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忽然屋外一阵喧杂,有人高喊着:“有刺客。”
小环和韩笑均一惊,两人都站了起来,又听得外头的大叫:“走水了,快救火。”韩笑再不管其它,一下冲到了房门口,一看外边好些人打成了一团,还有更多的人正往这边奔来,韩笑急急冲到隔壁小屋里,看到韩乐独自在那躺着,他是个孩子,又有病,腿不能行,这里的人自然疏于看守。
韩笑冲了过去,把弟弟背起来就往外跑。屋外火光冲天,厮杀声一片。韩乐说道:“姐,快回他们主人家的房里。此时混乱,只有那里会是大家护卫的地方,那里安全。”
韩笑一想在理,背着他又钻进了房间。小环正急得不行,又不敢离开,看韩笑进了来,心里踏实了一点,有人陪着总是好的。
韩笑把韩乐往龙家少爷床上一放:“我再到外面看一眼。”她刚奔到门边,一把短刀“嗖”的一下射了过来,韩笑一缩头,那刀插在门板上。小环尖声叫着,却不敢动。韩笑快手快脚赶紧把门关了,回头冲韩乐喊:“这里是大家护卫的地方,也是来袭者力攻的地方,乐乐,你的好主意。”
韩乐无辜的耸耸肩,表示他只是孩子,哪想得这么周全。
小环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明白这生死关头,这姐弟俩怎么还有闲情聊天。韩笑突然冲到床边,用力把昏睡不醒的龙家少爷拉了起来。
“你做什么?”小环尖叫。
“把他藏起来啊,万一有人杀进来了,找不到人说不定就走了。”那样的话,她们还能有活命脱身的机会。是吗?小环也来不及想,反正藏起来是对的,保护少爷是正经。
两个人算是齐心协力了,一起把龙家少爷拉了起来。可女孩儿家力气不够,只得用拖的,怎料往床下拖的时候,韩笑被床边的椅子绊了一下,手一松,那龙家少爷直直的砸到地上,脑袋一撞,发出很大的“咚”的一声。
韩乐在床上“哎呀”叫唤一声,缩了缩脖子,摸摸自己的头,真心替这龙家少爷疼了一疼。
小环和韩笑顾不得管这些了,外头的声响越来越大,似乎近在门边,她们七手八脚赶紧把主子往床底塞,那龙家少爷身形颇壮,韩笑情急之下伸腿使劲狠踹了两脚,将他给踹了进去。
刚站起来,房门咚的一下被踢开了。
再次冲喜(修文)
小环偎着韩笑微微打着颤,虽然她比韩笑年岁大些,个头也大些,可是胆识却逊色几分。闯进来的是个黑衣人,蒙着脸,粗眉毛细长眼,一进门就要往床的位置砍来。可他定睛一看,愣住了,床上坐了个看似八、九岁的小娃娃,床前站着两个丫头模样的,却哪里有他们要杀的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在哪?”蒙面人用还滴着血滴的大刀指着小环,这个一看就是大丫头,兴许知道的事情更多些。
小环发着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蒙面人微眯了双眼,目光凶狠,他上前一步正要把刀往小环脖子上架,不料迎面洒来一把粉末,飘着药味的细粉一下扑到他的脸面上,被吸进了鼻子,令他呛咳了两声。
只听到旁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说:“你中了三步断肠香,最好不要妄动。”
那大汉怒骂:“听你放屁。”却一时也没敢动。
韩笑道:“你是否觉得后脊梁此刻有股阴冷之气正慢慢上升?有些喘不上气?心跳快了很多?眼睛也有些烧?”
那大汉暗暗心惊,细细体会,竟然每一件都对,刚才这些症状全都没有,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就都冒了出来。
韩笑道:“你这会该知我所言不假,此毒毒效甚强,此时遍布你全身,你一动,立时肠穿肚烂,生生痛死。”
那大汉眼珠子直转,飞快的想着对策。韩笑却道:“我们身上并无解药,我家主子自是知道你等意欲来袭,于是特意布下此局,你若不动,待我家主子过来,审了你,自会饶你不死。想要活路,你就等我家主子来。”
那大汉心下一狠,大叫:“我杀了你们一起陪葬。”他挥刀砍来,却听“铛”的一声,两名护卫终于赶到,一下把那蒙面人的大刀给架住了,三人你来我往,飞快的过了七八招,终于还是护卫占了上风,将那蒙面男子制住。那人被按倒在地,忽然醒悟过来,对韩笑大吼:“你骗我。”所有的症状不过是受到言语暗示后自己吓自己。
韩笑心疼的掂了掂手上的药袋子:“我弟弟的药粉不多,浪费了。”韩乐坐在床上也一个劲点头,就是的,姐姐好辛苦才能攒到钱换药给他磨成粉备着平常吃,虽然他不爱吃,可是浪费掉姐姐会很辛苦。
此时屋外声音渐小,想来是大势已定,余嬷嬷带了人赶了进来,护卫将那蒙面人押了出去。老嬷嬷在屋里环视一圈,面色一整:“主子呢?”
