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当初给我写了那么多邮件,说他如何如何优秀,还发照片给我看,目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哦!”车欢欢撒娇地扑进乐静芬的怀里,“承认吧,你也是欣赏他的。事情的走向只是拐了个道,结局还是你想要的,不好吗?”
乐静芬哑口无言。
第二天,博览会隆重开幕,各省都组织了看房团来观摩,会场内还看到不少外国人。泰华的展位前人很多,挤得水泄不通的展位是恒宇集团。昨晚聚会时裴迪文缺席,今天一大早赶来的。不少大佬过去跟裴迪文打招呼,泰华这边是裴迪文亲自过来的,和乐静芬寒暄了几句,便和叶少宁走到一个角落里。远远地看,只见叶少宁频频点头。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直觉,就像一个猎人,从林子里的气味就能辨
别出有没有猎物。乐静芬不动声色,吃午饭时,她和叶少宁闲聊:“裴董对少宁好像很欣赏。”
叶少宁回道:“滨江的北城整体改建是恒宇做的,非常成功,我向裴董取经。乐董不是说政府有意把郊区重新规划吗?如果泰华拿到那个项目,一定要去恒宇参观学习。”
乐静芬笑了:“我只是在董事会上提了下,想不到你就放在心上了。”
车欢欢忙不迭地表功:“叶大哥已经让我在搜集这方面的资料了,我还和设计师们接洽过。”
又是欢欢打前锋,乐静芬心里的疑惑都堆成了山。
这一天进展不错,意向性的协议签订了十多份,回酒店时,罗特助开玩笑地说叶总必须请客呀,大伙太卖力了。叶少宁说没问题,晚上吃羊肉涮锅。
酒店的门童微笑地替他们拉开门。罗特助走在最前面,突然身子一转,冲大家挤眉弄眼:“今晚没戏了,各自解决吧!”
“为什么?”车欢欢问。
罗特助朝里努了下嘴,“瞧,叶太太千里寻夫来了。”
车欢欢从罗特助的肩膀处往里看,童悦一身驼色的大衣,齐膝的长靴,袅袅婷婷地站在总台前,不时拨一下头发朝大门看一眼,当看到叶少宁时,她笑了。
大部分人都没见过童悦,不约而同惊呼:“美女哦!”
车欢欢的脚像被钉住了,整个身子一阵阵地发凉。她从没有这样羞恼过,也从没有这样被激起斗志过
。先占有位置的并不代表就是最后的赢家,好吧,开战!她俏丽的面容上露出不太相符的狠意。
叶少宁先是像难以置信地怔住,随即,两道俊眉扬起,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是那么的惊喜。他一手提行李箱,一手揽住童悦的腰:“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路上顺利吗?”
“嗯,挺好的。”她压低音量,绽放着幸福的眼神,柔情似水。
“饿不饿?”
“在飞机上吃了点,有点困。”
“那我送你回房间歇着!”叶少宁温柔道,回过身对等着公布答案的几人介绍,“我妻子童悦,在实中教物理,高三强化班的班主任。”
众人立马换了眼神:“敢情是才女呀,以后孩子读高中,实中不一定进得了,请童老师个别辅导也可以吧!”
童悦落落大方道:“少宁的同事,当然要尽力。”
瞧人家多会说话呀,不管帮不帮忙,听着就舒服。“快去休息,明天让叶总陪你逛逛街。”
“把房卡给我,你和同事吃饭去!”童悦对叶少宁说道。
“让他们等一会儿没事的,是吧?”
