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奴才有哪里碍了厂公的眼,从此断不会再出现在厂公的面前,还恳请厂公饶了奴才,留奴才一条命。”
“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萧丞微微一哂,倾下身子,贴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你以为仅凭那箱东西就能将所有都一笔勾销了么?”
温热的气息吹得锦一的耳朵有些痒,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萧丞便松开了手,替她理了理衣领,又成了高高在上的萧厂公。
“咱家今儿来就只是为了告诉你,今后你同咸福宫的人不必再来往了,听明白了么?”
见她还在傻愣着,萧丞摇了摇头,叹了句“真是蠢奴才”便踱步离开了。
久久才回过神来的锦一揉了揉还有些痛的脖子,关上门又爬回了被褥里,把剩下的太禧白一饮而尽,捂着膝盖睡去,不再去想其他。
唯一值得高兴的便是自那日以后,萧丞好像也随着那场风雪一同消失了。
大雪过后竟然连着数天都是晴空,在这个冬天实属罕见,倒教人多少有些不适应。锦一把受了潮的衣物都抱到院子里晒了晒,顺便再晒晒自己。
听说宫里又来了位新美人,咸福宫的宁妃**之间便失了**。
得而复失总是比求而不得更残忍,锦一也跟着有些难过。好不容易尝了尝好酒的滋味,却再也没有机会尝第二次了。
正当她满心遗憾之际,董文突然出现在院中,脸色苍白,很是痛苦的样子,蹒跚地走到她的面前,“锦一,唐掌司昨日让我同他去宫外置办一些东西,可我现在肚子疼得厉害,你去替我一下吧。”
锦一赶紧扶住他,问道:“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躺一会儿便好了,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饶是锦一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把这活揽了下来,可是到了他所说的地点后没看见唐掌司的身影,心生疑惑,正准备往回走,却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她一惊,抬腿往身后一踢,不料对方早有准备,还嫌她不□□分,干脆一掌劈了下去。
昏过去的锦一是被一直不断的痛苦叫声吵醒的,嗅觉先于视觉恢复,因为血腥味太过浓烈,呛得人直皱眉头。
“魏大人,你就不要再拐弯抹角了。你看这大冬天难得出太阳,你乖乖交代了,咱们还有空闲再出去晒晒太阳,不是么?”
听见说话人的声音后,锦一侧过头瞧了瞧,才发现原来这里是牢狱,而那人身着飞鱼服,正蹲在一滩血旁,问着血泊中的人。明明是暴戾恣睢的人,他的神情却更像是孩童在逗蚂蚁玩。
可是这不是锦衣卫么?她怎么会和锦衣卫扯上关系了?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锦一的目光,偏头扫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继续审问。
被审的人已经没剩几口气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那人惋惜地叹了声气,起身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端起一旁的茶盏,用茶盖拨了拨,“魏大人真是重情谊,看来是想独担这罪名了。”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又开始了一轮严刑拷问。
“诏狱里乌烟瘴气,傅大人还能这样心无旁骛地惩治案犯,真是让人钦佩。”
一人突然走了进来,仿佛还余了些许外面的阳光在身上,同这阴暗潮湿的囹圄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锦一却只能从人群的缝隙中窥见他衣袍的一角,立刻又偏回了脑袋。
她还没有目不见睫到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地步。
等候他多时的傅川听见这声音,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放下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说道:“萧厂公说笑了,和东厂比起来,可真就是大巫见小巫了。”
萧丞收了这违心的奉承,却着实有些嫌恶这里的脏乱无序,不肯再走近半分,道:“不知傅大人把咱家请到这地儿来是为了何事?”
“听说萧厂公同魏大人交情不浅,我这不是正在在审他么,瞧他着实可怜,便想着让萧厂公好好劝劝他,把该招的都如实招了,免得再受这皮肉之苦。”
他垂着眼睫看了一眼那浑身是血的人,像是悲悯世间疾苦的佛陀,喟叹了一声,“确实是可怜。”
可是待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哪里还寻得见半点恻隐之情,眉宇间只余下凛然傲气,意态从容,“不过傅大人真是太抬举咱家了,咱家不过是一介内官,不干朝政,和魏大人又何来的交情。”
“是么?”傅川似乎也不打算追究,话锋一转,“那不知萧厂公又认不认识这位公公?”
