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千树匆匆赶到后山,可还是稍稍超过了和伐木队约好的时间,幸好他们还等在原地。
之前那个腼腆的年轻人从车窗里探出头,告诉她后面有空位。
温千树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关好车门。
本来就是计划之外的人,所以后座留出的位置只堪堪能坐下,连动都不能动,感觉到身侧的人悄悄往另一边挪了挪,似乎要给她多腾出一点空间,她偏头看了过去。
男人低着头,微湿的黑发垂下来,遮住眉眼,只看得见高挺的鼻梁……这轮廓和记忆里那张重合。
温千树浑身一僵,抬头,看不到他的眼,目光轻抖着滑落到他抿着的薄唇上。
心思不知怎么就分散了:她知道那两片唇是怎样的滋味,柔软又有力,有着她喜欢的形状和温度,能把人亲得全身发麻。
忽然想问一问他,“昨天,你是不是认出我了?”
终究没有问。
温千树收回视线,也不动声色地往车窗边移了移,可位置实在太小,总免不了相挨碰触。
那是一副成熟的男人身体,长手长脚,宽肩窄腰,似乎每寸肌理都透着荷尔蒙气息,极具侵略性,又矛盾地让人觉得有安全感。
车子前行在颠簸山路上,颤得像摇篮。
温千树难得有了睡意,却睡得不太安稳,迷迷糊糊间感到一只手挨上脸颊,似乎有人扶着她的头枕在了什么东西上,那上面有阳光的味道,闻着很舒服。
她很快跌入黑暗中,罕见地做了一个梦,一个香艳的梦。
梦里,月牙泉边。
身下是灼热黄沙,身体里是更热的他,如同重锤捣鼓,一下又一下地侵占……肌肤寸寸贴合相亲,整个人都快要融化。
初次青涩,彼此却尝到无限欢愉。
“醒醒。”耳边有低沉的声音,好听却很是恼人。
她从梦里挣脱,慢慢睁开眼,有一瞬间,分不清眼前人是现实里的还是梦里的。
“到了。”
噢,不是在梦里,否则他的眼神和声音都不会这么冷淡,就像对着一个陌生人。
温千树坐直身,推开车门正要下车,又转过来,“霍寒。”
后座两个伐木工人停止了交谈,纷纷侧目,副驾正猫着腰往外探的小年轻也好奇地回头——
这两个人认识?
温千树几乎能感觉到话音未落,男人瞬间竖起来的全副戒备,她在几道交错的复杂目光里,平静和他对视,“你压到我的裙子了。”


第三章
温千树在几道交错的复杂目光里,平静和他对视,“你压到我的裙子了。”
霍寒先是一愣,低头看,腿压着她的黑色裙边,他很快往左边移了移,仿佛避她如洪水猛兽。
既然这个男人已经把“桥归桥路归路”执行得这么彻底,那么她自然也不能不识趣。
于是,温千树非常知趣地把沾在他肩侧的一根长发捡了回来。
纤白的手从眼前一晃而过,霍寒疑惑看过去时,她也看着他,细指勾着黑发,缠了一圈又一圈,他意识到那是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
温千树倒是心情好了点,推开门准备下车。
爬山地的车,底盘大都很高,她估摸错高度,人差点往外栽,一只有力的大手迅速将她拉了回来。
扣着她小臂的手,指节修长,触感温热而粗糙,似有薄茧,如果不是常年使用某种枪械,应该不会在那个地方留下痕迹。
他松开手,她轻声说,“谢谢。”
霍寒没有说什么,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淡得几乎看不出一丝往日情分。
“再见。”
温千树朝他挥挥手。
她一身黑裙,映着午后阳光,肌肤白得晃眼,等霍寒的视线再次清晰时,那道纤细身影已经晃入了小街的人群中。
“寒哥,”小年轻盛千粥笑嘻嘻从后头凑过来,打趣道,“人都走远了,眼神直勾勾的,还看什么呢?”
