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进这间公寓不到一月,只要她呆在家里,对面的男人总是在这个时候准点出门。他们并没有打个照面,可是她就是直觉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单身男人。
前天,她从电梯出来,看到电梯口有一个四十多码的湿脚印,她的直觉很准。再高挑的女人,也不会有一双四十几码的大脚。男人的作息时间很固定,四点出门,回来时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他没有朋友来串门,也没带过伴回来,呆在屋子里的时候,他很安静。有时门缝里会飘出一点音乐。很奇怪,男人爱听民歌,是那种原汁原味的山野里的吟唱,时而激昂,时而婉转,时而火辣。
叶枫玩兴大起,她猜测男人是做什么的。作家?搞IT的?艺人?她倾向于是搞IT,作家和艺人的性格不会这么闷骚,也不会这么守时。
打着呵欠拉开窗帘,天上的太阳已经没有什么威力了,惨白惨白,看着就萎萎的。今天是叶枫第一天上班,十一点前到电台,距离现在还有七个小时,她起早了。
昨天去电台办理手续,崔玲把她叫进办公室,告诉她这只是试用,并不是正式聘任。三个月之后,如果反晌很好,才会与她签订合同。她明白职场规律,从来没有白吃的豪宴。
电台有些节目可以预先录好音,到点播放,还有几个编辑跟在后面写稿、创意。而情感节目需要听众现场参预,只能直播。会有什么样的听众打电话来,问出什么样的话题,谁都无法预料,这就得看主持人的功力。
叶枫不是没有压力,但这样的节目很有挑战性,做成功了,就可以成为以她名字命名的热门节目。
这是叶枫曾经的目标,不过,那时,她希望是站在绚丽的水银灯下。
肚子有点饿,打开冰箱一看,空空如也。前几天,忙着找工作,三餐都是在外面解决的,没顾上存粮。她匆匆洗了个脸,穿上大衣去楼下的超市。这个小区很好,有超市、咖啡店、家常菜馆,还有一个意大利风情的酒吧,闲暇时有地方打发时间了。
超市结账的客人很多,收银员忙得头都没空抬。叶枫推了购物车,先去了冷藏柜,挑了一堆口味不同的速冻水饺、炒饭。很惭愧,以前读书时是没机会做饭。到了国外,是没条件做饭。她又吃不惯西餐,只得买些速冻食品充饥。国外的朋友很佩服她能几年都吃不腻。她叹气,她其实是没得选择。
想不到,回到国内,还是没得选择。
她以后的工作是黑白颠倒,凌晨回家,谁还有那个力气泡在厨房里,睡觉要紧。
水果刚到货,烟台的红富士看着一个个又大又脆,用小竹篓装的草莓鲜嫩得也象是从田里刚摘下来的。几个专职主妇围着,直叹价格太贵。叶枫却象捡了什么便宜,忙不迭地挑了十多颗苹果,又拿了一篓草莓。这些放在国外,用欧元买,再换算成人民币,不知翻了几倍呢!何况哪有这样新鲜?
心情不由大好,笑眯眯地推着购物车在货架前慢慢踱步,“对不起!”车摇晃了下,撞上对面的购物车,叶枫忙道歉。
“…啊!啊!”推车的女人突然象看见了外星人似的,眼睛瞪得溜圆,放声尖叫。
客人纷纷看向这里。
叶枫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向众人干干地笑着,“呵,她一激动就这样…喂,艾俐,你干吗咬我?”她缩回手,掌心里多了两排牙印。
“疼不?”艾俐横眉冷目,双手交插,上上下下打量着失踪六年的某人。女大十八变,苹果脸变锥子脸,我见犹怜的骨感美。
叶枫揉着手,白了艾俐一眼,“我咬你看看!”
