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陈劲立刻认出对方,虽然她的装扮和上次完全不同,长发也扎成马尾,虽然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可是,他对她印象太过深刻,而且,他有预感她会找上门来……
只是他还是遗漏了一点,那就是林菀的行事作风,于是就在他疏忽的那一瞬间,林菀不仅奔至他面前,还附赠一见面礼,“啪”的一声,把正在八卦的围观者和愣神的自己都给打醒了。林菀愤怒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出门前演练的几招果然没白费,只是她用力过猛导致身体重心不稳,想往后退一步时却被后发制人的陈劲一把拉住。

“你活腻歪了吧?”陈劲黑着脸恶狠狠的冲林菀低吼。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妈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女人扇了一巴掌,还当着哥们儿和客户的面,而且是在自家公司楼下,时值午休时间,保不齐被哪个员工看去,没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无所不能的老板被女人打了。其实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可恶的是他看到林菀出现的那一瞬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有一丝惊喜,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害他反应慢半拍,才会让人得手,丢脸死了。
“放开我,混蛋败类,死人渣,”林菀被他死死抓住,于是连踢带打迭声怒骂,毫无形象的挣扎,此情此景越发符合了围观人士的猜测。
陈劲的脸越来越黑,林菀虽然瘦可是长胳膊长腿的闹起来也很难缠,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像第一次直接把她拍晕了,而是花了些气力制服她,然后同样没什么形象的拦腰夹着她冲那几位看热闹人士说:“不好意思,我有点私事要处理先失陪一下。”
一旁看了会儿好戏的向阳这才挺身而出,笑呵呵的说:“咱们先去饭店,陈总稍后就到,各位请。”稍后能不能到他也不知道,如果没有眼前这些人,他还真想留下来继续围观。

陈劲的司机老李早就停好了车等在不远处,自然目睹了那一番“别开生面”的景象,饶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也感到惊诧。然后就见自家老板拎着个姑娘面色不善的大步走过来,走到车前打开后门就把人家硬生生的塞了进去,他都听见脑袋磕车门时的一声闷响和那姑娘的痛呼,可是老板连眉都没皱一下,径直走到驾驶一侧开门进去坐好启动,然后车子嗖的一下蹿了出去,只留下一道嚣张的尾气,从头至尾把他这个立在一旁待命的司机给无视了,唉,什么情况?
他在原地等了十分钟,确定车子没有返回的迹象,于是把手机铃音调到最大然后插着口袋去吃饭了,边走边想,好久没见老板发这么大的火了,看来这姑娘把他得罪的不轻。


林菀可是遭了不少的罪,先是被人野蛮粗暴的制服,然后被粗鲁的塞进车后座,还没来得及动弹车子就飞了出去,她拼命的抓着椅背才避免自己被晃荡致死,若不是腹中空空恐怕此刻已吐了一车,她在心里怒骂着疯子变态,脱口而出的却是一连串的惊叫。
忽然一个急刹车,林菀尖叫一声脑袋撞到前面的椅背,撞得她头晕目眩,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清醒,爬起来往外面一看,他们已经离开了闹市区,正停在一处僻静的街道,看着有些眼熟,她喘了几口气,忍住胃里的翻腾,冲着前面人的后脑勺骂道:“你他妈疯了?要死也不用拉我垫背。”
陈劲此时却是异常的平静,好像刚才玩命飙车的那个人不是他,他从后视镜扫了一眼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的女人,忽略掉她的粗鲁言辞,淡淡的开口:“我以为你活够了,一而再不知死活的挑战我的底线,这不过是想成全你。”
“你这不可理喻的疯子,变态。”
“你来就是为了甩我一巴掌顺便骂一通?” 陈劲又看了她一眼,轻蔑的扯扯嘴角,“那你现在可以走了,趁我还没发火。”
妈的,这还叫没发火,魂儿都被你吓丢了一半儿,林菀心中暗骂,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来找他,于是义愤填膺的指控:“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用那么不入流的手段胁迫伯父他们息事宁人……”
果然是为这个,陈劲不屑的冷哼:“如果不是他们有把柄在先,又怎么会被我利用?”
“这是两码事。”林菀义正言辞的反驳。
陈劲不再看她,从旁边取出一盒香烟,慢条斯理的打开,取出一支夹在指间,也不急着点燃,振振有词道:“林菀,你别太天真了,我承认我的做法不够磊落,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如果说我是错的,那他们也一样,你说我有罪,其实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罪。”
林菀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还人人都有罪……以为你是上帝吗,分明就是一个撒旦,活脱脱的魔鬼。“你这是狡辩,明明是你不择手段,没有人性,别把别人都说成跟你们一样。”

