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带着女儿赴宴,百官都是见惯了的,心知这位王爷对自家女儿宠爱得紧,一个个上赶着凑上来奉承。肚子里有才的文官,搜肠刮肚刮出几两墨水,当场赋诗一首,把个身量还未长成的小丫头片子直夸作了瑶池仙子,月殿神姬;肚子里没有墨水的武将,暗恨自己没有早做准备,摸摸索索全身找遍,最后只得解下腰里的青龙佩恭恭敬敬递到小郡主的手里。
小孩子安静不了多久,宴中佳酿,场上欢舞,对杨不愁来说也不过是一场热闹,新鲜劲儿一过,什么都是乏味。
独自一个人晃晃荡荡来到后花园里,姹紫嫣红,百花齐放,论花色娇美论品种稀罕自然比不上澧王府里的,只是那花丛中一架秋千,爬满了绿色的藤萝,在轻风里悠悠地荡,起起伏伏,浓荫浅翠,甚是趣致可爱。杨不愁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无限欢喜。
正玩得兴起,突然园子里头响起一声娇喝。“哪里来的野丫头,在我候府嚣张?还不快从本小姐的秋千上下来?”
如意顺着那声音望去,见秋千后头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姑娘,年纪约摸十四五岁,面如三秋冰轮,色若弄里桃花,端的一个人世罕见凡间难求的小美人儿。
杨不愁挺起了胸脯,站在秋千上斜睨,“我是澧王府的无忧郡主。你是信义候家的么?本郡主见你家秋千可爱,才赏脸玩赏一番,你退下吧,不必一旁伺候了。”
“哼,我当是谁?原来你就是那个什么无忧郡主啊。”美人儿唇角一撇,满脸鄙夷,“天下谁人不知你那王爷爹爹有龙阳之癖,府里头藏着个男人,你也不过是民间里寻来的乡野丫头而已。又不是什么皇室血亲,来这里耍什么威风!”
丫头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小脸儿涨得通红,死抓着秋千不放,颤着嗓音辩驳:“我才不是野丫头!我妈妈是魔教教主,我爹爹是春秋堂堂主,我王爷爹爹是当朝六千岁,我美人爹爹是江南首富…”
未及她喃喃地讲完,突然一个趔趄,身子遽然从秋千上跌落下来。
这一下异变陡生,连窥伺在侧的如意也始料未及,手中法印还未结成,杨不愁的身子已经重重落地。
丫头哎哟一声呼痛,小脸皱成一团,指着那美人道:“你…你竟敢推本郡主?”
美人儿莞尔一笑。“哼!谁看见了?又无凭据,也无旁证,谁会信你?你只管去找你那王爷爹爹为你作主啊!看大家是信你这个任性胡为的刁蛮小姐,还是信我这个端庄淑惠的侯府千金。”
丫头眼眸骤黯,死咬住嘴唇不言不语,颊边尚挂着几丝擦破皮后的血迹,晶莹的血珠正一点点渗出来。百花争春,千芳竞秀,大好春光,无边美景,俱都衬出趴跪在花荫里的小小一个萧索的影子。
美人儿正要甩一甩衣袖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
“没见过如此恶毒的女子!”
两人都没想到四下里会平空冒出一个人来,便齐齐转了身来看,却不知这一眼竟是凡人几世也修不来的造化。
秋千架旁,有凤来仪,那是凤三太子如意再也按捺不住,幻出人形要管一管这丫头的闲事。琼林宴上,没见过这样气派的三甲才子,演武场上,没见过如此风姿的玉面将军。不说那高耸入云的峨冠,也不论那流光溢彩的锦袍,单是一双狭长的凤目,如玉的面庞,就让这满园的奇花异草颜色尽失。
如意酡颜薄怒,冷眸凝视着目瞪口呆的美人儿,“你施下此等阴险辣手,还以为没人知晓么?岂不闻人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论天地人,即便这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虫一鸟,也尽有知。想不到你一个弱质女儿家,怎么会有这等歹毒的心肠!”
美人儿呆怔怔地站着,不知是羞是怯,讷讷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如意不再理她,伸手拉起了愣在地上的杨不愁就往前厅走,边走边不停的念叨,“你一个尊贵无比的郡主,平时不是威风八面的么?怎么这会儿被人欺负了反倒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走啊,去找你王爷爹爹告她一状!”凤三太子向来是有仇必报的主儿,见不得这样孬种的窝囊相,心里又恨又气,比自己受了欺负还窝火,仿佛此仇若不报,恨也难消,怒也难平。
丫头听他讲完,急急忙忙扯住了他的袖子,再也不往前挪动一步,“等等!去不得!”
