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伊默不做声,抓起苹果啃了起来。苹果有股古怪的酸味,又很小,皱巴巴的,两口就下去一半。夏小伊把剩下的一半还给方隅,伸手就拉灭了灯。

长久以来,她一直都在幻想,幻想自己是受了坏人陷害、落难的公主。在这天夜里,她突然明白了,她明白那个深爱她的王子救不了她…她听见身边人正慢慢地、仿佛很小心很珍惜地啃她吃剩的那半个苹果,心里有一种真实的哀愁,为她自己,也为方隅——然后她翻了个身,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弄伤脚之后,手机也丢了,还是丢在办公室里…我无奈了,巨郁闷中…
最近流年不利,蹲地画圈圈…
承诺·轻Ⅰ
天气稍微暖和了些,夏小伊对方隅说,她想去找份工作,方隅没说话。以前即使再穷,小伊也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她是善解人意玻璃心肝儿的女孩儿,知道他总有些大男子倾向,养一个在家里做家务的小妻子是他的梦想。何况这将近一年以来,他和小伊都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一无学历二无后台三无经验,小伊能做的,或多或少都和出卖她那张美丽的面孔相关——从餐馆里端盘子的侍应到办公室里做花瓶的“秘书”乃至其他,只不过是出卖的方式及程度不尽相同而已。这世上哪有女孩子挣扎生存,全然不依靠长相的故事?特别是长的得天独厚,如同夏小伊这样,万里挑一的美貌少女。
方隅不喜欢这样,他宁肯把夏小伊藏在家中,然后一个人在外面做双份工作做到累死。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丝毫反对的本钱,家中已经欠下数月房租,偿还的速度远远不能达到房东的要求。楼下的房东一咳嗽,楼上的两个人都要浑身哆嗦,立刻噤声装作并不在家,宛如见了猫的老鼠。与其说这是种尴尬,不如说是种确实的卑贱感,每次听到“204,方隅!在不在?房租——”的喊声,或者嘴里不干不净指桑骂槐的嘟囔声,方隅都觉得自己平白矮了三寸;而夏小伊,则立刻把头扭向墙壁,连耳朵根都涨得通红。

方隅还在夏小伊身上发现了很多更坏的预兆:比如她讲话开始变得尖酸而刻薄,动不动就发火;开始在人背后,骂那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不三不四的脏话。一年的困顿生活迅速磨光了她脸上那种苹果般的颜色,消磨了那种少女般无忧无虑的光辉——但是她赫然更美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在安静的时候也饱含讥诮,还有种飘忽不定的神采。从少女蜕变成女人的最初一年,不定时的或饥或饱的三餐彻底毁了她的胃,她瘦了很多,下巴锋利无比,并且之后无论吃什么都不再长肉——那时候骨感正在流行,她走在街上叫每一个女人都嫉妒得发狂。

在夏小伊对方隅说她要出去工作的时候,她的态度已经不是之前惯有的那种撒娇或者小鸟依人式的恳求;而是在彻彻底底在“宣布”她的决定。她像只饥饿又烦躁不堪的猫,稍有违拗就会扑上去狠狠地抓你的脸!于是方隅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他沉默了,沉默地缴了白旗。不久不后他在自己工作的酒吧找了一份女招待的工作给夏小伊(非常容易就说服了经理,夏小伊去的那天他正巧不在,回来听见其他人风传早已神往不已),这样——方隅自我安慰道——至少自己还可以照顾她。

事实证明,夏小伊是根本就不需要“照顾”的。她那种打眼一瞧就知道对方喜欢听什么话,几乎天生的聪明和敏锐方隅根本望尘莫及,她在酒吧的工作游刃有余。她又变成了那个在大学里叫一打以上的男孩子离不开、舍不掉、却又苦于无法更进一步的夏小伊了。她是那么漂亮,尚存一丝天真活泼却又在某些瞬间女人味十足,美得惊心动魄!谁忍心见她或真或假的哀愁呢?谁忍心苛责她呢?

