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长风缓缓道:“这花儿…叫做火鹤!”
姚广孝一直神色冷漠,闻言竟张开双眸,向秋长风望去,喃喃道:“火鹤…好…”
纪纲一见姚广孝如此,就知道秋长风说得不差,虽是心中奇怪秋长风为何会知道花儿的名字,可还是大喜道:“火鹤…好名字。这花儿如鹤,鹤儿似火,也就有真实才学的人,才能说得出这名字!”他得意之余,不忘记刺下杨士奇。
杨士奇立即变了脸色,意识到锦衣卫方占了先手。
姚广孝的两个提问,秋长风竟能知晓一个?可秋长风如何会认识这种古怪的花儿呢?习兰亭皱眉道:“秋千户,就算花儿真的叫火鹤,你为何确定非宋时人所画。”
秋长风道:“因为这火鹤花,本是我朝郑大人下西洋时,从大洋彼岸带回,在十年前,中土尚无火鹤花的任何记载,试问宋时之人又如何能画出此花呢?”
众人听及郑大人三字,不由得沉默下来。就算纪纲听到这个名字,脸上也多少带了分尊敬。
郑大人就是郑和!屡下西洋、扬名天下的郑和!
当朝中,朱棣若有两人可信,一个是姚广孝,另外一人不是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而是郑和!
如今的郑和,正奉朱棣之命,再下西洋已有年余,虽不在顺天府,可这个名字说出来,无人敢有不敬之意。
杨士奇皱着眉头,似在想着什么事情,竟一直不再开口。
叶雨荷凝望秋长风,眼中头一次露出惊诧,突然道:“你这般推法并不缜密,虽说自从郑大人后,才有火鹤花的记载,但谁能担保前朝没有这个花种?方才习先生也说过…黄派中人多画奇花怪石,珍禽瑞鸟,这花儿是黄派中人想出来的也说不定了。”
她这般说法,虽说有强词夺理的嫌疑,但纪纲闻言,也感觉到不易反驳。
云梦公主更是拍手笑道:“不错不错。”
习兰亭一旁接道:“叶捕头说得不错,在下见识浅薄,的确不知道这花儿的来历。但在下还认得,这画纸是五代后梁关家所制的朝天纸,当时为朝廷专用,上有关家独有天关暗纹。”
众人定睛望去,隐约可见图纸关门纹路,不由得点头。
习兰亭精神一振,又道:“而那系画轴的红绸,更是后唐李煜亲自御用的、由江南水榭阁制造的点绛绸,当年一尺绸要黄金十两。”
杨士奇笑道:“当年李煜奢华误国,如今圣上勤俭持国,严禁奢侈,绝不会有这种点绛绸了。”
习兰亭点头道:“杨学士说得不错,关家早已泯灭,而水榭阁亦是烟消云散,无论是朝天纸、还是点绛绸都在宋时就已不产,试问这幅画怎么可能不是在宋初绘制?”
云梦公主等人都是精神大振,连连点头。
就算是纪纲都觉得习兰亭见多识广,所言大有道理,忍不住皱眉。
秋长风却还是神色自若,淡淡道:“习先生见闻广博一点不假,可推证手法大有问题。点绛绸和朝天纸的确在宋时已经不产,但如果这两件东西流传下来,由今人在上作画也绝非没有可能。习先生观画纸、系绸来推断书画年代追寻画者倒也可行,但若再细心看看,就知道今人笔墨落在前人画纸上,还是有办法分辩的。”
叶雨荷微怔,她虽是捕头,可也没想到过,秋长风思绪之缜密、见识之渊博、逻辑之合理,甚至还在她之上。习兰亭脸色大变,忍不住上前几步再看图画。
塔中死一般的沉寂。
杨士奇心中焦急,只盼习兰亭能推翻秋长风的说法。
杨士奇焦灼地望着习兰亭,而习兰亭脸若死灰,木然立在那幅画前良久,这才涩然道:“秋千户说得不错,这笔墨和画纸的确并非一个年代!”
