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道:“昨夜里小姐做了噩梦,惊吓到了。”
“快来让我瞧瞧。”方氏连连招手,薛锦绣只好赶紧过去。
方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仔细看了看:“怕是被这几日的事给惊吓住了,去拿点安神香晚上点着。”
琼枝道:“不用不用煎幅安神的汤药?”
“不用,小儿喝多了药不好。”方氏又问了薛锦绣这几日的饮食起居,见一切如常,事情便告一段落。
又过了几日,府里一切如常。凉州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消息传来,漠北人年年来犯,大家都习惯了,毕竟有镇北侯老将军在哪里镇着呢。
薛永年养了这几日,也能下地了。罗姨娘来看他,刚进门眼泪就流出来了。薛永年皱了眉,自从回来后他是最见不得这样悲秋伤月的场面,方氏也呵道:“哭什么,爷都回来了,咱们都要高兴才好。”
罗姨娘悄悄瞅了一眼薛永年,见他面露不悦,连忙收了泪,笑道:“瞧我,是应该高兴些的,高兴些的。”说着,又递上了自己做的袜子,“这是给二爷和夫人做的,这个穿的透气。”
方氏没说话,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
薛永年突然经生死巨变,对家人的眷念更深些,对于旁的暂时还顾及不上,也只是随口道:“嗯,你有心了。”
罗姨娘心头一喜,连忙道:“我听说二爷最近胃口不太好,想了想,如今初夏天也有些热,便想去爷熬一碗莲子羹…”还欲说些什么,薛永年已经不耐的打断了:“你有这闲工夫就赶紧把阿兰照顾好,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一直病啊病的!”
罗姨娘又给吓得唯唯诺诺:“二爷您也知道,阿兰…阿兰那孩子是胎里带出来的病,她这样病着我也难受,我,我…真恨不得把心挖给她,让她快点好起来。”
方氏见势不妙,终于开口道:“这话说得,难道阿兰就不是我跟二爷的孩子?心挖出来有何用,赶紧看大夫吃药将身子调养好才是。也别闷着她,能下床了就在屋子里走动几步,太娇弱的也不好。”
薛永年点点头:“夫人说的是。”
罗姨娘低下头,谁也没看清她的神色。
过了会儿,薛永年摆摆手:“你去照看阿兰吧,这才是正事。”
罗姨娘期盼地看着他,见毫无转机,只好点头道,轻声道:“…是,我这就去。”
院子里,琼枝正带着薛锦绣玩秋千,见着罗姨娘又是一幅梨花带泪的模样出来,二人都囧了。
二房人都看在眼里,罗姨娘虽有点想争宠的心思,但还算是个本分的。只是动不动就一副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样子,感觉谁都欺负她,这就…是吧,薛锦绣都觉得这个罗姨娘是不是有点轻度的被害妄想症啊。
到了夜里,薛锦绣想回到自己房里睡。自从上次她做了噩梦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每晚都过得很精彩,点安神香已经没用了,除非谁照着她后脑勺给她一棒子。是以方氏便将她放到自己房里,与她一起睡。许是身边多了人,薛锦绣倒也睡得踏实。只是一天两天还好,这都三四天了,方氏还没有放她自己回房睡的意思,薛锦绣好歹也是活了一回的人了,脸皮再厚,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可方氏不管,在她看来薛锦绣还小,若不是薛府的规矩孩子三岁后就必须要住在自己的屋子里,她是不会让薛锦绣一人住过去的。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个由头将她带回身边来,怎么会轻易放手。
薛永年知道妻子的小心思,也十分配合。
二人一起逗逗小阿绣,见她急了就立刻收手,哄着孩子安睡后说说夫妻夜话,也是一件舒畅之事。只是可怜的薛锦绣,每天装睡不说,还要当个围观者,哎,又是一项考验演技的功课啊!
方氏哄了薛锦绣睡着了,见薛永年望着床帐发呆,不由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薛永年苦笑了会儿,说道:“以往北漠来犯,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可我经过了这次,却着实有些后怕。你看,这凉州与咱们长陵不过一月的路程,虽然路上都有朝廷的重兵把守,但我终究是放不下心啊!”