众人点头:“等多久都没事。”
乐静芬是最后进来的,震愕不过几秒,谁也没察觉。有些事,理一理,就有眉目了。叶少宁,她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些年,还是有点看走眼了。
“你现在还笃定他婚姻不幸福吗?”乐静芬推了一把木雕样的车欢欢,“你如果敢哭,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
一帮人嘻嘻哈哈去吃涮羊肉,服务员是高鼻蓝眼的新疆姑娘,热情又美丽。
乐静芬没有来,她不来也好,众人可以放开来吃喝。奇怪的是一向爱凑热闹的车欢欢也没有来,不过谁也没分神去琢磨,今晚的主题是叶太太。一个个感叹叶总真是人生赢家,不仅事业有成,娶个老婆,还是美女加才女。“这人比人,就觉着咱们不是人。”叶少宁笑问:“那是什么?”罗特助汪汪叫了两声,把众人差点笑得掀翻了桌。
叶少宁谢绝了冰啤,只要了杯温开水。众人相互挤挤眼睛,叶总今晚有任务,罢了,放一马。
叶少宁笑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你们喝着,我去接个电话。”他走了出去。
手机屏幕上,“欢欢”两个字如水波一圈圈地荡漾着。
当初存进这个号码时,微妙的思绪让他用了“欢欢”而不是“车欢欢”。车欢欢,太疏离太生硬,欢欢,却是熟稔而又亲切的,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熟稔和亲切,该说“再见”了。谈不上焦头烂额,但是车欢欢的执着,让他的身体、精神,都已疲惫不堪。
铃声如一个接一个的惊雷,听得他太阳穴都在跳,他苦笑地按下接听键。
“叶哥,你是故意让她来的,是不是?你让我妈妈下不了台,也让我无地自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车欢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能想象得出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大概
是第一次,她被别人这样对待,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被颠覆了吧。他无话可讲,沉默如山。
“别自欺欺人了,你们真的相爱吗?才不是,你们是在演一出戏。她喜欢的男人在上海,你喜欢的人是我。我从上海回青台的那天,亲眼看到她在月台上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那个男人比你帅,买了一堆的礼物给她。”
明明没喝酒,头为什么会嗡嗡作响,心深处似被什么攥着,疼得他脸色苍白。车欢欢从上海回青台,那是什么时候,他在哪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托着额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因为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妈妈不准我给你打电话,不准我哭,我现在躲在洗手间。叶哥,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我?你不道德,你差劲。”
“对不起!”他只能说这三个字。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我……”车欢欢声音戛然而止,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忙音。
叶少宁像握住了一个火球,它的热度直烫入胸腔和心脏。他机械地合上手机,对自己说,不能乱,不能走极端,不能被别人的只言片语蒙住双眼,要冷静,要用自己的眼睛认真地看。
叶一川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不管多么幸福的婚姻,都不可能是尽善尽美的。好的时候其乐融融,一旦坏了,心中想到的总是对方对自己的
伤害,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为什么没分手呢?因为你知道她在意你比在意任何人都多,婚姻需要包容和理解。
爱情似乎是瞬间产生的,但是,真正成熟的爱情却需要漫长的时间,如同一棵树,从播种、萌芽、舒枝、展叶、开花、结果直到成材,绝非是几年所能办到的。夫妻之间感情的培养亦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奏效的。它需要漫长的时间,需要了解、理解,更需要谅解和信任。