杨士奇惊凛,不想锦衣卫中一个千户竟有这种本事,眉头一皱,立即道:“秋千户眼力的确有独到之处,可秋千户是否知道,此画是谁所做?”
纪纲知道杨士奇刻意刁难,心道这画若是今人所画,那应该就是旁人参习黄派所做,那只怕除了姚广孝外,无人知道画的出处了。斜睨杨士奇,纪纲冷笑道:“杨学士身为左春坊大学士,才高八九斗不止,难道还要向秋千户询问吗?”
杨士奇微笑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我倒是真想听听秋千户的高见。”
众人目光不由得落在秋长风身上,或期冀,或厌恶,有憎恨,有讥讽…
秋长风还是平静如常,只是道:“此画习承黄派画法,但自成一格。卑职倒未听说我大明哪个在黄派画法中深有造诣…”
云梦公主反问道:“那就是不知道了?”
秋长风一笑道:“那也不然,画中还有几处线索可供人追寻。”
众人不服中带着不解,可就是看不出画中的玄机。习兰亭拱手为礼道:“请秋千户明示。”
秋长风道:“不敢。首先是这画的气象,富贵堂皇中又肃杀满怀,显然是个极具雄心…”顿了下,“或者说有野心、有才华却又心有愤然之人绘制。”
习兰亭缓缓点头道:“我也有这种看法。”
秋长风又道:“火鹤一花,只在宫中得见,民间根本无人得知。由此推断,这人应该和宫中有关系…”纪纲、杨士奇脸色一变,有些难看。
云梦公主也在宫中,可平日只看宫外,哪里留意宫中会有什么花儿,闻言道:“你说了这多废话,究竟知道不知道这画儿是谁做的呢?”
秋长风不为所动,又道:“而画中的题词两句,‘功名竟谁成?杀人遍乾坤!’本是大明才子高启所作,画画之人从诗词中唯独选用这两句,又展现此人极具大气魄、伟抱负、同时又不惜一切的性格做法…”
纪纲喝道:“秋千户,不得胡言!”秋长风立即住口,后退一步,谨慎道:“在下只是就画论画,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大人海涵。”
姚广孝突然睁开双眼,目光落在了秋长风的身上,一字字道:“那作画的人是谁?”众人见到姚广孝的神色,不知道为何,均是心生凉意。那一刻,静坐的禅者好像变成了杀人如狂的魔头…
上师有问,就算纪纲都不敢打断,秋长风略作犹豫,施礼道:“卑职不敢说…”姚广孝淡淡道:“你说出来,无人会怪你。”
秋长风得此保证,双眸中突然现出分神采,缓缓道:“卑职知上师是精通书画之人,会黄派画法并不为奇。卑职也知道上师和郑大人是师徒关系。郑大人皈依我佛时,曾从上师这里受戒得法名福善…因此火鹤花也可能被上师看到…”众人眼睛越睁越大,忍不住向姚广孝望去。
秋长风微吸一口气,沉声道:“作画之人的性格和十数年前的上师颇为类似,从诸多归纳,卑职斗胆猜测,此画本是上师所做!”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众人心情迥异,一时间心中惘然,不知道秋长风所言是对是错。
孟贤听了,心中不由得大喜,暗想道,秋长风呀秋长风,你虽是个聪明人,却做了件不聪明的事情。你方才说作画之人做事不惜一切、心怀愤然,不就是说姚广孝的不是?姚广孝的确杀人无数,再杀你一个,也是不多!
姚广孝一直望着秋长风,木讷的脸上突然现出分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似有恶毒厌恶,又像嘲讽戏弄…那笑容,绝非一个得道僧人应有的表情!
纪纲脸色凛然,见到姚广孝的表情,立即上前道:“上师,秋千户他…”
姚广孝又笑,笑容中带种难言的深意,只是摆摆手,截断纪纲道:“他…很好,他留下。你们退下吧。”
第三章 命 案
春花迎风,天边云晚。
如愁绪的细雨非但没有歇止,反倒密密麻麻落下来,编织成斩不断,理又乱的雨幕,如愁如叹。
云梦公主坐下来的时候,突然重重一拍桌案,怒道:“这个秋长风,是什么来头,敢坏本公主的好事?”
