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年,丰琉从南边办差回来。到府那日清兮正在太夫人的西暖阁里替她抄写经文,听得丰琉进门丫头请安的声音,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屋里出来,垂头站在一边。

二夫人、三夫人听说丰琉回府,也过来问了问安,四夫人商若雯还窝在她的锦绣苑,不过也派人了来问安。

“南边怎么样,那边湿气重,你还习惯吧?”太夫人久久不见丰琉,自然有许多话问。

“挺好的。”丰琉略略讲了几段南方的风土人情,他虽然不喜多语,但因着太夫人感兴趣这才多讲了些,言语明辩,听得众人津津有味。

清兮偷偷抬眼瞧了瞧丰琉,见他丰采神华,美质如玉,可再怎么好看,也是块让人靠近不了的石头。

丰琉见太夫人有些疲倦了,也不再多留,只道:“从南边带了些土仪回来,我已经让听泉送到各房院子去了。”

 

4、牡丹泪

二夫人、三夫人道了谢,清兮也有些坐不住了,她实在想看看自己的礼物,看能不能从中探出蛛丝马迹来,也好了解丰琉对自己的想法。

清兮回到兰薰院才知道四并居那边并没人送东西来。显然丰琉心里还惦记着她的错事。

清兮有些黯然地坐在南窗炕上,心里琢磨着自己不怎么光明的未来。丰琉同清兮是分而居之的,成亲第四晚丰琉就搬去了园子里的书房四并居住,只说是旧伤复发。

那次差点儿要了丰琉命的伤,听说是伤在了腰上,之后每年冬天都会复发。这男人伤在腰上便能引起不少的猜疑,可是谁也不敢去问丰琉。丰琉素来少近女色,清兮入门前,他身边只有一个通房丫头,就这样在清兮入门前没多久也打发了出去,如此私下更是让人猜疑。

丰琉搬到四并居去众人虽然惊讶,但也没人敢多言,太夫人也不置一词,清兮有些记不得自己同丰琉的洞房花烛夜了,只是那疼痛还有点儿印象。清兮以前不喜欢又害怕丰琉,他搬走,她真是十万个高兴,是以丰琉同清兮分居的事情就这样长久地固定了下来,仿佛成了定例。

可如今前世经历过男女之事的清兮,却犯了难,这夫妻不同床,再深厚的情谊也经不起长久的冷淡,何况他们几乎没什么男女之情,如果以后再遇上个吹枕边风的,她的日子可就真不好过了。

琳琅这边见清兮闷闷不乐,便以为她是为了没礼物而生气。琳琅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从小在这里长大,如何不知道清兮的性子,就怕这位小祖宗发火,大吵大闹,到时候太夫人定然责备是她不懂规劝的。

琳琅私下偷偷吩咐璀璨去了太夫人的院子,将那情形一说,惹来太夫人大笑,笑得璀璨一阵糊涂。

“青桐,我说怎么老大这回回来送我的布匹大多是年轻人用的淡紫淡粉,原来这是替清兮准备的。”太夫人对着袁嬷嬷道。

“阿弥陀佛,看来,国公爷心里也还是惦记夫人的。“袁嬷嬷笑着道。

太夫人也松了口气,因为丰琉去南边的日子,送回来的信很少提及清兮,即使有也是让太夫人多多管教她的话,说明如果她再胡闹,便一定将她送到寺里去。太夫人还生怕丰琉回来后,怒气未消,又是一番波折。

很快,璀璨就把太夫人赏的东西让人抬回了兰薰院。

琳琅将清兮素来喜欢的东西挨个儿拣出来,“夫人,你瞧,这南方的料子就是比咱们这儿的来得柔和,有水乡的韵致,瞧这淡粉色,跟晚霞似的,京城可不多见。”

清兮抬起手摸了摸那叫做“雪光缎“的缎子,想起前世为这样一匹缎子挨打的事情来。本来她出身富贵,雪光缎这等布匹是司空见惯的。可再嫁后,那家哪里有国公府的富贵,婆母骄悍,丈夫又粗鲁下作,清兮嫁妆里的最后一匹雪光缎就是被那人抢去卖了赌钱的,为她不肯还将她打得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清兮一回忆起那段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日子,便悲从心起。那是她毕生的噩梦,午夜梦回时总能听见有人在耳边桀桀地怪笑。

想至此,清兮又惊又惧,那泪珠子如何忍得住,盈盈然上了睫毛。琳琅见她这样,赶紧道:“虽然是国公爷送到太夫人那边的东西,可是你看这颜色,哪里是太夫人喜欢的,都是夫人这般年纪穿的,自然是国公爷给夫人准备的。“

