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静悄悄的,马车缓缓启动,穆家寨的妇孺都跑来送穆原,有不少人都跟在马车后面殷殷叮嘱:“大当家,出门在外,一定要听阿羽的话啊!”
“…大当家,有不懂的事情都问阿羽啊。”
“…大当家,要是想回家了就让阿羽送你回来!”
“…”
穆原原本还得意于自己的好人缘,虽然初战失败,还以为在寨中人心里还保持着大当家的威严,听到这些叮嘱顿时整张脸都绿了——这是完全拿他当窝囊废对待了吧?!
穆小六跟在马车后面跑了一小段,一直试图跳上马车,但被拿刀的侍卫阻止,只能万分惆怅的看着穆原远去了,牵肠挂肚的叹息一声:“大当家落到阿羽姑娘的手里,准没好日子过!”
他是认定穆原闯祸了,被谢羽中间弄鬼,要带到谢弦面前去挨罚的。
不止是穆小六这么想,就是整个穆家寨的人都如此作想。
穆原坐在货车上,凄凉的离开了穆寨,对坐在马车里的谢羽十分怨念。他哪里知道谢羽的苦楚。
谢羽上了骷髅公子的马车,既无意与对方交谈,摆明了只是蹭车,一路之上都只闭着眼睛装睡,还得竖起耳朵注意同车人的动静,半点心神不敢松懈,可比他一路傻睡要辛苦。
不过骷髅公子大约是身体真的太差,出了寨门就躺了下来,大热天的严严实实盖着一床被子,一路上再无声气。谢羽偶尔偷瞧一眼,若非旁边还有个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潘良,她都觉得这公子是不是已经咽气了,马上就可以铺排开了办丧事。
待到夕阳渐坠,车队到了安和镇,她跳下马车去安排住店事宜。潘良有心阻拦,看到自家公子的眼神,又默默将话给咽回到肚里。
谢羽将一行人带到了安和镇最大的双陆客栈里,才进门伙计便殷勤的迎了出来,见到她顿时笑的跟花儿一般灿烂:“少东家怎么过来了?东家也不曾传信给少东家,小的还当少东家要在无崖山多住一阵子呢。”
她这是前儿刚路过安和镇,没想到今日便回转了。
谢羽打着哈哈吩咐下去,当晚他们便住进了头等房,小二送来的晚餐是熬的烂烂的肉粥,几样时鲜小菜,一看就是病号饭。
潘良有心想要打探谢羽的底细,特意在小二送饭的时候问起她,小二笑道:“我们家少东最是慷慨豪爽,结识的朋友也不少,常带了朋友来自家客栈住店,我们东家也习惯了。”
“听小二哥这么说,你们东家倒是家大业大?”
小二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东家…东家是很厉害的人!”
这使得潘良对谢羽的家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三追问小二,事涉少东家,他还肯玩笑几句,讲几句谢羽的趣事,但只要提起东家,他便闭口不言,似乎颇为忌惮。
潘良向自家公子禀报:“…也不知道阿羽姑娘的父母是何等样人。”养个姑娘不拘小节,倒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自由来去,还允许女儿带这么多人来吃白食,这得是心有多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离开大魏太久,民风大改而不自知呢。
他们主仆俩在议论谢羽的时候,谢羽正蹲在穆原身边打转,这小子捧着个粗瓷大碗,里面红烧肉已经下去了大半碗,手里松软的白面馒头几口就咽了下去,被人一路绑过来都没让他食量稍稍消减。
进了双陆客栈,穆原便被松了绑,关到了屋子里。他这一路上被捆的结实,松开了恨不得满客栈蹦跶,活动筋骨,只是门口有持刀的守卫,摆明了他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间屋子。
“诶诶你到底哪里引起那位公子的注意了?怎么就非要带你去长安呢?”谢羽对这件事实在是好奇的要命,不弄清楚她心里就跟猫抓一样。
“长安?”
穆原几口将碗里的肉解决了,猛灌了一口粗茶,这才皱起了眉头:“他们要带我去长安?”
谢羽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你快想想,跟他们对上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就觉得你少年英才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英才的潜质”忍不住刺他一句:“狗熊还差不多!”打劫都能被拴起来。
穆原一巴掌拍过来,谢羽早缩回了手,反倒差点拍到自己脑门上,顿时怒瞪着她:“你救不救我?带不带我走啊?”