杨士奇方坐下,又震得差点站起来,皱眉道:“公主殿下少安毋躁,徐都督已派人去查,想必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云梦公主霍然站起,在厅中走来走去,不停地张望道:“徐钦办事也是拖拉,怎么这久还没有消息?”
杨士奇只能苦笑,心道这个公主如此心急,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
此刻的云梦公主,未在庆寿寺,而是在杨士奇的府邸。
谁都没有料到,最后得姚广孝赏识的居然是不起眼的秋长风。秋长风凭认识火鹤花,看出那幅画是姚广孝所画,就被姚广孝留下。
云梦公主本对此行势在必得,却铩羽而归,难免郁闷得不得了。出了庆寿寺后,立即让徐钦调查秋长风的底细,同时带叶雨荷找杨士奇商量对策。
终于停下了脚步,云梦公主望向叶雨荷,带分期待道:“叶姐姐,你是捕头,最能猜了,你想那个和尚道士,究竟找那个死秋长风做什么事情呢?”
她爱屋及乌,恨屋自然也恨不得烧了那乌鸦。秋长风虽未得罪她,但她早把秋长风看作是敌人。叶雨荷并未胜出,她却没有半分责怪,只感觉姚广孝出的问题太刁钻,而秋长风的运气又太好了些。
叶雨荷安静地坐在角落处,目露沉思,不知想着什么,闻云梦公主询问,蹙眉道:“上师设立两关,考究人对机关和书画的识别能力,在我看来,上师要人做的事情,只怕和这两点有关。”
云梦公主眼前一亮,迭声道:“是呀是呀,可究竟要做什么事情呢?难道是盗墓吗?”
她倒是从正常思维去推测,感觉此事大有可能。又是机关,又要认识书画,这些事情都很神秘,难道说姚广孝让秋长风去古墓盗画?云梦公主越想越觉得可能,可想不通姚广孝眼下要什么有什么,为何要找人去盗墓,又有什么画这么神异,值得姚广孝兴师动众?
杨士奇暗自皱眉,虽认为云梦公主异想天开、不切实际,可也想不到姚广孝让人做什么。
叶雨荷有些错愕,终于摇摇头,却又道:“我不能确定。但这件事多半也很凶险,这点从上师的口气中能够推知。”她身为捕头,当然善于察言观色,回想姚广孝当初的表情,感觉周身泛寒。
不知为何,叶雨荷总觉得姚广孝让人做的事情,又险恶、还神秘、其中甚至还带着诡异、离奇的味道。当然,这不过是她的直觉,并无证据,因此她未对云梦公主提及。
云梦公主越想越感觉到心痒,更恨秋长风夺了她探寻秘密的权利,重重再拍桌案道:“可无论如何,若帮上师做成了事情,肯定让他赏识,再向他提要求,他也不能拒绝了。我们让上师帮助大哥,对父皇说说大哥的好,他也会帮。杨学士,你说是不是这样?”
杨士奇讷讷道:“多半是这样了。可眼下做事的是秋长风…”
云梦公主不理杨士奇的提醒,目光闪烁,很得意道:“做事的是他,但我们就不能把这事先一步做成吗?”
杨士奇更是诧异,不知道什么事情都不明白,怎么就能将事情做成?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卫铁衣到了厅前。杨士奇顾不得公主,迎上去道:“卫千户,事情怎样了?”
卫铁衣神色如铁,立即道:“徐都督已查到秋长风的底细,特让在下向杨学士回禀。秋长风本是前礼部侍郎秋耿收养的一个孤儿,因此跟随秋姓。”
云梦公主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算盘,忍不住侧耳倾听。
杨士奇沉吟道:“秋耿十年前已经去世,家道中落,如今已无人在京城。”他身为内阁大学士,自然对朝廷之事颇为熟悉。
他知道秋耿是个清官,可却不知道,秋长风居然是秋耿的养子。
卫铁衣露出钦佩的神色道:“杨学士记得不差,秋耿虽死,但临终前却请求朝廷给秋长风一个事做。秋耿为人忠正,所求循朝廷福荫惯例,因此秋长风十年前被调入锦衣卫,当了个校尉。”
杨士奇皱眉道:“这事其实不符常理,秋耿也有子女,为何不为子女求官,反为秋长风讨得官职?难道说…秋耿对捡来的孤儿,比对亲生子女还亲吗?”
