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的一生只能认识一类人,那该有多寂寞啊。
所以我情愿跟程嘉南混在一起。
我一心期待着程嘉南的新发型,连考试时都忍不住发起呆来。他会不会听我的话去剪头发呢?如果剪的话会剪成什么样呢?会不会是像《灌篮高手》里的仙道那样?嘿!我喜欢仙道!
监考老师走过来敲敲我的桌子:“喂,想什么呐?!”
我回过神来,重新低下头去写卷子:一家服装店出售两种春装,一种每件售价48元,可赚20%;另一种每件也售价48元,赔本20%,请算一下这两种服装各卖一件是赚钱还是赔钱?赚或陪多少元…
赚或赔关我屁事儿呀!我把笔丢出去,重新发起呆来。
终于等到放学,我一路飞奔,康斯提着书包跟在我后面喊:“等等我,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不管你事!”我加快了速度。
我一步三级跳,很快就到了家门口,停下来气喘吁吁,犹豫着到底是先回家还是先看程嘉南,这时候,程嘉南的门开了,一个光秃秃的脑袋露出来,咧开嘴冲我笑:“小泼妇,来看看我这个发型怎么样?”
我惊恐地捂住嘴巴,僵硬在原地十秒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怎么把头发全剔光啦?”
“凉快呀!怎么样?好看不?”他伸手摸摸头,那颗脑袋犹如一片荒漠,连鸟屎都没有一粒。剔光了头发的程嘉南更加狰狞,眼睛大得像牛一般,而且还是被放逐了的野牛。我倒吸一口气,心里想完了完了,这下我爸妈更不会让我跟他在一起了。
正想着,我家的门也打开了,“宝宝你回来…”妈妈探出身子来,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目瞪口呆地望着程嘉南。程嘉南龇牙咧嘴地冲我妈打招呼:“阿姨您好!”
我妈看看他又看看我,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我像一个化石一样站在中央一动不动,好久后我妈强忍着怒气说:“进来。”
我转过头朝程嘉南竖了一根中指,程嘉南纳闷地摸了摸头,接着也进屋了。
那一天我成了千古罪人,坐在客厅中央被父母轮流批斗着。对门又响起了乱七八糟的音乐声。我爸不敢拿我撒气,干脆打开门朝程嘉南家扯了一嗓子:“录音机开这么大声你要死啊!还让不让别人说话了!”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情书不朽成沙漏(一)(7)
程嘉南家顿时寂静无声,我忍不住捂嘴笑起来。我妈瞪我一眼,我只好活生生地把笑憋回去,做了个忍俊不禁的表情。
批斗会的最终办法是:从此以后,我爸负责护送我上学放学。他有一辆古董似的摩托车,据说当年就是靠它把我妈泡到手的。而如今这辆车成了我的刑具,我坐在上面饱受折磨,头发被吹成鸡窝、满脸黄沙,更何况我那个重达100公斤的老爸也不是随便就能拉出来见人的。后来同学们都笑我:“乔宝路,你很拉风呦!”
“滚!”我朝他们挥了挥拳头,他们笑嘻嘻地一哄而散。
连康斯都来落井下石:“怎么样?吃到苦头了吧?”
其实真正的苦头在后面:一个星期后各门功课的测试成绩下来,我四门课加起来200分不到。我妈被老师叫到学校数落了一通,她坚持认为她女儿被奸人所害,才考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成绩出来。
但我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他们不敢对我太凶,于是背着我偷偷商量着对策。我在房间里做功课,听到外面压抑的怒吼声:“…怪我?凭什么怪我?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这样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然咱们这样…”
“…我觉得吧…”
不久后传来我妈忍不住叫了起来:“什么?搬家?”
我立刻跳了起来:“什么?搬家!”
外面顿时噤了声,我呆坐到椅子上去,他们还真是想得出来啊,为了区区两百分至于么!可是这区区两百分创下了史上最低,我没资格发表自己的意见,只得认由他们摆布。
平时一言不合就大吵大闹的父母在这件事情上倒是达成了公识,三天不到就找好了新房子,地点在市区的一所大学附近。据说房子十分宽敞明亮,比现在这幢大三倍。康斯有些羡慕地说:“三倍要一百五十平噢,从此你在家里打篮球都没问题了!”