可是越是这样,清兮的泪珠子就掉得越凶。

恰此时,丰琉到了兰薰院,从透明的玻璃窗外看到的正是清兮对着那桌子布匹掉眼泪珠子,神色凄清,玫瑰花瓣似的小脸委屈得仿佛刚承过露珠,凄凄中别有一股子妩媚颜色。

丰琉一时看愣了。清兮素来长得明丽娇妍,让人一见就是扑面而来的夺目璀璨,谁第一次见她都要被她美色所憾,这样的容色让人觉得她天生就该被捧着被宠着。如今那娇贵中添了楚楚之风,便仿佛牡丹承露,玫瑰滴雨一般,让人更生怜惜之情。

楚楚可怜的女子仿佛商若雯那般,梨花带雨自然让人心怜,可若要说谁最让人怜惜,还是那素日被人捧得高高的牡丹,一旦承露,你就担心她雨打花落,最是容不得半点雨丝儿去欺凌她。

丰琉看在眼里,心悄然就软了。他到南方办事的大半年,太夫人也数次去信说给清兮请的教养嬷嬷是如何严厉,说她的规矩大有好转,丰琉的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慢慢消散。他又想着这孩子从小就被自己宠着,小时候还为她换过尿布,宠出如今这坏脾气,都怪自己没有好好管教。

想到此处,丰琉还从没想到过自己的不妥。哪有丈夫是用这种想法对待妻子的,他待清兮便仿佛父亲对待女儿一般,面冷心热,表面上虽然疏远,可内心里对她比谁都上心,只想着怎么管教好她,就差说她如此这般坏脾气,以后长大了如何嫁人之类的荒唐言语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丰琉,那清兮从小就失了母亲,父亲另娶,太夫人怕她继母对她不好,便时常将她接到府中,丰琉那时年幼,还没有养成如今这样清冷的性子,见清兮玉雪可爱,对她颇为喜爱,清兮尿他一身他也不生气,还亲自给她换尿布。至他渐渐长大,府里的担子都压在他的肩上,越发将他培养得男子气,只觉得照顾家里人是他的责任,清兮自然就纳入了他的羽翼。清兮又满身是长不大的孩子气,他看着她慢慢长大,越发让丰琉不自觉便将清兮当成了女儿一般在养。

当初太夫人要将清兮许给丰琉的时候,他也曾皱过眉头,可是那时候清兮已经骄纵不堪,他怕她嫁出去受委屈,也就点了头。一时间“小女儿”变成妻子,他如何转换得了角色,对清兮也就不知该怎么对待,这才放任她越来越骄横。

丰琉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抬脚往正屋去,门口早有丫头打起帘子请安。清兮闻声手忙脚乱地抹了抹眼泪。丰琉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红彤彤的鼻尖,想起母亲私底下说的清兮的转变,只盼着她真能悔改。

“怎么,觉得委屈了?“丰琉冷冷地道,心里所想与口中所说真是差之千里。

清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心里也知道做错事的都是自己,可是就是忍不住委屈,他怎么就忍心把自己送到慈恩寺,放任自己受欺,从此不理不问。从那事上清兮也能看出丰琉对自己定然没什么感情,如果不是为了太夫人,只怕他是断然不会这般忍耐自己的。想起前途的艰难,清兮的眼泪自然又忍不住了,默默地垂着。

素来发生一点儿小事就要闹得惊天动地,受了一点儿委屈都要弄得人人皆知的慕清兮,今儿却转了性子,一个劲儿地抹眼泪,一个劲儿地想忍住,可就是止不住,丰琉望着她,就知道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说话呀。是不是觉得大家还该让着你宠着你,你杀人放火别人都该扇风助火势是不是?”丰琉显然是个不会带孩子的人,以为大声喝阻就能让人不哭,哪知却适得其反。

从丰琉踏进门,屋子里的丫鬟就都自动自发地找了个差事,或者去隔壁借花样子,或者去灶房看沏茶的水开没有,溜得人影都没有了,只有琳琅还强撑着胆子沏了一杯茶想送进去,哪知刚到门边就听到丰琉训斥清兮的话,吓得上齿咬下齿,茶盅碰得茶托“咯噹咯噹“作响。

琳琅好不容易才将茶盅稳住送到丰琉的跟前,头也不敢抬一下。

丰琉大约也自觉是吓到丫头了,柔和了一点儿口气,“你下去吧。”

琳琅如蒙大赦,清兮却瞪大了水光泛滥的眼睛看着琳琅,心里一万个请求她别走。

琳琅心里暗道一声,夫人奴婢对不起你,便风似地刮了出去。

丰琉看着清兮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忽然从心地泛出一丝笑意来。

“过来,站那么远我能吃了你么?”