他知道徐钦虽全力去查,多半也还查不到这些细节。果不其然,卫铁衣摇头道:“这个嘛,徐大人也不知道。”
杨士奇心思转动,问道:“秋长风是在这十年来,逐级升迁,到了千户一位吗?”
卫铁衣摇头,脸色古怪道:“他在三年前还是个校尉。”
杨士奇长眉一挑,满是惊诧道:“你是说他在这三年来,从校尉升迁到了千户的位置?”
卫铁衣只是慎重地点点头,也是满脸的惊奇之意,他当然知道杨士奇惊奇的是什么。
锦衣卫以指挥使最大,官职正三品,其下有同知、镇抚、千户等职。千户正五品,职位已经不低,更重要的是,锦衣卫是皇帝最信任的亲军,若出京查案,多是奉皇帝旨意,不要说同等五品大员,就算各地卫所的指挥使,官至从二品的各省布政使,都不敢轻易得罪锦衣卫。
而千户之下,有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等职,小旗是从七品官。小旗之下,才是将军、力士、校尉等职。
这也就是说,一个锦衣卫中的校尉,最多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地位很低。可秋长风竟能在三年的时间内,从校尉跃升为官至五品的千户,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半晌后,杨士奇这才道:“这人究竟立了什么功劳,能升迁的如此之快?”他虽说对朝廷的升迁任免极为熟悉,但对锦衣卫这支,全不知情。因为锦衣卫内部的一切事物,只有皇帝和指挥使才能过问。
果不其然,卫铁衣也摇头道:“徐都督也不清楚,但他会去查查。”
杨士奇喃喃道:“锥立囊中,其锋自现。这人能用七年的时间隐忍,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本对秋长风并不在意,但经庆寿寺一事,调查秋长风的底细后,这才察觉,原来这个寻常锦衣卫千户,居然也很神秘。
叶雨荷本是沉默,闻言道:“纪纲得秋长风这爪牙,可说是如虎添翼。”她似乎对锦衣卫没什么好感,这才这么说,但她显然也觉得秋长风这人,远比表现的还要深不可测。
云梦公主没有听出叶雨荷的言下之意,却如得知音般,连连点头道:“是呀,秋长风为虎作伥,我总有一日要收拾他。”
杨士奇沉默半晌,等卫铁衣退下后,突然道:“公主,秋长风横空杀出,其实并非全是坏事。”
云梦公主秀眸困惑,诧异道:“看到那死人脸就讨厌,怎么会有好事呢?”
叶雨荷清冷的脸上突然带分异样,一旁道:“杨学士可是说一山不容二虎吗?”
杨士奇略带诧异,赞赏地望了叶雨荷一眼。他也只知道叶雨荷是浙江省十一府的头名捕头,和云梦公主很是投缘,不想此女秀外慧中,不但剑法高强,而且心思细腻,居然看出他的心意。
云梦公主却是想了片刻后才迟疑道:“杨大人是说,纪纲虽用秋长风,但不能容他?”
杨士奇点头道:“不错,纪纲为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虽能用人,但无容人之量。秋长风眼下锋芒已露,只怕很快就会引发纪纲的猜忌,锦衣卫内斗,对我们并非坏事。”说罢嘴角带分笑,意味深长道:“因此嘛…公主其实也不必太反感秋长风。他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叶雨荷一旁道:“杨学士的意思是…如果公主能够利用秋长风,甚至可牵制纪纲?”她本是冷漠,但一提及锦衣卫的事情,倒很有兴致。
杨士奇心中略带奇怪,可只以为叶雨荷和云梦公主交好,是为云梦着想,点头道:“不错。”
云梦公主终于明白过来,扁嘴道:“杨学士,你让我向那个死人脸示好?”
