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哪里敢跟老太太顶项,但卫蘅的学业却着实不能丢,只得苦笑道:“老祖宗,珠珠儿自然是不愁嫁的,我这不是盼着她能更好么?”
瞧这何氏真是不会说话,难道说老太太就不盼着卫蘅好了?不过这么多年的婆媳下来,老太太也了解何氏为人,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她旁观者清,觉得卫蘅这场病还是何氏将她逼得太紧了。
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磨刀不误砍柴工,珠珠儿要是身子骨不好,这能学得好吗?你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寒冬腊月,女孩子读书更辛苦,听我的,开了春再让珠珠儿去学堂。”
卫蘅从老太太怀里抬起头,亮睁睁地望着何氏,一脸的期盼。那些儒家经典,当年填鸭似的堆入卫蘅的脑子,一辈子里还得时不时拉出来溜达一圈,比如见到小辈时,开口三句话,“你几岁啦?”“都读了什么书啊?”“那我考考你。”
有时候还得应酬一下夫君红袖添香的爱好,可不是一辈子都在用么,想忘也忘不掉。但是读书这个事儿,真是讲天分,不是说死记硬背就能成,还得举一反三,灵活运用。
卫蘅自问这等能力,她就是拍马也追不上卫萱。她现在虽然两世为人,有经历在胸,或许短时间可以胜过卫萱,但她清楚的知道,要不了多久卫萱就能反超,最后出丑的还是她卫蘅。何况,这般总有作弊的嫌疑,卫蘅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哪里肯胜之不武,所以干脆就不想去上学,反正这些个先生教的,她上辈子都学过一遍了,捡起来也快。
何氏看见卫蘅眼里的期盼,心里恨她狡猾和不懂事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借势逼人了,可这当口何氏也没法子,怯怯地开口道:“娘,这才十月里呢。”意思就是卫蘅若是开年再去学堂,荒废的时间就太久了些。
老太太见何氏服了软,想着也不能让卫蘅玩耍太久,否则散漫了心就不好了。
卫蘅见老太太脸色有松动,浑身的力气顿时就像被人抽去了一般软塌塌地倒在了老太太怀里,还“哎——”地长叹一声。
可是小女娃子做出大人的样子来,格外的天真可爱,叫一旁看着的大夫人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屋里只要长眼睛的,谁能看不出卫蘅不想念书啊。
“罢了罢了,你就宽了珠珠儿这一回吧。你摸摸,她这身上还有几两肉?”老太太爱怜地摸了摸卫蘅。
卫蘅适时地冲着何氏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娘。”
“弟妹,你就安心让珠珠儿养身子吧,萱姐儿每日都会把先生讲课的笔记给她抄回来的,耽误不了课业。”大夫人木氏也开口劝道。
在木氏心里,只觉得何氏是拔苗助长,珠珠儿瞧着天生就不是读书料,非要死磕着让她考女学,也太要强了些。当然,反过来,木氏心底又难免多了几分优越感。
何氏听木氏这样一说,心里简直气得挠墙,可脸上却不能不装出感激的样子。
请了安,老太太也不用木氏和何氏伺候用饭,打发了她们自回去,她倒是想留下珠珠儿,可是看何氏的脸色就知道她要训珠珠儿,若是这会儿留下珠珠儿来,何氏的怒气越积越多,反而怕吓坏了珠珠儿。
因而老太太拍了拍卫蘅的手道:“你跟你娘回去吧,这上学的事儿自有祖母给你做主。”
卫蘅点了点头,踮着脚搂住老太太的脖子,忍不住将脸蛋贴在老太太的脸上,真想念祖母身上的味道呢。
老太太被卫蘅这动作弄得心都软成了泥,搂着卫蘅道:“哎哟,我的小乖孙。”
待卫蘅跟着何氏出了瑞云堂院子的门儿,何氏脸上的微笑就再也端不住了,瞬间阴云密布。拉着卫蘅的手,也不管她小短腿能不能跟上,就扯回了兰义院。
坐定后,何氏的怒气在脑子里转了一周,又压了下去,对付卫蘅这般大的小孩儿,你若是强迫她,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可若是跟她说理,她又任性不懂,真是费脑子。
不过到底何氏还是心疼卫蘅,点了点她的脑门儿道:“你就会耍小聪明,这要是能用到学业上该多好?年纪小小,就知道搬出老太太来压我了。我告诉你,学堂你可以不去,但每日的功课你可逃不了,十篇大字、三篇小字,背诗三首,默一段论语。”
卫蘅的小脸儿瞬间就夸张地皱在了一起,“娘,这也太多了。”
奈何何氏压根儿不给卫蘅讨价还价的余地,“去去去,一边儿去,看见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就心烦,让你读书,你当我是害你呢?那些劝你不读的,才是居心不良呢。”何氏话里指的这居心不良之人,自然是木氏。
卫蘅却不往心里去,上前搂住何氏的腰,在她怀里又蹭又扭,一声甜过一声地唤道:“娘,我的好娘亲。”
何氏拿这般撒娇的卫蘅毫无办法,终于被她亲得脸上有了笑意,“好了,你这个小冤家,女孩子就得有个女孩字的样,瞧你像什么,你是猴子变的么?”