到了第二年初,北京的冬天将尽的时候,夏小伊所在的“旧日红颜”酒吧就在圈子里出了名。那一次月末清点,发现生意多了三成,经理笑得合不拢嘴,所有的伙计们都分到红包,同时夏小伊正式升为领班。她掌管着一群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们——包括方隅。他们喜欢她,甚至崇拜他,她就像传说中的海妖,唱着忧伤的歌儿就能叫最伟大的英雄对死亡的苦酒甘之如饴。夏小伊忙,非常的忙,忙到根本无暇注意到方隅的不快。他们终于搬离了那地狱般的住所,迁居到离酒吧比较近的地方。虽然房子没怎么变大,房租又贵了两倍多,但是他们现在有两个人在拿薪水,并且基本在酒吧解决三餐,手头着实宽裕了不少。虽然经理还提过,如果他们两人能住在酒吧厨房后面的休息间里,负责看店的话,可以不用付房租,并且免费使用水电——这连方隅都有些动心了,可是夏小伊竟考虑都没考虑便断然拒绝:“我们会住在自己家里!”她坚持。方隅也就没有说什么。他说话的时候已越来越少。

方隅实在很怀念从前,他回家的时候夏小伊明明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了,依然开着灯在等他,他进了屋子走到床边,拍拍她的脸,她才“呜呜”的轻哼两声,迷迷糊糊缩进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睡着之后倘若睡姿不佳,张着嘴巴,就会发出小猫一样细微的鼾声——他即使累极了,也常常在灯光下看着她睡觉的样子,看很久,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画面——可是现在不会有了,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有了。
夏小伊变了,真的变了。再也没有当初他们在学校相遇时,那样的纯洁天真那样的一尘不染。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呢?他不确定;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夏小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他无能为力。

有一天夜里从酒吧回来,他伏在夏小伊身上淌着汗,身下的女人却好似尸骨般僵硬而冰冷,毫无声息。他突然觉得有一股狂怒涌上心头,动作变得粗暴而狂乱起来…仿佛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摆脱那个恶梦——那个他最心爱的女人不需要他,瞧不起他厌恶他甚至诅咒他的恶梦——他多么希望夏小伊可以热情而温柔地回应自己,在轻轻喘息中唤他的名字;仿佛只有如此,自己才能得到挽救…但是没有。在方隅的头脑几乎完全失控的时候,夏小伊在她身下“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在做什么!”方隅突然惊觉,不由地在虚空里打了一个寒战。他努力想补偿自己的错误,他想把夏小伊搂在双臂里,用自己的温暖融化她的愤怒,但是他怀里的那个人却突然挣脱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肩膀不住微微颤抖——她的无声啜泣在他们两人之间立起了一堵墙,无形无影,但不可逾越的墙。方隅躺在夏小伊身边,觉得那种啜泣声仿佛一条漂亮的蛇,顺着他的手臂攀上来,盘踞在他胸口,死死勒住他的咽喉!
有史以来第一次,他想,也许他们两个完了。

虽然,第二天醒来之后,两个人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仿佛那只是场噩梦而已,早已随着黑暗的褪色消失了,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但是,夏小伊和方隅彼此都清楚,他们两个的关系在那个晚上之后,就彻底的改变了。愧疚、怜悯、懊悔和愤怒,甚至还有某种莫名其妙的“恨”,一步一步蚕食着那些属于他们的、曾经真正纯粹而甜蜜的爱和热情。她们的相处开始变得越来越流于表面,有一种简直是礼貌的温柔的伪装,费尽心思小心翼翼不要伤害到对方,就像是两个修养极好的陌生人。
北京的春天来了,但是他们爱情的第二度春风却没有跟着到来。两个人本可能就这样下去了,坚持一年、两年,等到伤口终于愈合,或者彼此终于疲惫,再也无力维持为止。毕竟人的适应力是可怕的;毕竟没有爱,仅凭着爱的余音,也足够持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现在了“旧日红颜”酒吧,他和他所带来的一切,就仿佛是一块路标,插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上——有人到站了,该下车了;有人还要继续向前走。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南方人,说话有点结巴,口音怪异。他身材不高、略胖,头发又长又乱,穿着件不合时令的灰色薄背心。他自我介绍说名叫 Steve,是个“独立电影的狂热爱好者”。

