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双冷眸深邃得仿佛要溺死人似的。他其实面相不恶,但不知怎的,平常人见他,不由自主地就会打个冷颤。
贺文轩不是平常人。
“你笑一下会死人呀!”他大大咧咧地走过去,玩味地弯起嘴角,拍了下冷炎的肩头,“人如其名,你名唤冷炎,冷得名符其实,为啥我从没见过你热火如焚的一面。”
“我怕把你烧死,皇上会拿我治罪。”明明是在说笑,冷炎的表情和语气平淡无波。
“你是皇上最疼爱的外孙、最信任的禁卫军总领,不受任何部门束缚,皇上直接钦管,他舍得治你的罪?”
“为了你,他会的。”冷炎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贺文轩站着不动。
冷炎皱皱眉,多年的老友了,知道他是个怪胎,也不再多语,爱站就站着呗。
“别抬举我。”贺文轩扫了下桌上一堆制作精美的瓶瓶碟碟。“我可不是什么精英、栋梁之才,让皇上如此青睐。”
“这可不象大才子讲的话,只有你抬举别人,别人只能仰望你。怎么到现在才到?”
“本想好好地品下龙江镇的兰雪茶,不曾想遇到件趣事,滞留了会。怎么,你改行啦,不研究百官,改研究瓷器了?”
冷炎名为禁卫军总领,实际上的工作是暗中监督百官操行、节守。他就象是皇上插在黑暗之中的一柄利剑,在西京城的上空飞旋着,发出阵阵的犀利之声,百官稍不经意,就会被刺中。一旦刺中,将是祸从天降。
有了冷炎,朝中的贪污、拉帮结派等一些歪风邪气到是好多了,但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
满朝文武,谈起这位极少露面的冷王爷,个个神色俱变,只得夹着尾巴做人,穿着小鞋,小心翼翼地走,日日夜夜祈祷,千万别撞上冷王爷的剑上。
冷炎,私下被官员们悄谓百官“杀手”。
贺文轩幼时与冷炎同在皇家学府读书,两人一冷一傲,比真正的皇子、公主们还多几份气派。
英雄惜俊杰,两人打小,就玩得不错。
冷炎倾倾嘴角,算是一笑,没有立即回答。
他站起身,“走,我带你去看看帮你租下的宅子,若不满意,我再替你另找。”
“不必了。”贺文轩转过身,四下巡睃了几眼,“你这行倌看着还干净,你腾间厢房给我,让贺东贺西收拾下,凑合几天,我还是能忍受的。”
“不是凑合几天,至少得在这呆个一月、二月的。”
“冷兄,我对那个什么么瓷器集会,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不爱和那帮大腹便便的官员挤一处谈什么税收、支出。我这次来龙江镇,是冲着你的面子,过来陪你几天的。你有事,那我就先走。”贺文轩自由散漫、随心所欲惯了,连皇上都处处包容着他,他对别人从来不愿迂回、迁就的。
冷炎微皱起眉头,从桌上瓶瓶碟碟中挑出一只花瓶递给贺文轩。
贺文轩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这只花瓶颜色艳丽,风格大气,乍看有点艳俗,细看又极为动人。这应该是先皇时期的官窑出产的。”
冷炎钦佩地点点头,又挑出一件白色薄胎瓷碗,那碗上画了树枝上两个红石榴。因为叶子落了,反而别有诗意。
“冷兄,你这哪里找来的这些宝贝?”贺文轩细细观察了一番,“这只瓷碗应是民窑制品,但手艺与刚刚那只花瓶如出一辙。官窑的风格偏华丽、富贵,民窑的则雅致,重趣味。”
“文轩,你认为这两件作品,都是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吗?”冷炎小心地接过瓷碗。
“不一定是同一个人,但定然是同一个家族的风格。”贺文轩肯定地回答。“这个家族制作瓷器的技术,应该算是当今最高超的了,那是一种纯粹而又典雅的美。只是,市面上很少见到。”
“对,”冷炎微微拧起眉,“这只瓷碗还是在领国一位王爷家中见到的,说起来,已经有五十年没有见着这样的作品了。文轩,我邀请你来龙江镇游玩几天,其实是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外人只知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下无双,却不知你还是顶尖的古玩鉴赏家。如果我猜测不错,这只瓷碗应该就出自龙江镇上某个窑中。我在这次的瓷器集会上,借你这双慧眼,找出他。”
贺文轩一下子就嗅出冷炎语气中的严肃。“这瓷器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咱们边走边说。”
冷炎关照家人收好瓷器,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行倌,走入街道纵横交错的城里。