闻言,萧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还躺在地上的锦一,可没有停留多久便移开了眼睛,浅笑道:“傅大人这是精心为咱家排了一出旧友相认的戏么?可这戏委实不太精彩,教人没兴致再看下去。”
傅川想要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波澜,却找不到一点的蛛丝马迹,就连最易发现破绽的眼睛也是一片清明,这让傅川觉得颇为扫兴。
“您的心意这回咱家便收下了,下回可就难说了。毕竟咱家虽不比傅大人日理万机,可也不是什么闲人,皇上跟前须臾离不得咱家。大人的戏若是已经唱完,咱家还得紧着回宫伺候皇上,就先告辞了。”
他那副一心想看他如何乱了阵脚的样子着实令人发笑,萧丞没有耐心再和他耗下去,拱手作了一揖后便离开了。
这下又成了傅川一人的独角戏了,他一脸的遗憾,“唉,真是可惜了我的一片苦心。”
一旁行刑的校尉等了好一会儿也不未等到他的吩咐,试探地问道:“大人,那这还要接着审么?”
傅川挥了挥手,“只能委屈委屈咱们的魏大人了。带下去吧。”
本来就是为了钓萧丞才放出的诱饵,现在鱼儿都跑了,诱饵留着还有什么用。
不过,另外一个诱饵似乎没有尽其所用啊。
锦一察觉到了他正在向自己靠近,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傅大人,奴才若是哪里得罪了您,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奴才一条生路。”
“你说话倒是有趣。”傅川说话时像是很喜欢和人平视,又半蹲了下来,饶有兴趣地问道,“方才你不求你们萧厂公,怎么现在反而求起我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想活命了。”
“奴才的命虽然贱,但也是爹娘给的,活着便是对他们的一份孝心,又岂会轻易舍弃。”她依然磕着头,避开和萧丞有关的话,卑微地求饶,“都说君子有容人之量,傅大人是君子中的君子,定会给奴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起来吧。”
锦一还在想接下来的说辞,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松了口,诧异地抬起头盯着他,“傅大人没有唬弄奴才?”
“我唬弄你做甚,起来吧。”傅川看着她吃惊的表情,一乐,站起身,“既然你都夸我是君子了,我也总该回赠你一点什么吧。”
她受**若惊,刚想站起来的膝盖又是一弯,重新跪了下来,“傅大人言重了,奴才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恭维您的意思。”
傅川“哦”了一声,“那换你来报答我的不杀之恩?”
锦一还没有想明白他话到底这是什么意思,又听得他说,“不如公公替我办件事,去监视萧丞,如何?”

正文 第4章 只影长
“奴才只不过是神宫监的无民小卒,平日里就连能碰着萧厂公的机会都寥寥无几,更别提能近得了他的身了。”锦一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不知道他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傅大人如此重用奴才,奴才感激不尽,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只能辜负傅大人的赏识了。”
“可我怎么听说你以前同萧丞一起跟在赵祥德的身边?虽然现在各自西东,但凭着那么多年的情谊,还是能成一番大事的,公公不必再推辞了。”
锦一慌得一个劲儿摆手,“傅大人,这些小道消息可听不得!若真的如您所说,还留有情谊在,那方才萧厂公为何要装作认不得奴才?”