杨士奇沉默不语。
云梦公主见状冷笑道:“哼,让我向他示好,下辈子吧。我不但不会向他示好,还会让他后悔,后悔今天为何要抢我要的东西。等着瞧吧。”
她笑容突然变得得意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这时一道闪电划破云端,耀照了半边的天空。
有惊心雷响,动人心魄。
杨士奇暗自皱眉,不知道云梦公主为何这般得意,可他心中更是不安,隐约觉得暮色沉沉,雷电惊心,姚广孝今日的举止更让人惊心。只有叶雨荷坐在那里,神色不动,望着天空的闪电,目光中似乎也有光芒闪烁。
乌云散去,碧空如洗。晨风荡漾,有如柔软的歌声。
有小船顺水而下,伴着潺潺流水,好似天籁之乐。
桨儿荡水,船到桥头,一人跃上岸来,询问道:“船家,前面就是分水县了吧?”随着那人上岸的还有两人,一人神色精明,短髭如针,另外一人眼睛很大,略带憨厚。
那船家回道:“客官说得不错。前面就是分水,这紫溪到了分水而止,就算出了杭州府了。”
先前那人点点头,丢下块碎银,船家感谢离去。那人望着前方的县城道:“我们需要三匹马儿…”
短髭那人眼珠转动,询问道:“秋兄,我们已经出了杭州府,究竟要去哪里,你如今可说了吧?”
秋兄笑笑道:“孟兄何必着急,到了不就知道了?我们弃船南下,需要马匹代步,指挥使一直说孟兄为人精干,这买马的事情,还要有劳孟兄,我和三思在此等候,还请孟兄早去早回!”
孟兄心中恚怒,暗自骂道,秋长风,你真的把我当作你的跟班不成?
下船的三人,正是锦衣卫秋长风、孟贤和姚三思。
原来秋长风被姚广孝留在庆寿寺五个时辰后,随即出塔向纪纲请命南下。秋长风南下,当然是奉姚广孝之命行事。
这件事究竟是什么,秋长风却不说出。
纪纲虽很想知道究竟,但见秋长风如此,也不询问。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当然知道什么事情可知道,什么时候装作糊涂最好。
纪纲让秋长风放手去做事情,又让秋长风挑选人手跟随行事。出乎意料的是,秋长风只选个姚三思,纪纲不解,又指派孟贤跟随,秋长风并未拒绝。
秋长风三人出了顺天府,一路过黄河、长江、太湖,眼下进入了浙江省,甚至过了杭州,可具体要去哪里,孟贤也不知道。
孟贤一改常态,对秋长风刻意奉承。可他奉承也好,针对也罢,秋长风始终是那不咸不淡的表情。孟贤多次打听,只盼能得知秋长风究竟要到哪里要做何事,可始终不得要领。
这一路来,孟贤如同下人般跑东跑西,早就憋了一肚子不痛快。
孟贤才待发作,突然又想起临走之时纪纲说过,“孟贤,我知道你能干,但总要表现出来才好。这次南下,你多多用心了。”
纪纲表面信任秋长风,但知孟贤和秋长风素来不和,因此派孟贤跟随秋长风,就是想让孟贤牵制秋长风。这种用意,孟贤当然明白。
孟贤想到这里,终于堆上笑脸道:“好的,秋兄稍候,我去去就回!”见秋长风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心中暗恨,秋长风呀秋长风,我让你得意一会又如何,若是抓到你的把柄,我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望着孟贤向分水县跑去,秋长风找块草地坐下来,舒服地伸展双腿,习惯的从怀中取出马蔺叶,撕成碎条,又编织起来。
他平日冷静少言,神色亦是少有喜悲,只有在编织马蔺叶时,神色中才带分少有的专注。
姚三思好奇地望着秋长风,不解秋长风为何有此癖好。半晌才试探走过来坐下,搭讪道:“秋千户,你在编什么?”
秋长风头也不抬,可马蔺叶在他灵活的手指下,已略有形状。
姚三思只能看出,秋长风这次编的绝非蚱蜢。突然听秋长风反问,“你想说什么?”姚三思略带惊奇,他的确不是来问秋长风编什么的,可秋长风头也不抬,又怎么知道他问的言不由衷?
