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回头。

  看到了那个已经半年未见的小季叔叔,依旧是叼着根烟,含糊不清地笑问她:“低头干什么呢?找金子呢?”

  因为把羽绒服脱下来裹着她了,自然他身上就剩了一件深褐色的格子衬衫。

  在楼门口还放着个大箱子,箱子上蒙着一层刚才落上去的雪花。

  ……

  她忽然发现,他模样变了,或者说自己想要仔细看他的脸了。

  原来他是双眼皮啊。

  她抱着奶瓶,摇头。

  因为看到了他,季成阳倒是没有着急回家,先把她送了回去。

  纪忆把牛奶倒到锅里,热了,然后剥开已经煮好的鸡蛋,放到牛奶里。准备好自己的早饭,就把已经拆开的一盒咖啡打开,先后拿出咖啡和伴侣,给他冲了杯咖啡。等到杯子端到客厅,季成阳倒是有些意外了,低头闻了闻:“咖啡?”

  “嗯,”她用勺子戳着牛奶碗里的鸡蛋,“可是我冲的没你冲的好喝……”

  他忍不住笑,拿起杯子,抿了口,蹙眉:“是挺难喝的。”

  她继续戳自己的鸡蛋……

  “我教你冲吧,不过你这么大不该喝咖啡,你们家人……”他想问为什么没人管她,后来想想,作罢了,这等于问了一句废话。

他真的就站起身走到厨房,把咖啡倒了,然后看着剩了大半瓶的两个瓶子,惊讶于她竟然自己喝了那么多……然后就开始教她要半勺咖啡,一勺半伴侣的比例。其实季成阳自己是肯定要一勺咖啡,两勺伴侣的,到纪忆这里就减半了。

  纪忆点头,轻声嘟囔:“原来喝得那么快,是因为我冲太多了。”

  “你要是觉得苦,可以加糖,”他搅动着勺子,一念间竟然考虑,要不要送小纪忆一套咖啡杯……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喝咖啡……哎。

  “你加糖吗?”纪忆手扶着柜子,仰头看他。

  他低头:“不加。”

  “那我也不加。”她觉得他的喝法,一定是最正宗的。

  季成阳笑起来,想起问她,刚才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情了,心情这么不好:“考试没考好?”纪忆微微撅嘴:“我一直是第一名。”

  “那是怎么了?不好好在家烤暖气,跑去雪地捡金子?”

  “我是去拿牛奶。”

  她思考了会儿,还是把赵小颖妈妈说的话,还有发生的事,都告诉他。

  她说的是叙述性的,带了些小情绪,并非是暖暖那种暴躁,而是困惑伤心。季成阳似乎听懂了,蹲下身子,把咖啡递到她嘴边,她凑过去,抿了一小口。

  嗯……熟悉的味道。

  “她妈妈说的没错,你能吃到她吃不到的东西,去她去不了的地方,玩她玩不到的东西,这是生下来就决定的,”季成阳自己也凑在另一边喝了口,驱散刚才在雪地里的寒冷,“但是,如果你相信,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你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你约束不了别人,但可以约束你自己,或者你可以这么想,你天生的优势可以更好帮助别人,这是你的责任。”

  纪忆觉得……她似乎听懂了:“我知道了,小季叔叔。”

  她又凑上去,抿了口咖啡:“暖暖特别伤心,小季叔叔一会儿去和她说两句话,估计她就开心了。”   

 

第五章 太多的往事(2)

  “她?”季成阳倒是不大上心,“她没心没肺,说不定今天已经忘了。”

  她习惯性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她也没有那么没心没肺。你去年给她打电话,没有说够三分钟,她伤心很久。”

  “真的?”

  “真的。”

  “那下次给她打四分钟电话好了,我会算好时间。”

  ……纪忆抱着咖啡杯,跟着他走出厨房。

  忽然,有BB机在响,她四顾找寻,季成阳已经先一步走到沙发上,拿起自己羽绒服,从口袋里摸出了寻呼机,看了眼。微微蹙眉,似乎不太高兴。

  他一声不响,拿起纪忆家的电话,想回电话,却被纪忆伸手按掉了。

  季成阳轻扬眉。

  “这是军线电话,”纪忆拿起另外一个电话的听筒,递给他,“这是外线电话。”