小环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方才是情急不得已,此时回想起来,她们又是拖又是摔的,还生生把主子踹进了床底,这等重罪,可怎么担才好。
韩笑却没管这么多,她一边说:“藏起来了。我去拉他出来。”一边猫了腰就往床底钻。老嬷嬷黑着脸,没说话。
韩笑个子小,钻到床里试着去拖那龙家少爷,一用力,似乎听到很轻的一声呻吟,韩笑再爬,爬近他的头脸,手上沾上了濡湿,一看居然是血。哎呀,怕是刚才那重重一摔,给摔破头了。韩笑先不管这个,想着先把他拖出去。一转脸,却对上了他的双眼,那双眼睛,正怒不可遏的瞪着她。
这龙家少爷,居然醒了!
昏迷了两个月的少爷在娶进福星的第一夜便奇迹般苏醒的事,迅速在这大宅里传开了。当其他仆役帮着韩笑一起把主子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余嬷嬷看到少爷居然是睁着眼睛的,还能哼哼着说得几个字,那份惊喜就别提了。
此时众大夫一涌而入,都来看看这少爷究竟是如何得以苏醒,丫环仆役进进出出,好一阵张罗。韩笑的待遇也立马变得不一样,旁边一间大屋火速收拾出来,暖香厚被,准备好了要伺候她休息。
韩笑背上弟弟准备安顿他去睡,却突然转身对一屋子大夫说:“我知道了,定是方才拉到地上时撞到头,撞开了颅内积淤之血,头脉相通,因而是醒了。”
大夫一听,低声讨论开来,余嬷嬷不禁又看了两眼韩笑。韩笑跟着小环走了出去,一边还说:“你看,我说的吧,什么福星不福星,有病还是得治。恰得其法,方能救命。”
韩笑带着弟弟安顿好,已经过了丑时,夜已经过去大半,姐弟俩这一觉睡得特别香,韩笑乐观的想着,这龙家少爷病好了,如果余嬷嬷守诺,该付给她千金纹银,那弟弟上云雾山一事,就有望了。韩笑带着这美好的愿望,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竟然已是午时,韩笑摇醒弟弟,照例先给他手穴、脚穴按摩一遍,又为他运动了腿部,通了通筋络,都弄完了又讨了热水,将药粉冲下,给韩乐服了。然后才跟丫环们讨个饭吃。
小环替他们把午饭拿了来,说是少爷已经好转很多,开口说话了,人也精神多了,众医师均啧啧称奇。韩笑和韩乐都饿了,一边听她说着一边嘴里不停风卷残云般的把饭菜一扫而光。姐弟俩一路吃苦,没少挨饿,能吃饱的时候绝不客气,谁知道下一顿在哪呢。
小环对韩笑甚有好感,昨夜里自己吓得半死,这小丫头却是镇静自如,不但敢藏人,还有胆子洒药粉骗过匪徒,拖延了时间,救了自己和主子的命,要说她不是福星,小环可不相信。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话,待韩笑他们吃完,她一边收拾一边又说了:“余嬷嬷原说等你醒了就去见她,不过她这会有客人,你就且在屋里等着吧。”
韩笑点点头,这时外头进来一个小丫环,说主子要见见韩笑。
韩笑到了龙家少爷屋里,昨天那个昏睡不醒的年轻人,此刻是睁着眼睛的,与昨天的将死模样比,精神还算不错,他见韩笑进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这打量了许久,让韩笑心里有些忐忑。那龙家少爷忽然说话了:“就是你对我又摔又踹的?”
韩笑低头行礼,答道:“恭喜龙少爷病体康复。”
她应话应得不合规矩,却婉转的将他的责问噎了回去,若非她又摔又踹,他如今也不能稳稳当当坐在这发话。那龙家少爷微眯了眼,他久病体弱,现在虽是苏醒过来,却仍虚弱,脑子发晕,头上也阵阵的疼。他深吸口气,决定直接入正题:“你是要带弟弟去云雾山求医吧?”
