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了高中,哥哥就再没有抱过她,此刻埋在他怀中,沐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赖皮的小狗一般惬意得不肯抬头。
看那小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林侦心一热,手臂又箍紧了些。冰凉的大手轻轻抚摸,才惊觉这刚从灶房里出来的身子一点都不比他温度高,薄薄的罩衫下已经是瘦弱的肩头, “芽芽!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不问还好,这一问,那原本在他怀里努力取暖而不自知的人一下子委屈像开了闸的水,“哥,哥…”
她从小就是个笑娃娃,人软,骨头却硬,很少哭,这一声拖长的哭腔吓坏了林侦,“芽芽!出什么事了??”
“她们欺负我!”沐芽恨恨地咬牙,“污蔑我偷东西,还把我推到浆染池子里!我没站稳,呛了一口水,现在,现在我肠子都是蓝的!我只有一件棉袄,都泡透了,没办法只能拆了洗,刚才我正…”
沐芽只管抱着哥哥控诉,还没说到卖身契的地方手已经被他从身后打开。看哥哥解开黑色的夜行衣,连着棉袄脱了下来,沐芽嘟囔道,“哥,我的棉袄在灶房烤着呢,明儿早起就能穿了…”
嘴上这么说着沐芽却是很乖地抻开胳膊配合他,那棉袄带着热热的体温便围了过来。林侦把宽大的衣襟掖了折,弯腰给她结腰带。沐芽低头看着,想起小时候去滑雪橇,哥哥也是这样把她像粽子似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的棉袄宽大好多也厚好多,沐芽一下子就像掉进了棉花堆里,好暖和,抬头看,哥哥像瘦了,“哥…”
林侦把黑色罩衣抽下来穿上,“这就够了。我不冷。”
哥哥这话沐芽倒是信的,军校出身的人冰天雪地经常冬泳,除了必须要求的作训大衣,寒冬腊月连羽绒服都不穿,总之他就是铁打的。
“来。”
沐芽正愣愣地回忆着过去,听哥哥叫她一声,回神看他正张开着手臂,沐芽乐了,赶忙蜷进他怀里。棉袄里存留的体温更贴了身,还带着淡淡熏香的味道,沐芽不自觉就把脸埋进厚厚的衣领里。
“暖和了么?”
“嗯。”
听她应了一声,懒懒的,果然像炕头上暖暖和和的小猫。林侦这才放心,低头看怀中,这才发现原本过肩的个头现在只能够到他胸口,小脑袋上卧着两只圆圆的丫鬟髻,蓬松的刘海儿遮着白皙的额,月影下,那长得令人发指的睫毛毫无意外地在鼻侧投下绒绒的影子;裹了他的大棉袄,小腰身依然瘦得一把就能握住。
看着这娇小青涩的身型,林侦不觉蹙了眉,“好容易长大,这是又缩回去了?”
哥哥的声音好无奈,沐芽扑哧笑了,仰起脸。
她的眼睛不算大,可天生睫毛又浓又长,假的似的,一笑,弯弯的月牙;细皮儿的脸颊上多了一点婴儿肥,一抿嘴,嘟嘟的;发髻上的头绳垂下来,坠着两颗小珠子,晃晃的灵俏。
林侦歪头端详着,声音里不觉就充满了笑意,“这两个小揪揪倒是很适合你。”
自从来到这里沐芽就没有找到镜子,从旁处也借不来,自己这身打扮便只在水池的倒影中看到过,此刻被哥哥笑,她撇撇嘴不服,“总比小时候你给我梳的朝天揪好看!”
那是快乐的童年里最不堪回首的,而偏偏他们有很多这样的照片,胖得莲藕一样的沐芽被哥哥牵在手中,细细的发很努力地被扎在头顶,开了花洒似的,那形象和年画上的胖娃娃一样,丑得很喜庆。
“以前不让你剪头发非要剪,现在这个样子才像个小女生嘛。”
哥哥喜欢长发女生,沐芽一直都知道,可她不喜欢。“是啊,现在连你都是长发了呢!”
