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晴比起看呆的楚涟欣倒是沉稳了许多,但也为楚涟漪的容貌与气度而惊赞。
两姊妹打量楚涟漪的时候,楚涟漪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这俩姊妹,楚涟晴盈盈玉貌,细细楚腰,一双眼睛顾盼生情,端的是倾城倾国的容貌,而楚涟欣只比楚涟漪大了半岁,生得丰腴秾丽,赛雪欺霜,都是一等一的好容貌,好些日子不见,今日乍见都已经成了妩媚迷人的女子了。九姑娘因比较丰腴,又时常随母亲在外走动应酬,显得倒比楚涟漪还成熟些。
有这样的女儿,也难怪三夫人选女婿的时候挑三拣四,家世不好的她瞧不上,家世好的她又攀不上。
只因楚家虽是百年世族,出过一位内阁首辅,两位吏部天官,三位状元郎,但毕竟是老黄历了,近年来人丁凋敝,子弟里有大出息的也不多,目前在京为官的也只有楚涟漪的父亲楚青全一人而已,但毕竟是独木难撑,加之朝廷派系纷争,而楚青全保持中立,成了两头都不讨好的尴尬角色,在户部侍郎一位上好几年了也不曾挪动,楚家的前程也就难免让人小觑了。
三房老爷楚青山是外放的知县,虽然品级不小,但因是地方官,还不如一个七品京官来得吃香,这京城藏龙卧虎,三房老爷就更显得一般了。
三夫人旁氏本该随着三老爷地方上任,但她一心念着要在京城为女儿寻一户好人家,所以不肯去她口中的穷乡僻壤,只遣了一个小妾随三老爷上任。
这些年旁氏忙前忙后就是为了给两个女儿寻个好亲事,非要寻容貌、品性都端正的豪门世家的嫡长子不可,甚至还有心高攀皇家,这样挑三拣四就耽误了六姑娘与九姑娘,这个岁数都还没定亲,差点儿就被人笑话了。
“妹妹身子可好些了,只因平日功课繁忙,也不敢来叨扰妹妹养病,还请原谅我这个姐姐的不是。”楚涟晴上前亲热地拉起楚涟漪的手,仿佛两人是从没分离过的亲姐妹似的。
投桃报李,楚涟漪笑容满面地招呼起六姑娘和九姑娘,“疏影,你去把我们去年春里埋的那瓮梅花雪拿来煮茶。”
“是。”疏影应声下去准备煮茶,看来自家姑娘很是喜欢三房的这两位姑娘,这梅花上扫的雪水,就是她家姑娘自己平日也舍不得喝。
“十二妹妹和我六姐一般,都是雅人,只有我才不管什么雪水,雨水,只要是好茶,我就喜欢。”楚涟欣性子较楚涟晴来得活泼。
“我这是闲得无聊,如果六姐姐和九姐姐常常来看我,我才没心思去弄劳什子雪水呢,这还不是为了让两位姐姐记得妹妹的茶香,以后多来玩吗?”楚涟漪孤寂惯了,难得有两个同龄的姐妹来聊天,心里也快活。
“看不出你倒是个贫嘴的。”楚涟晴轻轻捏了捏楚涟漪雪嫩的脸颊。
姐妹三人又序了礼,楚涟晴送了楚涟漪一个自己绣的四季花开荷包,楚涟欣送的是一个八色干果食盒,楚涟漪回了楚涟漪一盆花匠培育的异种淡绿山茶花,送了楚涟欣一瓮蜜渍梅子,梅子肉厚而大,香甜扑鼻,惹得当时楚涟欣就不顾闺范用手夹了一粒放在嘴里,直呼好吃。