韩笑点头应:“是的”。
龙家少爷伸出手,递了一副红豆模样的耳坠子给韩笑。韩笑一愣,没敢接。那龙家少爷嘴角勾起一笑,有些轻蔑的语气:“当然不是给你的,黄毛丫头。你拿着,等你上了云雾山,把这付耳坠子交给百桥城主聂承岩。”
韩笑怔怔的,那聂城主居然在云雾山上?她问:“交给他做什么。”
“救他的命。”
韩笑惊讶了,聂城主在云雾山上有难,需要这副耳坠子救命?
“你交给他便好,他若问起,你告诉他,答案在龙三那,若想知道真相,他得亲自来找我。”
韩笑还是没敢拿:“我还没有找着路子,未必能上云雾山。”
“余嬷嬷此刻见的,便是云雾老人,你不抓着这机会,还等什么?”
韩笑一听,一把接过那对耳坠子,撒腿就往外跑,她从来没有离云雾老人这么近,她要当面求他,求他救救弟弟。
韩笑一口气跑到主屋外,却正好听得余嬷嬷说:“聂明辰,你不愿救治我家主子,如今却好意思来向我讨人。那福星韩笑是我家主子侍妾,那是拜过堂的,岂是你说要带走就能带走的。”
一个老人家的声音应道:“你们龙家人我不治,这是早几年就定下的规矩,我聂明辰一向说话算话,你这老太婆不必拿这事编排我。韩笑是被你们强掳而来,说什么拜堂不拜堂,可笑。”
韩笑在门口那一看,这说话的是个银发白眉的老人家,难道他就是云雾老人?
“哼,你刻薄阴毒,如今是受了天遣,你那孙儿之伤,连你都治不了,如今也只能来跟我龙家抢福星吗?”
云雾老人刚要说话,转眼却看到韩笑站在门口,他不理余嬷嬷,径直对韩笑说:“你弟弟韩乐的病,是想治不想治?”
韩笑倒没细想这云雾老人怎么认得自己,只听说弟弟病能给治,自然是欣喜万分,她卟通一声跪下:“请神医救救我弟弟。”
云雾老人斜睨了一眼余嬷嬷,话却是对韩笑说的:“那就带上你弟弟,跟我上山。”
韩笑喜出望外,没料到这只一日的功夫,事情竟然峰回路转了。
“且慢。”余嬷嬷大声喝:“聂明辰,你对我家主子见死不救,如今却想从我这里抢走福星救你孙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云雾老人冷冷一哼,韩笑心里惊疑不定,她一直坚信,只有医术才是救人之道,什么福缘之说皆不可信。难道这个云雾老人也信偏术?为医之人怎能如此?
云雾老人没理会余嬷嬷,只问韩笑:“那个龙家小子醒了?”
“是的。”韩笑赶紧规规矩矩答了。
“怎么醒的?”
“兴许是撞击导致头部淤血清堵,因而苏醒。”韩笑嘴一顺,差点又说这跟福星没关系,可她心里想着,万一云雾老人也为福星之说才愿意救弟弟,那冒充一下福星也当可为。于是硬生生把后半句给咽回去了。
云雾老人点点头,韩笑没琢磨明白他点头的意思,却听他说:“很好。韩笑,你的求医条件没一样符合,但我能允你上山为仆,换取你弟弟的生机。”
“聂明辰,你莫欺人太甚,韩笑是我龙家侍妾……”那余嬷嬷话未说完就被云雾老人打断:“强掳而来的侍妾?你也真好意思。有卖身契约?有行礼圆房?”云雾老人丝毫不客气:“韩笑,撇开你弟弟的病不说,在这龙家,你能好吃好喝,享享闲福,而上我云雾山,你需照顾病人,学习医理,培植药草,辛苦是自不用说的……你选哪样?”
韩笑眼睛一亮,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我能学习医术?”
“我云雾山的人,就算是扫地的杂役也得会点治病之道,你来是不来?”
韩笑连连磕头:“谢神医恩典。”
余嬷嬷在一旁怒目而视,却不再言语,云雾老人又哼道:“这百桥城是我聂家的地盘,老太婆,你龙家小子的病既然已经解掉病根,之后散淤通脉,好好调理便可痊愈,你们那几个草包大夫就能把他调治好。差不多的,收拾收拾也该离开了。不然你们招惹的那些土匪刺客的,把这百桥城糟蹋了,可怎么算?”