 


第四章,恨君不似江楼月(四)

在行倌斜对面一座白墙青砖的小院前,冷炎停下脚步,“文轩,这小院你还满意不?”
贺文轩朝里张看了一眼,几竿修竹,几盆兰草,廊沿下植着一簇簇小雏菊,瞧着还算赏心悦目。
“嗯,还行。”
“我行倌中的家人一会带贺东贺西过来收拾,放心吧,哪怕你在龙江镇上住一宿,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贺文轩笑,“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冷炎轻笑不语。
龙江镇上客商多,官员多,但象冷炎与贺文轩这样身着锦衣。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很少见,两人所经之处,回头率均是百分百,人人奔走相告。
不一会,龙江镇的镇南镇北,都传遍了镇上来了两位超级大帅哥的消息。
贺文轩是熟视无睹,冷炎是冷眉冷面,到也不受困扰。
两人走进一条瓷器街,长约两三百米,无“器“不有,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新老瓷器使人眼花缭乱。
他们漫不经心地一家一家店仔细浏览观看。
瓷器街的尽头,便是河岸。
秋阳西斜,河水顺着山峦,泛着粼粼的波光,往前流淌,几只画舫般的船只,里面挂着花花绿绿的灯笼,两三位打扮妖艳的女子正掀开布幔偷偷打量着他们。
“五十年前,那是还是先皇在位,没有民窑,只有官窑为宫中制作瓷器。制瓷技术可谓国家机密。”冷炎眯着眼,盯着西方的天空,忽然开口说道,“官窑中有一位姓秦的工匠是技艺最好的,皇宫中祭拜天地的法器都是由他制作的。先皇对他特别赏识,曾让他制作了一套茶具,八只茶碗,一大一小两只茶壶,共十件。茶具烧烤出来后,精美绝伦,先皇爱不释手,把它赏给了最宠爱的一位妃嫔。”
“那位妃嫔同样也被茶具所折服了,爱屋及乌,她由爱那套瓷器,爱上了制作它的工匠。两人在一个大雪之夜,私奔出宫,从此,隐姓埋名,杳无音信。先皇花了无尽人力和物力,都没有找到他们。为此,先皇特地下旨,允许民间可以造窑烧瓷,先皇相信他们若想生存,必然还要靠烧瓷。秦工匠的制瓷工艺是种特别的风格,别人是无法模仿的。若让行家用心观察,是不难发觉的。可惜先皇在仙逝前,市面上都没有发现秦工匠的作品。直到最近,在领国的黑市上,突然出现了为数极少的神似秦工匠的作品,我差人追寻,黑市上的商贩只说这瓷器来自南朝,其他的就说不清了。”
“冷兄,慢着,慢着。”贺文轩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冷炎的话,“你千方百计找我来,是想让我帮你辩认瓷器,这我理解。但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先皇出一口妃嫔和别人私奔的秽气吗?”
他露出一脸“小题大作”的不屑神情。
冷炎一点也不意外贺文轩的表情,他压低了音量,神秘兮兮地说道:“这秽气经过五十年,早已飘荡在风中,于我何关。再说那妃嫔与那秦工匠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我花这么大力气,不是为那口秽气,而是为了那套茶具。”
“呃?”贺文轩耸耸俊眉。
“那套茶具上的图饰是先皇的弟弟宁王爷亲自画的,是蜿蜒起伏的山峦与河港,把所有的茶具并在一起,就会看出那是画的南朝某处的风景。在那种风景之下,藏有一个惊人的秘密。先皇在位时,宁王爷叛国,蓄下数不胜数的财宝,秘藏在一处,准备起事时招兵买马。后有人告密,宁王爷被杀,那财宝就不知所踪。许多年之后,当今皇帝从一个死囚的口中无意得知藏宝图一事,这才差我隐秘查找茶俱的下落,不然,我也犯不着跑这龙江镇来凑什么热闹。若那笔财宝被别人得到,将是朝廷前所未有的大患。”
贺文轩了然地笑了笑,“原来如此呀!不过,冷兄,这龙江镇有百家民窑,想查找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有文轩这天下第一才子相帮,不成问题的。”冷炎自信满满地一笑。
“辩识瓷器,我可以帮忙,但前提你得先找到风格相似的。”
“我早有安排。”
“冷兄,我对那瓷器和珠宝到不感兴趣,到是那位敢与工匠私奔的妃嫔,让小弟讶异无比。真是一出惊世骇俗的旷古恋曲呀,可敬可佩。”
“你呀…。。”冷炎失笑,文人就重风花雪月,文轩更是胜于别人。只是文轩性情倨傲,又有洁癖,至今也没见他折服于某位钗裙。
也许那位钗裙,这世上就没有。
毕竟象文轩这样全才的才子,前无古人,也许后无来者。
贺文轩踱下河滩,听到一只徐徐驶近河岸的大船上传来一阵女子的歌声,象是在吟唱什么,听起来怪里怪气的。
他定睛一看唱歌的女子,两抹蚕般的精眉,乍看颇为怪异,但眼睛出奇明亮,嗓音很好听。船舱之中,另有几位穿着暴露、大胆的女子,有人在吃花生,有人在弹弦琴,船尾上堆满了箱箱笼笼,一位着紫色长袍衣扎布巾的公子迎风站立。
贺文轩眨了几下眼睛,大笑出声,“冷兄,你看那是谁?”