我叹了口气。
康斯又苦口婆心地说:“记得孟母三迁的故事吗?你妈都是为了你好,环境能影响到一个人的成长,在大学附近多好啊,将来连上大学都方便…”
我侧过头去看窗外,一眨眼已经是秋天了,学校里到处是金灿灿的落叶,很美,却也很凄凉。与程嘉南认识,已经整整半年了。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是我们才刚刚熟悉,为什么就要分开了呢?
到了搬家的那一天,弄堂里分外热闹。要的东西打包,不要的送人。左邻右舍的主妇们纷纷来向我妈庆贺乔迁之喜,我爸和几个工人忙着把家具往下抬。楼梯很窄很旧,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我蹲在院子里,看着他们上去又下来,下来又上去。正是周末,其他楼道的小孩子在一边追逐着,一只野猫卧在阳台上晒太阳。我找到程嘉南的窗,隐约能看到墙上那些凌乱的海报,和放在窗台前的录音机。但是看不到他,他也许是出门了,也许还在睡觉,总之,我看不到他。
我突然难过起来,捂着脸,没出息地哭了。
此后的四个月里我都没有再看到程嘉南,三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见一个人也是靠运气的。我从小运气就不好,走路会跌倒,喝水都能呛着,我真的不指望能见到你。
而这一年最大的事便是新年。1999年的最后一天,克林顿和希拉里在华盛顿参加*;乔治·哈里森和U2在墨西哥开演唱会;巴黎的“2000”之门开始转动;北京将要敲响世界上最大的钟…三城的居民们开始涌上街头,马路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烟花和礼炮。康斯带着我去了福禄广场,他终于学会溜冰了。可惜那一天广场上挤满了人,他只好把鞋子吊在脖子上,和别人一起看烟花。
巨大的烟花腾升、绽放,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欢呼声将几乎快要把宇宙都震破了,康斯跑过来跟我拥抱:“小宝新年快乐!新世纪快乐!”
“你也快乐。”我牵了牵嘴角,笑不出来。
“别这样,开心点嘛!”他拉着我的手,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两罐啤酒说:“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啤酒放了太久,一打开就喷了出来。我的衣服全湿了,不久结了冰,这真是一个寒冷的冬呐。
一个世纪就这样结束了,程嘉南,我们的这一次相见和下一次之间,竟然隔了一个世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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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不朽成沙漏(二)(1)
在旁人看来,我们实在是很没正经。
一个大没正经带着一个小没正经。
大凡学校,终究是静不下来的。师大门口那条路一到傍晚就摆起了各种各样的小地摊,年轻的人们贩卖书籍、文具、首饰、青春与梦想。新家真的是大极了,我一个人拥有一间20平的卧室,还有一间小阳台。我趴在阳台上听披头士,随着音乐摇头晃脑。磁带正是我在附近那条街上买来的,五块钱一盒的盗版,装在专门学英文的复读机里,我父母都没有发现。他们搞定了我之后又开始内战,新的家具再次成炮灰,杯子和碗碎成一片。这次是因为老爸炒股的事,一个月赔了两万,老妈为此跟他闹了整整一个冬天。家里没有东西吃,我拿了十块钱出门,对他们说:“我出去吃饭去啦!”
他们没理我,继续吵。
正是二月,刚下过新雪,外面冷极了,可是已经有人在卖夏装,一条裙子才十五块。我蹲在那里挑挑捡捡,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唱歌,声音再熟悉不过。我愣了愣,转过头,看到程嘉南。他围着黑色的围巾,穿黑色的大衣,黑裤子,活脱脱一个黑社会马仔。他抱着一把吉他在那里唱歌,面前摆着一顶帽子,里面有几枚硬币。有漂亮的女生经过时他便冲人家吹口哨,那几个女孩捂着嘴咯咯地笑,又从口袋里掏出零钱扔了进去。
“谢啦!”他嬉皮笑脸地对她们说。
我怔在那里好久好久,然后故作镇定地走到他面前去,把从家里带出来的十块钱扔进帽子里,再蹲下来捡九枚硬币出来。他大声抗议:“喂喂!你怎么比我还穷啊?”
