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愕地睁大眼,不敢相信我所说的,“这…”
“只要你愿意,往后你不必服侍我,我拨两个宫娥服侍你。假若你诞下龙种,孩子暂时由我抚养,我会让陛下册封你为贵人,仅在我之下。倘若孩子册封为太子,他十八岁时,我会告诉他,你是他的亲母亲。陛下百年之后,你我同是太后。”我晓之以利,竭力打动她,“我羊献容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皇后为什么不愿服侍陛下?”碧涵诧异地问。
“实话对你说,我已有意中人。”我漠然道,“我要等他来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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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一定会出人头地

“啊?”她更吃惊了。
“若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我淡淡一笑,“一个时辰后,你告诉我你的决定。”
个时辰后,碧涵告诉我,她愿意代我服侍司马衷。
之所以找碧涵而不找碧浅,是因为,碧涵心眼多,颇有功利之心。
其实,我是骗她的,我并没有意中人。

披着鹤氅,戴上风帽,我悄然离开昭阳殿,避过宫禁宿卫的耳目,随处走走。
落雪簌簌有声,自苍广袤的穹悬垂而下,一帘帘,一幕幕,向前延展。
刺眼的雪光照亮了黑夜,寒气逼人,偏僻的宫苑看不见一个人影,就连那巡视、守夜的宿卫也躲在屋内饮酒取暖。
我拢紧鹤氅,看见前方的宫室像是无人居住,便站在宫室外的殿廊下,望着洁白的雪幕出神。
虽然冷得发抖,但我更喜欢这样的孤单,无须面对那些讨厌的人,无须面对令我恶心的人。
我是司马衷第二任皇后,此此世都无法改变了吧,但是,走出羊家,这一便由我自己掌控,我不想、也不会再让人操纵。
此后,孙家和羊家加官进爵,羊玄之拜光禄大夫、特进、散骑常侍,封为兴晋侯。
就连无心为官的表哥也成为宫城宿卫骁骑营的一名士兵。
五日后,孙皓来到昭阳殿,拜见皇后。
“卑职拜见皇后。”他恭敬地行礼。
“免礼。”我看着身穿骁骑营兵服的孙皓,觉得他不一样了。
腰配宝刀,身姿轩昂,这样的表哥颇有英伟之气,神采飞扬。
大殿上,宫人退下,碧浅沏了一杯热茶奉上,守在殿门处。
孙皓的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我央求孙秀,将我编进骁骑营,容儿,我一定会出人头地。”
我知道,他进骁骑营,事出有因。
“我要当校尉,当将军,统领精兵。”他意气风发地说道,“容儿,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表哥这又何苦?”我早已猜到,他有这样的转变,许是为了我。
“容儿,不管你是皇后,还是为人妻,你永远是我孙皓珍视、保护一一世的妹妹。”孙皓定定地望我,眼中闪过一抹柔情。
“表哥,谢谢你。”这世间,唯有他真心待我好。
十岁那年,母亲临死之际,要表哥答应照顾我一一世,他义不容辞地应了,重重发誓:这一,竭尽所能护容儿周全。
自那以后,表哥便待我很好,尽力呵护我,让我不受伤害,只是…
他对我的好,点点滴滴,都在我心中,我无法酬谢他什么。
他低声道:“你身在深宫后苑,万事当心。我无法时常出入宫禁看你,但我会设法和你联络,若你有事找我…”
他在我耳畔说了一个负责昭阳殿附近宫禁宿卫的士兵名字,若我有事找表哥,可让那人传话。
再说两句,孙皓告辞离开。
望着他坚毅的身影消失在昭阳殿,我叹了一声。
一个时辰后,昭阳殿迎来一个我想不到的来客,孙瑜。
以孙秀为首的孙家人都投靠了赵王司马伦,这出入宫禁对于孙家人来说,并不难。