这一句,把重逢的狂喜又蒙上了阴影,昏暗的柴房里两人不得不重新面对穿越这个糟心的事实。这么近,换了短打古装的哥哥依旧像曾经一样高大帅气,男子汉的气魄一分都没有减去,沐芽看着看着,忽地一阵心酸。
“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她非要谈什么鬼恋爱就不会惹哥哥生气,他就不会在紧张的博士论文答辩前还赶回来教训她;如果她肯乖乖听话就不会赌气跑出去,不碰见那个老头,不去古皇宫,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哥哥就不会,就不会成了个…
越想越觉得自己作孽,现在温暖的怀抱更加重了她的愧疚,沐芽埋下头,哭了。
抽抽泣泣哭得这么伤心,可见这穿越后的日子有多苦,林侦抱紧了怀中轻轻拍着,“芽芽别怕,哥想办法带你回去。实在不行,咱们也能在这里生存下去,好好地生存下去。”
“呜…怎么生存?你,你都已经…呜…”听他反过来劝慰,沐芽越哭得止不住,根本就不敢想以后的日子,身体被这样极端摧残,男人的尊严不在,这奇耻大辱他怎么受得下去?沐芽越想越心疼得不得了,“哥…都是我不好,害你残成这样…”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侦忙安慰,“没事,哥好好儿的,没事,啊?”
“哥…你,你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这万恶的鬼地方,很多人都被折磨残了…”
“嘘,放心,哥会保护自己,也会好好护着你,不哭了,啊?”
哥哥的声音沉在喉中,那么温暖,那么好听,沐芽越发伤心,恨恨地点点头,“嗯!哥,我也会好好护着你!咱们想办法逃出宫,我养活你!我去做丫鬟养活你,不让人知道你是…那个。”
林侦这才听出了端倪,蹙了蹙眉,“我什么?”
“哥…你不用避讳我,我都知道…”
“避讳你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啊…你,你不是…穿成…太监了么…”
“嗯??”
鼻涕眼泪的,这一句她嘟囔得声音很小,几乎要泣不成声,林侦却像是被雷劈了,看着眼前这挂着两个小揪揪、一脸无辜心痛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男人的脸面与尊严一扫而尽,原本的涵养都要憋出内伤,林侦实在忍不下,抬手在她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一天到晚这脑袋里都在瞎琢磨什么?谁告诉你我是…那什么了??”
“这还用谁说么…”沐芽抽了抽鼻子,“皇宫内苑…除了皇帝…哪里还有…男人。”
看她稀里糊涂的小样子真心实意地心疼,林侦咬牙,“他是孤家寡人么??”
“怎么不是?孤、寡…不都是他?”
“孤寡?这是天下坐拥妻妾最多的人!”
“那都是女人啊,一辈子守着一个男人,就拼了命想给他生娃,其余伺候的人还不都是…”
沐芽正说着,忽地愣住,挂着泪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那根筋从来就不曾往那高高在上的地方想过,这么稍稍一转,对呀,这皇宫里除了皇帝还有他的女人和孩子们,有女儿,当然也有…天哪…天哪!!
“哥,哥!!你是王子?!”
林侦没有吭声,怀里的小脑袋却像针扎了似的叫出了声,“哎呀!!”
小心眼儿里像被雷劈了,满天放烟花,看着哥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简直要闪出钻石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迷失麒麟珮

林侦完全没想到兴奋点来得这么快,一眨眼的功夫她就破涕为笑,乐得又蹦又跳,他不得不用力箍了手臂,才算将人摁住,“好了,乐成这样。”
“哥!哥你太厉害了!”她垫着脚尖,两只小揪揪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倒个霉都倒得这么清新脱俗!这么大个地方,王九说光是后宫太监宫女就有好几千人,可你自带避雷针,绕开所有坑,直扑大本营!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准星!”
噗嗤,林侦笑了,一扭头,月光正好照在他雪白整齐的牙齿上和左腮边那好看的酒窝。沐芽看着越发开心,哥哥是王子!这个名头的意义究竟有多重沐芽还太清楚,可她知道有这两个字足够他们吃饱穿暖。这么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与平等和自由实在是差了几百年的革命斗争史,所谓适者生存,在这里没有钻营的本事,就要有高贵的血统。
“哥,哥你别笑,快给我说说啊!”
“嘘,”林侦轻轻点点她,低头压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大周朝第二十六代皇帝,年号隆德,身边有一后四妃,膝下九位皇子、五位公主。据我所知,现居宫中的除东宫太子外,有七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还有四公主和五公主。”
“那你是老几?”