方氏不由蹙起眉,问道:“爷这是说的什么,我倒是听不明白了。”
薛永年想了想,干脆做起身,道:“你…哎,算了,睡吧。”
方氏不干了,这吊着人胃口的话是怎么回事啊,当即道:“你可说吧,不然我这一夜都睡不踏实!”
薛永年提了口气,肃然道:“你有没有想过去南边?”
装睡的薛锦绣:!!!
方氏一愣,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爷您忘了,我祖家就是南边的,小时候还回去过呢。这多年了,有时倒也想去看看。”
薛永年摆摆手:“不是回去看看,而是咱们一家都迁到那里安家了!”
方氏呆住了。
薛锦绣很激动,可惜她还是只能:zzzzzzz…
方氏盯着薛永年,一字一句道:“这可是件大事啊!爷你怎么…?”
薛永年泄了气:“看,连你都觉得不可行。哎…”
方氏娇笑着拉了拉他的手臂:“我可没说不行。只要是你说的,我自然都同意。爷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啊,你说的话肯定都是有道理的。”
薛永年被妻子拍的很舒服,过了会儿,说道:“北边太乱了,万一打到长陵城。我想过了,咱们府的生意虽然是在北边,但是南边那里也不少,只要细细打理,哪里都能赚到银子。你的话是对的,人比生意重要。”
这一夜,薛锦绣睡得很是安稳。
——既然便宜爹有了这个念头,那搬家就有希望了!
“不行!”
薛家大爷当即站起身,面色不悦。
薛永年想了一夜,决定来找大爷商量,谁料才开了个头,就被否定了。薛永年无奈道:“大哥,树挪死,人挪活啊。如今北边乱,好、好,我也不提迁府了,让老太太他们先去南北过几天安稳日子可好?”
“你…”薛大老爷看着自己的二弟,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过半响,终于道:“咱们薛府,咱们薛府在这里三代人的心血啊!别人都是怎么称呼咱们的,咱那是长陵城和顺堂薛家老号!你去了南边,你去的南边那还是长陵城吗?那还是薛家老号吗?!”
“大哥!人要知道变通啊!”
“你闭嘴!”薛大老爷吼道:“不要拿你那些生意经来跟我说祖宗礼法!”又思及自己是老大,应该稳重点,缓了缓语气,说道:“哥知道你这次出去受了惊吓,但你经过此事更加清楚,只要有镇北侯在那守着,有朝廷的兵马在那边驻扎,咱们长陵大可高枕无忧!”
薛三爷慢腾腾地品了口茶,撇了他二哥一眼,悠悠道:“二哥,你莫不是怕了吧?”
“老三!!”薛永年没想到他居然来这么一句!
薛三爷笑了笑:“咱么可别忘了,前年也是漠北来犯,闹得城里人心惶惶。那东街的刘掌柜就怕咱们长陵城破,于是贱价把手里的铺子给卖了,带着家眷去了南边。结果怎么样?南边那儿的生意不好做,别人都是世代在哪里经营,你一个外人去…我可是听说那刘掌柜现在落魄的,只得遣散家中奴仆,去乡下买了几块地,温饱罢了。当时大哥说的什么,遇事莫慌!”
“三弟说的极是!”薛大老爷连连点头,“咱们薛府虽说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但也是这长陵城里头一号的!若是让人知道,咱们府的爷儿们因为怕那没影的北漠人,就举家南迁,这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以后去了九泉之下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见薛永年还要说些什么,薛家大爷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这件事是你糊涂了,我知道你也是为家里好,便不与你计较。但只此一次,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免得让老太太听到了,气出个好歹来,岂是咱们能担待的了的!”
6第六章 心思
薛永年被薛大爷和三爷两个阴一句阳一句的,最后迁徙一事只有不了了之,带了一肚子的气回院。
方氏与他夫妻十数载,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正欲上前安慰几句,薛永年道:“我去书房坐坐,午膳你们自己用吧。”说完,便去了书房。
方氏轻声道:“当心身体。”薛永年嗯了声,便走了。方氏瞧着他消瘦的背影,幽幽叹口气,只好自行回屋。刚落座,秦氏身边的孙妈妈过来,请方氏去大房一叙。
方氏不由问:“有何事?”