第8章 毁了一生幸福

孙瑜是我另一个堂舅的女儿,是表哥的堂妹,是孙家掌上明珠,更是洛阳城颇有名气的美人。
她披着一身白雪踏入大殿,侍女为她拂去大氅上的雪花。
我打量着她,暗自猜测着她的来意。
她穿着鲜红色棉袍,满头珠翠,更衬得姿容美艳、风姿妖娆,好像有意在我面前显摆她的华贵与美貌。饮了两口热茶,她盈盈一笑,“容姐姐当了皇后,母仪天下,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喜可贺呢,我羡慕得紧。”
“那让你当,如何?”我浅浅地笑。
“那怎么行?容姐姐已经册封为皇后,就算容姐姐心有不甘,也是无力改变。”孙瑜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或许姐姐不知,当初赵王让孙秀议立皇后,和父亲说送我进宫。我死也不从,父亲这才提议让容姐姐进宫。”
“原来妹妹是我的恩人,他日我必会奉上一份大礼,以报今日妹妹大恩。”原来,孙家不愿自家女儿进宫,毁了一幸福,这顶后冠才落在我头上。
“容姐姐还不知,前几日堂哥知道你即将册封为皇后,心急如焚,求孙秀和父亲不要送你进宫。”她所说的堂哥,就是孙皓。
我冷笑,孙家人又怎么会听他的?
孙瑜继续道:“堂哥求祖父,让堂哥与你成婚,祖父也不愿你嫁入深宫,劝孙秀和父亲另觅人选。可是,孙秀已经议定,怎会再更改人选?祖父年事已高,就算想帮你,也有心无力。”
她的祖父,就是我的外祖父,孙旂。
进宫前夕,外祖父来到羊府,对我谆谆教诲:“容儿,你所嫁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也不是一个有权有势的高门,而是嫁入深宫,嫁给无力朝政、受人掣肘的陛下。从此往后,你的一便与皇室联系在一起,你要为自己打算,凡事三思而后行,多想想,少言辞。”
外祖父孙旂的教导,我铭记在心。
“孙秀担心堂哥会做出什么事来,就把堂哥软禁在房中。”孙瑜娓娓道来,“容姐姐大婚的次夜,堂哥趁下人送饭之际打昏仆人,逃出府,夜闯昭阳殿。后来,堂哥被押回去,被打得鼻青脸肿,又被软禁了。昨日,表哥突然想通了,对伯父说,他要进骁骑营,守卫宫城。”
“当真?”想起方才表哥的决绝与若无其事,我想不到他为我受了这么多苦,表哥,你如此待我,我如何偿还?
“其实,早在六月,堂哥就向祖父和祖母求过,求他们成全你与堂哥的婚事,祖母不同意。”
“外祖母为什么不同意?”我面不改色地问,心中却极为震撼,想不到表哥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表哥竟然有意娶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众多儿女中,外祖母最喜欢的是母亲,母亲过世,外祖母哭得死去活来。
爱屋及乌,外祖母尤为疼惜我,待我极好。
可说,表哥喜欢我,娶我进门,外祖母为什么不同意?
寒风呜咽,漫天飘雪,外面的殿顶与地面被白雪覆盖,整个天地皆为雪色,纯洁无暇。
我不明白,孙瑜为什么对我说这么多?
她饮了一杯热茶,抿唇一笑,“容姐姐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说这些。”
我亦笑,“洗耳恭听。”
“我只是为堂哥惋惜,无法赢得美人归。”
“是吗?”我不信她会为孙皓惋惜,这个美艳的孙家女儿城府极深,不可小觑。
“那年,我与堂哥去泰山南城玩,从那时起,堂哥就开始喜欢你。”孙瑜陷入了回忆。
我记得,那年我十岁,表哥十三岁。