余嬷嬷咬着牙,显然忿恨至极,却没再逞口舌之利,只恶狠狠的道:“来人,送客。”
韩笑和韩乐姐弟,又跟来时一样,被人粗鲁的往门外推。可这次,他们上了云雾山的马车,终于踏上了那块梦寐以求的土地。
云雾山,神医居。这上了山才知道,山上的地势如此复杂,七拐八转,终于才见到建筑和人烟。在山下往上望,是绝看不出来山上竟然有一座座居院连绵,一块块药圃菜田。
韩笑与韩乐这一路还是有些忐忑,这是治病救命的最后机会了,不会再出什么意外吧?云雾老人正颜坐在姐弟俩对面,一言不发,看似心情并不好,韩乐在马车上被晃得头晕,忍不住跟韩笑说:“姐姐,灾星被人赶,福星被人抢,哪样都不好。”
他声音再小,云雾老人还是听到了,他冷冷抬眼看了他们姐弟一眼,却没说话。马车驶了良久,终于停了下来。
有仆役过来抱了韩乐,一个自称叫连翘的小丫环过来,领着韩笑姐弟到一小屋里安顿好。待他们收拾安置妥当,稍做休息,连翘又给布了晚饭,吃完之后,她领着韩笑走到近小屋的一个院落前:“韩姑娘,神医先生在此等你,你弟弟我会代为照顾,别担心。”
韩笑点头谢过,抬眼一看,这院门口有个匾,写着“岩筑”两个大字。
云雾老人已经站在院门处等着韩笑,他告诉她,这里面住的是百桥城城主聂承岩。韩笑心里一动,她敬仰的大人物,一直未得见着庐山面目,如今只近在咫尺。
“从此刻起,阿岩就是你的主子。”云雾老人显然吸取了余嬷嬷的经验,他掏出张卖身契来,韩笑仔细看了,痛快的签字画押。她为奴为仆许多次,这一次却是有些激动的,她的主子,可是聂承岩啊。只是外传聂承岩建百桥城是与云雾山对立,可如今看来,云雾老人也姓聂,且一口一声阿岩,想来应是关系匪浅。
“你的主子死的那天,便是你带着弟弟下山的那天。”这是云雾老人的条件,韩笑不疑有它,用力点头。
可老人接下来又说:“今夜是阿岩的生死夜,他若能熬过今晚便能活。”
韩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聂城主将死?原来弄了半天,她真的又是被用来冲喜的?不是说不论病得多重,只要云雾老人愿意治的,都能救活吗?
韩笑直视着老人,虽然心里慌乱又紧张,但还是直言不讳的问了:“神医先生,我弟弟的病你还没看呢,真能治好吗?”
“百桥城崔、李、陈、王四位大夫都与我说过你弟弟的病症,我若没把握,不会让你上山。”老人把韩笑的卖身契折好收起,说道:“你弟弟的病需慢调缓治,这需要时间,所以只要他能留在云雾山上,便是死不了。”
韩笑明白这言下之意,若聂承岩活,韩乐便有机会活,这是以命赌命。可是再渺茫也算是有希望,而韩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她冲老人点点头,表示接受了,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她们姐弟俩是弱势一方,接不接受都只能如此。
于是老人领着韩笑进了院子,院子很大,连进两层,这才到了主屋院落。这院落里站着几个仆役模样的,还有几个儒装背着医箱的似是大夫,见到老人都低头叩首行礼。老人没看他们,只在主屋前站定了。
一个大夫模样的过来把一只医箱交给韩笑,嘱咐道:“姑娘,公子的毒从戌时会开始发作,你得把这箱里浸了药汁的布巾卷起放他嘴里,以免他伤到齿舌。香是提神助气之用。他的外伤已无碍,其它该用的药都已用过,你一人守着,请多费心。”
韩笑有些慌了,又是毒又是伤的,居然独留她一人守着?她急忙问:“我一个人吗?可万一有些突发的病症,我不知如何处置……”
“姑娘,公子的伤和毒,能用的药都用尽了,今晚是生死夜,他撑过去便有生机。我们都在院子里候着,真有急症,你唤一下便是。你切记,不可让他睡过去。”
生死夜!她的机会只有一夜!