我抬头,他愣了愣,接着乐了起来:“是你呀小泼妇,你怎么在这里?”
“我搬到这里来了呀!”我指了指身后那幢楼道:“喏,三楼最靠边的那一间就是我的房间。”
“哈哈!”他大笑起来,站起来仔细打量我,说:“长高了嘛!”
“才两厘米而已,我妈说我最多长到这么高了。”
“这么高足够了!”他问:“这么冷的天你不好好待在家里,跑这儿干什么?”
“吃饭。”我抛了抛手中的硬币道:“他们又吵架呢!”
“那咱们吃饭去!”他一边说着,把吉他背起来,帽子里的钱倒进口袋,帽子戴到头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我跟在他后面,这里人多,他便伸出手搂住我的肩膀向前走。四个月不见,120天。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和程嘉南之间隔着120个秋天,可是此刻我们又这么的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夹杂着烟味和荷尔蒙气息的男人味。他似乎穿得很少,衣服也很旧了,下巴上冒出几跟潦草的胡子,更显得落魄。我突然开始心疼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都不懂得照顾自己呢?
我们七拐八拐,最后走进一家极小的拉面馆。正是就餐的高峰期,小店里挤满了人,我们和别人拼桌,坐面对面的位置。他一直眯着眼睛看我,好久后笑了笑说:“你长大了呢!”
“才四个月而已,哪有那么明显!”我说。
“哇,四个月,你数得很清楚嘛!”
“那当然!”我白了他一眼。
面被端上来,他大碗我小碗。他把碗里的牛肉都挑给我:“多吃点呀小泼妇,这么瘦哪有力气跟别人吵架!”
我又把肉还给他道:“我现在不跟别人吵架了。”
他笑了:“到底是长大了嘛!”可是又把肉挑给了我。他真瘦啊,瘦得如同一只骆驼、或者狒狒、或者鹿那种细条型的动物。旁边的人一直鄙视地看着我们,大概觉得矫情,干脆换了桌子。我跟程嘉南愣了愣,接着都笑了起来。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情书不朽成沙漏(二)(2)
在旁人看来,我们实在是很没正经,一个大没正经带着一个小没正经。
最后他妥协了,不再推辞。我开始谈正经的事儿:“其实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呀?怎么都穷到卖艺的程度了?”
“卖艺有什么可丢人的,总比卖身强吧!”他说,仿佛又意识到说错了话,敲了脑袋一下道:“不该跟你说这些。”
“没事儿,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开放嘛!”
他又笑了起来,然后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我也低下头去吃东西,但吃得斯文多了。到最后我们肚子都圆了,坐在那里剔牙,他才继续刚才的话题:“什么赚钱我干什么咯,你刚看到的只是副业,我的正业是摆地摊,有时候也去酒吧唱歌。”
“这算是什么职业啊?能挣到钱么?”我问。
“小小年纪你怎么那么俗呢?钱算什么?人生在世,活得开心才最重要!”他豪爽地把胳膊一挥,颇有革命先烈的架势。我又问:“那你快乐吗?”
“当然,”他说:“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服穿,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干吗不快乐啊!”
看样子他是真的快乐,眉毛挑起来,像一只飞翔的鸟。我从来没看过那么好看的眉毛,又浓又黑,就像是拿炭笔画过无数次似的,最后描成一个最适合他的形状。那眉毛换到别人脸上只会显得粗鲁,在他脸上却有一种恰倒好处的俊朗,利落又不式硬气,漂亮极了!
他叫来老板结帐,那时候的拉面才两块钱一碗。我抢着掏钱说:“我请你吧!”
“不用。”他数着钢蹦不客气地说:“以后我穷到吃不起饭时你再请我。”
我把钱收回去,又笑了。
我们一起朝外面走,这回是各自手插着口袋,我怀念他那只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这么矮,连他的肩膀都不到。天已经黑透了,马路上亮起了灯。走到路口时我们停下来,他说:“那我先走啦,下次再见!”
