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长得不好看,但也不至于把你吓到这地步吧?真让人受伤。
我话音一转:“这不是喜欢哥哥好多年的张寡妇吗?她长得可漂亮了,阿衍当然记得她。”
她那双凝水杏眸惶恐地看着我,等我说完长长松了一口气,却还是略带狐疑地看着我。
我满不在乎地举箸继续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菜肴,师父有训,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云溯在我和她之间来回一个打量,笑而不语,眸色沉沉。
太后抿了一口茶后,舒缓着颜色道:“都快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跪着?起来吧。”
转而笑对我道:“阿衍可不知,你表哥不久就要立她为妃了?”
我差点再度喷了出来,云溯要娶辛宓?一个当朝皇帝娶前朝公主,传出去百姓听了觉得凄婉动人,百官听了是骇人听闻。若当朝御史台不是我父亲在位那般名存实亡,到时就是纳谏的上书都能将云溯给活埋了。
这个“她”也用得着实巧妙,想来辛宓她的日子过得并非风光无限。云溯留她一命的目的,只四个字,心怀鬼胎。
我有气无力地放下筷子,揉了揉眼睛懦懦地瞧着太后道:“阿衍困了。”
许久未说话的云溯此时开了口道,已替我准备好了寝宫,差人送我而去。
辛宓垂着头坐在一角,也不知是何神色。
这一场暗波汹涌的晚膳到此为止,进宫第一日当真精彩纷呈,耐人寻味。
太后姨母也就罢了,云溯和辛宓二人联手起来送了一份,嗯,何止惊喜,简直是惊吓给我。
宫女持着长杆的莲花宫灯引路在前,雕廊花柱、飞彩锦绘,大煜宫依旧是十年前我离开时的大煜宫,只是它原先的主人们已散做这了天地间的几抹荒魂。
辛宓啊辛宓,你又是以何等心情嫁给你的杀父仇人呢?
我惆怅未毕,突然想起了某一个消失已很久的人物。
我高高地“哎?”了一声,周围宫女太监齐刷刷地转目紧张地看着我,也许他们觉得傻子和疯子一样,都具有极端攻击和破坏力。之前,我只是在潜伏,现在爆发了。
高调引起他们注意的我非常低调地小声问:“我哥哥呢?”
左前的小太监细细观摩了我一番,确定我没有任何施爆倾向下,呐呐道:“后宫禁地,男子禁止入内。”
我搔了搔脑勺,许久呆呆地“哦”了一声,继续跟在他们身后向前走。
走了一会我又停下了脚步,建议道:“那就把他阉了送进来吧。”

没有方晋我很不安,虽然他武功不是很好,嘴偶尔还很贱,但是在遇到刺客这种经常来皇宫旅游的人时,还能抓过来挡挡剑什么的很实用的。
原伺候在太后身边,现在拨给我的那个名唤霁芳的宫女安抚我道:“若是殿下想见他,等明日去求了陛下就是了。陛下这般宠您,定是会应允的。”
对此我不置一词,因为我委实看不出云溯他哪里宠我来着的。
云溯给我安排的地方也是颇有深意,清月明晖,暖气朦胧,泉水叮咚。这里是十年前母亲所住的寝宫,当年辉煌一时、人人羡慕的宸和宫。我的父亲一生没有立后,据说我母亲是他此生最宠幸的妃子。
我抬眼看着上方鎏金熠目的三字,朱笔题款分外刺目。至今我都没明白,为何说是最宠幸的,一夜间也就轻易地取了她性命。人之一生,宛若尘埃易拂,转瞬即逝,我的父亲,也是一样。
宸和宫正殿里一片璨然灯火,耀如白昼。殿外几个宫娥正翘首张望,见了我们这一行人来面露喜色恭迎了上来。
为首的看起来年纪大点,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后接过霁芳手里的灯笼,边引路边道:“奴婢是这宸和宫的主事,名唤铃雀,殿下有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一声就是。”
我呆滞地看着她,嘿嘿笑着点了点头。
她见了稍是一愣,随后也是一笑。想来,我这傻公主的名声已在一夕间传遍了煜都。
方晋曾同情对我说:“阿衍,装傻很辛苦吧。”
我反问道:“你平日里辛苦吗?”