清兮磨磨蹭蹭地挨过去。

“你如果还在以为自己委屈,那就是还没想透想明,我看你还需要……“

“没有,没有,我不是为了这个觉得委屈。”清兮赶紧分辨。

“那还在哭什么?”丰琉被清兮的眼泪搅得心里一乱,她走近后,那弯弯的睫毛上盛着的点点晶莹泪珠子都能瞧得分明,越发让人心软。

“不是,是,是忍不住。”清兮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可惜又惊又怕就是止不住。

丰琉见她可怜兮兮,又惊又怕,也知道是为难她,抬起手用大拇指为她拭了拭泪。

清兮被丰琉的动作弄得愕然,丰琉大约也被自己的动作惊到了,转了一句,“不是为这个委屈,那是为什么委屈?”

清兮大约是被丰琉略带温情的动作鼓励了,鼓起勇气道:“因为廷直哥哥要把清兮送到寺庙里去,我听说慈恩寺可怕极了……”清兮低泣着。当初那件事后丰琉就一直忙碌,刚从北方回来,又被皇帝派去了南方,如今回来,清兮才有机会问一问。

 

5、织春衣

“你要是好好的,谁是真要把你送到寺庙里去了?”丰琉从清兮的手里将手绢抽出来替清兮抹抹脸,他不惯做这些事,所以力道有些重,擦得清兮痛呼,后退半步,如此一番,那泪珠子也就收了回去。

“让丫头来伺候你洗脸,哭得跟花猫似的,成何体统。”丰琉抽回手。

清兮点点头,在外面伺候的琳琅听得里面的动静小了,停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下来,又听得清兮唤她,赶紧备了水同璀璨一同进去伺候。

丰琉见清兮净了脸正要涂抹香膏,忽然想起那箱子东西,便道:“从南边还带了些东西回来,都给你吧,让丫头去门外找听泉送过来。”

清兮听着还有东西,心里想着丰琉的心里到底还是疼惜她的,脸上露出喜色来,催了璀璨赶紧去。

不多时便见四个粗使婆子抬了两箱东西进门,清兮忍不住好奇地想立刻打开来看看,大约是前世受了苦,这世便见不得好东西了,什么都喜欢。

清兮行动中还不忘转头瞧了瞧在南窗炕上品茶看书的丰琉,见丰琉对她点点头,她才雀跃地拉了琳琅去开箱子。

一只箱子满满装的都是布匹,有杭绸、江绸、宁绸各色绸缎,自然少不了雪光缎,还有云锦、蜀锦等南边最精丽的布匹,另外姑姑绒、狐皮、貂皮等冬天做大衣裳的布料,都是最上等的,一切都是清兮素来喜爱的颜色。

不过清兮最喜欢的还是第二个箱子的东西,一打开就能听见她喜悦的惊呼。清兮将那镂空缠枝莲纹的金球提在手里,见它做工精致,莲纹逼真,十分喜欢,那香球里搁着干花,正是清兮最喜欢的玫瑰的味道。这香球京里也有,只是没有南方做得细致。

清兮满心欢喜地让琳琅赶紧给她挂在床帐里,又取出一个三层的白漆粉彩玫瑰图案的匣子来,打开一看,真真是珠光宝气。第一层是耳坠,手钏之类,皆是最新的工艺,上面镶嵌的全是金刚石,格外耀眼夺目,清兮看了爱不释手。第二层是一套蜂蝶赶花式样的金累丝头面,看得琳琅啧啧赞叹,第三层是一套粉水晶和一套黄碧玺的头面,灿灿夺目,光这一匣子只怕所费不在五千两以下。

“夫人,这匣子真漂亮。”慕清兮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所以琳琅也并没被匣子里的珠光宝气给迷了眼睛,倒是觉得装这些东西的三层带抽屉匣子格外别致。

“嗯,这个应该不是咱们中原之物,像是从海外带回来的。我也觉得这白白粉粉的好看,比我那黑乎乎的紫檀匣子可漂亮多了。”

“你倒是有些眼力。”丰琉道。

清兮得意地笑笑,又兴高采烈地将一个三层带屉白漆彩绘西方仕女图的匣子打开,琳琅和她都以为还是首饰,哪知打开一看却是密密麻麻摆着的粉彩小瓷盒。

琳琅不知道是什么,清兮却惊呼了,这瓷盒正是金陵最有名的大明春出的各色胭脂和细粉。

清兮将那盒子一一摆出,又揭开盖子,有红的膏子、紫的膏子、黄的膏子、白的膏子等等,各种颜色。

“这是画画的颜料吗?”琳琅好奇。

清兮抿嘴笑道,“这是擦脸的胭脂。”

琳琅惊呼,“怎么可能,谁把这紫颜色往脸上擦啊?”