 


第五章,恨君不似江楼月(五)

冷炎负手,沿着河滩慢慢走下来。
船尾上的男子听到声音,也回过头。用“美男子“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他的皮肤很白,气质斯文,俊美的五官如雕琢一般的完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但他相貌虽然美,却丝毫没有女气,那双眼睛,看起来既清澈又柔和。
借着落日的余晖,他看清楚河滩上站着的两人,一喜,不等船靠岸,急急地从船尾跳上河滩,拱手施礼,“冷兄,贺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子樵,自京城一别,已有两三月了,你这江家班走南闯北的,怎么也转到这龙江镇了?”
贺文轩含笑还礼。
冷炎眼神亮了些,算是打过招呼。
“还不是龙江镇的瓷器集会,客商和官员云集,瓷器集会的会长特意邀请我们江家班过来唱几天大戏。”好友相见,江子樵格外兴奋,挥手让戏班总管负责卸道具,龙江镇戏院的老板也早早和几个伙计到码头迎接了。
“既然是特意邀请,那价码要开高一点。”贺文轩打趣道。
江子樵轻叹一声,看着戏班成员鱼贯下船,“江家班演个十天的大戏,价码再高,也不及贺兄写一个字。”
冷炎在一边插嘴道:“文轩的字再值钱,他不肯写,又有何用。”
三人相对,哈哈大笑。
江子樵并不是官宦子弟,家境只能算一般。读了十年的书,一心想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哪曾想,三次科考,三次落第。他一气之下,把书给扔了。自古落魄才子和青楼女子,似乎从来就是同病相怜。他郁闷之极,在青楼放纵了一阵,也结识了几个红颜知已。性致上来,给她们写几首诗词,让她们弹唱。
有一次,一个稍通文墨的青楼女子对他说,江公子,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做不了大官,你可以给人家写戏文试试看。
京城是繁华闹市,多贵公子,家中设有戏班子的也相当多。
江子樵那时反正闲着也闲着,听了红颜知已的话之后,恶搞般的写了个《戏鸳鸯》的剧本。
这剧本将古往今来的才子才女按性格情趣重新匹配,当真是异想天开,新奇有趣。
王昭君与同样漂泊异乡的苏武结为夫妻;著名的咏絮才女谢道韫和吸引好多姑娘“搓果盈车”的潘安结为伉俪;另一个大才女班昭,爱研究学问,江子樵将她与经学家郑玄结成一对儿,另个还有崔莺莺配李商隐,甄后配曹子建…
这剧本的唱词,不求雅丽,只追通俗易懂,超越时空,无拘无束,虽然安排得不尽恰当,但思想之浪漫开放却令人啧啧称奇。
在那朝礼教森严的时代,人们都压抑得快要发疯了,这样一部言情大戏,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一经排练,初次上演后,就成一匹黑马,以压倒性的“票房“优势在众多剧目中脱颖而出。
江子樵是一夜成名。
为了追看《戏鸳鸯》,西京城那是万人空巷。
传闻有一年方十七岁的女子,看了《戏鸳鸯》之后,用蝇头细字,密密写成一本不亚于剧本的观后感,托人送给江子樵。还有一些家境丰富的小姐们,对江子樵是痴迷到不行,夜里都要捧着《戏鸳鸯》的剧本才能入睡。而那些唱戏的女伶,演出时,感同身受,十分投入,演唱时,不禁把剧中人喊成了“江公子”,可见有多暗恋。
江子樵本身就是一个温柔到极点的男子,风流而不下流。
这部戏下来,他的红颜知已如雨后春韭,突突地上升,自然,钱也没少赚。
江子樵趁着热潮,又写了几部戏。
一部比一部红。
他索性想开了,读书为的是当官,当官么,无非是为的名和利。现在他也算有名有利,何必去走那根独木桥呢!
一想开,就放下读书人的架子。他自己成立了个戏班子,叫“江家班”。西京城里的名角冲着他的才气主动投奔过去。
现在,江家班那可是西京城里顶顶好的戏班,每场戏,都是一票难求。
江子樵也是性情中人,再加上面目俊美,兴致高时,有时也会粉墨登场,亲自上阵,一遏才情。
无疑,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卖点。
贺文轩是高不可攀的才子,是名门千金、皇室公主心目中的“高贵杀手”。那江子樵则是中层阶级和平民阶级中的少女、少妇心目中的偶像,很温柔的“杀手”,被他一剑刺中,那是伤得心甘情愿、幸福无比。
只是江子樵红颜知已遍天下,至今却无人能锁住他一颗浪漫多情的心。
不过,这样也好,粉丝们宁可他名草无主,也不愿意他专情于某一个人。只想他做永远的“大众情人”。
贺文轩向来不是一个太拘于礼教之人,江子樵的惊世骇俗,令他非常欣赏,江子樵对贺文轩早就仰慕很久,经人引见,两人成了朋友。然后,江子樵也与贺文轩的好友冷炎成了朋友,另外,冷炎的好友大将军徐慕风也成了他们二人的朋友。
徐慕风是南朝的第一虎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一把长剑神出鬼没。敌军一听“徐慕风”三个字,那是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四人被京城人戏称就城四大“杀手”。
江子樵笑言,我们三人全是隐形杀手,唯有慕风是真正拿剑的杀手。