“我想…”姚三思搔搔头,诺诺道:“我想问…你…为何要带我南下呢?”
秋长风抬头,目光在姚三思脸上扫过,淡然问道:“你不想南下?那现在回去,其实也来得及。”
姚三思忙道:“怎么会呢,我不知道有多想离开顺天府。”咧嘴笑道:“当初千户说带我南下,我晚上笑得都睡不着了。”
秋长风反倒有些好奇,“为什么?”
姚三思犹豫下,又搔头道:“因为…顺天府太乏味了。”有些不自然道:“秋千户,这次南下可算是个优差,属下不过和你一起几个月,真的不明白为何你会带上我呢?”
秋长风皱眉道:“优差?你觉得是优差?你为什么不想想…这次南下,可能经历惊险无数,甚至会有生命之忧?”
姚三思反倒笑了起来,振奋道:“冒险吗?那更好呀。秋千户,你不知道我当锦衣卫,就是想冒险,我从小就喜欢冒险…可是…”苦恼道:“我姐姐不让,到现在为止,我连鸟窝都没有掏过一个呢。”
秋长风看了姚三思半晌,终于道:“那我保证,你如果想要冒险,这次绝对可以得偿所愿!”
本以为能吓住姚三思,不想姚三思脸上竟满是憧憬,连连点头道:“那好,那好!”
秋长风嘴角带分哂然,低下头来,继续编织手中的马蔺叶,姚三思终于想起一件事,问道:“秋千户,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马蔺叶变成了一个昆虫,略带薄薄的翅膀,却难以驰骋身躯、高飞远走。
本以为秋长风不会回答,不想秋长风望着那昆虫道:“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处州府的青田县。”
姚三思搔头道:“青田县?去那里做什么呢?”
这时马蹄声响起,孟贤已骑着一匹马,马后又系着两匹马,奔驰而来。见姚三思挠头,问道:“三思,怎么了?”
姚三思憨憨一笑道:“孟千户,秋千户说我们要去青田,我正想去那里做什么呢?”
他倒是实话实说,孟贤一听,心中不满。不知道为何秋长风宁可对姚三思说出去处,却对他讳莫如深?
转念一想,孟贤又是冷笑,暗想到,秋长风怎么会对这傻子说出目的所在?秋长风故意这么说,多半是迷惑老子罢了,你真的以为老子会上当?
秋长风不理孟贤复杂的心思,早就起身,揣起了编织的那虫子,上马继续南下。姚三思慌忙跟随,只有孟贤望着秋长风的背影冷笑,并不急于跟随,反倒四下望望,突然拔刀在路边的一处树皮上划了几道,这才策马离去。
三人离开那里个把时辰后,突然有数匹快马奔来,在方才孟贤所留痕迹的树旁只是盘旋片刻,就再次扬鞭南下,去的正是秋长风等人要去的方向。
秋长风三人一天的工夫,快马急奔四百里,很快过金华,到了处州府的境内。
午后时分,三人到了处州府境内小连山左近。秋长风望着远方,喃喃道:“过了小连山,就是青田县了。”
孟贤听到,暗自冷笑,认定秋长风故布迷阵,青田县绝非目的所在。故意道:“秋兄,难道说…你的目的地竟是青田吗?”
秋长风点头道:“是啊,你昨天没听三思提起吗?”孟贤一听,几乎气歪了鼻子。
秋长风虽没来过这里,可并不犹豫,只是认准南方,一路绕山过溪,看起来目的倒是明确。
近黄昏时,三人穿山而过,前方隐见炊烟升起,看起来已到青田县旁。
孟贤甚至都猜想秋长风可能在山中寻找秘密,不想又一次猜错,不由得暗自咬牙,催马上前问,“秋兄,眼看要到了青田县,还不知上师让你究竟做什么事情呢?”
秋长风目光闪烁,才待开口,突然脸色微变。他身形一纵,竟离开马鞍到了路边的草丛处。他这一纵,真可谓夭矫灵动,倒把孟贤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