一旁的旁氏看不下去了,她可不是来看姐妹情深的,所以亲热地拉过楚涟漪搂在怀里,“我的儿啊,可心疼死你三婶了,你说严家怎么那么缺德,欺负你个没娘的孩子,呜呜呜…”旁氏哭得声嘶力竭就是不掉眼泪。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骂了人是没娘的孩子,“你说这让你以后可怎么嫁人啊,啊啊啊…”旁氏干嚎着,连鳄鱼的眼泪都不肯滴一滴。
“娘,你就别说这些了,本来好好的。”楚涟晴将楚涟漪从旁氏怀里拉开。
“我说什么了,我还不是心疼你妹妹么,她这以后可怎么过啊,都是这严家害人,害得我们十二姑娘以后就算嫁人都只能做妾,生了孩子连认自己当娘都不行,呜呜呜…”旁氏可是把楚涟漪以后的悲惨生活给描绘出来了。
“娘…”楚涟欣也出声了。
不过最苦的是楚涟漪。旁氏讲的结局,楚涟漪自己早就预料到了,只是不想去想而已,可是旁氏在这里这样一恶心,想逃避也逃避不了。就这样你还说不得她,旁氏也是一番好心,至少看起来是好心,这好心做坏事,最是让人恶心。楚涟漪可经不起她这样三天两头就来哭一次。
“三婶婶,这都只能怪涟漪福薄,三婶婶你别伤心了,当心哭坏了眼睛,这样涟漪更过意不去了。”楚涟漪体贴道,这番温柔下,旁氏倒不好再干嚎了。
娘几个不咸不淡地谈了几句,旁氏见楚涟漪虽然秋波泛愁,但并无过多抑郁,再看下去,也看不了什么笑话,只能带了两个女儿不甘心地离开,临行前一句话倒是吓到了楚涟漪,她说:“你也别担心你的亲事了,三婶婶还能见自己的亲侄女受难么,改明儿婶婶就去给你物色一门更好的亲事,说起来我娘家兄弟…”
楚涟漪当时就给疏影使眼色,那丫头也机灵,立刻上前说自家姑娘该喝药了,旁氏才没继续说下去,起身走人。
楚涟欣跟在旁氏的身后对楚涟晴悄悄私语道:“姐姐,十二妹妹倒真是雅致,只可惜了这么个妙人儿。”
楚涟晴点点头,她其实也是惊叹于十二妹妹的机灵的。说起来也有些年头没见过这位十二妹妹了,前些年随父亲在任上,今年过年的时候十二妹妹又刚好犯病,太夫人拘了她在屋里,不要把病气传给了家里人,所以许久没见过了。今日甫一见面,她便从自己二人送她的礼物里瞧出了各自的爱好。那礼物真是送人送到心坎上了。
楚涟晴也叹息了一声,多好的人儿啊,如果不出这件事,以后出嫁了,姊妹间互相扶持,一个大家族荣辱与共,才能更根深蒂固。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知道,一旦开始写文,就会停不住,手边的工作又给撂下了,叹息。

4、姊妹情(下)...
楚涟漪送走了旁氏母女三人后,没多久就迎来了五房和六房的婶婶,到后来连寄居在连家的姑母和其他更远的亲戚也三五成群地来探望。每来一次就要稀里哗啦哭一场,其间也有真心怜惜涟漪的,所以她也难免跟着掉几滴眼泪,一来二去眼睛便肿成了桃子。
好容易安静下来,疏影用浸了凉水的布巾给楚涟漪敷眼睛,完了又将在凉水里湃了的梨子切片给她敷眼睛,这才缓和了过来。
“疏影,明日是初五吧?”