其实不管别人怎么讲童悦,哪怕叶少宁在丽江亲眼见到苏陌牵着童悦登机,叶少宁有一点特别笃定,童悦不会出轨。江冰洁的例子放在那儿,童悦在一些方面对自己的要求几乎是苛刻的。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当然这种事也只能一个人心领神会,他和童悦在荷塘月色的第一次,他是童悦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她二十七岁了,有才有貌,男人的眼睛都是自带显微镜,捕捉到一点动静就会围过去。他不会自恋地认为她的坚守是在等他的出现,但事实上他成了那个男人。至于一些事,适度的隐瞒,和善意的谎言一样,无须追根究底。
有一天,他想她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在等待,希望不要太久。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把心理建设做好,他才进了餐馆。
吃完火锅出来,罗特助几个去歌厅K歌,不让叶少宁同行,催着他回酒店陪童悦。叶少宁在路边
的元祖食品店买了盒点心,让童悦睡醒了垫下肚子。
电梯上行,“当”的一声,门打开。乐静芬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上:“我在等你。”
“稍等。”他打开房间的门,把点心放进去。柔和的灯光下,床上隆起一团,童悦睡得正香。他轻轻地带上门。
两人去了顶楼的酒吧,挑了个僻静的角落。
“说吧,裴迪文开价多少?”乐静芬咄咄逼人地盯着他,直奔主题。
他沉默。
“什么倾其所有的教导,什么手把手地指点,什么毫无条件的关心,什么光明磊落的让贤,欢欢是个傻瓜,她以为你怎么怎么好,其实是你找好了下家,忙不迭找个人来撂挑子。真是想得周全,得了名声,又得了实惠。”
算上今年,这是叶少宁在泰华的第九年,谈不上依依不舍,终是有些情义的,他想尽量友好地离开,显然,他太幼稚了。
“乐董,当你把欢欢安排进总经理办公室,在我休婚假时,让她全面接手建行的贷款业务,不就是想让她接替我的位子吗?”他很少毒舌,尽可能顾及别人的感受,但不代表他软弱可欺。
乐静芬暗自咬牙,不该心急的。“即使是那样,我……我会对你另有安排。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外派过迪拜,吃了很多苦,才有今天,我不可能埋没你。”
“谢谢乐董,但我觉得我该换个地方了。”车城让他打听下迟灵瞳,那点事,泰华
的老职工都知道。迟灵瞳年少成名,乐静芬亲自开车去滨江,重金聘请她为泰华的设计师。迟灵瞳为泰华设计了不少项目,命运的安排,她和恒宇驻青台分公司的总经理裴迪声相爱了。恒宇那时和泰华竞争很激烈,经常为一个项目战得头破血流的。乐静芬得知此事,不给迟灵瞳任何解释的机会,一脚踢走迟灵瞳。那时候,裴迪声刚因车祸身亡,迟灵瞳右手骨折,还没痊愈。后来的事,他没有再打听。他不想落到迟灵瞳当初的下场,他主动走人。
“是为了那个女人吧?”乐静芬按捺不住戳破叶少宁的真实意图。
叶少宁厉声强调:“她不叫那个女人,她有名字,姓童名悦。”
“显然你是知道我与她家的纠葛,所以你今天来了这么个惊天大逆转,又可以让欢欢死心,又逼着我放你走。”
“爱谁娶谁是我个人的自由,我自认作为泰华的总经理,问心无愧。”
“叶总的意思是说我是个公私不分的小人喽?”
“乐董的行事风格,也是你个人自由。”
乐静芬细细回想了下与叶少宁的几年合作,一个人再如何伪装,几年的时光,不由自主会流露出一点本性。她有可能看轻了叶少宁,但绝不会走眼太多。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大的变化,乐静芬脑中浮现出童悦那张令她恶心的脸。叶少宁和车城一样没出息,被女人一迷,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旧仇新恨,堵得她真想找把刀,揪住童悦,捅个痛快。她发誓,她现在忍下的这口气,以后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想到这儿,她阴阳怪气道:“看来叶总对我的意见是不小,那我有点明白叶总今天的举动了。可是欢欢有什么错呢?”
“欢欢的事,我非常抱歉。”
他不疾不徐,有礼有度,让人挑不出毛病。乐静芬冷冷一笑:“抱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不要说欢欢自作多情,如果你对她不是那么温柔,她会对你动心?有时候,温柔就是一把不沾血的刀。你大概也是喜欢欢欢的,不过没想过许诺她婚姻,想不到她来真的了,你怕惹火上身,于是,迫不及待离开。叶少宁,泰华待你不薄,你太卑鄙了。放心,你这样的人,离开没有任何可惜。回青台后,你准备交接。”
“我一直都非常钦佩乐董的果断。谢谢!”他起身,弯了弯腰。
“但是,叶少宁,我会让同行们知道,你永远欠泰华的,永远欠车欢欢的。”乐静芬在他身后幽幽地送来一句,“希望你过得心安。”