  他恍然,接过听筒,拨了一连串的电话号码。纪忆坐在沙发上,竖着耳朵听,就听见季成阳拿着电话,好一会儿都一声不吭,那边传来的是女声,声音有些大。

  季成阳最后索性把电话扔到桌上,似是懒得搭理。他拿起纪忆放在桌上的咖啡,几口喝完了,纪忆没吭声,摸不清状况,就默默呆着。过了会儿才看到他又拿起电话:“我是刚才回国,没必要单独见面。”

  那边说了什么?她不知道。

  顿一顿,听到季成阳又回:“同学聚会你们随便,我不想参与组织,让王浩然通知我时间地点就可以。”

  电话挂断了,他似乎心情一般。

  很快就走了。

过了两天,纪忆竟然收到了新年礼物,是一只小兔子。

  她和暖暖一人一只,不知道季成阳哪里弄来得,纯白色的小兔子,看起来刚出生不久,顺便还附赠笼子。暖暖玩了一个下午就扔到一边儿去了,她倒是很有耐心,把小兔子拿到阳台上去晒太阳,过了会儿又把自己的毛巾拿来,给小兔子擦四个爪子。

  到下午的时候,她洗完澡,又突发奇想给兔子也洗了个澡。

  等到洗完,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兔子开始发抖,即便是吹干了毛也抖个不停,她起初以为它是冷,拿被子裹着兔子,小声哄它,但后来却发现越来越不对,兔子竟然开始抽搐了。

  这下,纪忆真的吓坏了,她不敢离开房间,就拿起电话,打到了暖暖家。

  “纪忆?”暖暖听出是她,“怎么了,想我啦?”

  “你小叔在吗?”她有些紧张,怕兔子真的出什么事。

  “在啊,你等着啊。”

  电话交到季成阳手里,她的声音立刻就不正常了,开始有了紧张的哭腔:“小季叔叔,你给我的兔子……好像生病了,你能来看看吗?”

  季成阳马上就挂了电话,下楼来看。

小小一只兔子基本除了发抖,已经什么反应都没有了。他把兔子捧起来,摸了摸毛还微微湿着,立刻明白了是什么问题:“这个兔子刚生不久,估计是冬天洗澡被冻坏了。”

  纪忆茫然,然后很快脸就白了:“它都快不抖了……”

  季成阳看着她眼圈发红,忽然有些急躁,也不知道是气自己送了一只兔子反倒让她这么伤心,还是气她现在的反应肯定又是自责……他用两只手捂着兔子,一声不响,纪忆完全没有察觉他的怒气,越来越自责自己那么爱干净,竟然会害了一只兔子,她想到最坏的地方,声音都有些发抖:“小季叔叔……”

  “好了!兔子不会有事!”

  她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被他这么一吼就涌了出来。

  他忽然有些懵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伸手去擦她的眼泪,擦得手指立刻就湿了。他一个大男人吼一个孩子做什么?

  他怔了一瞬,声音低缓下来:“纪忆乖,不怪你。”

  季成阳说着,感觉兔子真的要不行了。

  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索性解开自己绒布衬衫的钮扣,就这么把兔子贴着皮肤放在了怀里,希望用自己的体温能让兔子缓过来。毕竟是冬天,即使有暖气,揣着这么个冰冷的兔子也也不好受。纪忆显然没缓过来,自己抹干净眼泪,可是看到季成阳衬衫半开,露出的皮肤,更加内疚了。

季成阳正措辞怎么安慰她,门铃忽然响起来。

  他看纪忆红着眼睛,只惦记兔子,就自己站起来走到门口,从猫眼看到门外的人,眉毛忽然就拧起来。

  打开门,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一只细瘦白皙的手臂先出现,抓住他的手臂:“季成阳,你把我扔在你们家……”季成阳抬起右臂,挡住女人的手,:“你到底想要闹到什么时候?”女人那样大的力气,看到他衬衫半开,眼睛都红了,像是要和他分个胜负一样地推他:“纪忆是谁?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苏颜,”季成阳左手还要顾及怀里的兔子,右手仍旧挡着苏颜的手,眯起眼睛,已再难掩怒气,“你脑子里天天除了男男女女的事,还知道什么?不要……”

  苏颜终于看到纪忆,愣住。

  纪忆站在客厅,看着他们,也早就懵了。

  倒是苏颜身后的男人探头,看了眼纪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往事一样,笑了:“西西?”那样人高马大的一个人……

  纪忆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对这个男人有印象。

  只是隐约有熟悉的感觉,具体是为什么呢?