孙妈妈一笑:“大约是关于小姐们去闺学的是吧。”
方氏来了精神,这是关系到女儿的大事,立刻带了妈妈丫鬟去秦氏那边。
薛锦绣也想去,奈何她姐姐薛锦颜目前处于闭门思过中。以往方氏都将她交给薛锦颜带着,薛锦颜不能出门,她自然也不能跟去。
哎,想了想,待方氏走后,抬头对琼枝道:“去…姐…”
琼枝心领神会,带她去了薛锦颜那边。薛锦颜正坐在屋子里绣花,见妹妹来了,也没有往日的兴致,略略招呼了几句,又坐回去了。
虽然古代女孩儿早熟,但要她一下明白方氏的用意还需要点时间。不过薛锦绣相信阿颜小朋友,她是很有天赋的!
“姐…”
“嗯。”薛锦颜捏了捏妹妹的脸,唔,手感不错,再捏一下,再再捏一下,最后一小下下就好…
薛锦绣:
等她捏够了,才发现妹妹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点尴尬:“咳,都愣住做什么,把果子摆过来。”
薛锦绣见她不那么郁闷了,又开口道:“闺…学…”
“闺学?”薛锦颜愣了一下。
琼枝道:“方才大夫人来请夫人过去,说是商量小姐们入闺学的事呢。”
刚说完,薛锦颜的脸顿时黑了:“呵,大伯母还好意思提闺学,她家的阿瑜不是宝贝着么,怎么现在又说起这事了?!”
薛锦绣啃着小点心,心道:有门儿!
四周丫鬟极有默契地闭嘴,现在是薛锦颜正怒的时候,谁也不想做炮灰。
“阿瑜是金做的玉做的人,碰不得说不得。当初是谁去了闺学,连半月都不到,就吵着要回来,说其他小姐们欺负她!又说咱家的生意太大了抢了别人的脸面,别人家的女儿便在闺学里暗中给她使绊子,害得她都没个安生环境来学!”
薛锦绣默默听着:哇,没想到那位大房的阿瑜小朋友,在家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去了外面还是这样柔柔弱弱的啊,不过这些事阿颜小朋友为何如此气愤?
“让她一状告到了老太太那里,又有大伯母在旁边帮腔!呵,说什么咱们府的女儿金贵,心思单纯,还是不要去闺学了!她家的阿瑜不去就算了,凭什么我们二房也不能去啊!”
薛锦绣:…竟然是这样!
她在穿来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只知道阿颜对阿瑜左右看不顺眼,没想到中间居然是这么个缘故。因为你一个人觉得闺学不合适,就撺掇着老太太下令全府的小姐都不用去闺学了,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薛锦颜喝了口茶顺顺气。家里自然是有教女红、女德和规矩的婆子妈妈们,但她真的很想去闺学。
孔氏极重规矩,薛府的小姐们都严格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闺学可以说是她唯一认识新伙伴的机会,她真的好想去外面看看,散散心,说说话。奈何薛锦瑜比她大四岁,当初薛锦瑜去闺学的时候,她还太小不合适。等她好不容易可以去了,孔氏却已经下令府中小姐由教养妈妈们来教。
大房那边,方氏看着秦氏,试探道:“当初老太太可是说…”你们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件事了。
秦氏道:“哎,当初的事情毕竟不得已为之。咱们府里的生意越来越大,那些个人不敢拿爷们太太出气,便教唆着自家小姐在闺学里欺负阿瑜,老太太也是担心府里的小姐出去受气。弟妹你说说,咱们府里的,无论是阿瑜也好,还是阿颜阿绣,哪个不都是被咱们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
闵氏冷眼坐在一旁,她才进门一年多,得了两个大胖小子,没闺女。这次来不过是应个景罢了。
“嫂子说的极是。”方氏应了一声,便默默喝起茶来。
秦氏擦了擦眼角,说道:“今儿早晨请安后,老太太将我留下,说是阿颜年纪也不小了,府里的教养妈妈们虽然有经验,但也都是些乡下把式。正巧老太太的旧友向老太太举荐了一位从宫里出来的周嬷嬷。本以为宫里的老人多少有些架子,哪成想这位周嬷嬷竟也是老太太的旧时,听得老太太让她来咱们府当供奉,便立刻来。我寻思着,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宫里面的妈妈,那都是经过世面的老人,比闺学里的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去!”