 


第六章,恨君不似江楼月(六)

大船上的演出道具全部卸下,演员们也被戏院老板领着去住处歇息了。冷炎让江子樵住到他的行倌去,别和那帮演员挤一块,正好三人也可以好好聊聊。
江子樵不是贺文轩,极其随和,当下就应承下来,开戏要得三天后呢,他有时间好好放松放松。
夜色静静降下来,运河两岸的人家纷纷点起了灯火。龙江镇最大的一家酒楼“迎江楼”就位于运河岸边,十来盏大灯笼高高挑起,照得小楼里外一片光亮。
冷炎在酒楼中雅室内定了一桌酒席,与贺文轩和江子樵接风。
夜空中,月亮如一枚玉梳,静静躺在天上,俯瞰着流淌的河水,点点月光,化身成千万只闪耀的小手,仿佛要打捞或是挽留这河水里不停流逝的纪念。
酒菜上齐,冷炎举起杯,一如往昔,不多话,先干为敬,贺文轩与江子樵也不推辞,齐仰头,酒杯见底。
“唉,要是慕风也在此,该有多好呀!我们四人都很久没聚了。”江子樵吃了几筷菜,感慨道。
冷炎淡淡地耸了下眉,“这个愿望实现不难,慕风过几天也会到龙江镇的。”
“为瓷器集会,来护卫皇上的安全?”贺文轩向来不吃外食,意思地拿了下筷子,并端起贺东早早泡好的兰雪茶,慢慢品着。
“不是,另有任务。”
冷炎说完,不再吱声。
贺文轩和江子樵知道冷炎没有接着往下说,一定是涉及到朝中的秘密事务,也就不再追问。
三人安静地吃着,外面其他桌上的客人却热闹得很,不时有“瓷器集会”与“抛绣球招亲”这样的字眼飘进雅间内。
“抛绣球招亲,”江子樵俊雅的面容一亮,“这事我在船上也听去接我们的船家说了。听说那蓝小姐美如闭月羞花一般,而且蓝荫园中还不止一位。”
“你见过的美女还少呀,大惊小怪的!”贺文轩讥讽地倾倾嘴角,“就是有几份姿色,呆在这僻静山野,还不是俗不可耐。”
“不是的,贺兄。那蓝荫园可是龙江镇最大的瓷器店老板的宅子,里面的布局摆置,不比西京城中大户人家差。蓝员外是祖传制作瓷器的,不仅瓷器做得精美,而且生的女儿更是一个比一个出众。大小姐名唤蓝丹枫,秀美、文静,弹得一手好琴,二小姐叫蓝双荷,干炼、俐落,蓝家现在的生意主要是她在打理;三小姐叫蓝…。”
“打住,打住。”贺文轩用折扇打了下桌面,“三小姐是不是叫什么三?”
江子樵眼瞪得大大的,“对,贺兄你也听说了?”
贺文轩俊眉一抬,“没有!这家人起名到是起得有趣,丹同单,也就是一,双么就是二,到了三小姐,就该叫什么三了,呵,我想这蓝员外可是想儿子想到疯了,一二三的排下来,事不过三,是不是下面就该到儿子了?”
江子樵摇摇头,“可惜三小姐生下来后,蓝夫人就再没怀过孕。蓝家祖传瓷艺传男不传女,蓝员外怕高超的瓷艺要失传,他可能要收个远房侄子当作儿子。但他担心侄子继承家产之后,对三位小姐不太好,所以现在急着要把三位小姐嫁出去。”
“于是就抛绣球招亲?”贺文轩冷笑道,“看来是真急了。”
“贺兄,我们明天一起看看如何?”江子樵对于奇特的趣事,从来不愿错过,这也是为写剧积累素材吗。
“不去!”贺文轩一口拒绝,“一个乡野女子没啥看头。”
“各有风情么。”
“我陪你去。”一直沉默不言的冷炎突然开口道。
“你去?”江子樵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下巴差点惊掉下来。
冷炎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怎么,我就不该对美女有点兴趣吗?”
“冷兄,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对男子兴趣更浓一点。”江子樵捉挟地挤挤眼,冷炎这幅冷面,站在女子面前,一般女子会被冻住,除非男子才能承受得住。
冷炎轻咳一声,冷颜不自然地了下。

