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姨呢?”
“天塌下来她都没事。”
谢星洲想笑一笑,没笑出来。
沉默漫长而尴尬,最终夏蝉受不了了,站起身说:“你该过安检了,几点的飞机?”
谢星洲也跟着起身,“嗯,时间差不多了。”
夏蝉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到帝都了报个平安。”
谢星洲点了点头,但却站着没动。
夏蝉退后一步,“一路顺风。”
谢星洲笑了笑,笑容却是疏淡,“坐飞机不能祝人一帆风顺,不吉利。”
夏蝉沉默。
谢星洲看着她,“照顾好自己,有时候别那么任性,烟也别抽…”
“谢星洲,”夏蝉抬眼,声音清冷,“这话你没资格跟我说了。”
谢星洲立时一怔。
夏蝉又退一步,“你知道我这人性格,该说的话那天都说完了,还有一句我忘了说,”她平静得看着他, “我做事从来不后悔,也不会给人后悔的机会。”
谢星洲嘴里发苦,最后却是笑了笑,“…好。”
夏蝉站在原地,看着谢星洲的身影通过了安检门,这才转过身。
而谢星洲却在此刻回头。
夏蝉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大红的围巾,格外扎眼。
谢星洲站在那儿,半晌没动,直到那抹火似的红色消失于视野的尽头。
夏蝉脚步飞快,直到出了航站楼方才停下。
昨天雪才停,空气很冷,她在风中立了一会儿,摸出手机,打开所有的社交软件,将谢星洲的联系方式删得一干二净…紧着是电话号码、短信、照片。
那天在饭桌上,她陪他喝了四瓶啤酒,毕生的话都说尽,唯独没有一句挽留。
崇城留不下他,她更做不到。
此刻,她忍不住转身又往里面看了一眼,然而目之所及只是锃亮的玻璃窗,行人往来,穿梭其间。
她往旁边退了一步,靠着门口的柱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一下抽得急了,呛得她眼泪都咳出来。
正这时,她兜里手机震了一下。
掏出来一看,一条微信:夏小姐来送朋友?
夏蝉急忙四下张望,却见身后大厅的落地窗前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踌躇着该不该上去打个招呼,贺槐生已朝着大厅门口走来。
夏蝉急忙掐了烟,又别过脸去抹了抹眼角,待贺槐生走到跟前,她已回复平日惯常冷静的模样,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贺先生。”
贺槐生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回市里?送你一程。
夏蝉一时踌躇。
她自然不是担心有人搬弄是非,酒店那些人即便再手眼通天,也管不了她私底下与谁接触。
然而她笃定自己的判断,贺槐生这人能够隐忍自安,城府必然很深。 她自认区区一个酒店服务生,对贺槐生毫无作用,那年会那晚他主动搭讪,又屈尊点烟,其动机就格外让费解。
夏蝉想了想,最终摇头,“谢谢贺先生好意,不麻烦了,我坐地铁回去。”
贺槐生看她说完,目光缓缓上移,忽然张了张口,哑声问:“…你怕我?”
夏蝉愣了一秒才把这话反应过来,她还是不习惯贺槐生开口说话,其声调别扭不说,语气也让人不适。
夏蝉摇头,仍是客套解释:“机场地铁线很方便。”
贺槐生看她一眼,低头打字。
贺槐生打字极快,与他交流基本没有明显的冷场感。
不过一瞬,微信里就跳出来回复:我一个装疯卖傻的人,不值得夏小姐如此戒备。顺路而已。
夏蝉一震,差点惊叫出声。
贺槐生却是神色平淡,朝着前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夏蝉强抑心中激荡的情绪,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着贺槐生一道走了。
她得搞清楚,贺槐生怎么会知道她这句评价。
陈蓉说的?还是那天他碰巧也和别人在私家菜馆里吃饭?
然而这回贺槐生自己开车,夏蝉自然没机会与他进行交流。一路沉默,夏蝉坐在副驾驶上如坐针毡。
很快开进市区,贺槐生又执意要将她送回家。
夏蝉留了个心眼,让他在离家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停了车。
趁着下车的时机,夏蝉飞快喊住他:“贺先生。”
贺槐生目光停在她唇上。
然而夏蝉犹豫片刻,却是无法开口。本就是她在背后说三道四在先,莫非还能反过来指责人家偷听?