 

 


第11章 质问(下)
陈劲把玩着香烟,轻笑了一下说:“在我看来,任何手段都是为了达成目的,没有好与不好,只有合适不合适,你可以说我冷血没人性,因为我有我要保护的人,所以只能对别人冷血。”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脸上表情变得漠然,声音也没了温度,果然很冷血。
一派歪理,林菀忽然发觉跟这种人争辩已经没有意义,典型的自说自话自以为是,索性保持沉默,只听他犹自继续:“当时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会不计一切的挽回他的生命,现在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能在其他方面尽量补偿,王家二老晚年的一切开销用度我都会负责……”

“你终于承认了?”林菀面无表情的听着他那貌似诚恳的说辞,忽然讥诮出声。
陈劲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在后视镜里与她对视,冷冷的反问:“我承认什么了?”
林菀咬牙,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一下,缓慢的说:“你也不必费心思补偿了,
我明天就撞死你那个宝贝弟弟,然后偿命给他,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陈劲闻言眉毛微拧,看到镜子里的林菀一脸的挑衅,眼神里尽是疯狂的光芒,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这个女人说的不完全是气话,你看她的眼神,激烈掺杂着绝望,仿佛要毁灭一切,这样的人是没什么不敢做的。
林菀别过头看向窗外,冷漠的继续:“跟你斗我可能没什么胜算,不过就你那个蠢弟弟,还有他那漏洞百出的生活习惯……”说到这里她忽然后悔,那天怎么不带把刀直接捅了陈醉呢,对付混蛋就该用混蛋的方法,她真是笨。

陈劲没回应,只是眯了眯眼睛,这已是他动怒的先兆,手里的香烟已经被捏成几截,下一秒他忽的拉开车门,走到后面打开车门一把将林菀扯出来,阴森森的说:“我警告你,把你的那些小伎俩收起来,别再激怒我,否则……”
林菀被他揪着衣襟,却不见一丝恐慌,平静的与他对视:“否则怎样?”
陈劲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不由得在心底叹息一声,手指抚上觊觎已久的红唇,还是那么诱人,他恶劣的用指腹擦了擦,仿佛验证是不是涂了唇彩的效果,同时慢悠悠的说:“偿命岂不是太便宜了你,我会保证让你生不如死,相信我,我有很多种方法做到。”
林菀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轻薄,她怎么忘了刚才自己还骂过他人渣呢,真是无耻至极。冲动之下她忽然张口,狠狠咬住在唇边徘徊的那根手指,嘴里立即充斥着烟草的苦味儿,没想到陈劲仿佛没有知觉似的,只是低了头凑到她耳边,语气轻挑:“原来你喜欢这样?”
林菀又羞又恼,立即吐出他的手指恨恨的瞪他,却换来他的一声轻笑,陈劲像是被取悦了的国王,刚才的满脸乌云全然不见,他伸手拍拍她的发顶同时略带温柔的说:“好了,别闹了,乖乖回家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林菀一把扯下他的手,回身朝着车门狠狠踹了一脚,也不管这是哪里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紧接着那个黑黢黢的怪物贴着她身侧倒退回来。
陈劲该死的声音又出现在耳畔:“对了,你倒是提醒我了,回头就把那个家伙送走,所以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如果此刻手里有一块板砖,林菀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砸到这个男人的脸上,可是她现在气得手都在发抖,即便有人把砖头递到手上她都未必举得起来。陈劲好不得意的说完,猛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向前蹿去,以无比嚣张的姿态穿过狭窄的巷道,然后一转弯,没了。