“老七。”
“哦…哥,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这位皇帝给所有的儿子都取木字,可能是栋梁之意,女儿们都以水为名,刚柔相济。这一代皇族子弟排字“奕”,光明之意;七皇子取‘桢’,桢树之‘桢’,名叫‘奕桢’。”
“奕桢…”沐芽轻轻复念了一遍,难怪她找不到哥哥,也幸亏名字不尽相同,否则当时让王九去寻找的是皇子名那还了得?沐芽若有所思地看着看着,忽地调皮一笑,“哥,我一直以为是我拖累了你,这么看来,说不定是你带累我了呢。世间轮回,有因才有果。”
“行了,你还真信什么轮回。”
沐芽撇撇嘴,“原来是不信的。”
看她又带了婴儿肥,想起小时候那两朵小小的苹果粉,林侦抬手轻轻捏捏她的腮,“原本我以为你会是那两位公主之一。结果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他没有说出其中寻找的周折。
“我哪有那个命。”沐芽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随赠品,十分纯粹不加虚饰的随赠品,所以随便安插一下了事。“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查宫女的花名册么?”
林侦闻言,轻轻蹙了眉。她穿成这么个小女孩,一个小奴隶,受了多少惊吓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像这巍巍宫殿中一粒最小的石子,她这么卑微,除了生存只有等待;而他又似乎该拥有很多权力,却耗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找到她。此时她一点都不埋怨他来得晚,只欣欣然他的到来,而他却不能完全解释自己的境遇…
“封建宫廷,很多情况不明朗,我没敢惊动那么多人。只是凭运气从最近的地方查起,幸好最近的就是尚服局,可糟糕的是,我最后才来查浣衣司。不明白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发配在这里?”
“嗯,”沐芽听着也想起一件事,“我也奇怪,那天我偷偷看了花名册,这个名字根本没有转入记录,我才像是空降的呢。”
“是么?”事情确实有些蹊跷,不过林侦此刻却不想追究,“好了,这都与我们无关。至少暂时无关。”
“嗯,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我们回去。”
“嗯?”沐芽惊得瞪大了眼睛,“哥你说什么??”
“芽芽,我在想我们不是时间上的穿越,而是堕入了一个平行的空间。”
“平行空间?”沐芽闻言蹙了眉,穿越后她每天不得闲,因为冷,因为累,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思考,听哥哥这么一说她仔细想了想,“有可能。因为历史上的大周是武则天为皇,后来也归还了李唐,不可能传位二十六代。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一旦穿越,空间就产生悖论,怎么还可能回去?”
“对,可如果不是时间上的穿越,那就是说我们的世界也在同时运转才会彼此相通。只是一个契机,让我们误入这个空间,而那个契机就是每个空间相连的孔洞,或者说:门。”
“你觉得是古皇宫?”
“古皇宫可能是为我们选择了哪个空间,而孔洞,应该就是那口枯井。”
“为什么?”
“当时你背对着我,我清楚地记得枯井里曾放出刺眼的光,而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穿越那一刻沐芽完全懵懂,她只记得最后消失在她视线中的是哥哥的脸,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那阴沉的天确实突然放过光亮,在哥哥眼中一闪而过。听他这么说,沐芽欣喜不已,“那就是说我们找到那口枯井,就能够回到我们的世界?”
林侦很谨慎地点点头,“找到枯井是第一步。所以芽芽,你得把那天的地图画出来。”
古皇宫虽然年久失修,却依然保留着恢弘的版图。那天七转八转他们直入后宫深处,别说空凭回忆来画,就是现在身处实地又谈何容易?可这句话林侦说得没有丝毫犹豫,因为他知道:芽芽做得到。
林侦从小就是众人眼中的好学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成绩远低于他的努力,而芽芽才是那个不折不扣、轻松的小学霸。
芽芽的妈妈牧清是位声名显赫的画家,芽芽生来就带着画笔,对颜色、光影明暗十分敏感,随手就画。也许是妈妈的冷漠伤害了幼小的心,等到牧清发现女儿的天赋要培养她时,芽芽却死都不肯踏入画室一步,最终牧清不得不放弃。其实,只有林侦知道,芽芽从没有完全搁下画笔,她常画素描,而最喜欢画的就是图景和哥哥。
芽芽天生左撇子,而姥姥却不知道什么左脑右脑的发展,从小强制她用右手写字,岂料没有干涉到她智力的发育却意外地助她左右开弓。芽芽记忆力超强,几乎可以达到过目不忘,人们都以为如此记忆力该是对史地这样的文科科目信手拈来,可她又一次出乎了人们的预料,最拿手的科目是:数学。高考后,如愿成为枯燥的数学系里一小朵奇葩。
所以,只要那口枯井存在于这后宫中,芽芽的笔就一定能找到!