第9章 那种恨,那种痛

那年春,母亲带着我从洛阳回到泰山南城老宅,秋,堂哥孙皓与孙瑜来游玩。
“堂哥对我说过,那年发了一些事,让他记忆深刻。”她缓缓道,眉目间有些伤色,“有一日,堂哥与你在后苑玩,忽然听见一声惨叫。你们发现那惨叫声是从你母亲的房中传出来的,于是你们悄悄地打开窗扇,看看发了什么事。你父亲不知何时回到泰山南城,堂哥与你看见,你父亲打你母亲耳光,口中还不停地骂着‘贱人’。你母亲哀声求饶,被打得嘴角流血、脸颊红肿,你父亲还不停地打着,甚至将你母亲推倒在地,踹着你母亲的腹部。当时,你母亲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她说得没错,这件事,我永远不会忘记,那种恨,那种痛,令我终身难忘。
泪流满面,今时今日,听着她复述多年前那残忍的一幕,我仍然瑟瑟发抖。
“当时,你想去阻止你父亲,可是堂哥抱着你,捂着你的嘴,不让你乱动,以免被你父亲发现。”孙瑜面有嘘唏,“你父亲不解恨,一直踢你母亲的肚子,直至你母亲流了很多血、昏过去才作罢。你父亲走了之后,堂哥看见你抹了眼泪,面无表情地走进房间,陪着你母亲,堂哥吩咐下人请大夫来诊治你母亲。不久,你母亲醒来,但大夫说,腹中胎儿已经死了,你母亲也…”
“母亲失血过多,救不活了。”我哑声道,热泪滚落,心中剧痛。
“那夜,你陪着你母亲,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倔强地抿着嘴。过了子时,你母亲终于去了,你没有掉一滴泪。”孙瑜的美眸闪着泪光,“堂哥知道,你看似坚强,实则脆弱,他说你很可怜,又说你很勇敢。就从这时候开始,堂哥怜惜你,发誓要代替过世的姑姑保护你。”
表哥,你真傻。
我从来不知,表哥待我好,不仅仅是兄妹之情。
不知何时开始,他对我有了男女之情?
外面天寒地冻,风雪肆虐,殿中寒气逼人,手足冻得麻了。
心,被冰雪包裹着,痛得没有知觉了。
碧浅端着茶盏凑到我唇边,“皇后,喝点热茶吧。”
就着她的手,我饮了两口,任由她为我拭泪。
孙瑜薄红的脸上再无方才的凄色,感喟道:“容姐姐身在宫城,堂哥就进宫成为骁骑营的士兵,只为一世保护姐姐。如此深情,只怕容姐姐这辈子都无法酬谢了。”
我冷冷道:“妹妹相告,感激不尽。”
“容姐姐客气了,今日来,有一事想劳烦容姐姐。”
“何事?”我早就知道,她对我说这些,必有目的。
“我…”孙瑜娇羞地垂首,尽显女儿家羞涩之态,“劳烦容姐姐说服陛下下一道旨意,为我赐婚。”
“哦?妹妹已有意中人?是谁?”我起了好奇心,她的眼光高于天,也有入她眼的男子吗?
“成都王。”她看我一眼,又低垂了螓首。
我一愣,她的意中人竟然是成都王司马颖。


第10章 任意妄为

成都王司马颖,司马衷皇弟,武帝第十六子,太康十年(公元289年)受封成都王。
孙瑜何时与成都王相识?难道也是在外祖母六十寿宴那日对他一见倾心?
我不动声色道:“成都王颖,年二十一,已有妻室,妹妹不介意么?”
“成都王有王妃、侍妾,但我不介意,只要能嫁给成都王,我什么都不介意。”孙瑜跪在我面前,仰首殷殷地求道,“还请容姐姐成全,为我与成都王赐婚。”
“这…难道你心甘情愿伏低认小、当成都王的妾室?”我讶异。
“羊家是士族高门,孙家也是名门望族,容姐姐也不愿看着孙家女儿伏低做妾吧。恳求容姐姐念在你我都有孙氏血脉,下旨让成都王迎娶我为侧妃。”她满目恳切,为了能够嫁得意中人,大胆求嫁,她的胆量与魄力,我自叹弗如。
我低眉沉思,脑中现司马颖那俊伟的容颜、那深邃的黑眸,仿佛听见那震动我心、令我心痛的乐声。
孙瑜叩首道:“求容姐姐成全。”
我问:“你父亲可同意?外祖父可应允?”
她抬首,眸光微转,“此事…若容姐姐成全我,我毕感激不尽。”
我明白了,她思慕司马颖,还未对家人言明,求我以司马衷的名义下旨赐婚,圣旨一下,孙家人也无可奈何。可是,她不明白,赵王把持朝政,假若她父亲不同意她嫁给司马颖为侧妃,还是有本事将那不可违逆的圣旨取回。
“赵王执掌朝政,陛下受其掣肘,我可以尽力帮你,不过,有一些事,我想知道真相,望你诚实以告。”
“容姐姐想知道什么?”孙瑜的眉眼露出喜色。
“三年多前,你我与表哥去郊野游玩,你做过什么?”当年那件事,我耿耿于怀,想亲口听她说。
“我没做过什么…”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慌色,眼珠滴溜溜地转。
“既然如此,你退下吧。”我寒声道。
“容姐姐息怒…”她惊惶道。
“孙瑜,你是否应该敬称一声‘皇后’?在吾面前,你应该自称什么?”我拍案,色厉内荏。
孙瑜惊诧地看我,想来没料到我会突然翻脸无情,也没料到我会问起当年之事。
片刻后,她深深吸气,道:“三年前,在泰山南城郊野,民女故意欺瞒堂哥,将皇后丢在郊野。是民女的错,民女任意妄为,恳请皇后恕罪。”
三年多前那件事,我铭记于心,此此世都不会忘。
那时,我十六岁,孙皓和孙瑜来泰山南城游玩,相约去郊野游览。没想到,她竟然暗中使计,骗表哥先回城,将我一人丢在郊野。我认不得回城的路,又逢下雨,走到天黑也还没回城,只能在野外的茅草屋歇一晚。
更没想到,就在那间茅草屋,我被一个身长九尺、长着一双白眉的亡命之徒毁了清白。
这笔账,我记在那魁梧男子的身上,更记在孙瑜的头上。
我厉声喝问:“今年五月,吾回到洛阳,你还做过什么?”
闻言,她的身子颤了一下,低声回道:“民女…那日民女邀皇后去金谷园游玩,后来没去成,是民女故意为之。”