卫蘅静了下来,用大人的样子,长叹一声,“娘,我就是三颗脑袋加在一起,也是比不过二姐姐的。”
何氏心里一惊,没想到卫蘅会这样说,她嘴硬道:“读书是为了你自己,怎么说是和你二姐姐比呢?”
卫蘅看了何氏一眼,意思是你我心知肚明。
何氏没好气地兼恼羞成怒地道:“我那是让你以你二姐姐为榜样,都是一家姐妹,今后走出去叫人说怎么差那么多,那样的名声很好听么?”
卫蘅嘟嘴道:“娘,大家不会这么说的,二姐姐读书就跟妖怪一样,这满京城,满天下的女子,有几个能赛过她啊。才九岁,作的诗词就广为流传了,都说她有‘咏絮之才’,学她,不过是徒然效颦而已。”
其实何氏心底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可你也不差啊,在学堂里,夫子不也经常夸你,你比她不就差一点点么。”何氏的大拇指和食指合起来比划了一粒儿米大小的距离。
卫蘅又想叹息了,埋下头道,“那是你当面问夫子,夫子怎么好打击你啊?”
何氏又想挠墙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
卫蘅也知道不读书是不现实的,“娘,我只是不想你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而已。”当初何氏得知卫蘅没考入女学的时候,气得都想跳河了,那场面卫蘅可是记忆犹新,心中怕怕。
“你个没出息的,就那么不喜欢学么?”何氏问道。
反正这种被逼着学东西的滋味儿,卫蘅实在不喜欢,“我也不是不学啊,可是那么繁重的功课,我为了应付过去,就只能随便对付,娘叫我写字我不敢不写,叫我背书也不敢不背,可一段话二姐姐一次就记住了,我却要记十遍、百遍才能倒背如流。”
何氏清楚地看到了卫蘅眼底的自卑和自怨,心里也不是不惊讶的,加上卫蘅病的这一场,她也知道是自己逼得太紧了,可她就是不甘心呐。
从古至今,这“不甘心”三个字不知害了多少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精们,冬天到了,你们就手冷了,都不愿意伸出来敲打键盘了么?
你们怎么忍心这样对珰爷我,小心我变师太。
赶紧把你们的花儿都献出来。第一个月呢,要花,要很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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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与纵

第四章与母斗
“你这狡猾的小鬼,又编着我给你减功课呢。”何氏骂道。
卫蘅转而一笑,“娘聪明,可是女儿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女儿不是不想学,也不是不想努力,只是天赋有限,娘若是要求低一点儿,女儿保准不让你失望。”
“鬼灵精怪的,也不知跟谁学的。”何氏刮了刮卫蘅的鼻子,“行了,大字五篇、小字一篇、诗一首、论语一段,可不能再少了。”
“我知道了,娘。”卫蘅高兴地笑道。脸蛋儿顿时就像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耀眼璀璨,叫何氏如何能不爱这个玉雪可人的小不点儿。
“既然不去学堂,这下总吃得下饭了吧?女娃娃,多长点儿肉才好看。”何氏捏了捏卫蘅还有些婴儿肥的脸。
“哎呀,我这就肚子饿了呢。”卫蘅淘气地揉了揉肚子。
虽说肚子饿,但不是用饭时间,何氏怕卫蘅吃多了零嘴一会儿又吃不下午饭,只让她吃了一只菊花团子,就将她撵回屋里做功课去了。
何氏见卫蘅心满意足地离开,不由翘了翘嘴角,小丫头片子还在大人面前耍心眼。其实,何氏多年的心结如何是一时能解开的,这一次之所以轻易就退让了,说到底还是被卫蘅给吓的。
何氏在生了两个儿子后,香火有继,就盼着生个贴心小棉袄的女儿,别说她,就是二老爷卫峻也盼着可爱的女儿,到卫蘅出生时,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是生得粉团子一般可爱,连老侯爷都抱得不愿意松手。