他想起车上那一幕,“你们以前认识吗?”
霍寒淡淡看过去一眼,“车费收了吗?”
“寒哥你这思想觉悟怎么低成这样呢?”盛千粥耸耸肩,“人家美女搭个顺风车,竟然还要收费!”
无声追了一句:活该你现在还是单身!
霍寒摸到耳朵上的烟,咬到嘴里,盛千粥便知道他烟瘾犯了,习惯性去裤兜里摸打火机。
这段时间霍寒戒烟,打火机一直是他在保管。
这一摸就顺带摸出了张崭新的一百块。
“我去!”盛千粥差点跳起来,“她什么时候塞我兜里的?”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是在变魔术吗?
霍寒拿过打火机,低头去凑火,眯眼吐了一个烟圈,“走了。”
他们还有正事要办。
那边,温千树却在街角闲逛着打发时间。
兰溪镇是个千年古镇,当地政府保护得好,没有被过度开发,随处可见一派古色古香,镇上的人临河而居,大都是高低错落的木屋,院前屋后,绿树掩映,河水悠悠。
她穿行过一道道牌坊街,最后坐在桥头休息。
想起在车上的时候,那被压的裙边和他肩上的头发,原来一路颠簸,她竟不知觉中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以她对那个男人的了解,如果他真的已经为人夫、为人父,是绝对无法纵容别的女人和自己这般亲密的。
而且……又想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面也没有戴戒指,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水声作响,温千树循声看去,一艘小木船缓缓从桥洞里钻了出来,而同她约好见面的人正站在船头。
他穿着正式的西装,打了领带,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整个人看起来和这个清闲的小镇似乎格格不入。
几分钟后,温千树上了船,和他相对而坐,“陈叔叔。”
陈知祥笑容温和,“繁繁,最近过得好吗?”
“有点难受,”温千树轻敲着桌面,“但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
这孩子陈知祥从小看着长大,各种小动作背后的含义他自是非常清楚,只是也不点破。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
她“嗯”一声,有些嘲弄地勾起唇角,像是想说什么,不知怎么又吞了下去。
陈知祥暗地叹息一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你父亲生前委托我,在他逝世后,名下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包括……”
他一项一项地讲给她听。
温千树的双手在桌上安静地交叠着。
直到陈知祥第二次提醒:“在这里签个名字。”
她这才抬眸,“他不是很爱那个女人吗?怎么没给她留点东西?”
“这是你爸爸的安排,相信总有他的道理。”
温千树轻吐出一口气,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千敏之”三个字,在另一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父女一场,不过寥寥数笔,便将今生的缘分勾尽。
她放下笔,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两根手指压着推过去,“昨天晚上有人给我送了这个。”
陈知祥展开一看,眉头紧皱,“是你姑姑?”
“应该是。”
“这是恐吓。”陈知祥凭着做律师的直觉问,“报警了吗?”
“这样荒唐的恐吓信,”他又摇头,“警察恐怕不会受理。”
“要不要我帮你找两个保镖。”
“不用,”温千树推开窗,风把她的长发吹起来,淡淡的清香弥漫开,“如果她敢要,六年前就把它拿走了。”
陈知祥看着她欲言又止,“总之万事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你爸爸现在又不在了,万一……”
“那也是我的命,陈叔,”她说,“我认。”
此时木船又穿出一个桥头,正值盛夏,烈日当空,光线骤亮,河岸两旁的树香被股股暑热剥开,飘满水面。
船头戴着草帽的老艄公一脚踏在木桩上,轻轻哼着水乡独有的歌谣。
温千树没有再开口,倚窗看向街上,几个男人从深巷里走出来,为首的那个身形颀长,白色背心外套了一件黑色衬衫,衣摆收进裤腰,干净利落。
是霍寒。
他正和人说着话,嘴角微扬,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跟在他身后的小年轻一脸严肃地四处看,似乎在找什么,随后一行人很快又走进了一条街尾的小巷。
那条小巷通向的地方并不多……
温千树忽然站起身,“陈叔,我有事先走了。”
“去哪里?”陈知祥知道她是临时起意。
“派出所。”
陈知祥刚要说什么,她又说,“我不是去报案,”她把纸重新折好,“只是想去确认一件事。”
“繁繁,不想知道你爸爸最后给你留了什么话吗?”