她定了定心神,“谢谢你送我一程。”
贺槐生摇头。
夏蝉顿了顿,拿上包开门下车,“下次见。”
心里却想,可别再让她见到他了。
这人简直幽灵一样,哪儿哪儿都能碰到,还是拣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夏蝉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贺槐生的车已经开走了。
与此同时,她包里手机突然振了一下。
贺槐生发来的:与其贸然行动,不如按兵不动。
夏蝉皱眉,回复:贺先生是不是发错了?
那边没再回复。
“装疯卖傻”这四字刺一样扎在心上,让夏蝉坐立难安。想了想,她还是找了个机会给陈蓉去了个电话,然而她旁敲侧击一通,丝毫没听出来陈蓉与贺槐生私底下有分毫的交情。
如果不是陈蓉说的,那就是贺槐生恰好那天也在。但他自己听不见,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
那人会是谁?那个中年男人,还是另有其人?
她又把贺槐生发的那条微信看了一遍。
按兵不动,按兵不动。
再不动,她这饭碗就别想继续往下端了。
年后恢复工作,酒店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走廊上随意遇上的两个人,那眼里一霎交汇的目光都能演出一场宫心计。
夏蝉一面操心工作,一面还得应付刘弘毅一日比一日更加露骨的暗示,简直疲于奔命。
趁着元宵放假的时候,夏蝉将傅如玉和陈艾佳约出来吃饭。
夏蝉和陈艾佳在约定地点等了快二十分钟,傅如玉才匆匆赶来。她穿着的羽绒服和雪地靴,脸上夹了副墨镜,碰头后先道了声歉,却是声音沙哑。
陈艾佳问:“感冒了?”
傅如玉摇头。
陈艾佳看她一眼,“也没出太阳,戴墨镜做什么。”说着伸手便要替她摘下来。
傅如玉急忙偏头去躲,“别…”
没躲开,墨镜下一双眼睛肿得核桃一样。陈艾佳大吃一惊,再看她脸颊,厚厚一层粉底,堪堪遮住底下几道红肿的指印。
陈艾佳当即怒了,“谁打的?”
傅如玉紧咬着唇没吭声。
“你男朋友是不是?!上回他当着别人训你我就发现这人有问题,现在倒好,居然敢动手打人。”
傅如玉忙说:“不关他的事…”
夏蝉也看不过去,“如玉,你别护短。这人现在敢扇你巴掌,以后就敢婚内家暴。”
傅如玉沉默半晌,低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让我自己解决吧。”
这话说得伤人,夏蝉和陈艾佳交换一个眼神,也就闭嘴了。
气氛十分尴尬,到了餐厅才稍有缓和。
三人聊着,不免谈到现在的形势。
傅如玉问,“你觉得咱们三个会不会被裁?”
对于这事儿,夏蝉已经开始准备做最坏的打算,“要裁估计也得裁我,刘弘毅老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陈艾佳说:“他哪是看你不顺眼,分明是太顺眼。”
傅如玉沉默片刻,又说:“夏蝉,其实你可以找贺先生帮帮忙,他毕竟欠你一个人情。”
夏蝉摇头,“且不说我跟他真没这样的交情,即便有,这是酒店内部的事,他能帮上什么忙。再说了,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
傅如玉笑了笑,“这倒也是。”
陈艾佳笑看她:“年前都有人看见了,又是披衣又是点烟,你对他真的没有一点想法?”
夏蝉摇头,“没有,找一个聋子,以后怎么相处,靠眼神交流?”
陈艾佳笑说:“靠爱交流,或者直接点,靠做.爱交流。”
夏蝉笑了,啐她一口。
三人就目前胶着的形势做了深入讨论,却也没能讨论出什么名堂,眼下除了“按兵不动”,还真没别的办法。
而就在裁员名单正式公布前三天,夏蝉从刘宝娜听说下一任客房部主管的人选已经初步定了。
是傅如玉。


☆、网(06)

夏蝉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的?”
刘宝娜嘿嘿一笑,“我消息灵着呢!”