“唔,这样啊。”
一个奸诈狡猾得像是一条老狐狸,而另一个则是尽力把自己伪装成狐狸,还漏洞百出,确实不太像是师出同门。
傅川沉吟了片刻,像是在苦恼接下来该如何做,锦一悄悄打量着他的表情,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正当要再说些什么,好让他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却又听见他开了口。
“太过亲近之人也让他容易生疑,你说他认不得你倒更好。我本也不盼着你能得到什么重要机密,只需将你在宫中听见的看见的告诉我即可。”
最后的这个结果让锦一错愕不已,呆呆地抬头望着傅川。
他正漫不经心地笑着,眉眼柔和,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令人谈虎色变的锦衣卫指挥使,若撇开他那身飞鱼服不看,倒更像是谁家翩翩玉公子。
但狼始终是狼,把锋利的爪牙藏起来并不意味着它是在求和,只是想要找准时机,一击毙命罢了。
原来傅川刚才不过是在试探她而已,不管她怎么回答,他都不会改变主意。
打他把自己带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所有都已经注定好了。
从诏狱里出来时外面又变了天,寒风四起,冬阳也隐于云霭中。
锦一浑浑噩噩地回到宫中,坐在院中,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去寺庙里上一柱香,把近日的霉运都驱一驱,要不然指不定还会撞上什么离奇的事儿。
好不容易才换来了安宁稳定的生活,可还没过两年就这么轻易地被打乱了,她实在是心有不甘。
后宫里的各妃嫔虽然难伺候了些,但也总比提心吊胆地为傅川做事好上千百倍,而且做的事还是让她去拔老虎的毛。
锦一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起身决定找董文算账。真不知他收了多少好处,竟然就这样把她往火坑里推。
然而找遍了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锦一又问了问旁人,看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都说没有看见他。
莫不是卷了钱财便跑了吧?可他一个太监,还能跑出宫去不成?
但过了好几日,董文仍然不知所踪,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大多都说他是得罪了哪位主子,被暗地里打死了。
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死一个人和死一只蝼蚁没多少区别,就如同被小石子激起涟漪的湖面,花不了多久石子沉底,湖面就又重新归于平静了。
将近岁末,天气又变得阴沉冻人,好在各宫门的人都忙着改易春联,张贴钟馗像,迎接新的一年到来,宫里也变得稍微热闹了些,而神宫监的人要做的事也多了起来,锦一则被派去洒扫奉先殿,扫得她满头大汗,往雪地里一站,都能看见她头顶冒烟似的,脸颊上也终于透出了一点红晕,比雪间缀的那些梅花还要好看上几分。
锦一的动作比别人稍微慢些,所以到最后殿内只剩下她一人。做好收尾事项后,她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肩膀,一边往外走,谁知正好撞见了萧丞。
乌云上方还余有最后一丝光亮,各个宫殿已挂好了一盏盏灯笼,萧丞便在这一片灿烂辉煌中一步一步走来,映得他更加清隽夺目。远远望去,若高山之独立,又似神明降世。
他走得依然很快,曳撒的下摆在风中翩跹,雪落在他的肩头,像是不会融化般,一片又一片,恍若梨花。
她愣了一下,赶紧放下正在揉肩膀的手,弯腰行了个礼,可是萧丞视她如空气,连脚步都没有缓一缓,越过她的身边径直走了,倒是一旁的邵生还斜眼看了她几眼。
无视她自然是最合乎情理的反应,毕竟能让萧丞正眼瞧的人好像也没有几个,锦一不甚在意,却鬼使神差地出声喊住了他,见他似乎顿了顿,连忙跑过去,仰头问道:“不知奴才可否同厂公说几句话?”