第11章 只因妒忌

“这么说,那个欺负我的公子是你安排的?”
“民女让下人向高公子通风报信,说街口有一个绝色美人,那高公子是洛阳城臭名昭著的**之徒,见了皇后自然不会放过皇后。”
“还有呢?”心一分分地冷凉。
“祖母寿宴那日,皇后落水,也是民女暗中搞鬼。”孙瑜的声音越来越低,螓首也越垂越低。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吾?”怒火焚心,我怒声质问,“吾哪里得罪你了?”
“民女任性妄为…皇后恕罪…皇后恕罪…”她伏地叩首,吓得瑟瑟发抖。
“说!”
孙瑜颤声道:“民女只是…堂哥一向疼惜民女、呵护民女,后来,堂哥只喜欢皇后,不再喜欢民女,民女不甘心…民女是孙家女儿,祖父、祖母疼惜民女、喜欢民女,但后来,祖父、祖母和堂哥都喜欢皇后,民女妒忌皇后,就设法捉弄皇后,以解心中怨气。”
太荒唐。
她多次捉弄我,让我受尽凌辱,只因为外祖父、外祖母和表哥喜欢我,只因为她妒忌我。
蛇蝎心肠。
她不敢再求我成全她,小心翼翼地觑着我。
我不想再看见她,吼道:“滚!”
孙瑜连爬带滚地离开昭阳殿。
碧浅安慰道:“皇后息怒,如今真相大白,以后她再也不敢捉弄皇后了。”
这口怒气,怎能轻易咽下?她加诸我身的伤害,我怎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过?
她想嫁给司马颖,我偏偏让她嫁不成!

与司马颖初次相见,是在外祖母六十寿宴。
五月末,寿宴摆在金谷园,这举世皆知的天宫琼宇金谷园是石崇的私人别苑。
石崇依附先皇后贾氏一党,今岁四月,赵王司马伦与梁王司马肜、齐王司马冏发动政变,废皇后贾氏为庶人,后来在金墉城以金屑酒毒死她。贾后一党倒了,石崇无人可傍,被免职,后又被斩杀,家产也被抄没,这金谷园也就变成孙秀的囊中之物。
为彰显孙氏煊赫的权势,孙秀等人决定以外祖母的六十寿辰大做文章,让整个洛阳城都知道今时今日孙家在朝中的地位与权势。于是,外祖母的寿宴摆在金谷园,告诉所有人,谁敢得罪孙家,下场就如石崇。
孙家下人早在三日前就在金谷园准备寿宴、布置厅堂,寿辰这日,我随羊家女眷来到金谷园。
孙瑜热情地接待我们,后来说带我观览这个世间绝无仅有的仙宫。
果然名副其实,金谷园的确是阆苑仙境。
金谷园依邙山、临谷水而建,筑台凿地,修园建馆,挖湖开塘,方圆几十里,规模庞大,令人叹为观止。
孙家、羊家人领着宾客游览园子,孙瑜引着我游园,处处是人,处处皆景。
亭台楼阁,池沼碧波,鱼跃荷塘,茂树葱郁,修竹亭亭,鸟鸣清脆,百花争艳,令人眼花缭乱。她为我讲解着,想着外祖母在此举办寿宴,虽然有着其他目的,但也算是享了子孙之福。
不久,下人来禀说存放贺礼的厢房发了一点小事,孙瑜匆匆走了,让我慢慢观览。
直到寿宴开席,我才匆忙赶回去,因为,引路的侍女迷路了。