这么个精贵的女儿,这回生病时,居然叫准备后事,吓得何氏当时腿就软了,从不红脸的夫妻俩,为着卫蘅,卫峻都同她大吵了一架,怨她将卫蘅逼得太紧,此后更是大有卫蘅若是不好了,他二人的夫妻之情也就好不了的架势。
这么一番折腾后,何氏再执拗的性子,也不得不妥协。当然,何氏也绝不会让卫蘅由着性子来。
且说,卫蘅回屋后,乖乖地练了字,只可惜她上辈子写了三十来年,笔下早已定型,也就那么回事了,比上不足,比下肯定有余,但这会儿还得藏拙,毕竟九岁的小孩子腕力不够,还写不出她上辈子那种字。
中午晌,卫蘅去何氏的屋里用饭,她的嫂子葛氏已经在何氏身边伺候了,因着她自己出身低,所以言行格外谨慎,就怕人说闲话。虽然何氏早说了不用她伺候,葛氏自己每日还是雷打不动地请安、侍膳。瞧她的孝顺样子,恐怕就是叫她给何氏辩屎尝尿,她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其实卫蘅也劝过葛氏坐下用饭,但葛氏说什么也不肯,这女子讲求出身、名声,前者她占不上,但后者却是葛氏立身的根本。便是出门交际,有孝顺的名声在,她的腰板儿也挺得直一些。女儿家,婚前讲才,婚后就看德了。
“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卫蘅问道。卫峻是文官,卫蘅病后几天,就被皇帝派了外差,去江南查赈灾案。
何氏没回答卫蘅,瞪了她一眼道:“食不言、寝不语。”
卫蘅愣了愣,她一时忘了这茬儿了,这一条她是最烦的,本来大家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就不多,尤其是她去学堂的时候,这吃个饭还不许说话,什么都只能憋在心里,多难受。
卫蘅自从嫁到范家后,他们家里的规矩松,婆母在她跟前又拿不起架子,范馨和她又总有说不完的话,卫蘅已经很多年没守过“食不言”的礼了。
几十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回来的,卫蘅憋了好一会儿,又道:“爹爹赶得上回来过年吧?”虽说经历过一遭,但是记忆太久远了,卫蘅已经不记得了,她只是心急见她爹而已,几十年没见了哩。
何氏“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看着卫蘅也不说话。
卫蘅在心底权衡了一下,是从此以后“食不言”还是跟何氏顶牛,她想了想,今后她跟何氏顶牛的地方还多着呢,今日就当练习好了。
“娘,女儿只是想爹爹了嘛。”卫蘅嘟嘴撒娇道。
“吃了饭再说不行吗?”何氏无奈地瞪着卫蘅。
“当日事当日做,当时话当时说嘛。”卫蘅可是不怵何氏的。一旁的葛氏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她这小姑子,备受宠爱,胆子也大。
“你还有理了,会狡辩了?”何氏怒道。
“娘啊,又没有外人,吃饭还不许讲话,憋着多难受啊。咱们一边儿吃饭,一边絮叨,感情不是更好么?”卫蘅道,“再说,在祖母屋里用饭时,不也可以说话么?”
“那等你当了祖母再说。”何氏丝毫不退。
卫蘅又要张口,却听何氏道:“再说话,明日就送你去学堂,好好学学圣人之言。”
何氏本以为这就能吓倒卫蘅,哪知卫蘅还不收口。“娘,圣人言难道就全是对的?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还说,割不正不食呢。”说完,卫蘅就夹起了一块肉来,高抬起手腕,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叹道:“这肉没割正呀,娘你吃不吃?”一旁的葛氏再也端不住地“噗嗤”笑了一声,但看见何氏的脸色,又赶紧收敛了笑意。
何氏被卫蘅气得倒仰,“卫蘅!”连珠珠儿也不叫了。
卫蘅拖长了尾音,撒娇地唤了一声“娘”,又道:“圣人是男子,男儿吃饭又快又准,几下就用完了,不说话也没什么,可是咱们一顿饭用下来,不说话憋也憋坏了。再说爹爹他们出去应酬,我才不信他们喝酒吃饭时不说话呢,反而是‘高谈阔论’也,对吧?”