他没反应过来,迟钝地摇了摇头。
我一摊手:“那我就不辛苦。”
半天后,他追着我打绕着国师府跑了三圈。
随着铃雀进了殿中,一帮早就候着的宫娥侍官齐齐拜见。铃雀见我兀自低头玩着手指,与霁芳互递了一个颜色后就做主散去了他们。
铃雀说,公主殿下入寝前要先沐浴更衣。
我内心欢跃,宸和宫尤其令人羡慕的一点就是,这里有天然暖泉注入,泡澡最舒服了。
铃雀领着宫女们将我外衣褪去后,我就以“师父说了,女孩子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理由打发她们候在了宽长的幔帐之后。
霁芳在临走前,踌躇地了下道:“殿下有事定要唤我。”便躬着身匆匆退下。
我琢磨,难道她是怕我这个傻子自己淹死在了浴池里?
偌大浴池被腾腾升起的雾气笼罩的若隐若现,殿角里一人来高的青兽铜鼎吐出一丝丝瑞麟香,浓郁熏人。
我蹲在池边伸手探进池里,试了试温,又好玩地拨了拨浮在水面上的花瓣。
拨着拨着,我触到了一缕柔顺的东西。好奇地捞起来,便听“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我惊得跌倒在光滑的地面上,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
我的娘亲哎,池里什么时候藏了个人!下一刻,我心里的惊叹补充道,居然还是个男人!
白皙平板的胸膛,湿透紧贴着肌肤的玉色宽袍,一滴一滴的水珠延着他的宽额流下,滑过似笑非笑的唇瓣,滴落进了半敞的衣襟里。
他居高临下眼神凉凉地探究地看了我半晌,见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不屑地嗤了一声:“果然是个傻子。”
幔帐外响起一声轻咳,他面色一沉,倏尔绽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地笑容来。
他弯下腰,挑起我的下巴:“傻公主,我是你的男宠。”他见我眼睛瞪得老大,又道:“你知道男宠是什么意思嘛?你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他的指尖暧昧地刮过我的唇:“你和我生下一个孩子来就皆大欢喜了。”
我呆若木鸡地开口:“是你生吗?”

 

床第之战

师父说,世人们的人生追求一般分为三个层次:口腹之足;佳偶之配;名利之收。换句话说就是,吃饱和暖娶老婆,扬名于世受崇拜。
作为一出生就享有公主之尊、不愁吃喝却没有男人的我对这个层次顺序发出过质疑。
师父摸着我脑袋和蔼可亲道:“阿衍看上哪户人家的公子了,没事,让你师兄去替你抢过来。”
方晋在旁腰杆一震,压低着嗓音道:“我只采花,不采草。”
师父一鞭子抽下来,打发他去将后山所有的草给采完了。
从本质而言,我是个非常正经而洁身自好的人,平日里连小黄书也只是偷偷看过两三本。对于男人这二字,仅局限于时不时意淫下江湖青衫客、鲜衣怒马人聊以慰藉一下少女情怀。
在后来师父告诉我山脚杀猪的王九曾经是名动一方的大侠后,我连这点意淫的精神都打不起来了。梦想破灭地如此简单。
现下,面前这个男人号称是我的男宠,还趾高气扬地说要与我生个孩子。让我迅速进入已婚状态后直接面临生子大计,是个女人都会神魂俱颤。
待我震惊之下说出那句话后,男宠俊俏的小脸像抹了层黑炭似的,眉间皱得能捏死只苍蝇。
他叉腰不耐烦地面对着我,忽而一笑,笑得分外淫/荡:“大概也没人教过公主殿下。”
他曲折着身子贴过来,凑在我耳边暧昧地挑着眉道:“生孩子这事是要我们一起来的,让我来教殿下如何?”空荡荡的袍子挂在他身上,似风一吹就散开落入水中,人似清凌又妩媚的一枝艳荷。
说着他握起我的手往他光滑如玉的胸膛探去,我睁大眼,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投怀送抱?特权阶层就是好啊,方晋要是抢了民女,除了给县令缴纳民女外还得包红包。公主我不用抢就有民男主动献身暖炕头。
我边感叹,边使劲一蹬腿利索麻溜地踹了过去,直中他胯/下红心。
“噗通”一声,他面色铁青地仰头倒下,落入浴池里。他还没痛呼出声,我已捂住脸鬼哭狼嚎了起来:“雀姐姐!芳姐姐!有人打我!”
