子里的小菜园里摘了些豆角茄子之类的合肉炒了,另有素炒青菜,一个院子里架上摘下来的丝瓜,现做的丝瓜蛋汤,另有新开的两坛自酿的米酒,摆在了正房的八仙桌上。
还未开饭,程婶便拉着一张脸来叫程松宁,秦博父女俩力邀他一同用饭,被程婶婉拒。
靳良雄目光奇毒,待得程婶母子出了秦家门,他便转头问秦博:“这妇人可是不喜咱家小苒?”
秦博昨日心中本来便有疑虑,今日瞧见程婶那模样,更是确定无误,自思与程家为邻十几年,两家孩子一直交好,这两日程婶无端给他们父女俩脸色瞧,难道是秦苒对她不恭敬?
当下板起脸来,责问秦苒:“小苒,你可是言语间有冲撞了你程婶的地方?吃完了饭还是去向她道个歉。”
父女俩向来坦诚,秦苒也知此事最好让秦父知晓,否则他看程松宁的目光类同子婿,实在让她难堪。
她不禁苦笑:“爹你想多了,我昨日回来,在河边听到前街金家媳妇与程婶私话,说是…说是我这样儿的,实不宜与松宁哥走的太近,以免影响他的前程…”
除她之外,房里其余三个男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靳以鹏紧握拳头,恨恨道:“待我去将这酸书生臭揍一顿,再教他看不起你。”
秦博脸色灰败,握着酒碗的手半日未动,黯然长叹:“总是爹牵累了你。”娶了那样妇人,连累了女儿的名声。
靳良雄摸着自己满脸的大胡子,一脸的气恼:“真是个目光短浅的妇人,又哪知咱家小苒的好了?”
他久在漕帮行走,见识的人鱼龙混杂,平生最是佩服有情有义的汉子,是以对秦苒格外的喜欢。
秦苒拉住了靳以鹏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以鹏哥哥,松宁哥并未看不起我,程婶一片慈母心肠,寡母弱子,情有可原,况…我与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松宁哥将来是要考科入仕的,我们都是漕河上混饭吃的,也没必要非得强求程婶喜欢我。”
她的这番话,再明白不过,便是她内心从始至终也未曾想过要做程家媳。
秦博原是看着程松宁与秦苒一同长大,二人相处也好,也曾无数次想将爱女许配程家,结果程氏那般行事,令他热热一腔心事尽数浇凉,又生怕女儿心系程松宁,听得她这话,不由大松了一口气,端起满满一碗酒来,一饮而尽。
“这才是我的好闺女。”人家不喜欢,自家也不必热脸贴上去,吃那凉果子。
靳良雄见她豁达,心中更添喜爱,与秦博对饮了三大碗,又被秦苒哄着给二老挟了好几筷子菜来压酒,唯独靳以鹏面色不豫,热血少年,显然还有去揍人的打算。
趁着二老拼酒,秦苒偷偷捅了捅靳以鹏,低声笑侃:“以鹏哥哥,就算你去揍了个书生,人家也只会说,靳以鹏真英雄,打不过漕上的汉子,便拿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逞威风,到时候你的名声扫地不要紧,要是让人家笑话靳伯伯教子无方,那可就不好了…”
她柔声细语,显见旁人轻视半点未曾放在心上,靳以鹏听得这话,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酸涩,只觉这样的女孩子,怎么疼都不过份。
酒过三巡,靳良雄道明今日来意,昨日路过清江浦的漕船被官船所阻,还得两日方能北上,他意欲让靳以鹏独自去趟京城,又忧心他脾气既爆又急,万一惹出祸事来,不知如何收场,思及秦苒的稳妥,且她又是练家子,便想着让秦苒以护卫的身份陪靳良雄去一趟。
秦苒久慕京师繁华,又想着京中定然良医济济,说不定能找到医治秦博腿伤的大夫,清江浦的大夫这几年秦博已经看遍,病情毫无起色,心中意动,只是想想秦博一人在家,定然不行,当下便露出为难之色。
靳良雄摸摸她的脑袋:“小丫头,就知道你舍不下你爹,靳伯伯家里有个婆子,烧得一手好菜,再叫个身壮些的男仆来服侍你爹起居,你可满意?”