艾俐理直气壮地看着她,连珠炮似的轰道:“这还是轻的呢!你出国没和我说一声,回国也不打一声招呼,我们是仇人吗?似乎我们也曾是一张床上的战友,同室同眠四年。你就这样对待我?哦,是不是你勾搭上了什么王子富豪,发达了,怕我象牛皮糖似的黏着你,想沾啥光?告诉你,本姑娘一身傲骨铮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叶枫有些哭笑不得,“你这都说了什么。好了,好了,艾女侠,我给你赔不是,都是我不好。”
大学四年,她和艾俐堪称是班上最铁的死党。刚进广院时,她正在校正牙齿,戴着一嘴的牙套。艾俐看到她,就笑翻了,给她起了个绰号“牙套妹”。这一叫,都没人喊她叶枫,谁开口都是牙套妹。就连老师提问时,目光扫到她,“牙套妹,你来回答。”她真是欲哭无泪。
艾俐怕冷,又有痛经的毛病,每个月的那几天,都要和她挤一张床睡。大二时,艾俐暗恋系里面教大学英语的老师,她帮艾俐送过情书。人家老师很客气地请她俩吃饭,两人打扮得美美的去赴宴,发现陪客是位丽人,老师温柔地介绍,这是他的未婚妻。艾俐羞得差点当场一头撞死。
有一天晚上,两人喝到微醺,睡在草地上看星星。艾俐踹了她一脚,“牙套妹,我们的友谊一定会天长地久吧!说好了,我结婚的时候,你给我做伴娘。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喂,结过婚的人能不能做伴娘?”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在你后面结婚?”她凉凉地反问。
“我比你大三岁呢!”
“大又怎样?你连个男人都没有。”
“有男人就了不起吗?哼,你家边城可是事业型的男人,想帮他拐进围城,难!”
一语成谶!
她和边城在毕业前夕,遭遇情变。此后,她在西半球,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东半球。
“不够诚意!”艾俐下巴一扬,毫不买账。
“那你想怎么罚?”她无奈地低下头。
艾俐斜睨着她,笑着有几份诡秘。“等下!”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指尖飞舞。
“你干吗?”叶枫探过头来看。
刚刚抓获牙套妹,何时公审?她还没回过神,艾俐已点了发送。“这是咱们班的同学群。嘿嘿,现在你是插翅难逃了。”
回复很快就络绎不绝,公审时间敲定为本周日的下午。“大家都是忙人,这也是你面子大,平时很难聚一起的。牙套妹…”艾俐吃惊地看着脸色大变的叶枫。
“过一阵吧,我现在手里面还有点别的事。等忙完了,我和你联系。”叶枫想挤出一丝自然的笑意,但没成功,她一脸挫败地叹了口气,“给我时间,我现在还不行…”
“牙套妹,六年啦,二千多个日子,边城对你的影响还这么大?不会吧!”
“我是那么没用的人吗?你们个个事业有成,在你们面前,我自卑!”她咬牙,死也不肯承认。
“谁信呀!”艾俐哼了一声,“没得商量,你不去,我把你绑去。不过,你没必要担心,边城同学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
“为什么?”边城是他们班的班长、学生会主席,班里任何活动,都是以他为核心的。
艾俐耸耸肩,“不知道。他和我们没联系,到是听说他事业越做越大,现在属于京城名流。”
“他没做主播?”叶枫拍拍额头,脑子不够用了。
“改天慢慢说给你听吧,我还和别人有约,今天先放过你。牙套妹…”艾俐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叶枫,“答应我,如果哪天还要离开,一定记得和我说再见…我挺想你的!”
爱情是灯,友情是影子。当灯灭了,你就会看到包围着你的影子。
叶枫喉间一窒,眼眶发热,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什么都没必要说了,只是一用力,将这团温暖的影子抱得紧紧的。

3,下一站


电视台。
“吁,终于结束了!”随着熟悉的片尾音乐响起,镜头切向气象台的外景播报员,柯安怡摘下耳机,对着夏奕阳长舒一口气。
“还会紧张?”夏奕阳整理着播报台上的资料,微微笑道。从爱丁堡回来,柯安怡就正式上了播报台,一周有两次和他播报新闻。接触下来,觉得她并没有贵小姐的娇气,性格大方、随和。
“比以前好多了!”柯安怡调皮地眨了下眼,“但我喜欢这种紧张感,它让我不敢懈怠。夏奕阳,你可是我的目标。”
“那你的这个目标可不算太远大。”夏奕阳倾了下嘴角,站起身来,走出直播间。办公室在走廊的右侧,他得拐一个小弯。新闻播报只有半小时,但这之前做的工作很多,需要和编导组开会,熟悉播报内容,还得预备有突发新闻插播。结束后,他通常还要在办公室内回看下新闻,再看一些世界各地的报道。回去时,已是满天星辰。
“谁说的,你现在可是台里学习的楷模,综艺频道要帮你做一个专访呢!”他腿长,步子大,柯安怡小跑着,才能追上。
夏奕阳笑笑,这些话听过就飘过。播报台上的竞争非常强,最微小的错都不能犯。哪怕是资深主播,上播报台,都是谨慎以待。
“后天,你穿什么颜色的西服,我好准备我的服装与你搭配。”柯安怡抿嘴一笑,眼里多了点别的。
“灰的!”