萧丞只是停了下来,目光依然望着远方,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什么话都没有留下,又继续走他的路了。
边上的邵生暗地里仔细观察着,很快地判断出他家督主走得比刚才稍慢,于是悄悄地把自己手中的油伞递给了锦一,示意她快跟上去,顺道再明示她不要再说什么蠢话了。
锦一心领神会,小跑着追了上去。
他本就生得高大挺拔,而锦一又只及他的肩膀,所以必须要伸直了手替他撑伞,这样才不会让伞磕着他,时间久了手也有点酸痛,力气也小了些,伞几度险些落在地上。
萧丞微微侧头看了看她,见她一直盯着雪地,像是在专心想什么事情,于是不得不时时握着伞把,替她扶正斜得已经挡了视线的伞。
没有夕阳西沉的壮阔为景,也没有明月繁星的诗意相伴,她不说话,他也不催,在这白雪茫茫之中,似乎这样默不作声地并肩走就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然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锦一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她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
其实在叫住萧丞的那个当下,她只是想告诉他那天傅川说的话,好让他有所防备,可是现在她好像没有立场说这些,万一萧丞以为她是在以退为进,故意骗取他的信任呢。
还是不要说好了,反正她能给傅川说的事对他也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再说了,她已经想好了,过几日她便以“行踪暴露了”为由推掉这件事,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了,现在说了的话,也是给自己添麻烦。
在心底千回百转就得到了这个结果,锦一也有点无言以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打扫得头脑发热了,才会如此冲动,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同他有任何瓜葛了。
锦一更加垂头丧气了,脑袋好似能低到尘埃里去。
或许是她叹气不小心叹得有些大声,引得萧丞乜了她一眼,见她这般模样,只能先开了口。
“你说有话同咱家说,就是领着咱家在这风中吃飘雪?”
“自然不是这个!”锦一立刻打起精神,随便胡诌了个话应对道,“奴才记挂着厂公的身体,想问问您好了些没。若是厂公不嫌弃,奴才制了些药香,想拿给您。”
说完后又恨不得咬舌自尽去,觉得自己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了伤疤忘了痛,怎么又说到“香”的事情上了。
萧丞好像轻笑了一声,对她这点小伎俩嗤之以鼻,“咱家还以为你要说说那日在诏狱里的事。”
“……是是是,奴才竟然差点忘了这事。”锦一万万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跟着换了话头,讨好地附和道,“那天没有给厂公带来什么困扰吧?”
“你以为呢?”他反问道。
她以为?以当日的战况而言,她肯定是觉得萧丞赢了个满堂彩,那也就没有什么“困扰”之说了。
“厂公英明威武,自然是不会被小人左右了心情,是奴才问了不该问的问题。”锦一赔笑道,决定还是不要再同他这样待下去了,免得多说多错,最后把所有都交代了。
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也不知走到了什么旮旯里,“时辰也不早了,不知厂公要到什么地方去,奴才送您过去,这天黑了路也不好走。”
说完后兀自朝前走着,东张西望了一番,隔了半晌才想起他还没有回答,扭头一看,人却没在旁边了,再一转身,才发现萧丞落了她好长一段路。
锦一只得又绕了回去,撑好伞,再替他拍掉身上的雪花,不经意间又撞见了他的眼睛,目光沉沉。
萧丞的眼并不是纯粹的黑,更像是琥珀,在这夜色的渲染下,漂亮得夺人心魄,锦一赶紧埋下头,心里默念着“罪过罪过”,嘴上也没闲着,“奴才急着找路,竟然把厂公晾在这里,真是罪该万死。”
她一低头,从萧丞的角度望过去,就正好看见那截露出的细白颈项,上面那几道乌紫痕迹还没有消,显得尤为可怖刺眼。
始作俑者还是一脸的淡漠,不再去瞧,背着手问道:“薛公公莫不是又在琢磨着该如何算计咱家?”
这这这……这又是说到哪茬儿去了?她唯一算计成功的一次还是她装病骗他,事后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便再也不敢算计他了。现在要是还算计他,怕是不想活命了吧。
锦一立马否认道:“不敢不敢,奴才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算计厂公!”
“咱家看上去像是很好唬弄的样子么?”
锦一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实诚地摇了摇头,回答着:“不像不像。”
萧丞又扶了扶摇晃的油伞,半敛着眸子,问道:“那薛公公同傅大人之间的事还想瞒着咱家多久?”