“如何去不得?”如意回身瞪她,口气不善。
丫头涨红了脸,气息不顺地边喘边说,“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不能让王爷爹爹知道,更不能让美人爹爹知道!他们若知道了,心里该有多难受!别人在背后骂他们也好,嘲笑他们也好,他们都只若无其事地装做不知道,可是…可是若是他们知道我被人骂,被人欺负,势必会自责,会歉疚,会觉得对不起我,会比自己挨骂还要难受千百倍!我只想让王爷爹爹知道,让爹爹妈妈知道,我很好,我真的过得很好,我是天底下最尊贵的无忧郡主,人人都宠着我,疼着我,羡慕我。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呀!”绯红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和恳求,急得连眼眶里都一片湿意。
如意默默地听着,脸上的怒意一点一点褪去。抬手抚上丫头的脸,抹去那几丝殷红的血迹。自出娘胎以来,上千年光阴恍然如梦,却在今天,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疼。

御花园的娇客

第四章
小郡主的院子里,一夜之间多出一架秋千。
丫鬟小厮们凭空猜想,兴许是王爷给郡主的新玩意儿?可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冒出来,委实让人觉得有些诡异。难道是王爷安排人趁夜色悄悄地做好,要给郡主个惊喜?就算是昨夜才做好,可这秋千架上缠缠绕绕的藤萝,粉白粉紫的花儿,又如何在一夜之间长得出来?
众人正在猜想中,有人排众而出,小小的身影站定在秋千架前,瞪大了乌溜溜的眼。“呀!哪里来的秋千?!”
正惊诧间,眼前金光一闪,倏地现出个人来。峨冠锦袍,手里一把熠熠生辉的锦扇。
杨不愁乍见此情形,张大了嘴连退两步,脚下一个不稳摔了个屁墩儿。吓得连声喊叫:“你…你你…妖怪啊!快来人啊!”
左右一看,身边的众小厮丫鬟们早就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不知中了什么暗算。
如意青白着一张面皮,冷冷地道:“哼,你见过这样有仙气的妖怪么?仙气妖气都辨不清,没见识的丫头!记住了,本宫是三界中至尊贵的凤凰,岐山神宫凤三太子如意是也。”
“凤凰?”杨不愁呐呐道,“那莫不就是——凤凰妖怪?!哇——凤凰妖怪要吃人啦!”
“你!”如意气得面上红白不定,一弹指使个法术,封了丫头的喉,使她张得嘴,却发不得声。这才将身从容站定,摇一摇羽扇,睨视着她:“凤凰是天生的神兽,不是妖,是仙。你也莫怕莫慌,我不会把你怎样。只是见你家院子里这棵梧桐树有些造化,便时常来落落脚,这架秋千只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你须记着,不得把看见我之事传扬出去。只要你乖乖听话,你我自然相安无事。懂了么?”
丫头急忙连连点头。
如意收了法术,丫头站起身细细打量,道:“你是昨天在信义侯府里替我出头的那个人?那你是好人,定不会害我的。不过,我手下这些人,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如意摇摇扇子,“睡着了而已,等我隐去身形,他们自会醒来。”
“哦。”丫头点头,接着道,“那你快快隐身吧!”脸上的神情不可谓不急切。
如意把牙关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想他凤三太子自能幻化人形以来,上千年光阴里,谁不上赶着和他结交?谁不对他恭恭敬敬奉为上宾?灵霄宝殿上的天娥玉女碰见他,那个不是羞红了脸儿求他多留一刻?哼,怎么这个不识抬举的小丫头,就这么急巴巴地轰他走?“你、赶、我?”
杨不愁看着他眯紧的凤目,打了个哆嗦。“我我我…今天要进宫面圣哇…他们不醒来,我一个人穿不上那套宫衣啊…”
脸上的怒气这才敛了些许,“什么样的宫衣?拿来我看。”
丫头颠儿颠儿的取来宫衣,呈在他面前。如意瞄了一眼,面上难掩鄙夷之色。切!凡间俗物,也不过是些镶滚刺绣,绫罗绸缎之流,兼且大红大紫的颜色,七零八落的珠翠,俗不可耐!
凤三太子眼里容不得这等粗陋俗物,抬手一挥,扇出一豆真火,将那套宫衣付之一炬。
丫头哪里料到这个场面,眼看着华美宫装化为灰烬,傻了傻眼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打滚不依:“唔…你烧了我的衣服,你是个坏鸟,坏神仙!你赔!你赔!”