谢羽摸着下巴嬉皮笑脸道:“你要是乖乖喊声小羽姐姐,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带你走了呢。”办法嘛,她也是有的。双陆客栈是她家开的,地头人头都熟,原本她是想把人都带到这里之后,想办法再把穆原给带走。
可是现在她改主意了,对骷髅公子非要带着穆原上路的原因产生了兴趣,在没弄清楚之前,她暂时又不想走了。
穆原脑子简单,整日只知道憨吃傻睡,就是个乡下土包子,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但是她总觉得不对劲,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公子,危在旦夕,想要叶落归根。以她的判断,这种情况下无论是骷髅公子本人,还是潘良这个主事的,都应该力求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长安。但是他们却非要临时改变主意带穆原走,这其中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问题谢羽想了一路,还是没有寻到答案,晚上的时候,潘良请她过去,丢了个霹雳弹给她。
与她同行了一路的骷髅公子这次不再惜字如金了,等她坐定了缓缓开口:“在下崔晋,有事相求!”
谢羽立刻露出荣幸的笑容:“哈哈哈,公子这个姓好啊,大魏的国姓。”原本是恭维话,哪知道话一出口房里便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潘良跟骷髅公子两个人四只眼睛紧张的盯着她,倒让谢羽不由的就结巴了:“等…等,你们不会是我想的哪样吧?”
大魏的江山姓崔,但天下崔姓之人何其多,并非所有姓崔的都是皇家人。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一般,潘良向骷髅公子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我家公子乃是大殿下!”
谢羽立刻捂住了耳朵,闭着眼睛嘀嘀咕咕:“怎么办怎么办,我耳朵忽然听不见了眼睛也瞧不见了,娘啊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家!”
整个大魏只有一位大殿下,且不幸的是,那位大殿下并不在魏国境内,而是十六年前被一道圣旨送到了楚国去做质子。
谢羽对这位不幸的大殿下的名讳并不清楚,但是若是提起魏国的大殿下,又姓崔,**不离十就是那位了。
潘良见她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要往门口冲,立刻堵住了门:“阿羽姑娘知道了我们殿下的秘密,焉有离开的道理?!”
谢羽长这么大,跟官府打过最多交道的便是去衙门办理契书,或者为自家店铺在当地的生意前去打点,撑死了就是个县衙,州府衙门自有谢弦处理,哪里轮得到她。
她被潘良拦住去路,可怜兮兮睁开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拖出了哭腔:“潘叔,我才十五岁,小小年纪什么也不懂,你拦着我不让我回家,我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充当坏人的潘良纠结的扯住了自己的山羊胡子,既不想做恶人又不想放她走。
“姑娘若是一意要出这道门,那今儿就对不住了!”
谢羽惶恐的朝后退去,摆着双手声音里都透着颤音:“潘…潘叔,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会是…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潘良微微一笑,状甚遗憾:“阿羽姑娘,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家殿下的秘密,再放你走岂不是将我家殿下置于绝境?”
谢羽还是朝后退着,眼看着就要撞到崔晋的怀里去了,她却猛的旋身到了崔晋身后,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此刻正抵在崔晋的脖子上,声音里还带着说不出的委屈:“潘叔,我对你以礼相待,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再说不管我走不走,你家殿下就剩半条命了,谁知道还能不能走到长安去呢,何必还要搭上无辜之人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第四章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阿羽姑娘不可冲动!”潘良生怕这小丫头一不小心用匕首划破了崔晋的动脉。
谢羽瞧不见崔晋的脸色,却胆大包天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潘叔可真会说话,谁活在世上没有迫不得已过呢?不过是利人还是利已的选择。”低头对崔晋道:“我们山野村民不懂规矩,一听到长安就怕的很。命虽比不上大殿下尊贵,但勤勤恳恳的赚钱过日子,也不想跟贵人们扯上什么关系。大殿下若是肯让你这些侍从放了我们走人,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如若不然——”她手上微微用力,瞬间就在崔晋的脖子上造成了一个细细的伤口。
“阿羽姑娘——”
潘良没想到这小姑娘一言不合就敢挟持,而且…瞧她这架势也不是闹着玩的。
房里却响起崔晋轻而惆怅的笑声:“去国还乡十年,此生能够再次踏上大魏的土地,对本王来说业已足够。还要多谢阿羽姑娘成全!本王这条命早就是多余的,只是…若本王死了,相信阿羽姑娘与穆寨主以及寨子里一干人等恐怕都活不了。”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谢羽没想到碰上个不怕死的,他在楚国为质,不管生死责任都是楚君担着,可是若是死在她手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迅速在心里权衡一番,利索收了匕首,坐到了他对面去,露出谄媚的笑容,朝他作揖:“殿下见谅!实在是潘叔的话太吓人了,明知道我胆小,还想杀我灭口。不过我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殿下没发话,我就暂且当自己没听到这话。”还挑衅的朝潘良瞟了一眼。
潘良哭笑不得:这个野丫头!