“喂!”我叫住他问:“你唱歌的那个酒吧在哪里?下次我去听你唱歌。”
“未成年是不可以进酒吧的。”他虽然这么说,还是把酒吧名报给我:“叫TAKE,就在福禄广场边上。”
我想了想,福禄广场那边的确是有一间酒吧来着,于是点头:“好,那再见啦!”
我冲他挥挥手,抢先转身朝家的方向跑。我实在是太激动了,边跑边忍不住笑出声来。竟然还能见到他,可见我们之间还是有点缘分的是不是?他一点儿都没变。其实仔细想想,四个月能变成什么样呢?只不过时间在我心里被拉长了而已。
突然我又想看看他,便停下来转身,但他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我一见到康斯就拉住他尖叫:“康斯康斯康斯!我又见到他了!”
康斯正在做功课,头也没抬地问:“谁啊?”
“他呀!”我握紧了他的胳膊,他抬头,皱眉看了我一会儿问:“到底是谁?”
“那个…屁股!”
康斯想了一会儿,很没兴致地说:“那个流氓啊,见到他有什么好兴奋的?”
“你不懂!”我坐下来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边讲边激动地摇着他的胳膊:“你想都想不到,他竟然真敢拿一堆硬币跟老板结帐!”
康斯揉揉额头,一脸头疼的表情。
“晚上陪我去酒吧好不好?”
“小宝你实在是太无聊了…”康斯又低下头去做功课,理都不想理我。自从他上次考试进入前十名之后就把所有的乐趣都转移到学习上去了,稳重了许多,也闷了许多。我跟他撒娇:“好康斯帅康死,你陪我去嘛!好不好?好不好?”

情书不朽成沙漏(二)(3)
康斯果然拿我没办法,十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好好,陪你去!”
放学之后我们便去了TAKE,冬天还没完全过去,我们都在校服外面套一层外套,我甚至特意偷了妈妈的高跟鞋装在书包里。换好鞋后走路不习惯,康斯伸手扶着我,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说:“亏你想得出来,崴了脚才好。”
“崴了脚你得背我回去,所以别诅咒我。”我说,他笑了起来。
康斯到底还是那个康斯。
那时候我突然发现康斯也长高了不少,我穿上高跟鞋才跟他一样高。我问:“你现在多高?”
“一米六五啊。”他说。
“天呐!你是什么时候高过我的?”我尖叫起来。
“神经病,我本来就比你高。”
“屁,去年这个时候你还没我高呢!”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总是屁屁屁的。”他数落我,看起来真的像一个大男生了。我忍不住笑起来,搂住康斯的胳膊说:“康斯,你马上就要长大了噢!”
“神经病。”他从头到尾就只会说这么一句。
很快到了TAKE酒吧,那是一间不大的店面,招牌是木纹的底,镶着黑体的“TAKE”字样,旁边还有一颗鲜红的五角星。但要到晚上八点才开始营业,我看了看表,才6点半,只好跟康斯去附近吃了饭再来。这时候的五角星亮了,十分醒目。我跟康斯都是第一次去酒吧,怯生生地推开木门,里面的喧闹声顿时扑面而来。酒吧里灯光十分昏暗,最左边是一个长长的吧台,最右边则是摆着架子鼓的舞台,中间桌椅数张。一个同我们差不多大的女生正坐在吧台上吃东西,她穿着粉红色的毛衣裙,棕色的靴子,看起来很是时髦。
吧台内一个男生看到我们便问:“你们还是学生吗?真不好意思,这里不许学生出入的。”
那名男生长着一张白净的脸,态度十分温和。康斯一听就拉着我朝外走:“对不起,我们毕业了再来!”
“等一下!”我指着角落里的那名女生说:“她也未成年吧?”
“可是她是老板的女儿啊。”吧台里的男生解释道。
那女生听到我们在谈论她便转过头来,她长了一张尖尖的瓜子脸,圆眼睛,鼻翼两侧还有一些雀斑,挺可爱。她好奇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康斯,对那名男生说:“让他们进来好了。”
我便拉着康斯兴奋地跑过去,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女孩伸出手说:“我叫陶金枝,你呢?”