这一下把如意哭得心里有些着慌,忙道,“我自会赔你一件天上有地下无的,管教你在人前出尽风头。你且休要哭闹,我去去就来。”一顿脚上了云头,倏忽不见。
天河岸上缥缥缈缈的云雾里有一座锦澜阁,乃是天宫里的织姬绣娘们每日劳作的地方。锦澜阁临着天河水,每每有阁里的仙娥来河边浣纱洗布,采摘云霞回去纺线织锦。
这日天河边异彩大盛,霞光四起,惊动了锦澜阁的织姬,众女倚着栏杆向下望,见一人头戴冲天冠,脚踏无忧履,一袭华光流彩的锦袍,周身烟霞腾绕,飘然而至。
这人徐徐上了锦澜阁,对着众仙娥拱手作个揖,“诸位仙娥姐姐,岐山神宫凤三太子如意冒昧来访,望乞恕罪。”
阁内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仙娥们个个掩面低头,羞得手脚没个放处。有年纪稍长些的,行事较为沉稳,施施然对如意还了一礼:“凤三太子驾临,不知有何要紧事?”
“素闻锦澜阁的姐姐们心灵手巧,天界各仙家所着衣袍皆是出自此处。如意腆着面皮,也想向姐姐们讨要一件。只是今日仓促,不曾备得花红酒礼相谢,改日定当厚备谢礼,亲自送上锦澜阁。”
当日傍黑时,澧王爷携女进宫赴宴。
茶楼酒肆之中,又多了一项谈资。
“听说当今圣上今晚于御花园中大开宴席,广邀京城里高官大员,王侯将相。近来也没传闻哪里边疆赢了战事,哪员猛将建了功勋,不知今日之宴所为何事?”
有捕风捉影之士故作高深,捋一捋须道,“呵呵…老弟你孤陋寡闻了吧?此宴非是高官将相之宴,而是佳人娇客之宴。”
“兄台何出此言?”
“今日之宴,各家都是携女赴宴,家中无女或是年纪不相当的,即便官居高位,也不在受邀之列。”
“这却为何?”
“当今东宫太子殿下年已十六,尚未立妃。我料想圣上定然是打的这个盘算,趁此机会,早日把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
“原来如此。不知依兄台所见,哪家千金能雀屏中选,早登枝头呢?”
“信义侯家三小姐暮云品貌出众,端庄淑惠,素有贤名,可辅佐太子主持东宫。”
众人点头称是。
且说杨不愁进了宫,先随着澧王爷给太妃娘娘问个安。太妃娘娘是先太师之妹,澧王之母杜妃。
太妃娘娘一见杨不愁,忙伸手从地上拉起,揽入自己怀里边抱边摸:“哎哟,快让皇祖母看看…啧啧,这小模样越发得出落了,这两年长得更像你娘。你娘啊…当年若是嫁给我那皇儿,不知道你皇祖母我现在膝下已经有几个孙儿喽…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呜呜…”素白的帕子揩不净腮边潸潸的泪。
杨不愁与澧王爷心中俱是深深一叹。这些年来,多少好话劝尽了,太妃娘娘还是看不开。每回皆是如此,平白将一个团圆喜乐弄作伤情悲怀,何苦来哉。
御花园里,大宴四方宾客。
同来赴宴的闺阁女儿们都是首次入宫,平日在家中深闺里教养,哪里见过生人?一眼望去,俱都柳眉积翠,杏眼含羞,各个傍着自家爹爹同席而坐,垂首敛目,说不尽的端庄娴雅。
此时皇上圣驾未至,离开席尚早,澧王爷知道自家女儿小孩儿心性,怕是禁不得饿,端起桌上的果品给她。杨不愁从中挑了一个桃子,双手捧着,啃得咔咔作响。一会儿功夫,就把嘴上的胭脂和着桃子一起吃进了肚。
近处一座楼台的飞檐之上,如意枕着手臂看得直摇头,这澧王家的女儿啊,真是没得治了。
少顷筵开,酒菜上桌。君臣们三番五次互相敬了酒,好戏这才开场。
皇家内侍执一本名册,依顺序让众家千金次第献艺。
说起来,杨不愁的序位还让内侍们颇为头疼了一阵。当初皇后娘娘筹备此宴时,费了不少思量。这位无忧郡主年纪尚小,且恶名远播,本不在受邀之列,可她老爹澧王爷身份特殊,自家叔嫂,不好驳了面子,有好事也要先便宜了自家人不是?转念一想,此女顽劣,料与东宫之主无缘,就卖个面子给六千岁也罢。
内侍们玲珑心窍,洞悉帝后的心思,想破头皮给杨不愁排了个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的序位。不是开头,不是压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是太子连同君臣们有些怠乏心不在焉的时候,底下觥筹交错,谁还在意哪个在献艺,哪个在出丑?