温千树已经推开小门准备出去,闻言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陈知祥并不需要得到她的答案,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告诉她,“你爸爸说,他留给你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温千树轻轻地“噢”了一声。
“繁繁,不要恨他。”
当然不恨。
恨一个死去的人有什么意义?
十分钟后,温千树站在派出所的接待室门口,正好里面出来一个年轻警察,手里拿着个冒热气的搪瓷杯。
“你好,我找霍寒警官。”
杨小阳看了看她,以手抵唇轻咳两声,“抱歉,你是不是找错了?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温千树点点头,“那我过来报案。”
杨小阳赶紧把她迎进去。
温千树简单把经过说了一下。
“这怎么会是恐吓信呢?”杨小阳有些啼笑皆非地指着那张纸,上面画了一颗红通通的心脏,左边还斜斜插着一支箭,“这不是那有名的丘比特之箭吗?”
他松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对面坐着的女孩,长得很是漂亮,通身的气质也不像山里养出来的,他猜测说不定是爱慕她的人,偷偷画了这张画来告白,却被曲解为恐吓信……
不过,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把告白和恐吓混为一谈?
杨小阳又看了她一眼。
“丘比特之箭?”
“就是爱神之箭啊,听说被它射中的话就会立刻掉入爱河。”
温千树缓缓牵起唇角,“真浪漫的想法。”
她的目光从墙上挂的一排工作人员照片上移开,“看来是我弄错了。”
他或许并不是这里的警察。
“没事没事,”杨小阳摆手,“是误会就好。”
他送她出去,见外边太阳毒辣,又回办公室把上午刚领的新伞送给了她。
没多会,派出所的所长也来了,后面跟着两个陌生男人,一个年轻小伙子,另一个……
那男人站在一团光里,个子很高,光是身高就隐隐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杨小阳还来不及细看,他们已经走进了所长办公室。
还特地关上了门,大概是有重要的事要谈。
杨小阳回到座位,开始写近段时间的工作简报,快收尾时,门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他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看到所长把他们送到门口,那高大男人背挺得很直,光是背影就给人一种英气的感觉。
男人和所长握过手后,朝年轻男孩歪了歪脖子,两人并肩下了楼。
“所长,他们都是什么人啊?”杨小阳立刻凑过去。
所长一脸讳莫如深,只说,“省厅下来的,说是让我们配合一下工作。”
杨小阳立刻紧张起来,“难道是有重刑犯人躲我们这里来了?”
头上吃了个爆栗,“怕了?”
他拍拍胸,“就没有在怕的!”
所长看着那两个渐小的黑影,忽然感叹,“这霍队长真是不简单啊……”
“霍队长?”
“怎么?”
“刚刚有个女的过来说要找霍寒警官,我……”杨小阳忽然激动得一拍大腿,语无伦次,“你说的是霍寒?那个屡立奇功,曾经……”
“当年那场地震,就是他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他当时还在特种部队,徒步送物资进灾区……”
自己穿上这一身警服,在国旗下许下庄严承诺,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啊!
杨小阳心底万千感慨,对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敬了个咯嘣儿脆的礼。
霍寒和盛千粥从派出所出来,在路边找了家凉茶铺,一人要了一大杯苦茶,霍寒面不改色地喝完,放下碗,手背摸了一把下巴,“待会你先回宾馆。”
“去哪?”