秦博想到女儿这么多年来为了治他的腿伤,起早贪黑的攒钱,辛苦无比,陪着靳以鹏进京确是个轻松差使,且让她脱出困境,喘口气来,也大是赞成。
当下秦博与靳良雄敲定,这两日准备,三日后起先。

世俗眼光

4
靳家前来的男仆靳勇身子高健,一副沉默寡言的憨厚模样,秦苒将自己攒着的银钱尽数拿了出来,关起房门来,在秦博眼皮子下面数了又数,仍是三十八两七钱,想到使唤人固然美意,可是打赏却太过肉疼,一双秀眉便蹙了起来。
秦博见着她小守财奴的样儿,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他深知这些银子是女儿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才赚了来的,在富人家虽不过九牛一毛之数,在秦家却是所有的家底子,便拿了枕边荷包,要将这些银子全装了给秦苒当路费。
秦苒只拿了那八两七钱,剩下的尽数推给了秦博:“女儿不在身边,使唤的又是人家的奴仆,爹手边怎么可没有银子?”她面上一派轻松:“爹且放心用着,待女儿这趟回来,定多赚些钱来给爹花…”絮絮叨叨,从生活起居到饮食,话头便停不下来,倒似离家的那个是秦博,她有无数个放心不下。
秦博听的失笑,好不容易觑得空来,终于插了一言:“小苒你再这样唠叨下来,恐怕七老八十的婆子都比不上你,要是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换得秦苒一个怪责的眼神,虽有离愁别绪,他不禁还是乐了起来。
烧饭的李婆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见到秦苒也是颇为有礼。靳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如今家底子不浅,靳良雄有两房小妾,膝下都无所出,靳以鹏是原配所生,纵然原配不在,但这嫡子却是靳家独苗,谁人敢不捧着?说不得这一位也许就会是未来的少夫人了,那李婆子早在心里计较一番
秦苒将秦博嘱咐完了又嘱咐,还是不放心,又叫来了靳勇与李婆子叮嘱,假如侍候秦博细心,待她从京中回来之后,必有厚赏。
秦博想这丫头身上只有八两银子,这会却胡吹大气回来必有厚赏,摸摸自己枕边的三十两银子,暗暗下定决定待她走的时候,必要将这银子分出来二十两塞进她行李包袱去。
程松宁听闻秦苒要陪同靳以鹏上京,心中猫抓一般,跑来秦家力图阻止她,好话说了一箩筐,总不能教她打消这念头。
“靳伯伯亲自上门来求,这件事我怎能再推脱?但求我走之后,松宁哥哥读书累了多来陪陪我爹。”
“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坐的又是漕船…那上面的汉子们都是勇悍粗蛮之辈,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若是有不好的名声传出来,你将来如何嫁人?”
秦苒轻笑:“就算没有我上京这一趟,难道我就有什么好名声了?”
程松宁一张白净的脸庞不禁涨红,程氏这几日在他耳边的叮嘱又响了起来,“…小苒虽是个好的,但你将来是要读书上进的,她再好,谁让她摊上那样一个娘呢…”再抬头瞧着秦苒面上了然的神色,只觉心都拧的疼了起来。
秦苒如何的懂事,又如何的好,旁人瞧不见,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自己却是最清楚不过了。
他一直以为,两人从小长到大,也必能相伴到老…如今瞧着,这心事竟然是桩笑话。
秦苒拍拍程松宁肩:“松宁哥哥,我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我总要上京去寻良医,万一能治好我爹的腿…至于名声嫁人这些事,我从来没想过。”
二人站在院里,正争执委决难下,秦家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钱家遣了万媒婆来上门。
清江浦的人,不认识此间父母官的百姓不少,但鲜少有不认识万媒婆的。
万媒婆一张巧舌,半生搓合无数姻缘,比官媒还要体面。最重要是她虽是个利嘴的媒婆,但从不做昧心事,总将男女双方真实情形打听清楚了,一五一十道来,因此她做了这些年的媒婆,成功的几率非常的高,成婚之后,大多数夫妻都过的恩爱非常,只有秦博这桩…结果实在不能令人满意。
程松宁见万媒婆今日上门,眉间几跳,忍着不能劝阻秦苒的烦躁与万媒婆见礼,秦苒却是大松了一口气,在应付万媒婆与程松宁的好心劝阻之下,还是前者好打发一些。
——嫁人神马的离她委实太过遥远了些。
万媒婆盯着程松宁瞧了会子,这才笑道:“宁哥儿今年也不小了,怎的你娘也不曾上门托我说亲?莫非要等着高中了要做个官家女婿?”