“你真是没有创意,西服非灰即青,同款衬衫一买就是六件,吃饭永远是C类套餐。”
夏奕阳温和的眸子突地黯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我就是图个方便,再说男人的衣服都差不多。”
“每一年的款式都变化很大,哪天我和你一块上街,给你恶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我可是服装行家。周日怎样?”仿佛怕他会拒绝,柯安怡一口气说完,中途都没停顿,一张俏容蹩得通红。
夏奕阳不置可否地侧过脸,还没回答,一阵香风袭来,综艺频道的当家花旦莫菲站在门外。“夏主播,今天你应该能抽出时间接受我的专访了吧!”
“我的经历乏陈可具,履历表上写得很清楚,真的没什么可讲的。”夏奕阳抱歉地笑道。莫菲号称电视台的美女主播,主持风格特别煽情。大家是同事,平时相处礼貌疏离。去年年拜会聚餐,她当着众人,依了几份醉,坐上台长的大腿,与台长喝交杯酒,那股豪爽、火辣,和平时镜头前的笑靥如花的亲切模样判若两人。江一树坐在他隔壁,悄声说这是台里的潜规则。美女那么多,凭什么那位置让你坐?
他默然!
“网上现在对你评价很高,可你总坐在神坛上,不让人看到你普通的一面,会给观众们距离感。你的专访,可是台长亲自下的任务。我知道夏主播忙,可不敢随便来打扰。”莫菲美目流盼,神态娇媚,但语气却咄咄逼人。
柯安怡听了有点不舒服,目光带了几份轻蔑。
夏奕阳淡淡地笑,知道这事是避不过去了,他点点头,“行,莫主播都来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现在吗?”
“我们组为了配合夏主播的时间,一直等着呢!”
“那我们走吧!”夏奕阳关上抽屉。正好,还没洗脸,省得再让那个毛茸茸的化妆刷在脸上扫来扫去。
“我陪你一块去。”柯安怡硬邦邦地说道。
“别,你早点回去吧!”本来就是不情愿的事,再有熟悉的人在一边看着,这下更不自在。
莫菲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等着夏奕阳出了门,她扭头冲柯安怡眯起了眼,扔下一句:“自作多情”,扭头追上夏奕阳。
“夏主播,我的专访氛围一向很轻松,一会,我要是问点八卦话题,你可要配合。”
“你尽管问!”夏奕阳用手指抚了下头发,发胶今天喷太多,摸着就很僵硬。
“真的?”莫菲停下脚步,“我听说夏主播当年的志向并不是做主播,而是想做一个中学数学教师。你毕业时,已经拿到了川大数学系的硕士录取通知书。可是你最终改变了主张,留在了北京。是为某个人吗?”
或许是角度和灯光的问题,温和的人冷起来,感觉比常人更多几份寒意,“你听谁说的?”
莫菲长长的假睫毛缓慢地扑闪了两下,似笑非笑,“你不会以为我只要化好了妆,站在镜头前美美的,就行了?做节目之前我们都会对访谈嘉宾进行详细的了解,我们有我们的方式。如果这是你心底的私密,你不想说,自己把话题挪开就行。大家是同行,这一点不用我教你吧?”
夏奕阳冷然的皱了皱眉,莫菲也许并不只是传说中的花瓶。
做专访,比播报新闻累多了。走出摄影棚,夏奕阳觉得口干舌燥,好象在沙漠里走了许久的旅人。抬手看了下手表,快十二点,其他要做的事只能搁一下。他把要看的资料放进包中,关上办公室的门,下楼取车。
刚到停车场,手机响了。他疲累地抿了下唇,把包放进车里,腾手接电话。
“夏主播,你的电话可真难打!”艾俐语气不无抱怨,显然这不是第一通来电。
他借着灯光一看,是有几通未接来电。“刚刚进棚录节目,手机不在身边。艾老师有什么指示吗?”他们那一届,艾俐是唯一留校任教的。同学之间有什么事,都是她出面联系。
“下午有没看到群里的信息?”