杀人要灭口,斩草要除根!哼!

一时间浴池边兵荒马乱,男宠公子惨白着脸蜷身被扶出了池。
我缩在铃雀怀中埋头嘤嘤大哭,两指微张就见他凶光毕露地狠瞪着我。我一颤攥着铃雀的衣襟滚落了几滴泪珠,铃雀半抱着我厉声道:“符怀公子请自重!”
原来男宠的名字叫符怀啊,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
等我沐浴完拖着长长的白绸衣牵着铃雀的手往寝宫而去时,忽然想起了,邻国的国姓不正是为符吗?若是猜得不错,那人应是幼年便送往大煜宫做质子的梁国二皇子了。
质子的身份历来低微而敏感,将他塞到我这前朝傻公主这里,想法之妙、用意之深令人叹为观止。
等穿过重影剪花门进了内殿,我一抬头吃惊地发现符怀公子居然堂而皇之地枕手躺在临窗贵妃榻上,神情阴郁地盯着上方雕花横梁,长发散乱。
铃雀看了眼候在门边的霁芳,霁芳匆忙瞟了眼我和符怀,又快速低下了头去,符怀鼻子里重重哼了声。
铃雀松开我的手,面上划过丝不忍对我道:“殿下,早时歇息。我们都伺候在外间,随时听凭殿下吩咐。”
我乖乖点头,铃雀出门时侧头冷看了霁芳一眼,低语了一句,听得不大清楚,隐约捉住“陛下”“乱来”几字。
门缓缓合上,符怀依旧半死不活状,想来身心受到巨创。
师父说要国师府的人都要秉持着慈悲为怀的信念,所以经常组织我们买牲畜放生,每次放过生后我们就要吃得比畜生还不如了。对牲畜尚如此,作为和我一样境地尴尬、经历坎坷的邻国质子,罪魁祸首的我有必要对他进行些慰问。
于是,我拎着拖拖拉拉的裙摆,蹒跚着步子走到他身边。
他侧头警惕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如同纯洁的良家少女看着一个色狼,下/身往塌里缩了下。
我嘿嘿笑了阵,笑得他脸白中泛起了青。
其实我并不想恐吓他,只是先天不同,我不太能体会到那里痛起来如何,也就一时找不到抚慰他的说法。
我趴在贵妃榻的木肘上,糯糯道:“你,是不是很痛啊?”
他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你试试。”
困难有点大,我大约试不了了。
我只能试着说:“要不,我帮你揉揉?或者吹了吹?”

他的脸青中泛起红,转而红中又透着黑,很是风中凌乱。
我补充道:“阿岚每次被哥哥用剑戳到时,我都是这么做的,很快它就不痛了,很有效的。”
“阿岚是谁?”他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倏地坐起身来面色古怪:“哪个畜生竟对一个傻子这样?”
我露齿一笑:“符怀你很聪明啊,你怎么知道阿岚是畜生的?阿岚就是我养的狗。”
他又倏地直挺挺倒下,表情苍凉,喃喃自语:“你养的狗,你养的狗,我和你养的狗…”
我睡意朦胧地揉了下眼睛,看着神叨叨的他,心底轻叹,我怎么感觉他比我更像个失心疯呢?皇宫这地方待久了果然会影响人的智商,要么高到令人发指,要么低到死不瞑目,看来这二质子是后者了。
转身不再管他,自顾爬上那张硕大的床,今天一天过于惊心动魄,我得要靠睡眠补充精力以备来日大战群雄。
头皮才一碰上软缎丝滑的枕面,还没舒服地左右滚一下。身侧的床一陷,我一惊,下意识踹去。
岂料二质子早有备而来,手法迅敏钳住我的脚踝,食指一用力恰压着那处酸筋,他连连冷笑:“谁都和你一样是个傻子吗?还能同样入了你的招?”