“正是,姑娘你是想…”疏影诧异地抬头。如今楚家虽分了家,吃穿用度各自管各自的,但各房的院子都是相临的,明面儿上还是一家人。何况太夫人还在,家里体面的女眷都要去晨昏定省,因着太夫人上了年岁,家里的女人们又太多,她便兴了规矩,除了与她同住的三房外,其他各房的女眷每月逢五逢十才去跟前请安问好。
即使这样的规矩,楚涟漪也难得去立一次。楚夫人生前,与太夫人只见颇多摩擦,弄得太夫人一见与楚夫人面容相似的涟漪就面色不好,上了年纪后又忌讳有病气的人在跟前晃,所以对涟漪一直不怎么待见,几番下去,涟漪也乐得不去太夫人面前讨那个没趣。寒冬溽暑地起个大早对习惯懒觉的涟漪来说可并非易事。
“嗯,明日该去给太夫人请安了,你明儿卯时初刻唤我起来。”楚涟漪翻身朝里,表示要安歇了,疏影也不敢再多问。
带伺候的人退下后,楚涟漪才睁开亮汪汪的眼睛盯着天花,也不知道太夫人会是个什么态度。只是母亲去得早,又出了这等事,涟漪觉得自己以后的婚姻恐怕都掌握在了那位祖母的身上,不得不打起精神费去讨好她,总比坐困愁城来得好。
楚涟漪想起这位多日不见的祖母也不是什么冷心肠的人,只是心眼子窄了些,耳根子软了些,当初母亲在世的时候,父亲就是太宠着母亲,加上三婶婶在一旁挑拨,让太夫人心里起了隔阂,这才看不顺眼大房的。也许自己曲意讨好,祖母还能想起她身上也留着楚家的血来。
就这样反复思量了一夜,次日楚涟漪连打了三个哈欠,困得掉了几滴眼泪后,才在疏影和暗香的伺候下起床,笑着道:“我太懒散了。”不过还好太夫人只让逢五逢十去立规矩,如果以后真的嫁了人,起早贪黑,岂不更惨。
疏影捧来牙刷和青盐让楚涟漪漱嘴,奉上一杯温热的薄荷茶,让楚涟漪润了口,又从粉彩富贵满堂瓷盒里取了自制的薄荷片给她含在嘴里,保持口气清新。
暗香则将楚涟漪的头发简单的盘起,为她在滴了荷花露的海棠式汝窑白瓷脸盆里绞了帕子递上,让她润了润脸。又从一个五彩朱雀盖罐里取了她们自制的玉容散放入楚涟漪的手心,用荷花露润了给她洗脸。
“暗香,挑一点儿珍珠粉末来。”楚涟漪轻声吩咐,本来有些人家的澡豆里已经放了珍珠粉,但楚涟漪觉得常用珍珠粉容易磨得皮肤粗糙,这年头珍珠无论怎么磨都还是有些粗粉粒,楚涟漪皮肤薄嫩,一点点粗粉就能感觉出刺疼来,所以每旬才用一次珍珠粉。
洗完脸,匀了妆,又特地用桃花膏子刷了腮红,楚涟漪这才穿上衣服,两个二等丫头云柳、云桃抬了食桌到南边炕上,暗香、疏影伺候楚涟漪用了一小碗燕窝红枣粥后,她就喊够了。
“姑娘,你怎么才吃这点儿,一会儿去太夫人屋里,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你又吃不惯那边浓腻的菜品,当心饿得胃疼。”疏影埋怨楚涟漪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吃不下了。”楚涟漪吐出口中用于饭后漱嘴的薄荷茶才懒懒地道,觉没睡够吃什么都没胃口。
暗香取了荷花冰片香身丸给楚涟漪放在口中噙化,唇齿留香。
楚涟漪想着去三房那边还不知道要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命疏影取了一小块香茶饼子放在自己随身带的荷包里,随时可以取出来含在嘴里。
这香茶饼子还是去年夏日楚涟漪翻阅秘方找出来的,使唤疏影、暗香用龙脑、荷花、荷叶,桂花,调和甘草膏、糯米糊做成的小饼。
人吃五谷杂粮,想要吹气如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番忙活下来,楚涟漪,楚涟漪领着疏影、暗香踏进太夫人住的宜兰院时已经是辰时正。来得不早不晚,三房、五房、六房的婶婶领着女儿、媳妇已经在屋里伺候了。