“我…到没注意。”他怔了怔,事实上,他已经屏蔽了同学群。
“就知道你没看到。以前几次同学聚会,你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所以我想想给你打个电话。这次同学聚会放在周日,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吧!”
今晚这是怎么了,专访时才把他在广院的四年回忆了一遍,现在同学聚会,他似乎还得再把记忆中的人和事翻阅一次。他自嘲地闭上眼,“我手头有几个节目赶得紧,我不一定去得成,代我问同学们好。”
“行,大伙儿会理解你的。那晚安!”艾俐答得很干脆。
合上手机,他启动了车子。都是午夜了,这个古老的都城还没有休息,街上仍是车水马龙。他开了车窗,春夜的风是料峭的,吹在脸上刺刺地痛。
他深吸一口冷气,觉得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要不是他做到新闻主播,班上记住他的人不多。大学四年,他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打工上,对于学业,只要不挂科就行。他没有时间交朋友,班上的活动也很少参加,总是独来独往。后来与同学们走这么近,是想有一天能从谁那里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或者有一天,能和她相遇。
他们相遇了。
她的消息,他也已经知道。
没有了她,夹在和她熟悉的人中间,只会多添一份失落。去了干吗?
空气里有浓厚的灰尘味,他抬起头看天,夜空是灰蒙蒙的。他叹了口气,脚下一踩油门,车嗖地冲进了车流之中。
此时,叶枫正在路上狂奔着。公寓到电台,夜间是有班车的。没想到班车开到半路,抛锚了。司机鼓动半天,沮丧地摇摇头,让大家下车改坐别的车。她在路上拦了一会,每辆经过的出租车都有客。她没有时间等,拨腿就跑。
平时很少运动的人,跑个一百多米,就已是气喘如牛,额头上、鼻间都是汗。她拭着汗,发觉她好象是路上唯一一个行走的人,夜太深了。跑着跑着,不知怎么想起泰国的电影《下一站,说爱你》,在那里面,男主是个轻轨维护工程师。城市交通拥挤,维护轻轨只能放在深夜。他白天睡觉,晚上工作。谈过几个朋友,都因为他的作息时间而告吹。女主爱上他之后,也曾为他的工作抱怨过,但因为爱,她悄悄地把自己的工作也换成了夜间。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的下一站等待她的是什么呢?希望也有帅哥!呼出一口白气,她笑了,电台大楼终于出现在视线内。
还有半个小时,来得及。她仔细地把脸上的汗拭净,冲大门口的保安优雅地点下头,出示了工作证。
电台的黑夜与白天没什么差异,走廊里灯火通明,办公室内编辑们在高声讨论,有几个播音间亮着灯,主持人在里面录制节目。
第八直播间门口,崔玲板着个脸,目光如炬。她的身边站着几个男人,头低着,看不到表情。刚配给她的助理小卫,头都耷拉到胸口了。叶枫屏住一口呼吸,再缓缓吐出,笑道:“不好意思,车出了点问题,我…”
“别说你的车,节目现在怎么办?”崔玲焦躁地撑着眉角,厉声问。
叶枫眨巴眨巴眼,看看其他人,不太明白。
“专家今晚来不了了,你必须独自主持节目。”
“我?一个人?”叶枫瞪大眼,傻住了。


4,磁性的嗓音


崔玲好象没有听到叶枫的话,转过身对小卫说,“时间马上到了,你进控制室准备,其他人都回办公室。”
“崔部长…。”叶枫急了,走到崔玲面前。
“你想说什么,我知道。台里花了很大力气才推出这档节目,现在我们要让这节目开天窗吗?我不能,你也不可以。你带点书进去,挑唯美的段落读读,实在没话说,就播几首伤感情歌,如果有电话进来,你就按你的思维回答!不想太多,至少先把今晚撑过去。节目真砸了,你不用负责任。”
崔玲话说到这份上,纵使前面万丈深渊,叶枫也只能闭眼纵身一跳。
“那个专家的老公金屋藏娇,被她发现,她追过去争吵,不想动起手来,人家两个打她一个,她还不吃亏?人现在医院里躺着呢!电话打来时,崔部长都崩溃了,这专家可是崔部长力荐的。”小卫瞅着崔玲回办公室,凑近叶枫低声耳语。
叶枫噗地一下笑出声来,难怪崔玲那张脸青成那样。