他淡然一笑。他不欠泰华,但确实是……欠了车欢欢。他从没有利用过她,也没和她玩游戏,他只是不该纵容她的靠近。

2:翘曲飞行
屋子里有烟味,是从露台方向飘过来的。
童悦的脑子有一秒钟的短路,自然而然蹙起眉,不情愿地睁开眼。天还没完全亮透,虽然窗帘拉得很严,但薄薄的晨光从露台的玻璃门透了进来。这是北京的清晨,寒意逼人,她不由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她睡觉不太爱动,身边平展的床单、整齐的丝被,说明昨晚没有人睡过。
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在玻璃门上,有点反光,看不太清楚。
她睡得很好。
结婚后,只要叶少宁不在家,她就没办法安然入睡。不是因为床上少了一个人而不习惯。当然,也有点不习惯的。哪怕背对背,但有一个人睡在身边,你不再怕黑,夜里起来去洗手间,听到他低低的鼾声,心里特别的宁静。早晨起床,看着他腮边新冒出来的胡茬,真的会有拥有彼此相依到老的感觉。所以,婚姻生活,千般艰难,却总是咬着牙向前迈,一步,一步……
仓促决定来北京,她并不是想搞什么突然袭击,来查个岗之类的,她总觉得叶少宁临走时说的几句话越推敲越像是个暗示。但这暗示太浅,浅得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
好像她来了,是对他的在意,紧紧抓住他的手,在别人面前,捍卫他们铁一般的婚姻事实。不来,由了他去,他身边陪的是谁,她无所谓,那么也说明他们的婚姻对她已没有存在的意义。
但若她上演一出千里寻夫,会不会吓坏观众?吓坏也没什么,鞠个躬下台好了。或者是会错了意?也好呀,可以看清很多事了。
她一遍遍自问自答,决心像浮在水上的木头,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浮上来。最终,她还是来了。首都机场太大,昏沉沉地出了航站楼,一路问着才找到进市区的大巴。推开酒店的大门,去总台查询,然后静静地坐在那儿等候。当他接下她手中的行李,眼中露出惊喜,她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幸好她来了。
她没有看乐静芬与车欢欢的表情,也没有赢者的得意心态。这一刻最重要。一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两个人站一起,那就是一个家。他想她来,想与她手牵手地让别人看到,他们是夫妻,是互相疼惜、恩爱的夫妻。哪怕现在看到的只是表象,但是日后他们一定会做得比这表象好很多。
婚姻,不能斤斤计较,它需要你灵巧而又慧黠,要有适当的妥协与健忘,最最重要的是要在绝望时相信奇迹会来到。
玻璃门轻轻地往里推开,一股晨风被带进来,她忙又闭上眼,屏住呼吸。感觉他在床边坐下来,微凉的手指搓了一会儿,才落到她眼睛上。她假装刚醒,他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眼里有血丝,也有的疲惫。“我先去冲澡,你等会儿也起来吧,我们今天会很忙的。”
“我、我不是很想观光,你忙你的事,我一
个人在这附近转转就可以了。”她的突然袭击,威力不能等同于核弹,但还是有人受伤了,残局需要他来收拾。在过去的这一夜,他大概身心都透支了。
浴室的门关上了,水像出栏的羊群,欢叫着奔出来。哗哗的水声里,她依稀听到他说“没事,今天一天我都属于你”。
叶少宁不知打哪儿找来了辆车,两人先去御面堂吃了早饭。童悦以为下一站叶少宁会带自己去故宫,一般观光客的行程都是这样的。叶少宁却开车去了火车站。她狐疑地看着他,他神秘兮兮地朝她挤挤眼,停好车便进了站。
列车出了市区,不久就进了山,突然的,原先在座位上好好坐着的人全拥向了窗户,一个个拿着手机拍个不停,童悦纳闷地看了过去。
眼前一片绚丽,只见轨道边、山坡上、峡谷旁,一棵棵盛开的山桃花、山杏花毫无预期地就这么撞进了眼帘。这像是很突兀,却又不得不承认很震撼。还没绽出新芽的枝头上,突突地缀满出了一簇簇的花,粉的、红的、白的,连绵不绝,山成了花的海洋,列车就像是在这花海里航行的帆船,隔着厚厚的玻璃,都让人感觉到似乎整个人都染上了花香。
“这就是传说里开往春天的列车?”司机仿佛感应到众人的心情,列车的速度放慢了。童悦没有拍照,她的手有点发抖。又不是小女生,看朵花大呼小叫。可是
在走过漫长的寒冬之后,看着这盎然的春意,总是欢喜的。
“今年,偏高的气温让北京提前半个月入春,花期跟着也提前了。这段路的票很难买,还好我昨天抢到了两张。”叶少宁请邻座的一个学生给两人拍了张合照。窗户口挤的人太多,两人不得不弯着腰,硬是从人缝里挤出来一点春光。童悦翻看着照片,怎么看两人都像是背景,旁边一个五官挤作一团举着个单反的男子完全抢镜。
“待会儿我们回来时重拍一张。”叶少宁安慰道。
童悦摇摇头:“不,这张就好。”特别有生活气息,什么时候看都能想起当时的情景,顺便地就想起这一天。“少宁,博览会那边你不在,没关系吗?”