夏蝉听她怎么说,当即起身要走。
刘宝娜忙将她一拉,“夏蝉姐你听我说,这消息千真万确。我今天混进领导餐厅去吃饭了,恰好听见刘经理在跟陈副经理说主管人选的事。”
夏蝉面色凝重,沉吟片刻,“你还跟别人说了吗?”
刘宝娜摇头,“我也不敢跟别人多嘴。”
“宝娜,别跟其他人说这事儿。现在人多口杂,你别把自己牵扯进去。”
刘宝娜忙不迭点头,又问,“夏蝉姐,你说我会不会被裁?”
“你会手语,这是稀缺人才。”
刘宝娜听她这么一说,似是稍稍宽了心,“要不你也学一个,我教你,日常对话不用一个月就能学会。”
对讲机里有人说话,夏蝉按着耳机,笑说:“这一技之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赶紧回去工作。”
刘宝娜离开以后,夏蝉拿出手机,给陈蓉发了条短信。
下午下班,夏蝉去停车场,直接上了陈蓉的车。
陈蓉说:“饭下次吃,我今天还有事,送你去地铁站。”
夏蝉抓紧时间,赶紧问她:“蓉姐,主管人选是不是定了?”
陈蓉吃惊看她,“你怎么知道?”
夏蝉没答,“真是傅如玉?”
陈蓉点了点头,“刘弘毅是这么打算的,他是经理,他说了算,虽然我极力推荐你…”
“我没指望过能当主管,能还在我现在这位上待着就满意了。”
陈蓉沉默一瞬,“夏蝉,我建议你做最坏的心里准备。傅如玉升主管,刘弘毅定了池悦上去顶她的位置,这样无论如何还得再裁掉两个。”
夏蝉惊讶,“为什么是池悦?”
陈蓉看她一眼,“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是傅如玉?”
“如玉当主管我并不意外…”然而话没说完,夏蝉已意识到什么,静了一瞬,忙又否决自己,“不可能。”
“哪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位子你不想坐,自然有别人想坐。”
“如玉有男朋友。”
陈蓉默然。
夏蝉也知道这原因站不住脚,不过是她想当然为傅如玉争取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而已。
陈蓉叹了声气,“你还是跟我一样,另作打算吧。有刘弘毅在这儿一手遮天,即便你侥幸逃过这一次,下一次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幸运。刘弘毅在高层有人撑腰,轻易动不了他。他私底下一直说我装模作样假正经,所以这次特意挑了这么两个人出来膈应我…客房部从根子上就烂了。”
很快地铁站到了,夏蝉心情沉重,说:“我考虑考虑。”
早上与傅如玉交接班,傅如玉仍旧和往常一样耐心细致。
可夏蝉如今再看她,却似吞了一只苍蝇那般难受。
倒不是瞧不起傅如玉,而是打心眼里替她感到不值,谁都好,为什么是刘弘毅…
酒店里的事正焦头烂额,已有一阵子没见的贺槐生突然冒出来给她添乱。
这天中午,夏蝉被一通电话喊去大堂。
大堂里站着一直跟着贺槐生的中年男人,神情不悦,手里抱着一大捧新鲜的长梗玫瑰。
他见夏蝉出现,语气冷硬地喊了一声“夏小姐”,随机呈上手里的花,“贺总送给你的。”
夏蝉一愣,“哪个贺总?”
中年男人脸色更差,“贺总贺槐生。”
他话音一落,夏蝉便觉前台正在值班的刷刷几十道目光像她扫射而来。
夏蝉纵有满腹疑问,这会儿也只得暂时吞进肚里。
她抱着花,乘员工电梯回底下二层的的休息室。
等了片刻,电梯门弹开,里面赫然站着年前刚刚入职的执行总裁程子晋。夏蝉只在酒会上近距离接触过程子晋一回,这人年仅三十五岁,是个实干派,手腕非常铁腕,这从他刚上任就下一纸裁员令这点便可见一斑。
夏蝉站定,毕恭毕敬地打了声招呼:“程总好。”
程子晋从电梯里走出来,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夏蝉。”
夏蝉忙说:“是。”
程子晋似笑非笑,“酒会上见过你,让人印象深刻。”
夏蝉正要回答,程子晋目光又移到她怀里的大捧玫瑰上,“这花是荷兰空运来的。”
夏蝉愣了愣。
“很贵。送你的人很舍得花钱。”
夏蝉忙问:“程总认识?”