第12章 断人心肠

回到前院,临近一个小池塘,忽然,有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狠狠地撞了我。
我想稳住身子,可是,这下人好像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失足掉进池塘。
不远处就是宾客云集的前院,侍女大喊“救命”,所有人都跑来围观我的糗样。
我不识水性,在池塘中扑腾着,喝了几口水。
好像有人喊着“快救人”,就在这时,有人跃入水中,抱着我,救我上岸。
我咳得厉害,孙瑜上前嘘寒问暖,训斥那下人太鲁莽,冲撞了容姐姐。
救我的人是一个俊美高大的男子,那飞拔的剑眉凝着水珠,鼻梁高挺,薄唇如削。
但是,他只有边脸,银色面具遮掩了左脸。
孙瑜为我道谢,吩咐下人带那男子去厢房更衣,也吩咐侍女带我去更衣。
一直在想,那个冲撞我的下人到底有没有推我,仅仅一刹那,我无法确定。
是错觉吗?
回到寿宴,那个救我的男子不在座。
来宾多是洛阳城的达官显贵,大多数是巴结逢迎之人,纷纷上前向外祖母祝寿敬酒。
席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我坐在羊家女眷中,寻着救我的男子,却找不到。
舅舅安排了歌舞助兴,舞姬退下后,孙瑜突然笑道:“祖母,今儿是您寿辰,瑜儿恭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瑜儿乖。”外祖母慈祥地笑。
“祖母这么开心,今日又有这么多贵宾在场,不如让瑜儿与容姐姐为祖母与各位贵宾献上一份薄礼,博祖母一笑,好不好?”她娇声如莺啼。
“哦?什么礼?”外祖母含笑问道。
“瑜儿舞一段,容姐姐弹奏秦琵琶(备注:秦琵琶就是阮),为瑜儿伴奏。”孙瑜看向我,巧笑嫣然,“容姐姐,你我是祖母最疼爱的外孙女、孙女,为祖母献礼,是应当的嘛,是不是?”
我一怔,她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是否知道,我根本不会弹奏秦琵琶。
母亲擅弹奏秦琵琶,技艺纯熟,可我从来没学过。
八岁那年,我求母亲教我,可母亲叹道:“容儿,此我不会再奏秦琵琶。”
可是,在沉寂的午夜,我偶尔会听见那凄楚的乐声从柴房传出来。
母亲在柴房昏黄的烛火下弹奏秦琵琶,泪流满面,乐声也随之呜咽。
那是一曲断人心肠的《越人歌》。
孙瑜有此提议,是故意的吗?
外祖母敛了微笑,“罢了罢了,不要在贵宾前献丑。”
有孙家女眷道:“那倒不是,容儿母亲擅弹奏秦琵琶,技艺独步洛阳,人人皆知。想必容儿得了母亲真传,为祖母献上一曲也不为过。”
其他孙家人一道附和,外祖母和外祖父板着脸,不语。
怎么办?
我根本不会弹奏秦琵琶,如何献艺?说母亲从未教过我,他们会信吗?
也许,孙瑜就是想让所有人看我窘迫、出糗吧。
“不如由在下为孙老夫人献上一曲吧。”寂静中,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所有人循声望去,走近前的是一个身姿轩昂的锦衣公子,左脸却戴着银色面具,遮掩了边脸,令人难以认出真容。
但是,仅仅是右脸,他的俊美与气度就令人心折。


第13章 越人歌

这个戴着边面具的锦衣公子,就是救我的男子。
众人窃窃私语,讨论着这锦衣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外祖父爽快道:“公子美意,老夫代内人与孙女领了。”
下人奉上一把作工精良的秦琵琶,孙瑜就算不情愿,也要献上一舞。
她无法令我出糗,想必咬牙切齿吧。
秦琵琶身正圆如琵琶,音色高雅,纯厚圆润。
那锦衣公子坐好,奏响秦琵琶,乐声淙淙,如水流淌,又如珠玉落玉盘。
她开始舞动,纤细的身段柔软地轻摆,纤长的双臂灵巧地挥舞。
桃红的裙裾不停地旋转,仿佛片片桃花飞落枝头,美得令人惊叹。
乐音流畅,配合着她时而欢快、时而忧伤的舞步而弹奏。
我沉浸在熟悉而陌的乐声中,仿佛看见在秋夜冷风中摇曳的烛火忽明忽灭,好像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再也不会醒来…
心如刀割。
锦衣公子的技艺只比母亲差一点儿,却也堪称技艺妙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