崔晋唇边露出一丝隐约可见的笑容,她立刻道:“殿下别笑!您笑起来我这心里瘆的慌。”坐的近了更能瞧见他人虽将死,但一双黑的吓人的眸子深潭一般幽沉,也不知道藏着多少风霜变故。
崔晋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大无畏的小丫头,不过从初初见面到方才挟持他,倒是个意外果决明白的丫头,懂得权衡最好。
“姑娘既然已经知道了本王的身份,便知本王乃是私自离开楚国。虽然此事与楚国无妨,但是回到长安之后,就未必会轻松无事。所以这才需要借个护身符一用。”
谢羽心道:就你这身体回长安,洗洗直接睡棺材里就得了,何必费这么大劲呢?
不过对他口里的护身符倒是好奇了几分:“穆原是殿下的护身符?”多荒谬!
崔晋轻点了下头,谢羽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与穆原打小一起长大,从来也不知道他还有这种功用,能担此重任。
“正是穆寨主。姑娘可瞧见过穆寨主腰间那块飞鹰佩?那是护国大将军程彰的贴身之物。”
谢羽直起了身子,失声道:“怎么可能?穆原从小在穆寨长大,有个做土匪的爹,身上的玉佩怎么会是护国大将军的贴身之物?”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飞鹰佩确系程家之物,老夫可以作证!”潘良言之凿凿。
崔晋见到她的神色,便知这小姑娘当真不知道其中内情,猜测试探之意稍减:“十六年前,执掌幽州大营的程彰与程夫人闹翻,程夫人怀着身孕离开了幽州,不知所踪。”
“殿下别告诉我,穆原可能是程大将军的儿子?这不可能!”穆家父子俩都生的浓眉大眼,有六七分相似。
崔晋能一气说这么多,显然已经力竭,一手撑着桌子苦笑,潘良代他讲了下去:“至于穆寨主是不是程大将军的儿子,还不能确定。但是程夫人乃是将门之后,她娘家世代驻守北海。只是到程夫人妙龄之年,父兄皆战亡,临阵危机,程夫人力挽狂澜,以一已之力带兵荡平海寇,此后驻守北海近十年,才嫁于程彰。”
谢羽对大魏名将程彰也略有耳闻,只当是传奇话本里的人物,离她极远,从不曾放在心上过。至于程夫人家世来历…她通不知道。
“程夫人倒是巾帼英雄,可惜!”她自己斟了碗茶,才喝了一口,崔晋的感叹便冲进了耳膜:“程夫人姓谢,谢将军虽为女子,却要比许多男儿强上千百倍!”
谢羽一口茶“噗”的喷了出来,满面惊讶之色。
崔晋与她对面坐着,被喷了个正着。
谢羽才回过神来,猛的跳起来,掏出怀里的帕子就往他面上凑:“殿…殿下,对不住对不住!”乍然瞧见崔晋狐疑的神色,迅速展开帕子将他整张脸都蒙住了,正好遮住了他探究的视线,胡乱在他脸上擦了几下。
——谢羽无父,随母姓,她娘正好姓谢。
不巧的是,她娘身边还跟着一队会拳脚的娘子军。
她沮丧的发现,这种“听传奇故事没想到自己有可能是传奇人物的女儿”的感觉真的是说不出的诡异。
潘良被这番变故给惊在了当地,直觉便是扯开在崔晋脸上作怪的手。这丫头才认识半日功夫,就强蹭上殿下的车,之前又挟持又摸头,这会儿…直接上手去摸脸了。
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啊?