于是误会解除。

  那个叫苏颜的女人一腔怒火化作尴尬。

  幸好有那个叫王浩然的男人,叹气解释,说苏颜听到暖暖说了句是去找纪忆了,就借故出门,找下楼了,幸好他跟了出来。

  “不过我说苏颜,你怎么跟捉奸似的,这么一个小姑娘,哎——你都把人吓到了。”王浩然打着圆场,做着和事老。

这个年轻阿姨……或者姐姐,是小季叔叔的女朋友?

  看起来又不太像。

  那种眼神,倒像是班级里,女生倒追男生时候的……

季成阳似乎不太想继续和他们说话,苏颜眼睛仍旧有些泛红。

  纪忆听到王浩然低声劝季成阳:“那么多年,苏颜一碰到你的事儿就犯浑,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算了。不过,成阳你大冬天的衣衫不整,干什么呢?”

  季成阳轻吁一口气,让他看自己怀里的兔子。

  “哎呦,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王浩然摸了摸那兔子,冰凉凉的,“死了吗?”

  纪忆心里咯噔一声,忙去看季成阳。

  季成阳瞥了王浩然一眼。

王浩然直觉自己说错话,虽然不知道具体哪儿错了,立刻就见风使舵转了话题,笑眯眯去看纪忆:“小西西,你还记得我吗?”

  纪忆看着他的眼睛:“我好像……见过你。”

  “小孩记性不错,”王浩然摸摸她的头发,“那时候你还特小呢,我记得你抱着一个娃娃,就蹲在这个楼外边窗台下,也不吭声。记得吗?我和你说过话,那时候这个……”他不知道纪忆怎么叫季成阳,就随口说,“你这个季哥哥也在。”

  ……她好像想起来了。

  那时候爸妈说下午就走,于是她就想到主意离家出走,可以让他们带自己回家。可走远了又怕爸妈找不到自己,所以只能抱着最喜欢的娃娃躲在窗台外,最后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人发现来找她。

  后来她就哭着,自己又主动回家了……期间好像是有个大哥哥和自己说话,具体说什么不记得了,但她记得,这个大哥哥的眼睛大大的,像女孩子的模样。

  她表情恍然,但真得只记得一个和自己说话的人,而不记得还有季成阳。

  王浩然猜到她记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那么小就离家出走,你说说,你这孩子是有多不省心?”

  她没吭声,倒是看季成阳。

  季成阳像是明白她的疑惑,颔首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

  原来……那才是第一次啊。

  纪忆这次倒是想努力记起,那是几岁发生的事情了。

  可是当时年纪实在太小,记忆真的模糊了。

也多亏这两个从天而降的客人,让季成阳找到了借口,带着几乎已经死去的小兔子离开。

  他临走前还安慰纪忆:“我一定让小兔子好起来。”

  纪忆大概猜到最后的结果,但是当着那两个陌生人的面,却没有再哭。她嗯了声,把他们都送走,说叔叔阿姨再见。王浩然乐了,最后还埋怨季成阳:“我就大了她十岁吧?怎么就被叫叔叔了,我说,季成阳你这辈分也太大了,都把我叫老了。”

  季成阳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口说:“随你高兴,让她叫你哥哥,你跟着她叫我叔叔。”

  王浩然气得直笑:“我说季成阳,你说话怎么总那么欠抽呢?”

最后,小兔子还是没活过来。

  季成阳第二天带了糖葫芦来给她,山楂豆沙的,看着她吃,始终没有说话。纪忆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咬掉半颗山楂,忽然停下来,把满满都是豆沙的剩下半个,递到他嘴边:“这个豆沙很好吃。”

  我以后不会再在你面前哭了。

  对我好的人,我都要让他们看到我笑。

 

第六章 故人已归来(1)

  三年后,纪忆和暖暖同时考上附中。

  她被分到唯一的理科实验班,暖暖的父母也用了些关系,让她俩又成了同班同学。赵小颖的妈妈找了很多关系,都没能成功,最后还是去找了暖暖的妈妈,又交了四万块钱,才得以入学。

  四万块钱,也只是普通班。

这一年,高校收费完全并轨,再也不会有免费的大学了。

  四年大学学费,也用不到这么多钱,而这四万块也只是上附中的赞助费。赵小颖开始越来越爱听课,却越来越听不懂,附中压力大,她才读了半学期就瘦了一大圈。

  纪忆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很小的时候,北京的冬天蔬菜很少,家家户户都吃大白菜,还有夏天腌制的西红柿。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名车,有蜻蜓有壁虎,有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玩火烤土豆烤红薯,甚至是放火。从均贫年代成长的小孩,总会很怀念那些生活……