林菀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很累,浑身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躯壳,每次面对这个人都是这样。她深呼吸几下,双手握拳,放开,再次握拳,重复若干次之后,还没有好转。终于意识到这一次不同以往,她很难通过这种自我鼓励重新振作起来了,也许她已经彻底失去了那种百折不挠的生命力。
她累了,真的很累,身体累,心更累,每个细胞都脱水一般的无力。
她想念那个一脸阳光的男孩子,强烈的想,像在沙漠里行走了数日的旅人渴望水源,想被埋在矿井下几十个小时的工人渴望阳光……王潇曾问她有多爱他,她现在想说,她爱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向往着自己的灵魂。
可是他不在了。
永远不在了。

天气好得过了头,白花花的阳光亲吻着大地,路边的柳树都被晒蔫了,一条条柳枝垂头丧气的耷拉着,灰突突的,像是女人十天半月都没洗过的头发,邋遢的让人嫌弃。
林菀顺势在一家小店门前的石阶上坐下来,表情呆滞的看着路面,心中一片茫然。经过的路人无不投来异样的眼神,直到那些只言片语的猜测传到她耳中,她才恍惚回神,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得找个人说说话,思思也好,米兰也好,不管她们有多忙有多不能被打扰。她孤单的快疯了,可是她掏出手机一看,居然黑屏了,没电了,再一摸,钱包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丢掉了,小小的挎包里只剩下一串哗啦啦作响的钥匙。
她忽然想放声大哭,但又像找不到调子一般不知如何开口,什么时候起,连哭都成了奢侈的事?她发现自己真是悲催到了极点,失去了爱人,没了希望,刚刚被仇人羞辱一番,此刻蹲在陌生的街头,两手空空,连个打车回家的钱都没有,而且,她现在连一串熟人电话号码都想不起来。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眼前出现一双老式布鞋,林菀凄惶的抬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慈眉善目的盯着自己,她忽然想起了姥姥,于是委屈的瘪着嘴说:“我回不了家了。”
“啊?”老太太一愣,随后笑着说:“这么点小事啊,我还以为怎么着了呢,你家在哪啊?”
林菀皱着眉想了想,机械的报出一串地名,老太太听后又是一怔,然后指着小巷尽头的十字路口说:“桂林路啊,不就是对面吗?你瞧瞧是不是?”
“啊?”林菀惊诧的站起身,朝左右仔细一看这可不就是自己家附近么,两边的许多小店她都曾经光顾过,她真是傻了,居然会在家门口迷路。

 

 


第12章 葬礼
话说老李可是个称职的司机,恪尽职守沉默寡言,只是守着这份略显枯燥的工作,偶尔也会在内心深处将八卦精神发扬一下,比如今天,吃中饭的时候都在琢磨着老板的异常。
于是下午等老板一脸轻松的回来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车内是否有血迹之类的,别误会,跟车震无关,他只是担心老板是不是过于愤怒把那个姑娘给咔嚓了然后弃尸郊外,那样的话他按照本分应该清理一下销毁证据。还好,没有什么犯罪迹象,多余东西倒是有一件,一个黑色钱包,牛皮的,上面有一朵小花,法国牌子梦特娇……老李捧着皮夹,百无聊赖的发挥着有限的想象力,到了晚上郑重的交给老板,并顺便留意了一下他的表情。
陈劲看着手里的东西,忽然咧嘴笑了一下,看得前面的老李心中一凛,这种表情太稀罕了,倒是在其他男人脸上挺常见,比如说恋爱中的男人,呃,老李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不禁又往后视镜里瞟了一眼。
陈劲专注于自己的心思和手上的东西,并未察觉前面还有一位正企图窥探他的内心世界。他丝毫没有尊重别人隐私的觉悟,大大方方的打开钱包,几张银行卡,各种面值的钞票,然而吸引他目光的是夹层的照片。