“嗯,行,”沐芽应道,“不过这里跟古皇宫是完全一样吗?”
“我大概走了几个地方,大体一致,略有出入。不过,这座皇宫虽然也坐北朝南,可中轴线好像刻意偏斜了一些。”
“是吗?”沐芽问,“偏了有多少度?”
“我测量过,很小,大概五度左右。”
“好,我知道了。”沐芽点点头,“可是哥,我没有纸笔。”
“我明天给你送来,你千万要当心。”
“嗯嗯。”像小时候玩打仗跟着哥哥做埋伏一样,沐芽觉得好兴奋,“哥,找到枯井我们就可以回去了,也许还能赶上你答辩呢!”
“光找到门不行,还得有钥匙。”
“钥匙?”
“嗯,”林侦道,“我猜想是那两枚麒麟珮。”
“是玉佩?”沐芽问,“你确定吗?有没有可能是当时的天气和我们所站的位子?”
“应该是玉佩,当时是你把两个玉佩甩进井中才出现的光芒。”林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看,我的在这里,你的呢?”
哥哥手心里躺着一只小巧的麒麟,正是她那天从老头手里买下的玉佩。墨玉的雕刻惟妙惟肖、晶莹剔透,皎洁的月光下发着润润的光芒,一看就价值不菲。可此刻沐芽纳闷儿的不是这东西怎么换个空间就成了宝贝,而是哥哥的问话,“我的?我没有啊。”
“没有?”林侦惊讶,“我醒来时手里就握着这枚玉佩,应该就是它带我来到这里,而另一枚不该在你手上吗?”
“没有,我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
林侦心里咯噔一下,“你确定?”
“我敢肯定!”沐芽醒来时,只有身上一床单薄的被子,除此外炕上干净得连一个布头都看不到,“哥,当时我身边有两个人,一边一个在给我手上扎针,手里什么也没有。”
这真是让林侦始料未及,他的推测、那些匪夷所思的空间假想如果说还能有一点实在的基础,除了那井里的光就是他手里握着的玉佩,他几乎从未怀疑过另一枚就在芽芽手中。
这个荒唐的游戏出现了一个不遵循预设的意外,另一枚钥匙没有出现。也就是说,即便他的假想是对的,他们两个也只能回去一个人…
“哥…”沐芽忽然觉得好害怕,不由就往哥哥怀里钻。
“不怕。”林侦轻轻拍拍她,“既然能把你带到这里,那枚玉佩就一定在这附近。哥去找。”
“嗯嗯。哥,那我做什么呢?”
“你要做的就是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林侦说着,大手握到她瘦削的小肩膀,心疼道,“能做到么?”
“能!”沐芽忙点头,“哥,我能!”有了哥哥和回家的期待,沐芽觉得一天跳一次那池子都不怕,反正也跳不了几次了。
“哥会尽快。还有,你把棉袄的大小改一改,不要被别人发现。”
“嗯,我今夜就做。”
“脱下来要收好,不要给人看到。”
“我才不脱呢!”