楚涟漪进屋的时候,楚太夫人微微诧异了一下,“碗丫头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
一听“碗丫头”三个字屋里的人都笑了,楚涟漪羞红了脸。
这“碗”是她的小字,是她母亲在世时给她取的,因着“涟漪”二字都从水旁,深有点儿浮萍易逝之感,但名字又是当时她爷爷取的,不敢另更,所以楚夫人想给涟漪取个稳稳当当的小字,要如山如石,再者涟漪身体娇弱,不好养,又听人劝要取个贱点儿的字才能养大,楚夫人就取了“碗”这个字,既稳当,又寓意女子的温婉。可这字毕竟俗贱了些,涟漪长大后没少被人笑,被她整治过几回后,如今还能这么称呼她的就只有几位长辈了,而太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金安。”楚涟漪敛衽行礼。
“免了免了,乖孙儿,快来祖母这边坐。”太夫人今日对楚涟漪格外的热情,人总是同情怜悯弱者的,她虽然不喜欢大房,可也绝不允许外人来欺负自家的人。
太夫人搂了楚涟漪在怀里,瞧了瞧她的脸色,白里泛红,还算康健,也没学那些小家子的女人寻死觅活,所以心里甚为满意,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儿,“都怪那严家狼心狗肺,不顾廉耻,居然如此欺负我孙儿。”太夫人的眼角有点儿湿润,“不过也怪你娘,怎么就给你订了门这样的亲事。”说来说去,太夫人还是怪去世的楚夫人。
那大媳妇在世的时候,老大就什么都由着他媳妇,不听她这个做母亲的话,大媳妇去了还让她这个老婆子不得安生,打死都不肯再续弦,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唯一一个姨娘,都还是当初大媳妇身边的大丫头。想到这儿太夫人就怨恨楚夫人,连带着对楚涟漪也冷了些。
楚涟漪觉出太夫人的神色不对来,便道:“娘也不是先知,怎么能知道严大人做了首辅后,严家会有这样的做派。”
太夫人想想也是,也就不再提楚夫人的事。
“让我瞧瞧,这就是那遭罪的十二姑娘吧,出落得这般水灵啊,瞧这周身的气派,就是那戏曲子力唱的倾城倾国色也不外如是吧,那严家真是瞎了眼了。”一个三十来岁穿着银霞红坦领罗裙,外罩银紫宽袖衣的妇女抹着眼泪道。
楚涟漪看着眼生,太夫人便介绍道:“这是你刘婶婶的胞姐,夫家姓柳,你跟着你十三妹妹也叫她姨妈吧。”
楚涟漪屈身行了礼,唤了声姨妈,柳姨妈让丫头拿了一副金镯子送给她做见面礼,又引了自己的女儿给楚涟漪见礼。
两个小辈互道了姓名,论了齿序。
柳姨妈是六房婶婶的妹妹,是江南一个富户的续弦,富户死后,几个儿子争夺家产,将这个只生了个赔钱货的继母给逼了出去,好在柳姨妈早有准备,也存了些银子,想起自家的妹妹来,就带着家产来投靠了楚府,只为了能给女儿攀一门好亲事。
因为柳姨妈总是笑容满面,待人和气,口齿伶俐,能说会道,时常能逗太夫人欢心,所以也算在这楚府立足了脚。
楚涟漪略略打量了一番柳姨妈的女儿柳茜雪,真真是个标致的大美人儿,怪不得柳姨妈千里迢迢也要来京城攀亲戚。
柳氏亲热地拉着楚涟漪的手讲话,“真真是个倾国倾色的人儿,就是我看了都舍不得眨眼睛,我看呐这全京城的灵气儿全集在了咱们太夫人的孙女儿身上。”
“瞧你把她夸得,她还只是个孩子。”太夫人其实对楚涟漪的容貌也是极满意的,本想着今后她的婚事以后定会是楚家一门极大的靠山,哪知道出了这事儿,好生可惜了这容貌。
“我瞧着十二姑娘同茜雪倒是真缘分,你瞧这脸蛋,这身段,是不是有三分相似?姐姐我看呐你可不只是在赞咱家的十二姑娘啊。”六夫人上前打趣道。