房里两个人都陷入了进退不得的慌乱,唯独被帕子整个蒙住脸的崔晋意外的平静,他能感受到小姑娘细软的手指隔着帕子传过来的温度,还有帕子上好闻的清香味。
哪怕隔着帕子,他的声音听来也软绵绵毫无力道,但在谢羽听来就是威逼:“阿羽姑娘难道认识姓谢的?”
我自己就是姓谢的!
谢羽干笑:“怎么会?我认识的姓谢的可都是贩夫走卒,全是男的。要说姓谢的夫人,那还真没有!”一句谎话说完,后面的话就顺溜许多了:“殿下不知道,我打小就是个孤儿,被扔在道观门口,亏得观里的人收留了我,这才活了下来,哪有机会去认识谢将军啊!”心里暗暗叫苦:娘啊娘,你瞒的女儿好苦!
这次她是打死不能告诉崔晋自己的姓氏了。
“阿羽姑娘可知道,穆寨主的娘姓什么?”
潘良的这句话适时的提醒了她,谢羽先是露出迷惘的神色,然后眼睛就亮了,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欢快的顺着潘良递过来的梯子下了地:“瞧瞧我这记性!穆夫人过世多年,我竟然忘了她正好姓谢来着!只是寨子里的人都不兴立碑,坟头也没个牌子,我是真忘了这事儿了。”事实上穆夫人并不姓谢,而是穆老寨主从山下抢来的一名女子。
谢羽都快被自己的急智给感动了:“穆原那个傻小子,三岁以前都痴痴傻傻,什么事儿都不懂,五六岁才开了窍。他家里的事情我可比他自己还清楚!”求别去问穆原!
其实——三岁之前傻的是她。作为一个穿越到三岁小女婴身上的成年人,谢羽好不容易从小奶娃长到十五岁,不止是她自己觉得不容易,就是她的便宜亲娘谢弦也多白了几根头发。
崔晋与潘良交换了一个眼神,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头,比如她方才听到程夫人姓谢的反应,也太激烈了。可是穆夫人姓谢的话,穆原身上有又飞鹰佩,程彰本人浓眉大眼,身形高大,无论体型还是面貌二人都有类似之处,搞不好还真是程彰的幼子。
“穆夫人…是如何过世的?”
“病逝啊,生了穆原以后身体一直不好,拖了没几个月就去了。”这句可是大实话,谢羽还颇为唏嘘:“哪知道穆夫人还有这么传奇的身世呢?!”
崔晋没想到谢将军已经过世,内心当真有几分伤感,不过也只是一瞬。
潘良担着老师的名儿,做着幕僚的活计,立刻便替自家公子筹谋开来:“谢将军既然已经过世,那穆寨主理应认祖归宗。正好此行殿下带他回京。相信看在儿子的身份上,程大将军对殿下也应该会援手一二。”
从他第一眼看到穆原腰间的飞鹰佩,便想到了利用飞鹰佩为崔晋争取此次回国的合法性,免去被魏帝问罪的可能。
他们的计划是到时候先将飞鹰佩送到将军府,程彰看到玉佩必定会有所行动,等事情成了再将穆原交给程彰,至于是不是亲生儿子,这件事就交给程彰自己去查,他们只负责将人带回长安。
可不是应了那句话,带穆原去长安过富贵日子。
只不过,带个穆原回长安,还要附带着粘上来一个古灵精怪胆大包天的阿羽姑娘,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谢羽心里暗暗叫苦:他们都已经将整个计划合盘托出,且带穆原去长安的理由再正当没有了——认祖归宗——她若再苦苦拦着,引起崔晋的怀疑,那就不好了。
当务之急是,先揪着穆原这大傻子对好了口径,省得露了馅。

第5章

谢羽糊弄人的本领从来有增无减,这会儿功夫脑子里已经转过来一个主意。
“两位所说之事,恐怕穆当家一时接受不了,不如此事由我与他细说,他大约还能听进去几分。任是谁听说自己的亲爹另有其人,都要再三怀疑的。”更何况还是有过结被绑了来的。
“那…要是他不肯相信呢?”