程子晋笑了笑,没有回答,越过夏蝉走了。
毫无疑问,这一出前脚被人送花,后脚又被总经理堵在电梯门口的场景,很快又传得沸沸扬扬。
夏蝉只觉是无妄之灾,然而贺槐生丝毫不消停,连续两天派人过来送花。卡片上一句“祝好”,一个“贺”字。
夏蝉觉得自己恐怕是再也好不起来了,忍无可忍,给贺槐生发了条微信。
当天下午,一辆拉风的兰博基尼就停在了酒店门口。
夏蝉一眼便看见了后座上的贺槐生,当即准备绕道。还没走脱,车上那人已开门下来,向着她大步走来。
夏蝉只得站定,“贺先生。”
贺槐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夏蝉挺直了背,“贺先生是想请我吃晚饭?”
贺槐生点头。
“承蒙厚爱,但我今天没时间。”
贺槐生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打字问她:夏小姐有安排?
自然没什么安排,多事之秋,又逢空窗期,既无心思,也没人作陪。
夏蝉点头。
贺槐生又问:那夏小姐什么时候有空?
夏蝉看他一眼,退后一步,从包里掏出烟,点燃一支,捏在细长白皙的指间。
她微微偏头,无声问:“你在追我?”
贺槐生顿了数秒,回她:有何不可?
夏蝉笑了笑,仍是无声说:“我不信。”
贺槐生:信与不信并不重要。
夏蝉缓缓吐了口烟,“你应该听说了,凯泽内部大换血,明天就要出裁员名单,如我不幸在那上面,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碰面了。”怕贺槐生看得困难,她语速不徐不疾。
贺槐生看她说完,低头打字:“恐怕有一部分是拜我所赐。”
夏蝉心道:这人倒挺有自知之明。
夏蝉摇头,“贺先生,实话跟你说吧。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公子哥都图些什么,早个三四年,我糊涂一阵骗骗自己,跟着玩一玩也未尝不可。捞点儿房子票子,另找个城市上岸,从此吃穿不愁,然而…”
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家里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她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贺槐生沉默。
正这时,夏蝉手里手机响起来,是刘弘毅来电。
夏蝉稍稍背过身,接起电话:“刘经理。”
“走没走?来我办公室一趟。”
夏蝉微微蹙了蹙眉,“刘经理,现在已经下班了。”
“赶着回家重要,还是前途重要?”
夏蝉无法,只得应下来。
她把烟灭了,抬头看了看贺槐生,“贺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她顿了顿,“花很好看,谢谢你。”
起码活到如今,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这样昂贵的玫瑰。
贺槐生站着没动,微微点了点头。
夏蝉转身回酒店,直奔刘弘毅办公室。
刘弘毅翘在大班桌上,歪头看着夏蝉,似笑非笑,“给我泡杯茶,左边架子上第三个罐子里的茶叶。”
夏蝉按捺自己,将刘弘毅面前的茶杯拿过来,倒了茶叶,又清洗干净,搁足新鲜的茶叶,浇了大半杯沸水,搁在刘弘毅跟前。
刘弘毅这才将腿放下,端起杯子浅啜一口,慢条斯理地说:“有个好消息。”
夏蝉强打精神接起刘弘毅的话头,“刘经理请讲。”
“名单给上头看过了,部分人选还有争议,大家决定讨论讨论,下周再出结果。”
夏蝉心想,这算什么好消息,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煎熬的日子还得过上一周…
“至于这争议的焦点…”刘弘毅笑了笑,搁下杯子,从椅上站起来,“可大可小。”
他走到夏蝉身边,手掌在桌沿上按了一下,轻咳一声,整了整领带,迈开脚步走了。
那茶还在缕缕飘着轻烟,夏蝉直愣愣看着,不知所想。
最后,她低头往桌沿上看了一眼。
一张房卡。
从小到大,拜这幅皮囊所赐,夏蝉遇上过不少好事。
这世界对长相漂亮的人总会宽容一些,然而到了真正关涉利益的时候,这张脸翻过来成了障碍。
男人的裤裆构成重重关卡,偏她不肯躺着过去,碰了一鼻子灰。
夏蝉捏着房卡,惶惶惑惑地出了门。下午四点不到,头顶一轮稀薄的太阳。
夏蝉站在那儿,陡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如今形势已然明朗,傅如玉和池悦上位,而她是去是留,就看今晚这房卡最终用不用得上。
夏蝉自认不是多么三观正直的人,她生活在周兰身边,腌臜事情见得太多,已是习以为常,这可真不代表有一天她也得成为这一堆糟污的当事人…
“…瞎铲…”
斜后方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夏蝉急忙回头。
是贺槐生,还没走。
他站在门廊下的台阶上,手里夹着一支烟,淡淡的雾气腾起,笼着他的眉眼。
他仿佛比平日更加疏离。
夏蝉张了张口,没发出声,好像她才变成了有语言障碍的那个。
片刻,夏蝉手机一震。
贺槐生:刘弘毅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网(07)

那房卡被捏在手里,几乎要被生生掰断,边沿勒得夏蝉手掌生疼。
夏蝉怒极反笑,冷冷看着贺槐生,问得直白:“贺先生也想潜我?”