  那时候,大多数人是快乐的。

  即使有烦恼,也并非全都因金钱而生。

纪忆在高中后,就选择了住校。

  后来到冬天,她才有些后悔。学校安排的晨跑只是他们这些住校生的“福利”,而走读的暖暖和赵小颖就好运多了,不用受此折磨。

  这天,她又起晚了,和睡在她上铺的殷晴晴跑出来时,已被晨跑的大部队甩出去好远。

  “纪忆,你干嘛?”殷晴晴随手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热得吐舌头。

  纪忆站在护城河边,手扶着砖头和水泥堆砌起来的围墙,低声说:“我想从冰上跑过去。”

  “冰不结实吧……”殷晴晴胆战心惊,也趴在矮围墙上,看河面。

  几个老大爷正穿着溜冰鞋,在上面徜徉。

  看起来,似乎还挺安全的?

  她在继续跑,和从冰河上走过,果断选择后者。殷晴晴是个乖孩子,虽然各种羡慕,还是高呼着:“你小心啊,我在敲章的地方等你。”然后跑远了。

  这里没有台阶,就是一个大斜坡,夏天全是青草,冬天就都是枯草了。

  纪忆跳来跳去的,躲过那些脏兮兮的积雪和碎冰,跑到河边,伸出脚踩了踩冰面,断定安全后就一溜小跑跑过去了,身后那些溜冰的大爷看到她,还一个劲说姑娘慢点儿跑。她回头,做了个鬼脸,还不忘提醒险些滑到的老大爷:“大爷,您也小心啊。”

  她爬上另外一边,躲在松树后,准备等同班同学都跑过来了,再装着气喘吁吁地跟到队尾。正盘算的高兴,忽然觉得肩膀被人拍了拍,立刻就蔫了:“赵老师……我错了……”

  回过头,装着一脸忏悔。

  忏悔……却僵在脸上。

“西西,”面前的男人叫她的名字,“我是季成阳。”

  “嗯……我知道……小……季成阳。”她轻声叫他的名字。

  他和那时候是一样的,也不太一样。

  小时候看他的时候,看到的是肤色很白,双眼皮这些非常表面的特质。而现在……再看到他,却发现能留意到他不动声色的目光,还有沉静。

“怎么从冰上走过来?”

  “我不想晨跑,”纪忆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从冰上走过来。”

  他刚想再问。

  纪忆忽然嘘了一声,拉着他的衣袖,把他向自己这里扯了扯,然后猫腰,藏在他和松树构成的屏障里。她悄悄撑起季成阳的手臂,从缝隙里看到上进好青年班长徐青大人,带领着班级第一梯队,已经跑过来了。

  季成阳回头。

  纪忆立刻可怜兮兮讨饶。

  他只得又摆出一副靠着树抽烟的姿势,非常娴熟地摸出一根烟,点燃,轻轻吸了一口。好熟悉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纪忆总觉得他身上的淡淡香气混杂烟味,是谁都复制不了的。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就像一瞬回到了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

  “好了。”他的声音如同深潭水,冰冷冷的,淡漠疏离。

  可惜对她没有效果。

  她呼出口气,站直了身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成阳微扬眉:“怎么不叫我小季叔叔?”

  “我已经长大了,”她眼神飘啊飘,继续观察远处,“而且……你也没有那么老。”

  分明就该被叫做哥哥。

  他似笑非笑,没说什么,随手把烟在松树干上按灭,扔到了地上。

  只抽两口就扔了?真不像他。

两个人才说了三两句话,纪忆又故技重施拉住他,当着自己。可是这次跑过来的同学和她,还有季成阳都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就是两个人脚边的枯草烧着了。纪忆惊叫一声,暴露了藏身地,看着晨风里火势越烧越大的枯草,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季成阳迅速把短款的黑色羽绒服脱下来,扔给纪忆,然后用非常快的速度,扯掉了那些连着的枯草,又踢了些土隔开了火和枯草从。

  火由旺到灭,渐渐只剩下了噗呲噗呲的声响,还有几米长的灰烬。

  他站在那里,挽起袖子,略微松了口气。

  已经跑过来的同班级女生,还有外班的那些女生都看的站住了。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场火的起源,只看到一个大冬天穿着单薄衬衫扑灭火势的年轻男人。尤其这个男人生得太英俊,那完全不同于这大街上匆匆走过赶着上班的大叔,还有学校里那些不是傻愣就是热血的少年,总之,简直和偶像剧走出来的男人一样啊!

  咦?

  他转身去说话的女孩子,不是实验班的纪忆吗?