潘良心思缜密,而且有种“凡事交给这小姑娘总有点不靠谱”的直觉,不由便问了出来。
谢羽为难的摸摸自己脑袋:“他要是不肯相信,那我就揍到他相信为止。”她似乎并不为自己“残暴”的想法而愧疚,还颇为遗憾:“有时候…还是需要一点强硬的手段的。”
二人都见识过她揍穆原的场面,知道是真揍,绝非玩闹,到底还是放她出去了。
只是这次的待遇就有所不同,她从崔晋房里出来,门口就守着护卫,一直跟到了穆原房门口,等她进去之后,才将门从外面关了起来。
穆原早已经在房里急的团团转了,见到她就跟见到救星一样:“探听出来了没?他们带我去长安是做什么?”
谢羽万分复杂的看着眼前这张“耿直”到压根不知道怎么拐弯的脸,意外的愁绪满怀:“他们认为你爹死的太早,准备再给你找个爹,位高权重的爹!”
程彰能在谢羽这里留下印象,还是因为他凶名在外,砍起人来毫不手软,驻守幽州多年,不知道砍了多少突厥人,就算是被俘投降的也照砍不误。最出名的乃是他坑杀了二十万前来归顺的突厥人,朝中不知道多少人议论纷纷,认为他残暴灭绝人性,连来投靠的俘虏也要坑杀。
民间传言里,程彰身高八尺,体壮如牛,黑面獠牙,眼如铜铃,乃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
穆原一听就跳了起来:“不行不行!”他虽然觉得自己的爹是个心狠手辣的山匪,可是有时候还是觉得…当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山匪,其实也不是那么糟糕。
谢羽指指他腰间的飞鹰佩:“可是他们认为这是程彰的贴身之物,你是程夫人早年离开之时怀着的孩子。”又慢吞吞补充了一句:“程夫人…姓谢,还是位女将军,会武。”
穆原的眼睛一下就瞪的大大的,指着她:“那不是…那不是你跟娘…姓谢吗?”
他打小亲娘病逝,又跟谢羽常在一处玩耍,年纪小脸皮厚,羡慕她有娘,便常跟在谢羽后面也喊谢弦为娘。谢羽虽然腔子里是成年人,可是却生就了一副小心眼,玩具吃食都可以分给他,唯独亲娘不可以分享!
就为着称呼问题,她着实揍了穆原好几次,小孩子力气有限,可也打的他抱头鼠窜。
穆原挨打归挨打,娘还是照样叫。
最后还是谢弦看不过眼发了话,制止了谢羽。为了此事谢羽足有半个月没理谢弦,认为她更喜欢儿子。
前世她家中就是极度的重男轻女,从小被歧视着长大,对性别十分在意,没想到穿过来好容易成了独生女,亲娘却认了个儿子,不禁深受打击,已经脑补到了成年之后离家出走的戏码。
谢弦被谢羽冷淡的态度给闹的没了脾气,天天守着她哪都不去,最后问出这么个结果,顿时哭笑不得,暗叹这就个磨人的小祖宗。只能将她抱在怀里讲道理:“阿原没娘,他也就是人小不懂事,这才叫娘的。等他长大就不好意思叫了。”
“他哪里小了?他比我还大三天呢!”
谢弦便哄她:“那就是他没阿羽懂事,没娘的阿羽聪明。”
谢羽立刻高兴的直点头:“对对!穆原就是一头蛮牛!”
确定了自己在谢弦心里独一无二的位置,谢羽就大度多了。
这头蛮牛现下在房里推磨一般转圈,偶尔停下来打量谢羽一眼,那眼神明晃晃表示着“没想到天天玩耍的小伙伴原来还是名门之后”的感慨,连打量她的眼神都新奇不已,好像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要说什么你就说吧,别在我面前转圈,转的我眼晕。”谢羽一巴掌拍在他凑过来的脑门上。她倒是意外的镇定。
穆原似乎就等她这句话,也不怕她再拍自己一巴掌,靠过来将她的五官细细再瞧一遍,后怕的拍拍胸口:“阿羽,得亏你长的像娘,不然的话…”若是像传说中的程大将军,不知道得有多寒碜。
真是万幸啊!
谢羽脑子里却想着别的:“程彰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难道…其实你真是他儿子?”她一路走过来想的更多。
穆原眼神躲闪了起来:“…这是你以前傻,我陪你玩娘给我的。”其实是穆原小时候不喜欢寨子里的小孩子,嫌他们脏兮兮,只喜欢跟粉雕玉琢的谢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