闵氏一个劲儿的忍笑。
——这秦氏,真是…
阿颜多少岁,阿瑜多少岁。如今阿瑜十三,虚岁十四了。过两年及笄后便可嫁人,现在正是寻婆家的时候!明明是阿瑜当初去闺学将其他府的小姐全得罪光了,如今不得已,要请先生在家里教,还非要将阿颜给带上。这真是,啧,真是个不吃亏的主啊!
方氏何尝不知道这其中道理,只是秦氏是大嫂,又是主持中馈的人。虽然对秦氏的说法感到不快,但如今有宫里面的老人来,这也是难得的机会。当即笑道:“这都是老太太的面子,才让她们有这样的福气,以后也要依仗大嫂操持了。”
秦氏摆手笑道:“这哪里的话。既然弟妹同意了,那我这就回老太太去。”
“要我跟她一起学?!”薛锦颜一双大眼瞪的圆溜的,“我不去!”
方氏无奈地揉揉额头,刚将周嬷嬷的事与她说了,便是这般模样,若是以后跟那位处在一起,还不知生出多少争端。
薛锦颜坐到一旁:“反正谁爱去谁去,我现在这样挺好。”
薛锦绣:喂,小朋友不要口是心非呀。她哒哒走到方氏身边拉着她的裙摆,甜甜道:“我去…”
四周人皆惊讶的愣住了,方氏更是不可思议:“阿绣,你说什么?”
薛锦绣点点头:“我去…”
赵妈妈乐不可支:“夫人,咱们的阿绣倒是个好学的姑娘。”
薛锦绣: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
方氏揉揉她的小脑袋:“看见没,有人不愿意去,咱们阿绣去。哎呀呀,也不知是谁说自己是个小才女,莫不是怕被人比了下去?”
薛锦颜炸毛:“我怕她?!阿娘,你居然说我怕她?!”
方氏微抬眼眸,不置可否。
薛锦颜坐不住了,立刻道:“不就是跟着宫里出来的嬷嬷学东西么,我去就是了!免得又让外人觉得咱们薛府的小姐都是拿不出手的!”
方氏微微弯起嘴角:“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学吧。不过为娘要告诫你一句,万不可与他人起了冲突,都是一家人,要和和气气的才好。”
薛锦颜哼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
薛锦绣见这二人把自己忘了,连忙拉着方氏的袖子,嚷道:“我、我、我…”
方氏噗嗤一声笑道,宠溺地看着她:“行,阿绣也去,要听姐姐的话哦,不可调皮。”
薛锦颜当即道:“阿绣可乖了。那个丫头要是敢欺负我妹妹,哼哼…”
薛锦绣:有个姐姐真的好幸福。T T
过了会儿,薛锦颜将誊抄的孝经拿出。方氏看了看说道:“去放到菩萨面前供奉着吧。那些道理不是别人说完就行了,关键是你自己要明白。”
薛锦颜点头。
方氏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小丫头还有心结,不过她倒也不急,只说道:“这段日子就好生准备着,那是宫里来的嬷嬷,虽说是供奉,但你们到底还是主子,要切记不卑不亢四字。”
眼见到了午膳的时候,方氏也不训话了,她还惦记着一早去了书房的薛永年。
薛永年放下手中的笔,说道:“怎么亲自来了?”
方氏娇嗔看他:“给自家老爷送饭还能怎么样?我如何又不能亲自来呢。”摆好碗筷后,说道:“趁热吃吧,看书也不急于一时。”
“来,坐下一块用。”薛永年走来,见桌上的菜色都是自己喜欢的,不由胃口大开,早上的郁结之气也消散了。
方氏瞧他心情转好,便劝他多吃些。
薛永年道:“还是你心疼我。”
方氏笑道:“少来,油腔滑调的,没个正经样。”
薛永年微微摇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这些年…哎,不说了。不过我答应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说着,放下了碗筷,走到书架里端,拿出一个木匣来。
方氏看着他:“这是…?”待薛永年打开,方氏一惊:“银票?”