前面的千金们有的抚琴,有的赋诗,有的作画,有的唱歌,各有千秋,尽显风流。
论到杨不愁时,内侍们连连呼唤,“无忧郡主何在?无忧郡主何在?”
澧王爷刚才与官僚们互相劝酒,一时没留意,此刻再找,却从脚边拎起一个小小人儿,原来方才她偷喝了两杯甜酒,酒劲儿一上头,呼呼地睡过去了。
慌乱中杨不愁被人拍醒,急匆匆地上场。先施礼向上叩拜,道:“无忧郡主杨不愁给皇帝伯伯,皇后婶婶,太子哥哥献舞一曲。”
罩在外面的斗篷一落地,霎时露出里面的仙衣锦裙,缥若烟尘,灿如云霞。
本作者实在是迎风乱晃的墙头草一根,哪里呼唤我,我就往哪里来了。这不,此文一听说有人要看,我就马上来更了一章。唉!
耳根子软,没办法。
这下估计要在《半推半就》那里惹众怒了。好吧好吧,我明天就回去更那边了…

出丑的丫头

如意靠在檐廊之下看满座佳丽,羽扇也摇头也摇。单看小郡主时,还道凡间女子无管教无规矩,可这一个一个坐得笔挺,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笑,看起来的确煞是愁人。
杨不愁那丫头年纪太小,相貌还没大长开,在这一群莺莺燕燕里头,论不上什么姿色。不过,如意细看时,觉得丫头脸上那一双眼倒是比别人家女儿的都黑些。
耳边丝竹齐奏,这厢一曲舞已经应声而起。天家仙品果然不凡,一身云裳无风自动,在满堂红烛宫灯之下翩若惊鸿,缥若流云。
这支舞是来王府献艺的歌姬舞娘所教,原作删删减减下来,勉强零碎拼凑了些较容易的动作,若在平日,十成里倒是能记个七成,剩下三成胡乱比划比划也就糊弄着过去了。可今晚临上场时出了点岔子,喝了两杯甜酒,眯了一阵瞌睡,脑袋不甚清醒,脚底下也没个稳当。满座的人光看见小郡主身上的衣裳在飘,没留意她落下的步子都未踏在拍子上。
踏不踏在拍子上,其实无须太计较,顶多是出些丑,满京城的人都是从小看她笑话惯了的,出丑倒也不是什么太大件事。
可若是踏在别的地方,那就大大不妙。这不,一个没留神,踏着了裙摆和衣带,晃了几晃就啪唧一声摔在地上。
小孩子家个头矮,摔个一下两下也摔不疼。如意便一旁袖手,没施法扶她。即使是神仙,在凡人面前滥施仙法,让人瞧见了上奏天庭,怕也是会遭天官教训的。
谁知她摔这一下不算完,竟咕咕碌碌向一边滚,滚来滚去就滚进了桌子底下。扶了扶尚晕晕乎乎的脑袋,挣扎着向外爬。不知谁的绣满金丝线的衣裳下摆正在眼前,她顺手抓了,就力使力爬出桌下,努力抬了抬头。
正对上的是一张面容沉静的脸,少年老成,持重端肃,若干年后想必又是一派帝王之风。那人不喜不怒,淡着一张脸道,“不愁妹妹,许久不见,你越发有趣了。”
杨不愁两只手此时还攀在他膝上,仰着脸与之对视,眉头扭成一团,满面迷茫,“喔呀!是太子哥哥呀!我怎么滚到你桌子底下来了?”
太子两手伸至她胁下,将她一个小小的身子拎起来立起,挥了挥衣袖掸掉她身上的浮尘。“怎么如此不小心,哪里摔痛了没有?”
“唔…痛倒没有多痛,只是怎么老觉得脑袋晕晕的。”
太子拉她在身边坐,转身向内侍道,“郡主还是小孩子,跳几步做个样子也就罢了,哪能当真让她跳这许久?去安排后面的吧。”
内侍们领喏而去。
帝后大臣们暗自摇头,唉,这个无忧郡主啊,年纪既小,又是个扶不上墙的,此番招来赴宴还真是耍笑了。
如意也摇头,哎呀呀,白费了他放下身段舍下脸皮求讨来的霞衣云裳,遇上这丫头,还真就糟蹋了那身衣服。
清风,明月,夜色深沉,宴中君臣尽欢。
回府的路上,丫头闹腾乏了,酒劲儿也上来,双颊酡红,气力不支,歪倒在王爷爹爹怀里养精神。澧王爷抚着她问道,“不愁丫头啊,你可愿做太子妃?”