何氏被卫蘅堵得说不出话来,夹了一块肉塞入她嘴里,“吃你的饭吧,就你歪理多。”
卫蘅见何氏“认输”,秉着“穷寇莫追”的道理,怕何氏恼羞成怒,她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了一碗饭。
用了饭,卫蘅赖在何氏屋里玩耍,等葛氏走后,何氏点了卫蘅的脑门儿问:“你这小无赖,怎么生了场病,就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了?”
卫蘅小人作大人样,哀怨地道:“谁在鬼门关边走一遭能不变啊?”
卫蘅这小模小样儿的,一下子就将何氏逗笑了,她道:“哦,那你说说,你都有什么感触啊?”
卫蘅道:“我就感觉,吃没吃够,玩没玩够,连话都没说够,我还有好多话要对娘说呢。”卫蘅挪到何氏身边,抱住她的脖子撒娇。
何氏扒拉下卫蘅的手问:“哦,那你要对我说什么?”何氏想着,卫蘅大概就会说什么她不想读书之类的。
哪知卫蘅道:“女儿舍不得娘,还没陪够娘呢,就是叫我去天上做神仙,女儿也不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何氏泪湿了眼眶,真真儿是贴心小棉袄。面对这样聪慧可爱的珠珠儿,何氏再多的执意也得软化。
“珠珠儿。”何氏哽咽着将卫蘅搂入怀里,想起那几日卫蘅出气比进气还少的样子就后怕。
半晌后,何氏才道:“学堂还是要去的。”
卫蘅抬起头,撅起嘴,一副倍受打击的模样,叫何氏看了就想笑。
“好了,萱姐儿不是说每日都会把功课笔记给你送过来么,你看了要是有不懂的,就去找栎哥儿媳妇问,她也就这点子用处了。”何氏撇撇嘴,显然是十分看不上葛氏的。她且不想想,当初这媳妇可是她相看的,又要能摆婆婆的架子,又要葛氏能像世家千金一般,哪有那等好事。
以前卫蘅也和何氏一样,觉得葛氏有些小家子气,可她现在明白了,这手里头没银子,就是换了世家闺秀,一样大方不起来。
卫蘅是经历过一世的人,也当过媳妇,如今再看葛氏,就觉得她身上也不乏闪光点。知书达理,孝顺公婆,且一心扑在她哥哥身上,有了这一层心,其他的缺点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能考上女学的人,教一教,何愁不能进益。
“我瞧嫂子已经是极好的了,女学出来的,身上又难得的没有酸腐气和骄矜气,做事也干练。”如今二房这边的事务都是葛氏管着,从没出过岔子,可见其之谨慎和精明。
何氏拿眼瞧了瞧卫蘅,“你这人小鬼大的,眼光倒是也不差,若非这样,你当我能给你哥哥娶她啊?”
“娘亲英明。”卫蘅眼笑弯弯地拍马道。
“小马屁精。”话虽如此说,但何氏听了实则是极高兴的,心里简直爱不完卫蘅。
卫蘅因着要午睡,叫丫头取了篦子来给何氏,“娘给我理一理头皮。”
“你个会享受的小丫头片子,倒使唤起你娘了。”何氏替卫蘅散了辫子,一下一下地给她梳理头皮。
卫蘅则枕在何氏腿上,眯瞪着眼睛享受,但嘴里还是没闲着,“不过嫂子到底是娘家底子薄了些,她手里无钱,自然就大方不了,娘不如拨给她两间铺子打理。”
何氏听了手一顿,“呵,你倒是口气不小,一张嘴就送了别人两间铺子,这可都是给你准备的嫁妆。”
卫蘅道:“娘骗我呢,怎么就是我的嫁妆了,娘这里自然还有给哥哥们准备的,你就权当这会儿先拿两间给嫂子练练手。三哥哥肯定是要学爹爹走科举的,这些庶务他也不会去打理,今后还不得都交在嫂子手里。她家里底子薄,从没管过铺子,与其到时候抓瞎,娘还不如现在就教教她呢。”
卫蘅的话自有道理,可何氏还是转不过弯来,一来她还是不喜欢葛氏,二来,哪有当婆婆的送媳妇铺子的道理。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哪有婆婆送铺子给媳妇的道理,我平日里没认真给她立规矩都不错了。满京城里谁不说她命好,能做我的儿媳妇。再说,圣人说的话也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对她若是太好了,今后我这做婆婆的还能有威严?”何氏道。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不要犹豫,不要懒惰,赶紧把花撒出来。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多美的句子啊,来,玫瑰给我,我让珠珠儿给大家做玫瑰卤吃。