“有点事。”
这几天都在山里踩点,还没来得及去拜访一下前辈。
半个小时后,霍寒站在一扇半人高的木门前,花木繁盛,掩映着老旧的屋子,敲过门后,便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蹒跚过来开门。
“吴老您好,我是霍寒。”
老人戴上挂在胸前的老花镜,细细地打量了眼前人一番,笑容温和,“进来吧。”
两人进了屋。
桌上已经沏好了一壶茶,吴老给霍寒倒了一杯,“小周他……还没有消息?”
老人家的手有些抖,茶水微晃,霍寒连忙去接。
“没有。”
两人都默契地沉默着,双方都太明白,人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吴老年轻时是考古系教授,后来转了行,大半辈子都献给了文物保护工作,小周以前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因缘巧合下,潜入当时国内最大的文物走私集团当卧底,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客厅的电视开着,主持人的声音听着有些激动,“对‘一带一路’沿线文化遗产的研究,既在于对人类共有遗产的保护,同时也会促进文化遗产价值最大程度的传播与共享,让文明代代相传……”
吴老先开口,“这条路,任重而道远啊。”
霍寒轻笑,“再远,也会有走完的一天。”
“说得好!”
吴老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不大,但霍寒能感觉到上面灌注的沉甸甸分量,他喝光茶水,“这次来,还有件事想找您帮忙,前段时间我接到线人消息,说是下个交易地点很可能在青鸣寺。”
“青鸣寺?”
吴教授忽然看向窗边,“小树啊。”
霍寒疑惑地跟着看过去,只见窗下的木藤椅微微摇晃着,一只雪白的手臂伸了出来,朝两人晃了晃。
小树?
虽不见那人面容,可一种强烈的直觉攫取了他的全部心神,甚至连心脏都开始跳得不规律起来。


第四章
“青鸣寺?”
吴教授忽然看向窗边,“小树啊。”
霍寒疑惑地跟着看过去,只见窗下的木藤椅微微摇晃着,一只雪白的手臂伸了出来,朝两人晃了晃。
小树?
虽不见那人面容,可一种强烈的直觉攫取了他的全部心神,甚至连心脏都开始跳得不规律起来。
木藤椅一轻,接着,温千树的脸露了出来。
真的是她。
霍寒的手轻握成拳头。
这细微的变化一丝不落地被吴老看在眼里,他笑,“别担心,自己人。”
“小树,这位是省厅下来的文物保护专案组的组长,霍寒同志。”
温千树伸出手,“你好,温千树。”
“霍寒。”他也平静下来。
两人都当做初次见面,客气又疏离地打着招呼,如果要不是松手时……她的指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刮蹭了一下他手心——
“霍寒是哪两个字?”她似乎忽然对他的名字很感兴趣,“霍去病的霍,寒冷的寒?”
霍寒猜不透她心思,看向吴老,“嗯。”
“你别看小霍年纪轻轻,可是立过不少功啊,尤其是在打击文物犯罪上,”吴老比了比自己的手,“绝对是一把利刃!”