“咦?太子妃?那…那岂不是要嫁给太子哥哥?”杨不愁皱着小脸盘算,“太子哥哥呀,人倒是很好的,刚才还总帮我挟菜吃,只是不会笑,要每天对着那个脸的话…我要是觉得闷了怎么办?”
王爷转念又道,“罢了,做太子妃有什么好,将来还有一堆女人跟你抢男人,太过窝囊,咱可不受那些委屈!太子妃也罢,母仪天下也罢,我澧王府不稀罕他那些!等你长大些,爹爹就带你四处走走,若是碰见一个你喜欢的又能一心一意对你的男人,咱们就抓他回王府给你当相公。”
杨不愁歪着头想了想,还是不甚明白,答得有些迟疑。“…哦。”
如意坐在车顶上翻白眼,果然是自家爹爹看女儿,哪儿哪儿都称心,稀罕不稀罕的,那也得她有本事做才行。
其日风和日暖,草色新碧,花荫艳浓。小郡主摒退左右侍从,独自于院里秋千上玩耍。
如意坐在梧桐树上观看,见那丫头一人悠悠荡荡,秋千也摆不动多远,心下颇觉得有些无趣,便手挥羽扇,送一道仙风,将那秋千乘风托举,直荡向青湛湛长空之上。
那边秋千上丫头一声惊呼,这边树中的老梧桐也连连叫道:“险甚!险甚!三太子提防些,莫摔伤了我家女儿!”
如意冷瞥他一眼,“怕什么,没见我使了仙法护持她么?你这个便宜爹爹,倒是做得尽心尽力!”
老梧桐嘿嘿一笑,带着满树梧桐叶沙沙作响。“三太子又笑话我…虽伤不到,吓着丫头也不好,她年纪尚小,胆量不足,还是谨慎些才妥当。”
如意使个决,将秋千缓缓定住。自己现出人形,于树下从容站定。
秋千上的丫头不知是吓得还是兴奋得满面通红,看着他嚷道,“刚才我的秋千突然荡了好高好高!是你在推我么?”
如意点了点头。
“太好玩了!你再帮我推一下好不好?”
看着丫头的兴奋小脸,如意心里甚为得意,扯起嘴角暗暗瞟了老梧桐一眼。便宜爹爹瞎操心,自家女儿可好这一手哩!
梧桐树下,秋千架上,丫头又随一阵仙风荡向半空之上。荡到心里畅美之时,犹在高声催喊:“哈哈…好玩好玩!神仙爹爹,再高些,再高些!哈哈…”
这一声神仙爹爹,让如意一口气哽在喉头,半晌没缓过来,脸色青白变幻。
老梧桐笑慰道,“三太子莫恼,莫恼,我家女儿生性天真,又是小孩子不知礼,许是觉得待她好的年长男子都能叫声爹爹,这是一片敬意,无可厚非,无可厚非!”
“可…”如意面上由青转红,“我看起来有这么老么?”
“三太子的人身看上去只如弱冠男子,不老,不老。只是毕竟…比我那女儿看起来长了许多年岁,说是父女,倒也合衬。”
“哪里合衬了?!谁见过世上男子□岁就生娃娃的么?哼!”如意有些恼,手里的扇子气冲冲地扇。
“这个…这个…说到年纪,三太子您怕莫是气糊涂了,当初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时,您正随岐山神君同赴蟠桃宴,其年已有五百岁,到如今又五百多年过去,大圣都成了正果,您今日已经一千多岁了。别说丫头叫声爹爹,就是她要叫声爷爷,太爷爷,都嫌折煞了。”
见三太子面上仍有些不快,老梧桐又含笑劝道,“再说,像我家女儿这般可爱的娃娃,世间哪里寻得到多少?三太子平白赚个灵秀闺女,不吃亏,不吃亏…”
如意闷声不答,只一把羽扇缓缓地摇。
两人正无言,忽听数丈之外有脚步声传来,如意忙收了法术,隐匿身形。
须臾,见一小厮慌慌张张跑进院门,作揖行礼,禀道,“郡主娘娘,太子爷驾到,片刻就到你院里来,王爷叫你整衣迎候呢。”
如意在梧桐枝杈间嘿嘿一笑,“这位太子近日里来得倒勤,清闲得很。”
老梧桐暗道,人间太子再清闲,也没你这位凤三太子清闲,这天天泡在人间,敢情是乐不思岐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