  众女生目光灼灼。

  她瞬间就被盯着不自在极了,把衣服递给季成阳,低头说:“我走了,再不走,体育老师一定给我记旷跑了。”于是她就在众同班外班女生面前,跑远了。

  体育老师敲章时候,还在狐疑,平时一直走回来的纪忆怎么忽然提速了?幸好班长和上铺的患难姐妹各种护短,她才拿了这天早上的晨跑章。

纪忆本想问暖暖,她小叔什么时候回来的,没想到暖暖今天病假。

  中午她在教室吃饭时,班长徐青竟然为她打好了菜,而且是回民才能享用的小窗口饭菜,特地跑来给她。

  “我吃不了这么多啊。”纪忆有些愕然。

  “那个……”一本正经的班长,竟然说话有些磕巴,“我顺便的,反正我是回民嘛。你和暖暖平时不都说回民窗口的菜好吃吗?”

  顺便?

  纪忆吃了一口饭,看班长。

  “暖暖今天怎么没来?”班长终于又“随口”问。

  “暖暖?”纪忆慢慢吃着,直到彻底咽下去了才说,“我不知道,我住校,她走读,除了周末也不常在一起的。”

  ……

  班长走了。

她大概有些感觉,这个家境贫寒,却很上进的班长对暖暖有那么一点儿小心思。纪忆继续边翻看《不思议游戏》,继续吃饭。这些都是同宿舍人借给她的,似乎她的童年比别人单调一些,比如这种人家初中读得小爱情小热血日本漫画,她到高一才真正看到。

  可是不知怎么地,平时看得很入神的漫画,今天却总走神。

到快上课了,她才把书签放进去,拿着饭盒走出了教学楼。

  这个时间,教学楼内的水池都占满了,她却知道一个好地方,学校艺术中心中午是很少有人的,下午放学后才有各种民乐团、交响乐团和舞蹈团的人来训练。

谁想到,她刚打开水龙头,就被乐团老师捉到了:“纪忆,你几天没来训练了?”

  “……鲁老师,我马上期末考试了。”

  完了,她只能暂时又关上了水龙头。

  这是交响乐团的老师啊,为什么会管她这个民乐团的……

  鲁老师摇头,招手让她过来,她走过去,被鲁老师一把揽住肩膀:“借口吧?听说你最近看漫画看得废寝忘食?”

  “没有啊,”纪忆摇头,柔声细语地说,“才不是呢鲁老师,我是冤枉的。我们历史老师让我列年代事件表,然后复印给全班同学复习用……”

  老师笑起来。

  他们是站在训练厅门口的,没说了两句话,就听见有钢琴的声音。纪忆好奇,谁会在这个时间来训练厅训练?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教室了吧?她探头,发现训练厅东侧的钢琴前坐着的人,竟然是季成阳。

  她有些懵。

  就听见鲁老师在说:“我以前带过最好的学生。”

  “他……以前也是学校乐团的?学校交响乐团不是没有钢琴编制吗? ”

  所以很少有人去弹那架钢琴,只有乐团里自己有这个爱好的偶尔才玩。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离的远,老师也似乎很想继续听下去,就没有立刻叫他。

  于是纪忆站在老师身边,看着他,听着他弹。早晨匆匆一见后,心底那一丝丝焦躁和心神不宁都慢慢消失了……弹钢琴的男人之所以吸引人,或许就是因为如此端坐的姿势,还有手指在黑白键上的感觉,完全不同于别的演奏方式。

  如果小时候没有放弃弹钢琴就好了,或许,也能和他一样,坐在这里,在冬日苍白的光线下,如此完美地演奏一首曲子。

内敛,喜怒不形于色。

  还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不管是他的弹奏方式,还有他这个人。

  曲终,他似乎很怀念地摸了摸钢琴,起身回头,看到老师和纪忆,微微一怔,随后恍然记起纪忆读得就是自己的母校。他走过来,刚想说话,预备铃声就响起来,纪忆睁大眼睛:“我去上课了——”她转身就往教学楼跑,还有一分钟就是上课铃了。

  她以百米赛跑速度爬上四楼,累得几乎趴下,还是没赶上。

讲台上,英语老师已经开始抄写板书。

  于是她就拿着还没洗的饭盒,当着全实验班高材生的面,低头,猫腰从讲台前溜进去,坐好。身后殷晴晴火速递来小纸条:去哪儿了啊?

  她迅速写下:洗饭盒去了。

  纸条扔回去。

  她还忍不住透过窗户,去看教学楼东侧的文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