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如同甄兮所愿走过去,反倒是走到她面前,一双眼直直地望着她,因他眼中的淡然,这样的注视并不显得太过冒犯。
“想必你便是前几日刚来的甄兮表妹吧。”他面上显露一丝浅笑,彬彬有礼道,“我是孟怀彬,你的二表哥。”
甄兮垂眸颔首:“二表哥。”
她知道他,原书女主的亲哥,大房嫡子,不过因为岁数比二房嫡子小一些,行二。她也想了起来,因为孟怀安的身份特殊,他在府里甚至没列入序齿。
孟怀彬看着面前的女子,有些发怔。
她一身素白衣衫,头上只有一根极为朴素的木簪,许是病得久了,衣裳在她身上有些宽松,更衬得她身姿窈窕。那一头长发黑亮顺滑,小小的脸十分苍白,五官精致秀丽,我见犹怜,在他的位置看不清她藏在挺翘睫毛下的双眼,可他想那一定是黑亮的。
就跟他的萍儿一样。
“我前几日便听说表妹入府了,却因表妹病了而未能见过,可好些了?”孟怀彬回过神来,语气温柔。
跟着他的小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连忙收回视线。
甄兮只好道:“多谢二表哥,我好多了,正想去拜见姨婆。”
她本来想先回去休息,什么时候别人想起了她再说,可如今人家问起,她也只好当一个懂礼数的人。
孟怀彬道:“我也正好要去见祖母,想来表妹对侯府尚不熟悉,不如与我一同去吧。”
甄兮不大乐意。
按照原书的意思,侯夫人可不希望她这个表小姐对她的宝贝孙子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她若是跟孟怀彬一起去,侯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怕是要糟透了。至少在她因为身体原因而与这个世界告别前,她希望自己能过得清净些。
“多谢二表哥,我还要回去换身衣裳,不好劳烦二表哥等候,二表哥先去吧。”甄兮垂着视线,语气疏离。
孟怀彬沉默片刻,点头道:“也好,那我先走了。”
他越过甄兮,沿着心湖往他祖父祖母居住的南园去了。走出几步,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甄兮清瘦的背影已离他有些距离,不一会儿便隐入假山后看不见了。
他敛了敛神,看了自己的小厮一眼。
后者脊背一凉,慌忙垂头立好,不敢出声。
甄兮刚回到自己住的风和院就觉得身体似乎到了极限,忙快走几步,在腿软倒下前躺到了床上。
青儿看着甄兮苍白的面色,下意识有些担心,然而想起这皮囊下不知是什么,又缩回了关切的心思。
甄兮这一躺就迷糊了过去,直到青儿轻声在一旁道:“表小姐,侯夫人那边来人了。”
她睁开眼,呆了会儿才慢慢坐起身,稍微整理下躺皱了的衣裳,慢悠悠地走出去。
院子里等着一群人,左右各一批,左边为首的是个慈眉善目的嬷嬷,领着四五个岁数不大的丫头,而另一边则站了三人,前方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面若芙蓉,贞静端庄。
见甄兮病恹恹地出来了,那女子便迎上来,面上带了淡淡笑意,温声道:“表姐可大好了?先前表姐病了,我也不好来打扰,是以表姐来了好几日也没见着人。我闺名昭曦,表姐唤我昭曦便好。”
甄兮听这名字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孟昭曦,这位就是这本书的女主,跟她亲哥孟怀彬不但模样像,连气质都有些相像。
“多谢昭曦表妹来探望我。”甄兮回以虚弱的一笑,“是我的身子不争气,不然早该去拜见姨婆了,也不至于今日才得见昭曦表妹的天人之姿。”
孟昭曦闻言心中一怔,她本以为这位模样娇弱的表姐是那种伤春悲秋,难以相处的女子,没想到对方身体是弱了点,但说话时的语气半点不见矫揉造作之态,倒让她的笑容里带上几分真心。
一旁等着的嬷嬷趁机上来笑道:“表小姐好,奴婢是老夫人派来的,姓丁,表小姐跟着大小姐唤奴婢丁嬷嬷吧。先前表小姐入府时病着,老夫人也不方便来探望,如今听说表小姐好多了,这不当即便着奴婢挑选了这些丫头过来,好让表小姐自己挑选院中服侍的下人。老夫人说了,表小姐是侯府的贵客,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不必与奴婢客气。”
甄兮随意地扫了眼丁嬷嬷带过来的丫鬟,跟孟昭曦带着的两个丫鬟比起来,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不过是个面子工程罢了。
她弯起眉眼感激道:“真是多谢姨婆费心了。不知姨婆这会儿方便么?我想亲自去向姨婆道谢。”