你当然不和我一样,你只比我更傻!
我腾身,一个猛虎扑食,将他压在身下。
他脸色一变:“你会武?”
我径自张口狠狠咬在他手腕,我呸,谁不知道我国师府小大王之称,横扫后山无敌手!虽然被横扫对象只有方晋和阿岚,但他们也基本能代表后山生灵们的最高水平标准了。
这一口咬得很下了血本,他揪住我头发往后扯:“你个疯女人!给我松口。”
我宁死不屈地死死咬住,膝盖就势一顶让他重伤未愈之处再添新伤。
两个人毫无形象地在床上撕咬挠抓,将泼妇技能发挥得十分地道,床柱四摇,闹腾得响动很大。
瞄了眼撒金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我的手摸到他颈侧,准备一手劈下去,夜深漏静,大家睡觉!
谁知才碰到他的肌肤,却是一手的湿冷。诧异抬眼,才见他双眸紧闭,额上颈间都是涔涔冷汗,豆大的汗珠一粒粒滑下,将粉缎面子浸成深色。
我在坐起身,推了推他:“喂喂,咬你一口,你不会贞烈到咬舌自尽吧。”
他不理我,抱着胳膊缩成了紧紧的一团,脊背抖个不停。
这下连我也手足无措了,我经常和方晋打架,但从来没有把对方打得半死不活过。
我抓起他的手腕,手指不稳地搭了上去,他勉强睁开眼、气若游丝问:“你还会医术?”
我在他胳膊上从左摸到右,从上摸到下,无果,只得谦虚道:“我好像只知道你现在还有脉搏,大概没死…”

突然想起了待命在外的铃雀、霁月,我连忙爬到床头去拽那根铃绳。
他竭力握住我的手,唇瓣无色,面色虚冷,断断续续地道:“她们来也没有用,这是蛊。”难得他还有力气在脸上摆出讥嘲的表情:“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习惯了。”
表情讥讽,话里却透着抹凄凉,质子在他国的生活很少有如意称心的。说好听点是他国作客皇子,说难听点就是个随时用来杀之解气的棋子。
我的手搭在绳梢,迟迟没有拉动。
“你真的没事吗?”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没事。”他咬破了唇瓣,血色点点,在白如雪的面色添了诡异的美丽。
“真帮不到忙吗?”我不死心,追问落实。
“帮,不,到。”他抽了口冷气,语气里已有丝狰狞。
我呼出一口气,拉起被子掖实盖好:“既然这样,我睡了,晚安。”

他今晚显然会睡不安,时不时抖一阵,还听他咬牙切齿道:“我不和个傻子计较,不和傻子计较。”
他这样子导致我也睡得不是很安,四更天过后,我愤怒地坐起了身,指着他道:“我都没嫌弃你吵到我了,你居然还嫌弃我是个傻子。你再啰嗦,我拿花瓶砸晕你。”
他看起来要被我气死了。
和男宠相处的第一夜,让人十分神伤。
第二天大亮时,铃雀在门外连唤了几声,我才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磕磕绊绊爬了起来。折腾了一个晚上后,符怀终于安稳地睡着了。
铃雀领着一行宫娥端着各色用具进了内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命宫女们伺候我洗漱。眼睛往凌乱的床上一瞟,面色飞起两片红云,眼底又有些焦虑。
我端着瓷杯漱着口,旁边的小宫娥捧着玉盆,偷偷往床瞄了眼后,终于满面红晕地兴奋道:“公主殿下果然神勇,神勇。”
我“噗”地喷了她一脸。
神勇你个头。
铃雀道,此后每日都要去禧和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我诺诺应下。
穿戴完毕,踏出宫门一抬头看见扶着树低头不言的方晋。
他听见响动回头,我也一惊,我两同时开口。
“你真被阉了?”
“你贞洁没了?”