“乔宝路,这位是康斯。”我同她握了握手,又介绍了康斯。康斯只是冲她点了点头,他这个人,竟然开始腼腆了。
金枝跟我们一样年纪,在附近的另一所中学念书。她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是个老牌摇滚青年,摸打滚爬了好多年才有了这间酒吧。Take,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之意。没多久我们就见到了金枝的父亲,是一个健壮的中年人,身材匀称,一双同金枝很像的丹凤眼,穿随意的T恤和仔裤,看起来酷极了。金枝同他介绍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小宝和康斯。”
陶老板立刻豪爽地同我们握手:“金枝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要喝什么随便喝,记我帐上就成!松树,给他们拿两支啤酒!”
金枝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招待同学的啊?动不动就上酒!”
吧台里那名被称为松树的男生笑了起来,陶老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道:“那…换可乐吧。”
我觉得金枝的爸爸实在是可爱极了,跟金枝讲,金枝一脸不屑:“他呀,根本就没有长脑子。给我开家长会的时候竟然走错了班级,老师以为他没去,害我被骂死了。”

情书不朽成沙漏(二)(4)
陶老板立即辩解起来:“是你告诉我在三楼最里面那间的嘛,谁知道三楼最里面有两个教室,我哪知道是左边那个还是右边那个。”
“你不会看啊!右边那间是高三教室你不认识字吗?你这个白痴!”金枝毫不客气地冲他爸爸头上敲了一下,我跟康斯看得目瞪口呆,这世道,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呐!
没多久程嘉南就出现了,他照例穿着那身黑不溜秋的衣服,背着一把大吉他,一上台就随意地唱起歌来。旁边有一个扎马尾辫的男人在打鼓,那个男人真的是瘦极了,像火柴一样,似乎一掰就会断开。我立刻聚齐了所有的注意力听程嘉南唱歌,真是奇怪,他现在唱歌不像狼嚎了,但是,实在也好听不到哪去。康斯在一旁皱着眉,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金枝在旁边大声问:“你也觉得那个人唱歌难听吗?”
“这根本不是在唱歌,而是瞎吼!”康斯也大声喊着,像吵架似地说:“她就是专门来看这个人的!”说着,指指我。
“啊?”金枝失望地瞪了我一眼问:“他有什么好看的啊?”
“鬼知道!”
我任由他们鄙视,一双眼睛却望着程嘉南出神。其实说真的,他的确没有那么好,但他身上有一股很野性的东西令我着迷,就像荒原上的狮子,或者豹子那一类充满力量和速度的动物。每一次看到他,那种*不羁便会扑面而来,令我觉得有一种畅快的自由感,仿佛从笼中解放了一般。
酒吧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大家大声地喝酒聊天,程嘉南的歌声渐渐沦为背景,他看了看台下,朝旁边打鼓的瘦子使了个眼色,两人总算是停了下来。他们直径朝吧台走来,程嘉南一看到我就眉开眼笑:“哎呀呀,你真的来了呀!”
“那当然,我做人可是很讲信用的!”
“唔,非常好!”他故作严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问松树要了两支啤酒递给我一支。小瓶的嘉士伯,我人生的第一支啤酒,比想象中更苦。但看着程嘉南认真同我碰瓶颈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它不苦了。
程嘉南旁边的那个瘦子看着我乐,问他:“你从哪弄来的这么个小姑娘?”
“我妹妹!”程嘉南亲昵地搂着我的肩膀道:“这一位是瘦人,快叫哥哥!”
“凭什么呀!”我翻了翻白眼:“我可不乱认哥哥。”
认识了金枝之后,一个全新的世界便在我的面前展开。这是一个我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那么喧哗,又那么寂寥。一间小小的酒吧,如同一个小小的宇宙。每天晚上8点开始,一扇门隔绝了昼的光明与夜的暗蓝、尘世的艰辛与梦幻的欢乐、苍白的挣扎与无穷无尽的纵情。如同一个马戏团,幕布拉开,音乐响起,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陆续登场。唱着歌,饮着酒,谈情说爱或者百无聊赖。每个角落里都充诉着放肆的笑声,置身其中唯有被感染,于是快乐加倍,仿佛能炸开似的。