丁嬷嬷面上笑颜如花:“夫人心疼表小姐的身子,特意叮嘱奴婢说,让表小姐挑了人便好,不必去道谢,那些个问安的虚礼也不用了,表小姐安心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
甄兮点点头,明白了她那位姨婆的意思——别出现在我面前,做个乖宝宝,就好吃好喝供着你。
她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我就是个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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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必须做的事
甄兮还在守孝,据青儿所说,孝期一直到明年七月,所以在那之前,她都不用担心婚事问题。当然,她也不觉得自己能活到过了孝期。
因此,只要她别犯傻,安安静静地待在风和院中,至少能过一段不短时间的清净日子。
院中人多是非也多,考虑片刻后甄兮柔声笑道:“丁嬷嬷,我这院中也没什么事,我的丫鬟一个人便足以应付,倒是不必额外添人。”
丁嬷嬷心想要不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呢,就是小家子气,然而面上一点不显,依然皱着一张老脸笑道:“那哪能行啊,老夫人可心疼表小姐呢,若是表小姐不挑两个出来,老夫人非得怪罪奴婢不尽心尽力不可!”
甄兮噙着笑道:“哪会呢,丁嬷嬷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既如此……我便选她吧。”
甄兮挑了个看着老实的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也不出挑。
丁嬷嬷只看了一眼便笑道:“表小姐选了你可是你的福分呢,还不快过来?你叫什么?”
甄兮含笑看着那小丫头上前,心里却想,丁嬷嬷连带来的丫头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也亏她能说得出“尽心尽力”,恐怕连丁嬷嬷本人也不过是侯夫人身边不受重视的嬷嬷之一吧。好在她不是原身,即便察觉到这种怠慢也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侯夫人能对她这个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亲戚”做这些表面功夫已足够和善。
“奴婢叫香草。”小丫头低着头声音很轻,一副局促的模样。
甄兮道:“香草,你可愿意留下?”
香草回道:“奴婢愿意。”
甄兮便看向丁嬷嬷道:“我便留下这丫头吧,多谢丁嬷嬷费心了。”
丁嬷嬷妥善完成了一桩任务,心情也不错,笑道:“应该的。那奴婢便不打扰表小姐歇息,这就回去复命去了。”
甄兮道:“丁嬷嬷慢走。”
丁嬷嬷带着其余几个看着松了口气的丫头离开了,孟昭曦又跟甄兮说了两句,见她显露疲惫之色,便也告辞离去。
甄兮让青儿安排香草住下,自己回卧室躺床上去了。
是夜,因白日里天气晴朗,前几日灰蒙蒙的天空中终于布满了繁星。
睡了一下午养足了精神的甄兮这会儿一点都不困,她躺在院中的躺椅上,身上盖了条薄被,安静地仰望着星空。
这天空与她在地球上看到的没什么两样,飞马座四边形就在她的头顶,随后她找到了仙女座,以及因此而确定的北极星。
即便是穿书,从相同的满天星座来看,这儿应该还是地球吧。
第二日天气不错,休息够恢复了精力的甄兮一大早便起了床,刚出卧室门就见香草正在院子里扫地。见她出来,香草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轻声道:“表小姐。”
甄兮点点头笑道:“辛苦了。”
香草忙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甄兮也就是习惯性地随口一说,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在院中站了会儿,她想起一事便说:“香草,你过来下,我有话问你。”
香草便忙放下笤帚,快步走到甄兮跟前:“表小姐请说。”
甄兮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紧张。我就想知道,侯府有多大,都有哪些地方?我虽不爱出门,也总要偶尔出去走走散心,多了解些侯府的事,免得冲撞了什么人。”
香草想了想才回道:“侯府有东西苑,南北园,还有一个外院。侯爷与夫人住南园,大房住东苑,二房住西苑,这儿是北园。其余的……奴婢便不大清楚了。”