我脱下厚重的翘头鞋砸向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更新啦~我果然做到了两篇文轮流隔日更!!这个章节名…我真想不到了,掩面奔走看文快乐~


请安之责

虽然我和方晋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但是我两的成长路线在同一教育体系下完全是背道而驰。吃的是一样的萝卜菜叶,背的是一样的史书经纶,在这样一个清心寡欲到就比和尚多层毛的境况下,我至今仍旧不明白,方晋对男女关系何以如此热衷并发挥在对日常事物的理解中。
他在一次贪杯醉酒后羞涩地告诉我,他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找个漂亮、温柔又体贴的姑娘贡献出自己的贞洁
那时我刚刚得知了他在村里以我为反例向八岁到八十岁的姑娘们阐述了十六岁前嫁不出一辈子就完蛋的邪教理论,我温柔地抽出一把刀“唰”地插在他凳子上裤裆间告诉他,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让他一辈子都贡献不出来自己的贞洁。
自此,他对这个话题耿耿于怀。
在铃雀为首的宫娥们的一片惊呼声中,我成功地在方晋的脸上打上了鞋印,也满意地看到了他黝黑的脸色和吞了孔雀胆一样变绿的过程。
作为一名竹马,他丝毫不能体会到我一个人孤军奋战的艰辛让我很伤心,因此也暗自下决心今年一定要找个漂亮、温柔又体贴的公子让他奉献出贞洁。
从他一路骂骂咧咧的话语里,我总结出了如下三点中心思想:一,他昨晚很不放心我;二,因为第一条所以他去求了他老爹,让他老爹在云溯这个新皇前使使法子能见到我;三,因为第二条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那就是奉父之命入朝为官。
在感动之余,我很稀罕地想这孩子最大的梦想之一不就是做个权倾朝野的奸臣吗?这可正好合了他的意啊。
随后他给出怅然的解释,道若为权贵以后必定要三妻四妾,这让痴情专一的他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他又由此发散思维开始联想,是每日轮流一个小妾宠幸呢,还是一三五、二四六什么什么的。
真是听君一席话,岂折十年寿。
瞥到周围宫女宦侍们越来越僵硬的面部表情,我欣慰想到,若方晋入朝为官,那离大燕皇朝的覆灭还远吗?
不过,经由他的话看来,云溯并未完全撤去原来的朝廷班子,至少如方晋他爹这样的三朝元老尚留职朝中。
思来也是,即使祁朝历经几百余年行将就木,然在我父亲这中庸之君手中气数并未尽去,云溯联三州藩王出师之名本就不正。若一上台就彻底清洗旧朝重臣、触及权阀世家的利益,恐怕也做不了几天皇帝。
在乱世里最不缺的就是野心,云溯有,藩王有,而那些百年贵胄们自然也有。恐怕此时的云溯不仅不能动弹他们,还得做小仰仗他们。一旦这只老虎在山头立稳了足,最先撕咬吞掉的也是他们。
“喂,你究竟有没有听我再说话?”方晋驻了足,臭着脸望我道。
“嗯,听到了。”我沉着点头,虽然我想听不到,但是真的很困难。
“那你说我究竟是去做个百战百胜的将军好呢?还是做个足智多谋的谋臣好呢?”他显得很为难。
我专注地将他从头到脚打看了一遍,想在他身上找出一点符合上述形容词的资质来,结果一无所获,这让我也很为难。
我拍了拍他的肩,对上他殷切的目光:“我觉得吧…”
“你觉得怎么样?”他又往前凑近几分,很有些亢奋。
我被他紧张的气氛所感染,也往他那贴近几分,同样兴奋道:“以你的姿色和忽悠的本事,无论做云溯的男宠还是他妃子们的男宠,那都是非常有前途的呀。”
说完,我一溜烟地跑进了禧和宫,只闻他在后咆哮道,要将我剁了喂阿岚。
作为阿岚的养父,他居然忘记了,阿岚自打娘胎出来起就已经随国师府的习俗一直以来都靠吃素为生,给阿岚知道它一定会呜呜呜哭的。国师府里的生物都活得非常有信仰。在师父面前大家的信仰各有不同,但总而言之上是善若水。背过身后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统一为:好好打猎,天天有肉。
若要给国师府前插块牌子,那就是:内有猛兽,小心接近。
巧安阁依旧是昨夜的巧安阁,进去了才发现辛宓早已端端正正地坐在下手处,烟霞色的如意云衫更显得她肌肤如雪,眉目浓丽。听见我来的响动,盘髻一侧看来,杏仁眸里尚留着一丝迷茫。