看她仰着脸很满足的小样子,林侦笑了,又低头将怀中裹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受累记一下这个玉佩。
来啊,求花花,求收藏,求聊。不撩的读者都不是好天使。^_^


穷途七皇子

今年的节气晚,直到十月的最后一天入冬的第一场雪才下了起来。这一来就是鹅毛瓣,天不是很冷,风也轻柔,扬起鹅毛飘飘洒洒,雪雾轻纱,红墙碧瓦,好是一番景致。
林侦站在窗前,看着不远处半开的朱漆院门,一个小太监垂手而立,面无表情,像一只纸塑守在灵前,寂静的院落冷清得只有簌簌无声的雪。
这不足一百平米的院落是林侦见过最小的四合院,正房两间带东西两厢,合闭处只有游廊开前门。小院里除正厅及卧室外配有书房、浴房,还有一间传膳房,设计与整座皇宫相宜,雕梁画栋,朱漆彩绘,十分精致。可五脏再全也只是一只极小的麻雀,与居住在这里的主人实在不相称,因为他头上有个金光闪闪的名号:七皇子奕桢…
初到这里的经历对林侦也是一样的惊魂摄魄,只不过很快他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默默地配合周围的一切、观察周围的一切。深处后宫,那起居之中处处可见的金黄色与绛红色让林侦大致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这么尊贵的身份,从一场险恶的风寒之中醒来,守在身边的除了几个太监竟是再无旁人。
慢慢地,林侦注意到这些所谓的仆人们伺候他洗漱更衣,十分周到,可毕恭毕敬之下又像例行公事根本就不过心,恭敬之中透出十足的冷漠。这怎么能不奇怪?这位皇子已年近十九岁,自幼长在宫中,身边竟连一个与他亲近的使唤人都没有,一个笑脸都看不到。
众人围捧之中,林侦替这位皇子感觉到一种切肤的隔绝与孤独。
待到“病愈”走出房门,眼前的一切更加重了林侦心中的疑惑。原来不仅仅是情感的隔离,他人身的自由也仅限于这个小院落。院门开着,他随时可以走出去,可只要踏出门槛身后就会固定跟上四个太监,而这四个人并不是平日随身伺候他的人。
他们的表情是一样的恭敬而冷漠,微微弓着腰随在身后。林侦个子高,宽肩束腰,身材英挺,看起来却依然没有他们壮实。亦步亦趋,紧紧护卫,可不知为什么,这几人的架势让林侦隐隐感觉到一种胁迫,仿佛随时都会被他们挟持回去。
不管怎样,为了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更为了探明处境以便于寻找芽芽,林侦假装 “将养”了两天之后走出了小院。
于古皇宫的布局,林侦虽然不如芽芽知道得那么细致,却也十分熟悉,出门看到院上门匾就想起这该是在皇宫东北隅、乐寿堂后颐和轩北,东西两小院其中的西小院,紧挨着东六宫。可当他穿过颐和轩正要再往南去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幽灵般的声音 ,“前头是万岁爷的养性殿,主子您留步。”
什么?林侦当时就觉诧异,前面难道不应该是乐寿堂吗?怎么会是皇帝的养性殿?可这问题他不能问。折返回来又往西走,记忆当中穿过东筒子夹道就该是东六宫,可等他走出颐和轩角门时眼前不见夹道,竟是出现一座花园。
花园规模比御花园略小,奇怪的是月亮门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门匾题字,不过其中的奇珍花草却丝毫不逊色,即便是寒冷的冬日依旧葱茏,假山流水,冷霜红叶,清冷的空气中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十分雅致。
很显然,在这个空间中颐和轩独立于东西六宫之外,紧邻皇帝读书休息的养性殿,与东宫后苑之间甚而还隔出了一座花园。这样一来,这里的布局几乎是缩小版的乾清宫、坤宁宫与御花园,却又清清静静地独成一家,庄严肃穆之气不在,红墙碧瓦忽地都成了暖色;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很近,更像大户人家的家宅院落,在这宏伟冰冷的皇宫之中有种隐别于世之感。
这是什么所在?带着心中疑虑林侦越发加快了脚步,可他正当要踏入夹道想寻着记忆再想往西走时,毫无意外地又听到了那句,“主子您留步。”
这就是他所能及的最大范围。
越过幽长的夹道,林侦已经可以看到东六宫,那是太子与皇子们起居的地方,而他,九位皇子的其中之一却不许再往前多走一步。
至此,林侦彻底明白,七皇子奕桢是被软禁了。
软禁了多久不得而知,可软禁的程度却让人心惊。如果单纯是皇子犯了个小错被惩罚,仆人们不该是这种冷到冰点的态度,这似乎并非见风使舵,而是真的很怕与他沾染。这一定是个很长久的待遇,而对这个待遇几乎所有人都确定他再没有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