吴老虽然退了下来,但依然留意着这方面的消息,尤其是近年来,一些不法分子利欲熏心,疯狂地盗卖文物,有些珍贵文物甚至流落到海外,可能再无回归故土之日。
国之瑰宝,被拔离原生土地,黯然失魂。
他深感痛心的同时,却也因风烛残年,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幸,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这样的一批年轻人在文物保护的路上,前仆后继,不问前程。
“吴老,”霍寒眉目庄严,淡笑,“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选择这条路,从走出的第一步开始,哪怕再艰难,也不曾有过犹豫和后悔。
吴老握着他的手,连着说了三个“好”,笑得眼角褶子深深。
温千树也看着他。
初识时,这个男人是西安交大的化学系高材生,因缘巧合下成了她的导游,也是她有生以来唯一的……艳遇。
她一直以为他将来会在美国西部某城市的某个化学实验室,身穿白大褂,衬衫扣得一丝不苟,日复一日地做着实验。
或者,他会成为某大学年轻有为的化学系教授,靠着英俊迷人的外表和优雅谈吐,掳获一大批小姑娘的芳心。
种种想象,种种因果,却从来没想到,他会成为一名专职文物保护警察。
她一直觉得,无论他将来在哪里,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双好看的手本来就应该用来拿试管烧杯,如今却握起了枪,终日和穷凶极恶之徒缠斗,甚至还冒着生命危险……
温千树的心轻轻地疼了一下。
她想起七年前某个大雨滂沱的下午,一个女孩浑身湿透从雨里来,明明很紧张,却装出一副凶样,“你走吧,我哥他不会过来了。”
“他会来。”他答应过她的事,从来都会做到。
女孩声嘶力竭,“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哥满心满眼都是你,可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你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属于他,也不会属于这里。”
约定时间到了,霍寒果然没有出现,她也离开得干脆。
再来是三年前受邀去西交大,故土重游,终究还是存了一份私心。
当年的女孩已成了妇人,也比以前通晓人情世故了些,将她迎进屋,热情奉茶,然后很自然地指着墙上相框里的一张照片,“那是我哥和嫂子,两人可恩爱了……”
她看过去,幸福的一家三口依偎着,那女人眼神温婉,一看就是贤妻良母,倒也衬他。
挺好的。
“小树?”耳边传来吴老慈和的声音。
温千树的心神从回忆里剥了出来,“老师。”
“小霍这次来呢,是有任务在身,”吴老说,“刚好你就在青鸣寺修壁画,对里面的情况也比较熟悉。”
温千树刚刚在木藤椅上小憩,只是闭目养神,并未睡着,自然把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
她点点头,“我会多留意周围的可疑人物。”
她拿起一块柿饼,轻舔了舔上面的糖霜,“他们还真是会选交易地点,半月后寺里举办赠灯节,现在正是人流多的时候,鱼龙混杂,绝对是掩人耳目的好时机。”
而且又是在深山,交易过程中哪怕发生什么意外,也方便撤离。
“是啊。”吴老也忧虑重重,“这就加大了排查难度啊。”
师母特地准备的富平柿饼果然名不虚传,白里透红,柔软清甜,似有流糖,温千树正好有些饿了,连着吃了三个。
霍寒本来正和吴老说着话,余光瞥见她又准备拿起第四个,下意识地也伸出手去——两人的手碰在一起。
温千树一愣,虽然印象中他似乎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但还是大方地把最后一个柿饼让了出去。
她收回手,他的手却还顿在原处。
吴老适时出声:“这是陕西富平柿饼,尝尝。”
霍寒拿起来咬了一口,果然甜得发腻,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吃完了,很快又捞起一杯茶水,压压嘴里化不开的甜味。
木桌微震,温千树的手机有来电。
她走到外面去接听了。
霍寒继续喝着茶水。
多年的习惯,凡有异动,他总是第一时间察觉,看过去时,隐约只看到屏幕上的“周”字,大概猜到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眸色微黯。
也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走到一起也不奇怪。
霍寒放下茶杯,准备告辞,吴老知道他还有要事在身,便没挽留。
他跨过门槛。
夕阳斜照,木篱笆前立着的那道娉婷身影,映入眼中。
他移开视线,清软的声音却自己飘过来,“那些事就拜托你了,嗯,我很好,不用担心……”
“这么快就走了?”她结束通话,从一片柔和的橘光里走过来。
霍寒:“嗯。”
温千树走到他近前,晃晃手机,“不留个联系方式?”
她模样生得精致,弯唇一笑,眸底似有潋滟水光,很容易让人看得移不开视线。
霍寒:“……还是原来的号码。”
她露出惊讶的表情。
霍寒却以为她早已忘了那个号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声丢了一串数字出来。
他眼神清淡地看她把号码存好,“走了。”
温千树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在暮色里渐行渐远。
她追出院门,“霍寒。”
他听见了,回过头来看她。
俊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烦情绪让温千树生生刹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