清兮眼珠子转了转,“别不信,看我给你演示,你去把芹儿叫进来。”

这芹儿是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愣头愣脑,皮肤暗黄,不知道清兮叫她做什么,看了丰琉只觉得两股发颤,清兮只让她坐下,从那紫檀匣子的第三层拿出一套笔具,将那紫粉、黄粉合了,用小圆棉布垫给芹儿的一边脸上色,又用细笔沾了紫粉涂抹在芹儿的一只眼睑上,末了在眼角点了些白色膏子

一番打扮下来,那芹儿的左边脸和右边脸判若两人,左边上了粉的脸白皙了许多,还自然光滑,看得琳琅咂舌。

丰琉在一旁看清兮得意洋洋的样子,嘴角翘起一丝微笑,却没人发现。

放下这些膏粉,清兮又从箱子里找出些胰皂,有桂花味的、玫瑰味的、素馨味的等等,还有橙子等水果味的,清兮最是喜欢,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琳琅直道还是南方的东西精致。

清兮随手将依胰皂分别捡了两块赏给琳琅和璀璨,其他东西则让琳琅收好。心里欢喜无比,丰琉带回的东西都是她最最喜欢的,只是想起他一个大男人,又素来冷肃,怎么会懂买这些妇道人家的东西。

清兮心里升起一丝危险感,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发,在丰琉对面的炕沿坐下,“廷直哥哥送的这些东西可真好,不知道是谁给你打点的?”

丰琉见她正襟危坐的模样,只想发笑,想起这几个月里母亲的来信,屡次问他在南边有没有中意的人,如果有直接纳了,回了京自有她做主,又怕他在外没人照顾,让他好生挑两个颜色好的带在身边。丰琉只当是母亲恼了清兮,想着如今清兮再没人疼爱,心里又怜惜她。

“苏州巡抚的如夫人打点的。”

清兮一听这才放下心来,也没见丰琉从南边带人回来,心中更是安慰。一时又想起,与其让丰琉主动纳一个他喜欢的,还不如自己帮他物色物色,也好拿捏。

到了冬月里,二夫人早早张罗起来年春衣的事情来,她自知打理这一大家子的事务不容易,多少人等着挑剔她的错,到了腊月更是要张罗年节送礼办席的事情,自然顾不上春衣,等开了春再准备就怕晚了,所以还不如提前准备起来。

琳琅告诉清兮今日“云裳坊”的掌柜要带着裁缝来量身的时候,清兮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怎么这么早就做春衣了,还不知道明年有没有什么新出的料子和样式呢。”

“二夫人大约是怕开了春来不及准备,到时候宫里有新鲜式样出来,咱们再新做两件就是了。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做一季的衣裳,就是交给针线坊也得一个来月,也难怪二夫人要提前准备。”琳琅替二夫人说着好话。

清兮偏了偏头,也不再往下说,“往年不都是庆祥坊吗?”

这个琳琅可就不知缘故了,便淡淡笑笑。

 

6、开刀菜

清兮从太夫人的上房回到兰薰院的时候,云裳坊的女掌柜已经带着两名裁缝恭候了,“夫人万福。”

清兮见那掌柜一张素颜,头发收拾得十分光洁,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大约三十来岁,脸色笑容恭敬却不卑微,心下也就认可了这人。

“等久了么?”

“也是刚来,夫人屋子里养的水仙格外精神,花朵也大,不过最稀罕的还是这月份养出来的山茶居然这般娇艳,果然还是府上的花匠有功夫。”云裳坊的掌柜笑着道。

清兮见那黄掌柜会说话,脸上也带了笑容,往内室走去,既然是做春衣,自然是要脱了袄子量身段的,内室格外温暖些,所以这才让了她进去。

黄掌柜是裁缝出身,亲自拿了量尺替清兮量身,见她脱了身上的袄子后,露出薄薄衣衫挡不住的前凸后翘来,嘴里忍不住道:“夫人好身段啊,俨然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清兮看着自己胀鼓鼓的胸脯红了红脸,比起其他人她的胸脯确实丰满了些。