贺槐生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低头打字:我认为夏小姐的价值远不止如此。
夏蝉一愣。
贺槐生又说:换个地方细谈。
他朝着车的方向,再次做了个“请”的姿势。
夏蝉踌躇片刻,还是朝着车子走了过去。
正要上车,夏蝉瞧见一旁立着一个垃圾箱,脚步一顿,将已被自己捂得发热的房卡从中掰断,扬手投了进去。
开车的仍是那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叫做丁永贵,据贺槐生说曾经当过兵,为人比较耿直,然而有时候也过于固执。
车上,夏蝉用微信同贺槐生交流。
夏蝉:车怎么换了?
她记得他一直开的是雷克萨斯,百来多万,在他们这群人中,算的上是经济低调了。今天却突然换了辆兰博基尼,还是格外骚气的红色。
贺槐生:借的。
夏蝉笑了笑,问:贺先生还缺这点钱。
贺槐生:缺。
夏蝉转头看他一眼,他神情平常,看着并不像是开玩笑。
夏蝉想了想,说:我并不会因为你开兰博基尼就跟你吃晚饭,当然也不会因为你不开兰博基尼就不跟你吃晚饭。
这话差点把夏蝉自己都给绕晕了。
贺槐生回:知道。
知道?知道那还何必多费周折去借辆豪车充门面。
夏蝉越发肯定,贺槐生又送花又开豪车接送,绝对另有所图。他这样的人,真要追求一个女人,犯不上用这样陈词滥调的手段。
车拐了个弯,在路口停下。
夏蝉问:“下车?”
贺槐生点头。
夏蝉跳下车,四下看了看,这一片似乎都在拆迁,沿街拦着蓝色的塑料板。
这可丝毫不像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正觉得困惑,贺槐生将她衣袖轻轻一拉,往前方指了指。
夏蝉理解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从路口进去,是一条幽深的的小道,两旁立着光秃秃的古木,枝桠错落,将灰白的天空割裂。
夏蝉停下脚步,转头看贺槐生,“这是什么树。”
贺槐生顿了片刻,出声道:“…槐…”
“哦,据说槐树容易招鬼。”
贺槐生看她一眼。
夏蝉这才意识到失言,然而要为了这么一句话道歉,好似又显得过于矫情刻意。
贺槐生先她一步迈开脚步,继续往里走。
路越发幽静,两旁竖着青砖的围墙,爬满了藤萝,墙缝里青苔迎风瑟瑟。
又走了约莫百来步,贺槐生停了下来。
面前是道黑漆的铁栅栏,栅栏里一座小院,小院里立一栋三层的青砖小楼。
贺槐生按了按门铃。
半晌,从小楼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她立在门口张望片刻,拖着左脚走下楼梯,往栅栏门走来。
她左脚似乎有些不方便,走得着急,便显得越发吃力。
贺槐生冲她比了几个手势,然而她脚步丝毫没有放缓,疾步走到跟前,先喊了声“槐生”,又立即将门打开。
贺槐生拉开栅栏门,往旁边让了让,让夏蝉先进去。
女人看着似有五十来岁,主动向夏蝉伸出手:“你好。”
夏蝉也忙伸手,“你好,我是贺先生的…朋友。”
女人笑看着她,“我姓申,槐生一般都叫我申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