叶少宁挑起眉梢,回道:“今天只展览半天,下午就撤展台了,他们晚上回青台,我多留一天。”
“你都安排好了?”拿人家薪水,就要替人家做事,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被别人指责失职。
他笑道:“放心吧!快看外面,那片花开得真好。”
他们只坐了一站便下了车,在站台买了半斤糖炒栗子,吃了一半,又上车往回坐。童悦听到叶少宁的手机不时有短信进来的声音,他似乎没注意,她也就没提醒他。
午饭是和叶枫两口子吃的,他们俩晚上一个要播报新闻,一个要主持节目,时间很紧。夏奕阳为没能好好地招待两人感到非常抱歉,叶少宁打
趣道:“等你以后去青台,我会给你机会表现的!”叶枫邀请两人去城市电台参观,叶少宁拒绝了。他和童悦的晚上,已经被人预定了。
“晚上是我们请别人吃饭,还是别人请我们吃饭?”叶枫是在一家家常菜馆请两人吃饭的,餐馆开在胡同里。童悦每经过一个院落,都会停下脚,好奇地朝里看看。
有家院墙边长了棵柳树,枝条随风轻摆着,童悦觉得自己的心,跟着也是悠悠荡荡的。今天,叶少宁对她太好了,好得专注,好得刻意,好得仿佛是一种弥补,好得让她心生恐慌。
“哦,是别人请我们。我们去故宫看看吧!”不来故宫就等于没来过北京。下午游人不是很多,有几处殿堂,空落落的。有些人逛累了,东倒西歪地倚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旅游,从来就不是轻松的事。
童悦对古迹不是很感兴趣,挑了两处代表性的大殿转了下便去了后面的北海公园。北海公园里精心培植的牡丹开了,游人围了一圈,那花自然是繁丽的,可是和列车上看到的花一比,就逊了几分自然。
童悦喝了杯热饮,走了一会儿,便四处找洗手间。一个清洁工模样的女子给她指了个方向,她把包递给叶少宁,让他在郁金香园外面的长椅上等她。不知是不是热饮的缘故,人有点燥热,进洗手间时,下意识地回了下头。叶少宁已背过身去,忙不迭地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哎哟!”一个女子洗了手正欲转身,没提防脚下的水渍,一滑,失声叫了出来。
童悦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凌玲?”
可不就是凌玲嘛,头发剪短了,人瘦了,穿得比以前不知朴素了几倍,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像是另外一个人。
在几秒的呆滞之后,凌玲这才欢喜地笑道:“不是做梦吧,你是来旅游的吗?”
不笑还好,这一笑,越发显得凌玲瘦得厉害,牙床都露出来,嘴角边的笑纹一道道像刻在上面。“嗯,老公来出差,我顺便也跟过来玩两天。他就在外面,一会儿一起喝个茶?”
凌玲歉疚地垂下眼帘:“下一次吧,我好不容易才假装忘记从前的事,现在突然的……就像面前竖了面镜子,我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我需要时间……”也需要勇气。
“别说了,我懂。”童悦了然,换谁在发生那样的事后,都不能坦然面对过去。“你是来旅游,还是?”
“我在这儿的一家家教中心找了份工作,教小学英语。我没有丢弃我的专业。”凌玲自嘲道,“北京人多,每个人都过得很辛苦,没时间去打听别人的是是非非。我在这里可以很自在。”
一定也很辛苦。童悦把这句都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凌玲现在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感叹。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赎罪,也许这样,才能让她好受点。
“以后有
什么打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把今天过完。”
两个人都沉默了。直到告别,凌玲都没有提一句孟愚。是无颜提还是不敢提,童悦不知。但凌玲把她现在的手机号留给了童悦。“童悦,知道吗,你很幸运,要惜福哦!”她挥挥手走了。北海公园有个英语角,她要去那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份兼职,北京的生活成本太高了,她目前的薪水不是太低,但还是感到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