不是不清楚,是不好说吧。
对此甄兮十分理解,背后说主人家是非是大忌。
侯府以心湖为中心,说是“湖”,其实不过是个人工挖掘的小池塘,特意往大了叫。与心湖区域接壤的有东西苑和南北园,外院更南面一些,主要是侯爷用来招待贵宾用的。她住的自然是北园,各种闲杂人等都被安排在这儿。
好在她所在的风和院离心湖较近,方便她时不时去散心看风景,她对此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这边刚问完话,青儿便提着个食盒回来了。
甄兮的院子里自然没有小厨房,每一餐饭食都要去大厨房取,甚至连水都要去外头打,院子里只有个小煤炉可用来烧水,简单煮些东西。刚经历过一壶热水就能洗个澡的艰苦大学生活的甄兮对此适应良好。
饭食摆上桌,甄兮招呼青儿和香草一起吃,二人不肯,她也就不再坚持,只注意吃菜时都从盘子边上吃起,并给她们多留些。等吃完,她打算再去心湖边坐坐。
孟怀安早上起来时眼下有些青,但面色红润,精神很好。
他出屋子时刚好撞见汤嬷嬷,脸上的期待稍微收了收,垂着头向外走去。
“安少爷,大清早的,这是去哪儿啊?”汤嬷嬷正懒洋洋地坐着吃早餐,岁数大了也睡不太久,她醒得很早,没想到孟怀安今日起得也这么早,见此她忍不住同往常一样讽刺道。
她照顾了孟怀安快十年。先前本还有另一个丫鬟在的,只是那丫鬟有门路调走了,剩下她一个人陪着这个比有脸面的下人还不如的安少爷,哪儿也去不了。积年累月,她的怨气全落在了他身上,非但对他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有时候甚至还在想,他要是早点死了她也能解放去别处。到底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她也只敢在怨气最重的时候在心里想想骂骂,不敢真的动手去促成什么。
孟怀安也同往常一样不搭理她,走过去抓了个白馒头在手中,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汤嬷嬷三角眼一瞪,在后头叫道:“安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说都不说一声,老奴从前是怎么教你的!”
孟怀安理也不理她。
汤嬷嬷气得跳脚,咒骂了一会儿后见看不到人了,只好气恼地坐回去吃她的早点。平常都是她领了饭食回来吃完了才让他吃剩下的,没想到今日他胆子大了,竟然敢从她碗里抢食吃!
被骂了十年,孟怀安早已能做到听而不闻,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此刻他的心情忐忑又充满了期待。
他想立即见到兮表姐,可他不知她住在何处,不能问旁人,也不能到处去找,思来想去,便只能在心湖边等待,期待着能再次与她相遇。
昨夜他做梦了,梦见兮表姐与他一道去郊游,在花海中,她美若天仙,笑声中像藏了个钩子,让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随着她而动,他这辈子都没那么高兴过。
孟怀安靠坐在湖畔亭下的石头旁,边小口地啃着馒头,边回忆着梦境中的一切,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直到他看到昨日推他下水的孟怀璧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
嘴角的弧度逐渐垂下,清澈明亮的双眼中染上些许阴霾。
孟怀璧昨日跑掉后一直很慌张,回家后姨娘问他发生了什么,他硬撑着什么都没说,他不敢说。他岁数不算小了,当然明白万一被人知道他推了孟怀安下水,即使没人在乎孟怀安,他也会被狠狠斥责一通。他不过是大房庶子,姨娘一直教导他要谨小慎微,在父亲母亲面前,他都做到了,可在孟怀安这种没人要的贱种面前,他凭什么也要谨慎!
可是……万一孟怀安死了呢?
孟怀璧的恐慌一直持续到了今日早上,始终没听说孟怀安被人救起或溺水而亡的事,他有些坐不住了,趁着大清早还没去上学,偷偷溜了出来。
当时心湖这里又没人,说不定孟怀安淹死了还没人发现,他就想来看一眼,就一眼。
心湖一片平静,什么迹象都没有。
孟怀璧走到湖边,探头往湖里看去,水面清澈平静,看不出哪里有被淹死的尸体。
他松了口气。
是了,孟怀安一定是自己爬上来了。叔叔根本就当没孟怀安这个儿子,他姨娘又早死了,就算被人欺负了又怎样?他敢去告状么?还不是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想到这里,他又得意起来。就算同是庶子又如何,他至少有姨娘疼,比孟怀安的地位高多了!