她这话本是无心之语,却无意间戳到了程松宁的痛处。
程氏自听了金氏挑唆,这些日子不知道把这种话翻来复去念叨过多少遍,其中也隐隐透露出二人门第不配,将来希望程松宁能匹配个官家女子的心思来。
程松宁的脸当下便青了。
他是个倔的,总想着秦苒与自己一起长大,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处,天长日久,不怕磨不动亲娘,哪知道秦苒对亲事却全无打算,这会已有媒人上门,当下心都要灰了起来,只打起精神来问了句:“万婆婆可是靳家请来的?”
秦苒只觉好笑,靳良雄要是准备请媒人上门,自然提前会同秦博知会一声,二人互通声气,这般不打招呼摸上门来的,必然是别家。
万媒婆莫名其妙的看了眼程松宁,这时才道:“说起来这是一桩好事,钱家太夫人请了老身前去,说是泰哥哥中意了苒娘,想要纳进门去。泰哥儿身边如今只有两个通房,苒娘进去了虽然是做妾,却是再正经不过姨娘,可比她素日撑船在漕河上苦熬日子好过上太多?”
秦苒这样门第,得钱泰青眼,实实是一桩好姻缘。
钱家乃是数代盐商,外人传起来,只道他家富贵延绵,银子多的花不完。钱泰乃是钱家二子钱荣的嫡子,嘴甜油滑,最得钱太夫人喜欢。
程松宁前两日便听到过钱泰在漕河上纠缠秦苒之事,他当时深恨自己无力保护秦苒,要她一个未嫁女子面对这般难堪,但程氏却又是另一副说辞。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若苒娘是个端庄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岂能招惹得到这类狂浪子弟?”
程氏这番话,自然又是在河边与金氏共同洗衣,二人亲密交换消息得来的意见。她自认为金氏这番话正确无比,寡母拉儿,本就比寻常妇人更要吃力数倍,程松宁又是个听话上进的,他身边唯一不安定的因素便是秦苒这颗定时炸弹。
当初她帮助秦苒,教她女红厨事,只是怜她无母,身边无人照料,父女俩个日子过的着实可怜,后来又见她懂事乖巧,心中自然喜欢。但如今事关程松宁前程婚途,那些十分的欢喜也自减了七八分,只余了一两分。这一两分之中也含着些担忧,忧心秦苒痴缠程松宁不放,这会子她早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不该放任程松宁与秦苒自小相处到大。
因此近几日程氏“毁人不倦”的在程松宁耳边唠叨秦苒的不是之处,哪知道反激得程松宁青春期叛逆症晚发,在十八岁这年的夏初大面积爆发,不可收拾。
秦苒听得又是钱泰,心中暗道定然是上次打他打的轻了,这小子竟然不怕万一她真同意了,洞房花烛被暴揍一顿,还敢上赶着请了媒婆来…看来下次碰见他,最好再打的重一点,说不得就能将他心中这念头打消了。
其实请了万媒婆来说合,这事却跟钱泰半分关系也无。
他整日在外流连胡闹,钱老夫人虽知这孙子不乖,可是老人家对孙辈总是多有宽容。哪知道近日钱泰却跟转性了一般,日日早起请安,陪她用早膳,这巨变哪怕是钱泰某日顶着一张被暴打的猪头脸来,也没改变。
钱老夫人悄悄吩咐小丫头子去打探,在消息来源十分可靠的情形下一个富家公子看上灰姑娘的故事现出了大致的轮廓。
老夫人人老心不老,只觉钱泰这心事透着说不出的可爱,这小子整日闯祸,居然也能被个女子辖制住,变得规矩了起来。当下好奇心起,又遣了家中仆妇去打听秦家家世及秦苒人品,顺道让仆人在漕河上等着买了她做的清粥汤饼烧卖各一份。
自吃了秦苒那热腾腾的汤饼及麻油小菜,又听说她容貌不俗,还是个练家子,钱老夫人的热情顿时高涨,誓要先下定,给钱泰定下这门良妾,待他嫡妻进门,自可抬了秦苒进门。