那是一张合影,以阳光绿树为背景的一对年轻男女,或者该称之为男孩女孩,因为他们脸上还带着浓浓的学生气。
看情形应该是一张抓拍,两人原本相视,似乎有人喊了一声,然后女孩看向镜头,男孩的目光却仍停留在她的脸上。男孩很英俊很阳光,一看就是校园里那种特受欢迎的男生,可是他只盯着眼前的人,似乎再也看不到别人,笑得傻兮兮,仿佛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陈劲抬起食指轻轻的抚摸照片上的女孩,脸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在阳光下泛着青春的光泽,头发没现在长,扎了个马尾,被吹得有点凌乱,但是不难看。可能是刚刚聊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她看着镜头时脸上的笑容还未收起,嘴巴裂成弯弯的月牙,露出雪白的牙齿,眉眼也是弯弯的,又黑又亮的瞳仁像两颗葡萄。

陈劲微微怔住,因为这种表情太陌生,他所见过的林菀不是哭就是愤怒,要么就是嘲讽和漠然,从来没有这样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像个小孩子。
“原来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他喃喃自语,然后把照片抽出来,发现后面竟然还有一张老式的黑白照片,是个五六岁的扎着两把小刷子的包子脸,五官依旧能看到现在的影子。和刚才那张不同的是,小时候的林菀表情很严肃,眉毛间扭成两个小坑,嘴巴微微嘟起,好像是极不情愿的被拍照,漆黑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倔强。
这个眼神竟让陈劲觉得熟悉,因为林菀对着他的时候常常如此,即便是占了下风也会不服气的瞪着他,满是敌视和不屑。


有句话叫,入土为安。
选好了墓地,找风水师看了日子,王潇要下葬了。
葬礼上,王妈妈哭得几欲昏厥,王爸爸坐在轮椅上不住的抹泪,亲戚朋友们无不眼眶湿润,或是低声啜泣。这世上的悲剧有很多,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在各种人祸天灾之中,英年早逝,似乎不是太触目惊心的字眼,但只有身边的人才能体会出这其中的悲恸和悲凉。
林菀的表现有些出人意料,没有哭天抢地,甚至根本就没哭,就那么笔直的站着,直视着前方。可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身体在发抖,眼睛里虽然没有泪,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她看着司仪的嘴巴一开一合,不时的配上些手势,可是她耳朵像塞了棉球似的什么都听不清。直到真正“下葬”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她猛的闭上眼,紧紧的握拳,指甲抠得手心生疼,只有这样才能忍住冲过去跟他们争夺那个盒子的冲动。

仪式结束后,林菀和众人一道离开,然后又独自返回来,王妈妈和王爸爸有亲戚陪着,她不必担心,而她现在只想单独和王潇待一会儿。
走向王潇的墓碑时,每迈出一步都异常的艰难,仿佛这一刻才是真正的葬礼。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灰蒙蒙的,连太阳都只剩下一个模糊黯淡的轮廓,她想,它一定是不忍看到这么好的人被埋于地下。然后她看向四周一座座孤零零矗立着的石碑,那里面有多少是像王潇那样善良无辜的好人呢?
都说头上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可是你们真的在看吗?她从前是个不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东西方的各种神明都心怀敬畏,可是现在她只想说,老天爷瞎了,上帝死了。

林菀闭了闭眼,然后蹲下来,盯着眼前这座簇新的石碑,像是看到了一件陌生事物一般,微微蹙眉。然后抬起瘦削的手指,描画着还有雕刻痕迹的“王潇”二字,最后手指往下一划,停留在下方。
真遗憾,她的名字不能出现在这里,未亡人,林菀。
然后,本该属于几个小时前的反应终于出现了。
抽泣,哽咽,嚎啕大哭。
有个说法叫,大悲无声,其实无声只是刹那的,任何激烈的情绪都不能一直压抑,而这种丧失之痛就好比地震时的岩浆,不可抑制的往上涌,暂时受阻,稍后会加倍的爆发。

林菀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云层越来越厚,空气里也多了无数湿润的因子。就算是注意到她也不会离开的,今天是王潇下葬的日子,他刚刚换了环境一定不适应,她得留下来陪他。所以,她也没发现这个时候的墓地有多么让人心悸。
灰色的天地之间,一排排石碑泛着青白色的光,肃穆而诡异,天空不时传来轰轰的雷声,一阵高过一阵,仿佛要唤醒沉睡着的灵魂。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如果有剧组过来拍某种题材的片子,估计后期色彩都不用调了。最好的就是最自然的,天地之神虽然对人情过于冷漠,对自然景致的拿捏还是很到位的。