正文 第5章 朱弦断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锦一今次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讷讷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般模样落在萧丞的眼里,倒让他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其实他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未曾想会误打误撞,结果还真让他说中了。看来,两人之间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丞知道,傅川那天只是想要试探他,而锦一的用处却远远不止试探他这么简单。
毕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颗好棋子,依傅川的性子,必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不闹出一番大响动来,恐难收手。
走的确实是步好棋,只可惜,他着实高估了这颗棋子的能力。都已经是自身难保的人了,还有闲暇功夫去顾虑旁的事么。
“趁咱家还有耐心,薛公公就别磨蹭了。”
话虽这么说,可锦一却觉得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像是没什么耐心了。
尽管这和她最开始的打算是一致的,但又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主动说,就算无功也无过,而后者则是被动,这个时候说了,就只剩下“过”了,倒还不如不说呢。
权衡好利弊以后,锦一决定三缄其口,否认到底。
“厂公多虑了,奴才怎么会和傅大人扯上关系。那日是傅大人抓错了人,过后便把奴才放走了,并未说别的事。”
这段极力撇清关系的说辞在萧丞看来更像是在偏袒傅川。
偏袒么?他倒要看看她能偏袒到什么地步。
“薛公公。”
“嗯?”还在喋喋不休的锦一立马住了嘴,规规矩矩地站得端正,“厂公,您请说。”
萧丞微微低着头,遮住了眼眸里的流光,语气似是有些失望,抚着手串,道:“看来你确实觉得咱家好唬弄。”
锦一还在从话中揣摩他到底知道了多少,谁知看到他抬眸的那一瞬,心里不受控地“咯噔”了一下。
他的眼神并不如之前那样,锋利得像直抵喉咙的刀剑,眼底的冰霜也消融了些,仔细瞧还瞧得出几分温和之意,如清风明月,哪里还有半点宦官佞臣的影子。
可越是如此,越教人心惊,锦一撑着伞的手不自觉地握得更紧。
“咱家又不吃人,这么紧张作甚?”萧丞见她如大难临头,勾起了唇角,“咱家只是觉得新鲜,当初厌恶透了尔虞我诈的人,为何如今也愿意来淌这趟浑水了?”
锦一心生悔意,怎么就偏偏忘了对方是无所不知的萧丞呢。在他面前,只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好像从来就没有第三条路可选。这下好了,她把自己给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处境。
可要是现在说了,万一萧丞再想一出反间计来,那她岂不是这辈子也别想要逃出这鼎鱼幕燕的境地了。
况且,她又没被抓个人赃俱获,眼下也只是萧丞单方面的认为,只要她坚持抵赖,兴许还是能有一线转机的?
“厂公,您这又是说的哪儿的话啊。奴才就算是真想掺和一下,可单凭奴才脖子上的这颗这脑袋,哪里够用。”锦一唯唯诺诺道,“若奴才说了半句假话,诓了厂公,那奴才的命任您处置。”
萧丞听了这话,眸光微变,不置可否,“那薛公公可得记牢自己说过的话了。”
“是……”什么是?
答了一半的锦一突然闭上了嘴,觉着事有蹊跷,总感觉自己是从一个坑跳到了另一个坑里,还是说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就在她语塞之际,邵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附在萧丞的耳边说着什么,锦一站在一旁,偷偷竖着耳朵认真听,但也没听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还反被邵生横了一眼。
“……”这又是在向她示什么威?
他急急禀报完,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厂公面色骤变,似乎连多留一刻的功夫也没有,疾步往别地去了。
见他要离开了,锦一正想恭送他,却被邵生拉到了旁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他一顿责问。
“你不是说有话对督主说么,怎么把自己说成这副可怜样了?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锦一懵然道:“哪儿能啊!我……”
“没有最好,你也不消多说什么。好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不必再跟过来了。”末了还问了句,“认得路么?”
他的表情看上去过于凝重,锦一也不敢再和他打哈哈,连忙回道:“认得认得。”
“那我就不送你了,伞你就自个儿留着吧。”
说完便急急忙忙地去追走在前方的萧丞。
只身站在原地的锦一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两人都行色匆匆,她心头暗暗蹙眉,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路又黑又滑,萧丞却不减速度,行步如风,腿短了一截儿的邵生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督主。”他低声唤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说道,“皇后正把宁妃困在坤宁宫,可是让一个宫女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