 


第七章,多情谁似南山月(一)

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
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
晌午过后,准时不误,卖芭蓝花的小贩胳膊上挎着一只棕褐色的提盒,来到荫园的后门口,往高台阶上一放,挺直胸痛,放开喉咙,就吆喝了起来:“芭蓝花儿…买呀…”这声音一唱三转,悠扬深远,甭管多深的巷子都听得分清。
芭蓝花是生长在山里的一种小花儿,每一朵约有一寸长,肥肥的,和姑娘家的小手指一样,嫩白的颜色,看着像是百合瓣儿,紧紧地拢着,给人一种朴素大方的感觉。这种花儿极香,一朵花儿可以维持三四天的香味儿。姑娘家爱买个几朵藏在袖间,人还没有到,香味就飘过来了。
“吱”,后院的一个小角门开了,出来两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眉清目秀,细白的皮肤,一人手中拿一个小白瓷盘。
“娇白、嫣红两位大姐,今儿要几支?”小贩打开提盒,笑吟吟地问道。
“有多少买多少。”穿红色绸衫的丫环嗓音脆生生的。
小贩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把盒中扎好的花束往盘中放去。“园里来女客了?”蓝荫园里,从夫人到小丫环,都极爱芭蓝花,但平时至多买三十束,没见过要这么多的。
穿粉色绸衫的小丫头眉毛一挑,“什么女客,咱家三小姐回来了。”
“三小姐呀!”小贩两眼瞪得溜圆,这园中,她对所有的女眷都极其熟稔,唯独没见过三小姐。听说三小姐生下来后,身子骨不太好,一直寄住在寺庙之中。
蓝府的大小姐温婉、文静;二小姐俐落、干炼;三小姐一生下来就是个鬼灵精儿,聪明得令龙江镇上的夫人们见了她就绕道,生怕被三小姐问着。太过聪明的人,就有一折,这不,病病歪歪的。
“三小姐该及笄了吧,身体好点没?”小贩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明儿辰时的抛绣球招亲,她也会上花台吗?”
娇白从袖中捏出一锭碎银,丢在提盒里,“够吗?”
小贩呵呵地笑,“足够了,足够了。”大户人家的事,问太多讨人厌,她识时地闭上嘴,不过心中暗喜,她至少比别人多了一点消息,可以出去显摆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