薛永年低声道:“大哥三弟都不同意迁去南边,可我不能让你们冒险。我想过了,既然明面上的走不了,咱们就自己私下去南边买个庄子。长陵城能安稳是最好,那边的庄子就权当是日后散心的去处,如果万一…也算是有个安身的地方啊。”
方氏心头微热,她知道薛永年这几年为了府里走南闯北,赚的银两都交给了公中,能攒下这些已十分不易,不由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嗯,都听你的!”
7第七章 准备
父母尚在还未分家就购私宅这种事,在这个时代来讲,绝对是属于大逆不道的。聚居共财的思想深入人心,不可更改,就在这种背景下,薛永年能想到暗中购私宅,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有勇气也是非常危险的事。毕竟一旦旁人发现,私宅没收不说,他本人估计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宗祠领罪罚。是以去南边购私宅,必须要寻个可靠的人去,还要借一个名头来才好。
薛永年又独自在书房想了想,对着门外的小厮吩咐道:“喊吴头过来。”
吴头是常年跟着薛永年外出采办的人,原先不过是一个长工,后被薛永年一手提拔上来。
此时吴头正在魏友德家里帮着照看,听得小厮声音,连忙理了理衣物便去了。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吴头从书房走出,脸色如常,可心中却沉沉的,不由紧了紧袖口,连忙去了外院。
当日晚膳后,薛永年去看望孔氏。孔氏见他行动颇为利索,很是高兴,不免有多唠叨了几句:“还是要多多休息才好。”
薛永年憨厚地笑了笑:“多亏了母亲照料,儿子已经无碍了。”
孔氏微闭双眸,缓缓道:“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你明白就好。”
老屋内一角的八窍香鼎正燃着紫檀香,屋里的光线昏昏暗暗。孔氏从贵妃榻上微微挪一下,一旁的丫鬟立刻帮她理了理身下的靠枕。孔氏抬眸看着他,语气依旧是如往常般慈爱,可声音里却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威严:“我听说,你要迁府?”
薛永年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被一股无形的张力给压制着,警铃大作,立刻跪下身:“是儿子一时糊涂了!”
孔氏没甚表情,只是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这么毛躁。我常与几个媳妇儿说稳重才能持家,你们这些爷们也要把这个理给听进去!”
“儿子一定牢记在心。”
孔氏微微做起身,原本浑浊的目光如一柄利剑盯在薛永年身上,低声道:“你给为娘老实说,凉州那边到底是个怎么情况!”
薛永年一愣,不由抬起头,似乎不明白老太太的用意。见老太太面色不悦,他立刻道:“凉州从来都是易守难攻,这次被北漠人攻破,儿子也觉得十分纳闷。镇北侯在那边积威数十年,北漠人也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听说…”薛永年声音更低了:“朝廷先前又派了一个大人去凉州,并让镇北侯将凉州全权交给那位大人来管。可那位大人是个文官,从没有见过凉州那种阵势。见到北漠人来犯,就以为凉州守不住了,带着家眷连夜弃城而逃。凉州城群龙无首,北漠人攻破了城门,屠杀百姓。好在镇北侯及时派兵救援,这才将北漠人又打了回去!”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儿子回来时遇到了北漠的一支骑兵,幸亏遇到了镇北侯的军队,才得以保全这条命。后又与他们走了一段,便聊了些。”
孔氏满意地点点头。薛永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点套话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且守城官员弃城而逃,这种消息也不会瞒的太久。
不过是因为一个文官的疏忽导致城被一时间攻破了,这种事虽不常见,倒也不怎么新鲜。朝廷也会因此引起重视,从而派更有能力的官员过来守城!孔氏又想到老三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看着下面跪着的老二,不由心头更气了——怎么就生出个这么贪生怕死之辈,连自家的幺弟都不如!
薛永年还以为孔氏这么问,估计也是对现在局势有些不确定,心里有些高兴,只要孔氏开口迁徙,那全家还谁敢反对。
谁料他还没有乐多久,孔氏厉声道:“就这么点小事就把你吓成了这样!当初你爷爷创下咱们薛家商号时候的境遇比现在还要难过百倍,他也从未离开过长陵城半步!你就这样轻易地丢下祖宗的基业,你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