我对她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她这才恍然醒悟了过来,厌恶地撇过了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点了红脂的唇微微翘起,流露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得意微笑来。
从小不对盘,看来历经十年这种不对盘只愈发地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师父说,人生在世未免有敌人这样事物的存在,而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不断地打击你直到消灭你。为了不被消灭,我们要么感化他们,要么在被消灭之前消灭他们。
师父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若要施行感化措施,首先要做好牺牲准备,比如敌人打你右脸,你不仅不能还手还得伸出左脸给他打,打完了还得慰问一下他手疼不疼。
说得我和方晋两统统沉默无言,作为热血方刚的少年,我们一贯实行暴力镇压反抗政策。从后山的狼窝到山下的恶霸,总是能见到我们除暴安良,寻衅滋事的身影。那样神圣高不可攀的境界,我们除了膜拜外丝毫不敢染指。
我沉默后提问,怎样才算敌人。
师父道,生死过节,血海深仇。
以前觉得我和辛宓两的恩怨远够不上血海那么深,顶多算得门口太液池那么深,哪怕经历了十年前那样的事让我变成个傻子。可是时至今日,我却隐约有种感觉,我这同父异母的妹妹恐怕预谋着要上演一出姐妹仇深了。
道理很简单,我和云溯有生死过节,若她嫁了他为妃,按照连坐律例,她也自然和我有了生死之仇。这似乎有些牵强,但是恩仇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由各种牵强和莫名其妙叠加成的。
例如云溯起兵的理由很牵强,杀了我父亲和哥哥们的理由很莫名其妙。身为皇室的自尊和威严,在我懦弱的父亲和纨绔的哥哥们身上早已寻不到痕迹,如此完全没有杀的必要。
“嘉平。”上座传来太后姨母不温不火的声音:“怎么这么晚了才来?”
这一声唤让我眼皮跳了跳,我“嗯?”了一声,依旧呆立着不知所措。
身后的宫女忍不住轻推了下我,用蚊子一样细的声音道:“殿下给太后娘娘请安啊。”
我恍然大悟般慢吞吞跪了下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巧安阁里静得连根针都能听见,却听不见太后姨母唤起的声音,倒是听见了辛宓鼻里轻飘飘的一声嘲讽轻哼。
良久,听得茶盖磕到盏沿的脆音,太后姨母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道:“听说你昨晚招了男宠?”
您这是听哪个王八蛋把被动句改成主动句的?明明就是我昨晚被塞了一个男宠好不好?还是个身负奇特蛊毒,看似风流其实连打是亲骂是爱这种情趣都不懂,为了我咬的一口念叨一个晚上的男宠。
我抬起头天真活泼问道:“男宠是什么?”虽然我已芳龄十七,扮起幼童来有点吃力。但是本着不欺骗到别人也要恶心死别人的原则,我决定以后不仅要装傻,还要装嫩。
太后姨母冷然一笑:“即便你是个傻子也不能尽兴胡为,你可知昨夜一事已然传遍煜京,百姓皆知,将我皇家声誉置于何地?”
面对如此严词质问我只能无奈,皇家声誉这玩意早数十年前不就已经没了吗?百姓们都习惯了吧…
我深深埋着头,细颤着肩膀不敢多言。
“太后息怒,辛衍她,不懂事。您可莫要为了她气伤了身子。”辛宓适时发言,细声细气说得温婉贴心,又嗔怪地对还在地上跪着的我道:“辛衍姐姐还不快给太后娘娘赔罪。”
赔个鬼的罪,膝盖都跪得疼了。我这一想,干脆一哭二闹三上吊得了,最好再把云溯给引过来,人都凑齐了,看他们究竟想唱个哪一出来。
在我预谋大闹禧和宫时,太后姨母凉凉地发言了:“怕是越在这宫中待着你越是胡闹下去,溯儿又一贯宠着你。正巧,溯儿即将大婚,你随我去京华寺吃斋祈福,也好收一收这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