孟怀璧刚转过身想回去,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孟怀安吓得一个哆嗦。
“你、你怎么……”他尖利地叫起来,面色就像是见了鬼。
孟怀安面无表情地伸出手,重重往他肩膀上一推。
然而,孟怀璧与孟怀安不同,从小吃好的喝好的,长了一身肥膘,他这一下只将孟怀璧推得后退了一步,距离落湖至少还得这么来五下。
孟怀璧先是一慌,随即反应过来,恼怒地用力推了下孟怀安的胸口。
孟怀安当即往后一个趔趄,最终还是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孟怀璧哈哈大笑,冲上来就要继续揍孟怀安,后者却一把捞起了昨日救他一条小命的竹竿,猛地挥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竹竿狠狠抽在了孟怀璧的侧腰上,虽说孟怀安的力气实在不大,但竹竿抽人是真疼,孟怀璧嗷呜叫了一声,当即红了眼,跟头小狮子似的一把抓住了竹竿,用力想要将它抢走。
孟怀安咬着牙不肯松手。
然而孟怀璧的力气比孟怀安大,竹竿还是一点点被他抢过去。
就在这时,孟怀安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人影,他面色一变,当即松了手。
孟怀璧正跟孟怀安较着劲,哪里提防他竟会突然松手?因此孟怀安一松手,他便抱着竹竿往后急退了两步,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等他晕头转向地起身时,却发现头上有几滴血落在了地上。
“啊!”他慌得叫了一声,手脚并用爬起来,如同昨日一样飞快地跑开了。
孟怀安却没管孟怀璧,他其实身上没受什么伤,先前被孟怀璧推得坐地的那一下并不重,但他并没有爬起来,反而垂头坐在那儿,忍痛似的微微颤抖。
甄兮没想到吃完早饭一来就又遇到这种事,她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半蹲在孟怀安面前问他:“你怎样了?”
孟怀安像是才发现甄兮的到来,蓦地抬头望过来,努力挤出一丝笑来:“我没事……只是、只是有些疼。”
他说完又垂下视线,难过地说:“我……我也不想招惹他的,我只是不知兮表姐住在何处,想在这儿等兮表姐而已,可他偏不肯放过我。”
甄兮一时没有说话,片刻后道:“你不必如此。”
孟怀安抬起视线,心一点点下沉,面色苍白:“可是昨日兮表姐说我可以……”
甄兮压低了声音,直视着孟怀安的双眸中只有平静而无半点苛责:“我说的不是那事。”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来得比你认为的早。”
刹那间,孟怀安瞳孔微缩,连双唇都褪去了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想在女主面前装白莲花但被毫不留情地拆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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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问话
甄兮当然并不是在诈孟怀安。
她来得早,看到是孟怀安主动走到孟怀璧身后想推他却被反杀,若是不知前情,旁观者只会觉得孟怀安害人不成反被打是活该,但对于了解前因后果的她来说,她理解他的报复行为,也不认为孟怀安对她解释时带的那点小心机有什么不对。
原书中对孟怀安几乎没有正面描写,只是从旁人的话中侧面描绘了他从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从小生活在轻视和敌意之中,突然多了个正常对待他的人,他难免为了继续得到她的正常对待而不希望给她留下任何糟糕的印象。
只是,她刚才犹豫要不要揭穿他时想到了从前在微博上看到的一个段子。说是一个母亲为了照顾孩子的情绪,在孩子说谎时并没有揭穿,她以为这是为他好,然而久而久之,她的孩子竟长成了个不擅长说谎的人——并不是说他不说谎,而是他说着拙劣的谎言,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撒谎,他却自以为隐瞒得很好。
人与人的交往忌讳交浅言深,可既然她救起了孟怀安,改变了他的未来,就天然地拥有了对他未来人生的责任——当然,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
“我不是在责备你。”甄兮依然轻声地说着,“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说有可能被戳穿的谎言。”
孟怀安嘴唇颤动,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对不起,兮表姐……”他心中乱成了一团,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体也好似沉入水中,一点点下沉。
“没关系的,我说了我没怪你。”甄兮道,“昨日你落水回去后可有觉得不适?”