终于下雨了,而且还是来势汹汹的雨。没一会儿林菀就被淋透了,她苦笑着说:“王潇,你看,我刚刚骂了老天爷他就给我颜色看了,真是个小气鬼是不是?”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道:“不过他还算厚道,刚才那么那么多霹雷居然没一个是冲我来的,唉,是不是他的准头太差了呢?”
忽然想起那个神父打高尔夫的笑话,原来上帝也有跑偏的时候,难怪啊难怪。

雨势越来越大,呈斜线下落的雨丝像无数道箭矢,无情的打在林菀的身上,她抱着石碑一动不动,仿佛与它合为一体。她痴痴的想着,若是王潇还在,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冲过来,大声责备她不会照顾自己,然后脱下外套罩住她的头,抱起她在雨中发足狂奔。
脑袋越来越沉,林菀陷入思念的汪洋里,想念他身上那让人安心的温度,想念着他温柔的声音,想念他的一切一切……

也许是心诚则灵,林菀居然感觉到了,他坚实的手臂抱起她,她靠在他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他低低斥责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她听着他热烈的心跳,耳边是呼呼的风雨声……她轻笑,那是因为他的腿很长,跑起来很快,很快。
她想看看他,可是眼皮却沉重得睁不开,想和他说说话,上下唇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分不开。她想,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没关系,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
无论人间,还是天堂。


林菀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傍晚了,看到熟悉的格局摆设,她知道自己这是又住院了。短短十几天,对她来说仿佛经历了一生,而这一生却有半数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她苦笑,真是个晦气的地方。
身上穿着深蓝色条纹的病患服,手背上扎着吊针,输液管里不知名的药水一滴一滴流进她的静脉,有点凉,她一愣,抬手摸摸脸,果然是热的,还不是一般的热,原来是发烧了,想想也是,雨那么大,不被浇傻了已是万幸。可是,如果真傻了,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

一名护士进来检查输液情况,林菀看着她身上雪白的制服,心说,白衣天使,却不是真的天使,否则一定要拜托她问问上帝,王潇有没有去天堂报道。
可是,到底有没有上帝存在啊,如果有,那么她下午的那番想法岂不是冒犯了他老人家?那,会不会连累王潇呢?
林菀纠结的直皱眉,那只闲着的手无意识的抓紧了被子,护士调好输液的速度后,热心的问:“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医生过来看看?”
林菀迷茫的抬头,然后摇摇头。

护士伸手探她的额头,说:“还有点烧,估计还得挂一瓶水。”然后递过来一支体温计。
林菀顺从的接过夹在腋下,五分钟后取出递给护士,护士看了眼体温计说:“38度半,好多了,你都不知道,你刚被送来时烧的啊,41度,把你男朋友吓坏了,一直吵吵着找专家,呵呵,这要是高烧都得专家坐诊,那专家可不得忙晕了。”
她托着本夹子一边填查房记录,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抬头看见床上的病人呈目瞪口呆状,不禁奇怪的问:“怎么了?”
“我男朋友去世了,今天是他的葬礼。”
啊?护士惊得本夹子都掉地上了,虽然说学医的人啥场面都见过,按理说没啥可怕的,可是,要不要这么灵异啊?
林菀回想着迷迷糊糊时的那种感觉,那个怀抱,那么温暖,那么让人心安,那么像……她随即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不可能是他,”然后问护士:“送我来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护士惊魂未定,结结巴巴说:“挺帅,挺威严,有点吓人。”
林菀皱起眉头,王潇从来都不吓人,他一向都是和和气气的,她不禁有些失望,随即又笑自己太痴傻,怎么可能是他呢。她忽然想起什么,抓起放在床头的包,拉开,掏出几张散乱的纸币,然后问:“是那个人缴的医药费吗?会不会留下名字?”
“我去护士站看看。”护士白着脸说完,就转身跑出去了,连地上的本夹子都忘了捡。
不到两分钟人就回来了,“缴费单上是你的名字。”
林菀无奈,看来是遇到活雷锋了,做好事不留名,然后看看一脸紧张的护士,有点好笑的安慰:“别多想了,应该就是个路过的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