——那孩子听说家境不好,慈悲心起的钱太夫人今日还托万媒婆拿了张百两银票来赠于秦苒。
万媒婆说了这话,扭身便要往房里去,“这事原不该教未嫁的闺女知晓,我还是去找你爹说叨说叨。”却被秦苒挡在了院子里。
“钱婆婆,今日本该请你进门去吃一盅热茶,只是你今日既然有事,那还是改日再吃茶的好。烦请婆婆回去转告钱府,秦苒寒门,攀不起钱府富贵,只愿撑船在漕河上挣一碗饭吃,奉养老父,还请婆婆回绝了此事。”连同万媒婆手中那张百两银票也挡在了门外。

倒霉孩子

5
钱泰是个倒霉的孩子。
他本来在漕河上挨了一顿打,安生了许多,回头诚心请教跟随自己的小厮,自己是否在追小娘子之路上失妥之处。
他的小厮钱大钱个头小巧,身板儿瘦弱,自打钱泰偶遇秦苒,然后莫名起妙对这撑船的女子着了迷,无数次在他耳边感叹她比私窠子里的姐儿更招人之后,做出种种纠缠之举,身为一名守规矩的小厮,他甚是苦恼。
钱家从不差钱,倘若是私窠子里的姐儿,大不了花点钱梳笼了,还是痴迷的话,抬回家里做个侍妾也可。
可是秦家这姑娘不是私窠子里的姐儿,而是良籍。良籍就算了,只要家里穷,花点钱也是可以纳回来放在房里的嘛,可千不该万不该,自家公子不该迷上一只母老虎,还是牙爪锋利的。
这不,被打的鼻青脸肿一身是伤的从漕河里湿淋淋的爬上来了吧?
彼时钱泰朝着钱大钱招手唤他要求扶的时候,钱大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只当不认识这小主子一般。
如今眼见他撞了南墙老实了,钱大钱心喜他消停之余,委婉的规劝钱泰,“…公子这般坏人家女孩儿的名声,要是烈性些的女子恐怕投缳跳河都是有的…你让人家将来如何嫁得出去?”好在秦家这小娘子想的开,不是自杀而是痛揍对方以证与钱泰决无私情,河中岸上众目睽睽之下谁还能认为敢这般下辣手的女子是这在与情郎示好呢?
钱泰自小生在蜜罐里,钱太夫人宠的他没边儿了,向来以自我为中心惯了,猛然出现这种失控的局面,好几日想不通,这日出门去街上逛,沿着河岸往秦家晃悠…要是再来场偶遇那得多美好啊?
结果迎面遇见一唇红齿白,风流倜傥的少年与秦苒背着个包袱并肩而行,后者面上尽是浓浓笑意…这两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是要私奔吗?
钱泰一时被醋意熏头,失去了思考能力,完全忽略了秦苒的武力值,像个被偷了妻子的妒夫一般冲上去与靳以鹏理论。
靳以鹏的拳脚功夫是不咋样好,以前在靳良雄重金请来的先生武师上文化武术课的时候他多半在偷懒打瞌睡,靳良雄想要让儿子助他在拳头底下打天下的愿意一直未能实现,现如今还窝在清江浦漕帮副坛主的位子上不曾挪过。不过今日靳良雄为儿子请来的护卫恰巧新上任,武力值又高,当下毫不犹豫飞出一脚,将个刚刚冲过来准备讨伐靳以鹏的钱泰利索无比的踹飞,神情淡定无比,就好像拍死了一只苍蝇一般。
——要不怎么说钱泰倒霉呢?
自万媒婆从秦家离开之后,秦苒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无处为可发…什么时候,她成了富人家良妾候选人了呢?
妾…妾…妾…
就像脑子里开过了一列失去了刹车功能的火车,轰隆隆而过,她面上虽然对着靳以鹏笑的灿烂,心里已经涌起了无数恶毒的念头,要将钱泰秒了。
天地良心,钱家上门提亲,要纳秦苒为妾,钱泰可半点也不知情。对于一个从社会主义自由婚恋世界里过来的秦苒,显然还未习惯这个封建社会里成亲的当事人其实一般都没啥知情权与选择权的,钱太夫人固然爱孙心切,可她当封建大家长当习惯了,脑子里从来就没有给孙儿聘个喜欢的房里人还要过问他的意见,于是自作主张请人上秦家提亲了…这不是预备给钱泰一个惊喜吗?