“叶姐,专家也只是探照灯,说别人头头是道,真的摊到自己头上,也是俗妇一个。不要怕,我在外面陪着你呢,你能行的。”小卫笑嘻嘻地拍拍叶枫的肩膀,替她推开直播间的门。
真的坐下来,额头上又是冷汗涔涔,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控制不住的哆嗦,叶枫不仅手、脚、身子是僵硬的,就连脸颊都是僵硬的。
她暗自深呼吸,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下傍晚写的几页稿子,感觉心跳声响彻云宵。她准备了书,也准备了几盘碟。读师范的高中同学告诉她,一个初上讲台的老师,明明备的是四十五分钟的课,但不到十五分钟就全部讲完了,然后就在讲台上挥汗如雨,局促不安。
她现在真的能体会同学当时的心情了。
《午夜倾情》时长一小时,她该说些什么呢?她是接受过播音主持的专业训练,可是她从来没有实践过。
她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小卫隔着玻璃提示她时点快到了,她用力地咬了下唇,点点头,戴上耳机。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响都已远去,她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手一伸,她打开了音响,海浪从海水深处卷来,吉他声加了进来,音乐声中,她稍微平静了点,“各位听众晚上好,这里是城市电台的《午夜倾情》,…咳…咳…”她给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咳得接上气来。
小卫瘫坐在椅中,感觉明天早晨城市电台估计要降半旗致哀。
“北京的气候真是干燥,都回国一个月了,我还是不能适应。”脸虽然胀得通红,但这一咳,她不紧张了,讲话也顺溜了起来。最坏也就是她再换个工作吧!
“有没有把大家吓一跳?我还没有向大家介绍自己,我是叶子,在以后每一个宁静的午夜,我都将在这里倾听你心中的情感故事。”
“今天来电台的路上,经过一家音响店,我看到里面在播《剪刀手爱德华》,有人称爱德华的爱情是不能拥抱的爱情。这样的形容很伤感,德普演得很棒,他看着女孩的眼神是那么温暖、诚挚,仿佛爱她是他心中最美妙的事。在这个飞转的忙碌时代,爱情被我们已轻描淡写了,变得条件化、物质化,单纯地为爱而爱的人可能都会被别人称之为傻。我却羡慕这样的傻子。读大学的时候,有一节课,老师让我们朗诵一首诗,我选的是叶芝的《当你老了》,当我读到: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和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我突然想恋爱了,就为有一天有一个人会爱上我脸上的皱纹。我读书早,那时不满十八岁,是不是很早熟?”
“叶姐,有电话进来了。”耳机里小卫欢声叫道。
叶枫朝外面挥了下手,“好的,现在我们来听一位朋友的故事。你好,我听到你的声音,是的,这里是《午夜倾情》。”
“我姓宁,”打电话的是位女子,嗓子沙哑,象是刚哭过,“叶子,你的声音很好听,说的也很对,爱一个人确实是很美妙的事。可是为什么爱要这么疼呢?”
“和男朋友吵架了?”
“不是男朋友,是老公。我们恋爱四年,过年时刚结的婚。本来今晚我值夜班,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回家了,推开门,他和他同事睡在我们的婚床上…啊…啊…我真想一刀杀了他们,可我…下不了手!”
叶枫放缓呼吸,“他怎么向你解释的?”这样的故事俗不可耐,可男人们却乐此不疲。
“他说他和同事喝醉了,她上错了床,他抱错了人。叶子,他们俩是喝得有点高的样子,但我才八十斤,他同事一百二十斤,这抱起来一样吗?你说这多出来的四十斤肉搁哪儿了?”女子声嘶力竭的声音,刺得叶枫的耳膜隐隐作痛。
叶枫揉揉酸胀的太阳穴,仿佛看到超市肉架上一大块肉血红血红的,“他可能没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