“…我是慕名而来的,” Steve说,“我从上海来。”酒吧里并不热,他却掏出手帕擦了擦而头上清晰可辨的汗水,明显有点语无伦次。“我是来…来找你的,夏小姐…”他一把抓住夏小伊的手,吓得她一下子跳起来。
“先生…您慢慢说…”她陪着笑,暗地里用目光寻找方隅的身影,瞧见他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正向这边走过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Steve坐在酒吧一角的圈椅里,不知道是焦急不安还是性格扭捏的缘故,略有些臃肿的身子在椅子里不断动来动去,汗水顺着两颊松弛的肉向下滑落…顷刻间方隅已走了过来,他气鼓鼓地一把揽住夏小伊的肩,搂得死死的,喝道:“客人,您需要点什么?”

那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快打烊了,剩下的三五个客人多半正趴在桌上烂醉如泥,还有几个正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出门去。胖男人 Steve仿佛被方隅突然响起来的吼声吓到了,从椅里一跃而起,嘴唇痉挛了半天,终于蹦出一句话:“我来请她演我的戏!”
夏小伊“啊”的惊叫了一声,方隅感觉到自己怀里的那个小小身躯,犹如电击一般震了一下。

“…我一直…一直在找女主角…我新…新片子的主角,” Steve说,他突然结巴得更加厉害了,“…我为这个…这个片子准备了很…很久…好几年,可是主…主角找不到,漂亮…只有漂…漂亮不行…”他越着急就越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夏小伊忍不住说“先生先喝口水再…”她很快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因为方隅无疑正在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手机确定是丢了…叹息…
脚的状况还不错,不太严重,恢复的很好…
其实关于手机和脚伤,还有个迷信的段子,那个…
请听下回分解
承诺·轻Ⅱ
Steve点着头,拼命说着“谢谢”,却没动桌上的水杯,只是又把兜里的手帕掏了出来,拼命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这仿佛真有效果,因为当他把手帕团成一团塞回口袋里之后,讲话就顺畅多了。

“…我找了很多女主角都不合适,” Steve说,“总是差…差点什么,没感觉…我找了好几个女学生,不行…她们没气质、太假,太过官…官能感…”夏小伊轻轻皱了一下眉,她不是听得不是很懂,但又不好开口。 Steve缠三夹四又讲了快有十分钟他对那些女孩子有多么的不满意,之后终于又把话题转回了夏小伊身上:“…有一个朋友对我推荐了你,他来过这里喝酒。他叫我来,我本…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可是…没…没办法,我观察了你一晚上…” Steve的救命手帕再度上场,“…请夏小姐答应,好吗?”他咬着牙,努力得说。

一片寂静—— Steve的身子又开始在圈椅里扭来扭去了。

许久,夏小伊才仿佛从梦中惊醒,问:“答应什么?”这句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很好笑。 Steve的小眼睛骤然睁大,“…女主角啊!我…我片子的女主角!”他大声说道。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所有的怀疑,特别是夏小伊本人的怀疑根本无法理解。

夏小伊望了一眼方隅,方隅的脸色难看极了,但他没有说话。夏小伊暗暗吞了一下口水,她觉得嗓子深处涩得发苦,她迟疑了一下,开了口,声音干巴巴的仿佛不属于自己:“我有工作…恐怕…”她又一次偷眼向方隅望去,“对不起了…我不能。”
Steve的眼睛本来直直地落在她脸上,听到她的回答之后,眼皮突然耷拉了下来;不过,几秒钟之后,他又把目光抬了起来,开了口——这次竟然没有结巴:“…我了解的。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尽量,我一定尽量!虽然…不!夏小姐,我爱电影!你是天生的,天生的女演员,天生的女主角!我不会看错人的!”他对夏小伊这样讲,口气仿佛在宣布全世界最重大的事件,那样郑重和认真,使得他那张有点可笑的胖脸陡然间也给人肃然起敬的感觉,“——我爱电影!”他强调,毅然决然。

…最终,这四个字和他说话的神情打动了夏小伊。方隅带着他自己的理智都不能理解的可怕暴怒听着夏小伊对那个胖男人怯怯地回答:“我愿意试试看,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他觉得夏小伊根本就不需要去演戏,因为他和她简直就活在一个超级蹩脚的剧本中,一切都好似脱离了正轨,这个城市仿佛蕴含魔法,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而他则为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感到由衷的愤怒!