钱泰来的倒真是时候,秦苒的心情正处于台风过境,尚未缓解的地步,她踹飞了钱泰不尽兴,追上去又踩在钱泰胸口,居高临下的呲牙:“姓钱的,你再让媒婆去我家提纳妾这事,信不信我一脚踩的你五脏全从嘴里吐出来?”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你虽然有钱,可姐武力值高啊!
钱大钱扑上来,就想伸手将踩在钱泰胸口那只脚给抬起来…可别踩坏了他家主子,可是男女大防始于足…这是少爷的人,他如何敢染指啊?
钱大钱又惊又吓语无伦次,“姑娘…秦姑奶奶…求您高抬贵脚…高抬…”抬头瞄到秦苒那张戾气十足表明了你家主子我都敢踩踹你一个仆人毫无商量的气息的脸,恨不得挠墙泪奔。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啊,跟了这样一个不着调的主子。
要是跟着大房的孙少爷钱谦多好啊,谦少温文尔雅人又不犯二,对着窠子里的姐儿跟钱家大院的丫头美人儿们向来一视同仁,格外的温柔谦和怜香惜玉…他肯定不好这口的。
钱泰的爱好太重口了啊有木有?
不爱萝莉不爱温柔妹纸爱御姐…还是个爱打人气场强大的御姐啊…
挨了一场打越来越向着M的方向迈进了,如今胸口还被人家踩在脚下,居然脸红脖子粗的向对方辩解:“…苒娘你要信我,我从来只想娶你进门的,不是想纳妾的…”哪个混蛋陷害他居然上秦家纳妾去了…钱泰欲哭无泪,他所以为的已经留给苒娘的好印象全被这事搅没了。
钱太夫人要是听到孙子这番心声,一腔爱孙护孙的慈爱心肯定得碎成渣渣。
就这样,倒霉孩子钱泰期盼的偶遇佳人要良好表现的想法再次胎死腹中,他泪奔着去向钱太夫人告状,不知道哪个混蛋跑到秦家去下纳妾文书,害的他的美人儿翻了脸…他失恋了。
钱太夫人搂着孙子安慰了半日,好不容易将他的鼻涕眼泪擦干了,听他哽哽咽咽讲完了失恋经过,他的重点是在诅咒那个陷害了他指使媒婆去秦家的混蛋之后,脸彻底的黑了。
秦家这个不识抬举的丫头!
想钱太夫人横行内宅四十年,让其夫钱祖兴一生流连花丛无数,愣是没生下半个庶子女,自钱祖兴过世之后,她荣升为钱府一把手,关起钱家大宅门来,仍是亲亲热热一家子骨肉,那些如今还留着为钱祖兴守身如玉的年青貌美的太姨奶奶们哪个都不敢提破门而出重觅第二春的想法。
你们这帮小妖精当初不是喜欢钱家的钱才往老爷子身上贴吗?
如今就让你们守在钱家,看着钱家的钱流水一般进来,再流水一般被花出去…就是没你们的份儿。
单凭钱老夫人震慑妾室的成效,她的手腕可见一斑。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秦家丫头如今还是良民,她自然不能拿她如何,唯今之计只有将她纳进钱府,做了钱泰的妾室,她自然有千百种法子来整治□她。
——钱太夫人这纯粹是对孙子的怒火迁怒到了秦苒身上。
她那般宠钱泰,自然舍不得去责备他一下。
秦苒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在靳以鹏钦佩的目光之下干净利落的解决了钱泰之后,便跟着他到了漕帮清江浦坛子里。
被官船阻拦的漕船明日便要起行,靳良雄对儿子万般放心不下,今日便在坛子里宴请帮主义子聂霖与帮众翁大成,陪客的是坛主冯天德。
冯天德五十出头,年富力强,与靳良雄兄弟多年,底下谁都有点小算盘,靳良雄心里如何作想,他再清楚不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手下太笨了使唤起来不顺手,太精明能干了虽然使唤起来顺手,但是有被架空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