经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都往楚涟漪两人身上看,太夫人点点头,“你这一说,还真有点儿像。”
“可惜都是苦命的孩子啊。”柳姨妈的眼泪说来就来,前一刻还是笑容满面,这一刻就是山雨绵绵了,她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咱们茜雪的爹死得早,茜雪的婚事都还没个着落,十二姑娘也是,这婚事多舛…”
一屋子人的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楚涟漪身上,各房的婶婶都轮流着上前在太夫人面前哭了一圈,弄得楚涟漪自己不哭反而不好了。
“祖母,都是涟漪不好,惹得几位婶婶同姑母还有姨妈都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如果因为涟漪的过错而让长辈伤了身子,这可就是大罪过了。涟漪如今这般,只怪自己福薄,品行有缺,涟漪想去菩萨面前忏悔以赎前愆,还请祖母恩准。”楚涟漪趁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按惯例达官贵人家里有品行有缺的女眷,都会送到寺庙里修心养性,过些时日如果有所好转还能接回来,否则此生便只能青灯礼佛了。如今楚涟漪身上出了这么大一桩事儿,外间又都说是楚涟漪的错,家里的人嘴上虽不说但都是怪她当初心太狠手太辣,为此前几日太夫人还专门请了皇觉寺的和尚来家里做道场,楚涟漪私下也琢磨了一下太夫人的意思,心想与其被太夫人送出去以避风头,还不如自己请去,回来的时候还有个转圜的余地。
“胡闹。碗丫头,你是我楚家长房嫡女,你爹就你么个闺女儿,怎么能又这等念头,这不是打我们楚家的脸吗?再说这都是那严家的错,我们碗丫头有什么错,休要再说这些,你的事,我自会和你父亲商量。”太夫人这是以为楚涟漪要出家,痛惜道:“你呀,当初要是有如今这般懂事,何至于…”
“祖母,你错怪涟漪了。”楚涟漪靠近太夫人跟前,“涟漪只是想去寺庙里住个十天半月,一是向菩萨忏悔前罪,求菩萨原谅涟漪,保佑我楚家家运昌隆,二是怕涟漪在家里,又会惹祖母和长辈伤心,等外面的评议稍微歇了,涟漪自然就回来了。”
太夫人听了楚涟漪说得诚恳,也知道她说的话有道理,但愿菩萨这能原谅她,这样一来也能让外面说闲话的人稍停稍停。
太夫人想着楚涟漪心要去庙里吃素,可她又素来体弱,心就软了,这孩子虽然和自己不亲,但如今看来举止娴雅又度,虽出了这事,将来也未必没有出息,心里对她也就亲近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啊,好想楠竹快点儿出来啊。

5、水上缘(上)...
“你一个还没及笄的姑娘家怎么好去寺庙里住。”太夫人的话虽然是否定的,但是语气松动多了。
“祖母你就疼疼涟漪吧,涟漪多带些丫头、婆子就是了,祖母…”楚涟漪拉着太夫人的袖口,眼泪珍珠似地一颗一颗往外冒,本来眼睛就又大又明亮,如今滴了眼泪,更像一汪湖水似的,惹人心怜。
“好好,不过得带几个护卫去,可小心些才好。”毕竟是嫡亲的孙女儿,如今遭逢大难,还要去寺庙里吃斋念佛,太夫人心里也不好过。
“谢祖母,还是祖母最疼涟漪。”楚涟漪的脸顿时就放晴了,晴空带露,雨后潋滟,最是动人的风景,看得太夫人都有些呆了,心里更是惋惜这么个孙女的前程。
虽然被一家子大小都看了笑话,但好歹是遂了心愿,所以楚涟漪心情也好了许多,佛门净地是能清洗罪过的地方,再回来后境况总会有所改变楚涟漪想得很开,这辈子还没出过二门,,就当是旅游一趟。