孟怀安一怔,下意识想点头,想告诉兮表姐,他浑身难受,好得到她的一丝怜惜,可对上她那双沉静的眼眸,想起她刚才的话,到喉咙口的话便被他咽了回去,他摇头道:“没有。”
甄兮笑道:“那就好。你现在能站起来么?”
孟怀安点点头,低声坦白道:“我没受伤……也不疼。”
甄兮见他站了起来,便指了指心湖道:“现在跳下去。”
孟怀安蓦地抬头看着她,困惑又茫然,可随即他咬唇点头应了,转身朝湖边走去。他想,这是对他撒谎的惩罚,这是他应当受的。
却听甄兮道:“我见你那个小堂弟头上受了伤,即便他不告状,那样的伤口也必定会有人过问。我知道你的处境,若被你的长辈们追究起来,我怕你要吃苦头,倒不如自己吃点小苦,以免去大苦。”
孟怀安虽只能隐约明白甄兮的意思,可当他知道她这不是在惩罚他,而是在帮他时,他那颗沉入水底的心顿时又热烈地跳动起来。
他往常不是个会反抗的人,他习惯了忍气吞声,习惯了有什么苦都自己往下咽,因为反抗了也没用,只会得到更激烈的镇压,对人倾诉也无人会听,反而会被狠狠嘲笑。
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一个道理,当没人怜惜你的时候,那就不要表现出哪怕一点脆弱。
可昨日他遇到了兮表姐,遇到了第一个会怜惜他的人,所以他敢从汤嬷嬷桌上抢馒头吃,敢对孟怀璧实行报复。
他感觉到另一个自己苏醒了。
但那个自己太张扬了。
兮表姐可以救他一次两次,却不可能永远护着他,他若不能控制自己,迟早会被自己害死,甚至牵连了兮表姐。
孟怀安回头朝甄兮笑了笑,那笑容十分阳光,满是少年的青涩与朝气。
“我明白了,谢谢兮表姐。”
他在湖边蹲下,试探着探出脚,习惯湖水的冰凉后便整个人沉了下去。
他记得昨日沉入水中时他明明怕得很,可如今或许是因为有兮表姐在,他竟然一点都不怕了,即便水没过头顶,他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也毫无惧意。
孟怀安湿漉漉地爬回岸上后,便听甄兮教他:“不要告状,不要说你那堂弟一句坏话。别人问你怎么弄湿的,你也绝不能说是你堂弟推的。你只要坚持,你没有动手就可以了。”
孟怀璧是大房庶子,大老爷孟世英古板公正,对这个庶子又没那么宠爱,这其中自然有转圜余地。孟怀安是二房庶子,二老爷孟世坤很不喜欢这个庶子,若得知他跟大房庶子的恩怨,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会怪罪孟怀安,然而她要的就是孟世坤不分青红皂白,再加上孟怀安这明显吃了亏的可怜模样,大房无论如何都不好再追究,甚至还会拦着孟世坤,也不让他借题发挥。
孟怀安很认真地点头应了。
甄兮让他站到湖畔亭下的避风处,看着他这一身狼狈的模样十分满意。他的身体素质看来还不错,昨日落水后都没事,所以她今天才想着再冒一次险。不然的话,她怕孟世坤会借机发作,对这个早就看不顺眼的庶子施行家法,以孟怀安的小身板,真被打上二十棍,可能会走回原书故事里的老路。
她绝不能让这事发生,为此她甚至愿意作伪证。
之前,远远看到孟怀安在这儿时,她就借口说天气不错想要在湖畔亭中作画而让青儿回去拿用具,那么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她、孟怀安和孟怀璧三人,她一个“不认识”孟怀安和孟怀璧的外人,有必要说谎么?在旁人看来,当然没有,那么她的话自然可信度极高。
“另外需记得,你不认得我。”甄兮最后又叮嘱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