韩笑转头望向云雾老人,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心思,他只对韩笑道:“进去吧。”
韩笑僵着腿,暗自咬牙,迈进了那道门槛。
生死之夜(修文)
屋里很暗,厚厚的缦纬将屋外的黄昏暮色挡了个严严实实,屋角点着蜡烛,白茫茫的光在屋里投下了阴影,压得气氛诡冷。空气中弥漫着药膻味、血腥味以及汗臭体味等等,浓重的味道刹时让韩笑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强忍着掩鼻的冲动,慢慢朝里屋走去。
她听过这么多传奇故事的聂承岩聂城主,她马上就要见到了。可是这般见面的情形,韩笑不知自己心里该是欢喜还是难过。
里屋跟外间一样暗,气味更重,屋里温热,原来是在四角点了火盆子。兴许是为了方便施救,床被挪到了屋中间,四周全无隔物,床上垫着软褥子,上面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看上去,与那龙家少爷年纪差不了多少。他披散着头发,全身未着片缕,只在腰际盖了薄被,这屋里的气味就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这情景跟韩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聂承岩也是出乎她意料的年轻。韩笑把医药箱子放在了门口的桌几上,又往屋里走近了几步,这下看得清楚了。这聂承岩头发纠结脏乱,胡乱披散在枕上。他脸色惨白,透着青色,双目紧闭,薄唇抿得紧紧的,嘴角露着布巾,那该是屋外大夫说的防他咬伤自己塞他嘴里的。他狼狈得象个鬼。
韩笑深吸一口气,对着聂承岩身上的累累伤痕,红色的疤印又长又宽,狰狞扭曲,想来当初受的伤定是深可见骨,养成现在这样初愈,应该已有些时候了。他的双手被绑缚在床边,因为挣扎的关系,在腕上能看到勒痕。他的脚腕处,也缚着厚厚的绷带,包着大半的小腿肚子。
他看上去惨不忍睹,身上的气味让人掩鼻,韩笑却是镇定下来,他是聂承岩,那个建起了百桥城治病救人的聂承岩,是她韩笑敬仰钦佩之人,没什么好怕的,她是他的奴婢,来照顾他的。
屋子里很静,韩笑甚至听不到聂承岩的呼吸气,她轻轻的挪了过去,低下身来,想仔细看清楚他的伤,刚靠近,他却猛的一下睁开了双眼,韩笑吓得差点往后仰倒。她喘了喘气,稳住自己,努力镇定的对上他的双眸。
那是一双漆黑却阴沉的眸子,那样的眼神,韩笑见过,那分明透着的是厌世与憎恨的情绪。
他瞪着她良久,韩笑不知该给什么样的反应才好,她曾在脑子里想象过无数次聂承岩是什么样,眼前这个,完全不在她的想象范围之内。她迎着他的目光,最后,她竟然对他笑了一下。
韩笑的这个笑,让聂承岩的瞪视凶狠起来,他微眯了双眼,眉毛打结,目光似乎更锐利了些,韩笑被他盯得发毛,笑容就要挂不住,他却忽然闭上了眼睛。
空气又凝滞起来,韩笑悄悄的呼了一口气,认真的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她为很多大夫做过帮仆,照顾过不少病人,所以经验尚可,瞧这每一处都处理的极好,闻着药味及视膏药颜色,应该是刚换过不久。
韩笑没什么可做的,她想了想,又再看看他,然后站起来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拿了木梳、布巾、结绳,蹲下来轻轻的替他梳拢头发。
她一碰他,他就象是被刺了一般的又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象刀子一样往她身上剐。韩笑对他安抚的笑笑,她动作利索,很快把他那油乎乎脏兮兮的头发往头顶梳了个髻,拿布巾包了,用结绳系好。这样的发式看上去有些滑稽,却让他利落多了。
“这样才清爽舒服些。”韩笑干完了这活,显然很满意。
聂承岩象看怪物一样瞪着她,一个死人要清爽舒服做什么?韩笑与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终于想到该自我介绍一下,于是对他说:“我叫韩笑,是你的奴婢。”
他不说话,她看着他的嘴,想到了他嘴被堵着,于是手搭了过去:“我把这个拿走罗?”她意思意思的问问,实际已经开始动手。可没想聂承岩趁这机会用力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他似带着恨意,拼尽了全力在咬,韩笑痛得叫了一声,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捏他的下颚处,把手从他嘴里解救出来。聂承岩又惊讶又愤怒,似乎没料到她竟然敢捏他。韩笑也诧异的瞪他,没想到大人物居然会咬人。两人不知觉的又对着眼力,最后是他忿忿的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院子里,适才给韩笑递医箱的大夫薛松正对云雾老人说:“师父,这样真的妥当吗?这女娃娃年纪小小,懂不了什么医术,让她守着公子,这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