楚涟漪一回屋就吩咐疏影、暗香并自己的四个二等丫头收拾行李,这出门宜早不宜迟,寺庙选好了,是京郊的寄云庵,主持是德高望重,曾经入宫为皇后娘娘祈过福的圆通师太。
疏影、暗香见自己主子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心里也高兴,都是十三、四岁的丫头,能出门也是兴奋,都活泼泼地准备了起来。
楚涟漪让她们收拾的都是半旧的普通衣物,一应用具也是从简,身边仅带了暗香和几个二等丫头,疏影和乳娘留下帮她照看家里,至于婆子并小厮、侍卫等总共有二、三十人,其中还有太夫人专门派来的,不好回绝。好在寄云庵是个香火旺的大庙,女眷都可宿在庵里,侍卫、小厮等在庵外借了几间民房住下。
楚涟漪在寄云庵住了三日就受不了了,这里香火旺盛,人来人往,也影响了尼姑的修行,都带着些浮躁气,逢九还有小庙会,来上香的香客多如牛毛,本来清修之处反而成了人扎堆的地方。
这一日楚涟漪带了暗香、云柳几个丫头并几个婆子在寄云庵后山闲逛,等到山顶,远远眺去山林掩映间似有一座庵庙,走近了询问,才知道也是一处庵庙,名雨润庵。因为名中带了个雨字,所以得了楚涟漪的欢心,因觉着与自己名字中的水互有缘分。
这雨润庵的庵主是寄云庵圆通师太的师姐,因不胜寄云庵的烦扰,才求了当日的师傅惠明到寄云庵后山寻了块宝地,自己化缘修了这雨润庵,最是清净无扰。
楚涟漪进到庵里一看,松柏掩翠,修篁映绿,庵内左侧是一片亩宽的水池,清川如镜,间有野鸭、白鹭嬉戏,静中有闹,别有趣致,顿时就喜爱上了这个地方。
于是楚涟漪求见了知客尼,说明想叨扰一段日子,又送上了香火银子,知客尼见她出手阔绰,又是个安静沉稳的人便禀了在闭关修行的主持圆觉师太,应允了这桩事,这才惹出了后来那一桩桩烦扰的事情来。
楚涟漪见此处极为清静,便只带了暗香并云柳住到这雨润庵来,对自己的身份也只是含糊地提了两句,自称姓苏,这是她娘亲的姓氏,为的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就是那被退亲的女子。
知客尼见的女客多了,知道到寺庙住的女子都有一桩伤心之事,又见楚涟漪气度端华,不是什么轻浮任务,便也不再深问。
住进雨润庵后,庵内的早课、晚课,楚涟漪都跟着去做,倒不是她于佛经有什么研究,只是觉得众僧尼低低浑浑的声音读起佛经来,别有一番能让人沉静的意境,于这佛音中,她才能抛开世俗的烦恼。
圆觉师太修的是枯禅,又在闭关,楚涟漪不好前去打扰,主仆三人在这雨润庵的偏院住下,隔绝了人世,这日子过得跟桃花源似的,乐不思蜀。
夕阳西下时,楚涟漪总爱在雨润庵的清川池畔煮一壶香茶,望着渐渐开放的白荷花还有那傍晚寻食归来的白鹭,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月闲了。
因是住在庵里,又是夏日,楚涟漪便弃了那些明艳的颜色,只着了白色素纱暗银绣菊花曳地连襟裙,腰上系了掌宽的白色银菊束腰,并一绺浅粉色丝绦。头发简单挽了双环髻,环上各坠了两粒碧玉珠,微风拂来发出悦耳的铃声,妙致横生。
都说要得俏,一身孝,这番打扮出来,又将楚涟漪那本身的十分颜色给烘托出了十二分的圆满来。
这日楚涟漪正煮了茶品着,傍晚清风徐来最是凉爽宜人,却被人煞了风景。倦鸟归巢之时,却被庵外的马嘶之声给惊扰,簌簌扑翅地乱飞入林间。
听着这么大的响动,大概是来了贵人。
果不其然,连平素少出门的圆觉主持都迎了出去,未久就看见一群人行了进来,圆觉亲自在前领路,身后是个看不清容颜的妇人,看打扮则非富即贵,丫头、婆子跟了一堆。不过最意外的是,那妇人身边立的那个身影,看起来仿佛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