“我这儿有几个样子,夫人穿起来肯定格外好看。”黄掌柜将自己随身带的式样本子递给清兮。

黄掌柜指了一袭交衽的春裙给清兮看。

“这领口开得有些低吧?”清兮有些迟疑,无疑样式是极新颖好看的,那花纹也少见。

“是,这是从西洋那边传来的,听说那边的女人都这么穿,去过那边的人回来还说那边有些女人大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呢。南边这两年都时新这种样式,听说宫里惠妃娘娘的亲戚今年做的就有这种衣裙,保管明年宫里会时新的。”

黄掌柜这话打动了清兮,惠妃是目前宫里最得宠的妃子,黄掌柜的话如果是真的,自然是要时新的,只是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这黄掌柜的本事大,这种私密消息也知道。

“嗯,那就捡着这种样式做几件,把布料拿来让我看看。”清兮穿好袄子后,重新坐定。

那黄掌柜亲自将裁成一块块豆腐块大小的样布翻出给慕清兮挑,有粉底洒金百蝶穿花面料的,也有天青色点冰玉梅花面料的,都是上佳的料子。清兮又让琳琅将自己的布料拿了些出来,同黄掌柜商量着怎么配色配花,彼此都甚为相投,清兮除按例做了四套春衣外,又格外用丰琉从南边带回来的料子加做了四套。

一时还觉不够,又将那些毛料拿出来,让黄掌柜替她做一些冬衣,虽说已经是冬月了,可是开了春,还有倒春寒,一时暖和不了,所以也不会做而不穿。

黄掌柜自然是喜得合不拢嘴,使出了浑身的伎俩卖弄,不着痕迹地将清兮奉承得十分开心。

琳琅在一边看着着急,那二夫人派人来说时,已经表明各房主子按规矩都是做四套,不想夫人一做就是十余套。可清兮兴致十分高,琳琅又哪敢去扫她的性,这是个最任性的主儿,指不定撒起泼来闹出什么事,想上回她看上了一支翡翠簪子,琳琅劝她家里都有十来支了,她如何还买,这样就惹了她不高兴,跟自己赌了三天气,最后气呼呼去将那翡翠簪子、白玉簪子等一股气买了十支这才消了气儿。

清兮本性里的大而化之的性子并没怎么改,依然是奢侈任性,如今加上不知道未来如何,更是觉得享受一天算一天,所以在银钱一事上的浪费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琳琅她们劝了许多次都无效。

过了半月,黄掌柜亲自来送衣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修改的地方,又送了慕清兮十二张手绢,都是配那十二套衣服的,十分得清兮的意,只是她这等身份如何能占别人便宜,当即便让琳琅给了十二两银子。

琳琅开箱子时一个劲儿地嘀咕,什么金子做的手绢啊,居然要一两银子一张。

慕清兮是只管当那散财童子的,自然没管琳琅的嘀咕。

可不想过了四五日,二夫人却忽然造访了兰薰院。

清兮有丝诧异,这二夫人为人最是木讷,平日里除了请安,就只在她院子里照顾她那一儿一女,这兰薰院,清兮嫁进来这么久,除了洞房那夜暖新房她来过,就再没见二夫人来过,今儿也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

“谢姐姐快请进,屋子里有些乱。”清兮有丝不好意思。

“扰了大嫂了。”二夫人一踏进屋子就被屋里的暖香给捂得有些热,这屋子里地龙起得特别旺,还额外搁了几个火盆,十分暖和,慕清兮身上穿的还是初春的薄衫子,将一副曼妙的身姿玲珑尽显。

“这儿可真暖和。”二夫人笑着道。

“嗯,穿了夹衣,厚厚重重的做个什么都不方便,还是穿单衣舒服。”

琳琅给二夫人上了茶,上等的雀舌,二夫人饮了一口,赞了一声好茶,趁空档又打量了一下这屋子。

那椅搭、桌围、床裙、帘幔最具特色,不同于家里日常用的耐脏的深色,一应都是嫩黄、粉紫等鲜色,那椅搭、桌围用上等织金缎子,还不乏云锦、蜀锦等名贵布匹,那落地幔子用的是整幅软绸,仿佛女儿家那迤逦衣裙一般。从正厅往东往西,一层层都用落地幔子隔开,仿佛那深宫一般华丽,二夫人暗自咋舌。

抬头又看屋内月洞门槅扇上挂的装饰,是两个花盆大的花球,十分别致,典雅。

再看清兮跟前的桌子上,摆放的正是那半成的花球,“大嫂,这是做的什么,好生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