夏天将要开始的一天, Steve带夏小伊去见剧组的其他成员。其实说是“剧组”,实在小的很。 Steve是导演,还负责后期制作,几个比较次要的角色都兼任着灯光、布景等等工作;“唯二”没有兼职的,一个是她,另一个是男主角葛幕风。

“小葛是个学生,找到他我真幸运。” Steve这么给夏小伊介绍。葛幕风是个相貌极端正的男孩子,有一双瞳孔浅到不可思议、几近琥珀色的奇异眼睛,非常特别。他的脸上长久的带着一种骄傲和懒洋洋相混杂的神态,很古怪,却也说不出的讨人喜欢。“小葛,你觉得小伊如何?” Steve只要待在摄影机附近口吃的毛病立刻就不治而愈,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仿佛脱胎换骨。
“什么?”葛幕风斜斜瞟了一眼,懒懒地笑;但是夏小伊却分明瞧见,他那双引人注目的眸子里正闪着尖刻的光芒。
“小伊笑的时候有种年轻时候的英格丽?鲍曼才有的灵气,但是她不笑的时候又叫人想起莫妮卡?贝鲁奇…多么奇妙!” Steve似乎有点陶醉,嘴里一连串外国名字奔涌而出,夏小伊听得云山雾罩,可也明白是在夸奖她,脸上忽然有点发烧。谁知道葛幕风丝毫不给面子,依旧是那副惫赖神态,表情里明白的写着“不过如此”四个大字,仿佛打定主意要叫 Steve下不来台。

夏小伊忽然就有点生气,她不再理睬葛幕风,转过来和 Steve说话:“你们都是学电影的么?看起来很深奥…”夏小伊的话还没有说完,耳中就听见葛幕风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而 Steve的脸色颇为尴尬。她听见那个讨厌鬼在说:“学校里能教出电影来?”他的语气就好像在讲着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学校里只能培养两种人,男的是万年龙套,女的是□…哼!那种地方!”他在笑声里嘀咕着:“小丫头片子…”

夏小伊愈加气愤,偏偏又不能发作,这时候,恰巧有另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走了过来,给她解了围。
“呵!葛大少爷,你不是在骂自己吗?谁不知道你是中戏的‘何飞第二’,大天才?”说着在葛幕风肩上推了一把,又转过身来弯下腰,抓起夏小伊的手放在自己嘴边,作势要吻,“鄙人名叫高远,好‘高’骛‘远’的‘高远’。美丽的小姐,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他的嘴唇轻轻的落在夏小伊的指尖上,轻得好像一根羽毛。
夏小伊红着脸把手抽了回去,看见他抬起头朝自己瞬瞬眼睛,迅速变了一种油滑不堪的腔调,“姐姐~~我是您的崇拜者,请收下我的命吧~~”他说,夏小伊怔了一下,然后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葛幕风摆着他那懒洋洋的招牌笑容,对高远说:“就你小子废话多!”高远在他肩上轻捶了一拳,回了一句“臭屁去吧大少爷”!就不再理他,只是一味热心地对夏小伊告诫:“你还没见过老钱导戏吧?他要是骂你,可千万别在意。他就是脾气大,着急,其实没恶意的。”
夏小伊不解地问:“老钱?”高远指着 Steve说:“导演姓钱,你不知道?”夏小伊这才明白,笑着摇头,这时候一直在旁边逡巡不去的葛幕风有一次阴阳怪气的接了话:“是啊!老钱——‘捞钱’!多么俗气。”夏小伊再也无法忍受这个自高自大的家伙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冷冰冰地说:“那当然!在俗人眼里,什么都是俗的!”说完了头也不回转身而去,身后传来葛幕风发出的、一声清晰可辨的色狼式的口哨。

那一天夏小伊非常开心的回到家,她像献宝一样把剧本拿给方隅看。方隅指着封面上巨大的四个粗黑字母问:“O—N—Z—E,这是什么意思?”
“是法语里的数字十一,”夏小伊回答,“男主角叫丁十一。”
“怪里怪气…”方隅嘟囔,“那你呢?你演什么角色?”
“我演两个角色,一个是心理医生,还有一个是‘心魔’。”
“‘心魔’?”
“是丁十一幻觉中的女人,很有意思吧?”夏小伊很是得意。