谢谢亲爱的白富美们,还有囫不囵的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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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恩

卫蘅心里一动,已经知道了何氏心里的症结所在,两个铺子对十里红妆的何氏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对葛氏可就大大不同了。
而何氏觉得自己唯一能拿捏葛氏的,大约就在钱财二字之上。那葛氏是女学出生,而何氏当初并没考上女学,心里一直觉得比那些才女低一等,因而才会在择了葛氏做儿媳妇,至少葛氏这个才女缺了财气,为人妇后腰板就挺不了那么直。
卫蘅翻身坐起来,看着何氏道:“娘亲好糊涂,这表面上虽然有威严,可哪里比得上叫人打心底敬爱来得强。你都说嫂嫂知书达理,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你拿真心对她,她只有对你更好的。”
何氏还是有些不肯,虽然道理她都明白,可是人的喜恶哪是那么好转变的。
不过这难不倒卫蘅的三寸之舌,“娘亲不是一直嫌弃嫂嫂没有柏大嫂子和枫二嫂子大方么,待嫂子手里有了闲钱,定然不输给她们的。”
这话撬动了何氏的心,她和木氏什么都比,比儿子、比女儿,也要比媳妇,说实话,葛氏比那两位可都叫人省心一些。
“说得也是。只是我不喜欢你嫂子拿了咱们家的钱去帮补她家。”何氏道,她有一个误区,觉得葛氏既然嫁给了自己儿子,这心就应该全部都放在二房,成天记挂着娘家算个什么事儿,还总是抠出钱去帮衬娘家,真当她这个做婆婆的好说话。
“那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是她娘家,她要是不照看,岂非禽兽不如。娘亲,咱们家又不缺那几个钱,嫂子的家里要是起来了,今后她脸上好看些,咱们脸上也好看,若是亲家吃糠咽菜,外头人说起咱们家,也会摇头的。”卫蘅道。
何氏笑道:“你这小孩子家家,大道理倒一套一套的,你看,果然是多读书好吧,你这番话多明理呐。”
才几句话又扯上读书了,卫蘅知道,大约女学就是何氏的“业障”,自己非得考上了不可,否则消不了她的心病。
“我的道理还没说完呢。”卫蘅摇着何氏的袖子道:“再说,哥哥如今已经是秀才,成日里都有文会,明年若是中了举,应酬就更多,他都二十来岁了,伸手问你要钱哪里好意思,若是嫂嫂手里头有,哥哥也能方便些。”
“就你主意多,难道我还能亏了你哥哥,他的月例每月可是五十两。”何氏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就不照顾他们?”
“那哪儿能呐。”卫蘅在何氏怀里蹭道:“娘自然是想得最周到的,我不过是一时想起来才这么说一说的么。”
“行了。”何氏重新将卫蘅拉到自己腿上躺下,给她继续梳头,“就听你的,给她两间铺子先学学怎么看账本,省得今后叫人蒙蔽了去。”
却说卫蘅怎么肯费力帮葛氏,早晨在瑞云堂,葛氏涨红了脸的那一幕,叫卫蘅忽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妯娌之间互有比较这是常态,而葛氏什么也不输给那两位,只是缺了些家底而已,这恰好是最容易能办到的,卫蘅可不愿自己这一房的人处处都输给大房的人。
此其一,其次是将来何氏去后,她将她的嫁妆分给三个子女。葛氏因为从没打理过这些庶务,被下头不知吞没了多少银子,明明分得的是一座金山,两口子的日子过得却还拮据。当然这拮据二字自然是相对于卫蘅来说的,比普通人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过得两日是葛氏二十岁的生辰,她年纪轻轻,上头又有两重长辈,除非长辈发话,否则断然没有大做生辰的道理,且依葛氏的性子,她也不是个张狂的。
因此,葛氏二十岁生辰也当平日里那般过,只是早起时用了一碗长寿面,卫栎又托人给她带了一副金镂空梨花手镯回来,重量虽然不重,但胜在做工非常精巧,葛氏爱不释手,心里也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