方隅低头看着剧本,夏小伊在他耳边不住地唧唧喳喳发表评论。这是个有超现实主义色彩的故事:丁十一,男,二十九岁,某外企的中层主管,薪金丰厚前途无量的新锐一族。但是他这一年来得了怪病,总是梦见一个裸体女人在自己梦中走来走起,他在梦中总是有强烈的欲望,可总是无法满足梦就醒了,以至于逐渐精神失常,对遇见的每一个女人都怀有性冲动。他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于是就去看心理医生,结果发现那个医生竟然和他梦中的女人长的一摸一样!于是他就决定要在现实里□她,可是他很胆怯,没有勇气做到;于是他开始尝试在她问诊的时候在想象里□她——不过心理医生嘛,看病的时候总是要问东问西的,总是会打断他的想象…

“妈的!这什么垃圾玩意儿!”方隅把剧本丢在一边,哇哇怪叫。
“新锐风格的电影嘛…其实很有意思的!最后那个ONZE真的疯了在高速路上飚车结果出了车祸变成了太监,结局是他满身绷带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而‘心魔’就穿着护士服站在他床头…”夏小伊兴高采烈的继续说着,却被方隅大声打断:“那就是说!你他妈的要光着身子在那么多大男人面前走来走去?”他的额上青筋暴跳。
“没有啊,”夏小伊吐了吐舌头,“我问了 Steve,不是这样的!他说会采用手法,只拍小腿、背部这样一帧一帧的镜头然后串起来…”
“不行!”
“不行…什么?”
“不同意你去演这种下流片!”
“你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下流片!”夏小伊的表情几乎要哭了,“我今天看了大家的表演,都很认真很严肃,拍戏是非常神圣的事…”夏小伊还没有说完,方隅已二话不说长身而起,连外套都没穿就冲出了门。房门重重的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方隅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夏小伊——夏小伊追出去的时候,看见方隅正在走廊的窗户前,在凌晨的曙色里一支接一支的吸烟。夏小伊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轻轻说:
“我…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理解…但是不要叫我放弃好么?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觉得——我喜欢演戏…”
方隅没动,也没说话,许久他长叹一声,转过来,说道:
“小伊…也许你喜欢演戏,也许你不喜欢——可是我呢?你就不在乎失去我么?”
夏小伊愣住了,几秒钟后仿佛传染上了 Steve的毛病,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可是你…你不会离开我的,方隅,是不是?是不是!”

——方隅张开双臂,把夏小伊紧紧抱在怀里,许久之后,他回答道:“是的…”
但是那声承诺是那样的轻,被飞舞的晨风一吹,就散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接上回书,话说6号某烟生日的时候,因为要加班(极度不人道!),中午请母上大人吃饭,席间随口胡侃说要换电话。然后因为穿了新鞋子,害怕磨出泡来,就去药店买了创口贴备用。
结果,当晚,创口贴立刻上场了…
第二天,果然不得不换手机了…
生日那天不能随便说话啊,筒子们!眼泪!
我咋不说加工资涅???
就像理想憎恨现实那样Ⅰ
夏小伊的演员生涯,是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开始的。实话实说,刚开始,她演得糟透了。最遭的一次一句简单的台词说了十几遍依然磕磕绊绊,平时无比和气,但是一站在摄影棚里,立刻变身恶鬼的 Steve当即抓起一只还装着半瓶水的塑料瓶劈手就砸了过去。
那一天,拍的是第一百八十三场,葛幕风躺在问诊室的长椅上,扮演精神科医师的夏小伊坐在一边,正进行催眠疗法。医生问:“你看见了什么?”病人则闭上眼睛回答,不回答,只摇了摇头。就是这样一段并不复杂的剧情,夏小伊一遍一遍的表演,越来越差劲。而葛幕风更好似存心与她作对似的,在她一遍一遍的重复那句“你看见了什么”的时候,笑得好像白痴一样——这一切,都叫夏小伊的心情无比的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